72、天诛

小说:清穿嫡皇孙日常 作者:沉坞
    李四儿声音尖锐, 充斥着怒火与轻蔑,突兀打破了山岭的寂静。

    小厮欲言又止,总觉得夫人太过了些;婢女却没有阻拦的意思, 冷眼看着灰扑扑的“放猪娃”, 在旁劝说道“夫人息怒,夫人息怒气坏了身子,心疼的还不是爷”

    听闻这话,猪崽气得打了个响鼻。弘晏停下步伐,拧眉望去,忽而叫了一声“小灰。”

    话音落下,小灰骤然出现在李四儿面前, 凭借雷霆千钧之势, 重重扇出一掌

    用巴掌形容或许不太合适,因为李四儿整个人都被掀飞了。

    她在半空停滞一瞬, “砰”地一声掉下来,趴在地上人事不省,连句呻吟都没有发出。衣裙与泥土混成一色, 金钗珠环洒了一地,哪还有来时光鲜亮丽的模样

    怕连牢里的犯人都不如。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快, 除了弘晏,谁都没有反应过来。

    等尘埃落定, 小厮吓呆了,婢女恍惚回过神,简直唬得肝胆俱裂,撕心裂肺地尖叫一声“夫人,夫人”

    怎么会这样,世上怎有如此藐视王法的恶人

    这般荒唐事, 竟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她的面前发生。

    绿儿顾不得小灰,也顾不得下达命令的弘晏了。下山可以即刻报官,眼下最重要的是夫人,若夫人有个好歹,二爷还不扒了她的皮

    她狂奔上前,用力抱住陷进坑中的主子,一边抹眼泪,一边恶狠狠地朝小厮道“还不过来帮忙”

    小厮哆哆嗦嗦走上前,不敢多看弘晏一眼,两人齐心协力,终于将李四儿翻过了身。

    定睛一看,绿儿恨不能昏过去才好。因为姿势原因,李四儿的一张脸,已然不成样子

    形容狼狈至极,头发散乱如鸡窝,妆容与泥土混在一处,面颊嵌进许多碎石,额头正流着血。

    绿儿眼前一黑,双手颤抖起来,完了,破相了。

    她的荣辱都系在夫人身上,要是二爷迁怒,哪还有命活

    理智抛到九霄云外,绿儿一边掐李四儿的人中,一边扭过头,朝弘晏主仆尖声道“有没有天理了这儿是京城,你们敢动佟二爷的夫人,等着瞧”

    弘晏微笑看着这一幕,闻言眉梢一动,佟二爷,隆科多

    继而出声问“她是赫舍里氏”

    绿儿见他半点愧疚也没有,更没有害怕的情绪,当即觉得不妙,又惊又怒地反驳“我们夫人姓李”

    弘晏当即懂了,好巧不巧,他碰见了隆科多的真爱,这位真爱还喊他贱民。

    这可真是撞上门的缘分。

    微笑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平静吩咐“李四儿不敬皇家,妄图造反。连婢女一块绑了,带走”

    在绿儿不可置信的眼神下,小灰肃然应是。

    不到片刻,四处空旷无声,只剩小厮一人。他茫然跌坐在地,半晌,连滚带爬地跑上马车,“驾”

    弘晏出门遛弯的时候,皇庄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四哥。”五爷迎上前,笑得有些心虚,“今儿下衙这么早”

    一边问,一边在心里大呼完蛋,谁不知道四哥乃是弘晏的头一个知己,四哥可在乎这个头衔

    知己的事,九弟曾同他抱怨过。五爷隐约听了一耳朵,还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可现在时移世易,他成了被看的热闹。

    五爷双脚打颤,四哥,弟弟绝对没有同你相争的想法。

    瞧他那怂样,四爷一阵无言,但不得不说,微微松了一口气。就如他所料,兄弟俩年岁相近,从小一块读书,胤禛了解胤祺的性子,远比老八老九威胁小。

    弘晏久不见人,四爷顿生疑惑,向太子一打听,不仅得知皇庄种种,还知道了十四的事。怒意尚未消散,接着沉默下来,四爷心道,这样也好。

    皇上的儿子,谁都不是孬种。若十四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只有欣慰的份儿,吃点苦又何妨

    “今儿事少,我便提早过来瞧瞧。”回过神,四爷和缓了面色,千言万语汇成一句,“好好干。”

    五爷堪称受宠若惊,恍惚间,领着四爷参观畜棚。

    四爷听他介绍,面上没有鄙夷,甚至带着些许欣赏。特别是两位农事官,四爷毫不掩饰自己的赏识,朝廷就需要这样的实干人才。参观了一圈,他不住颔首,忽然想起什么,“元宝呢”

    知道元宝是大侄子的乳名,五爷忙道“带着猪崽遛弯去了,一会儿回来”

    “五叔。”说话间,弘晏的声音传来,“四叔也在”

    四爷转过头去,就要露出一抹笑,忽而目光一凝。

    瞧见小灰脚边的人,还是两个灰头土脸的女人,晕倒在地,人事不省。四爷皱起眉心,沉声问“她们是谁”

    难不成是刺客

    五爷同样严肃了面色。就听弘晏原原本本叙说了一遍,“本是隆科多岳父的人,成了他的妾室。极受宠爱,在外自称夫人”

    空气骤然变得寂静。

    五爷一向万事不沾,如今忍不住骂“隆科多失心疯了没教养的玩意儿,贱妾死不足惜”

    听到贱民两个字,四爷手指一紧,最后怒极而笑,“好啊,好大的胆子。窝藏反贼,隆科多怕也是活腻了”

    弘晏安抚两位叔叔“四叔五叔别着急,审问审问就知道了。”

    一盆冰寒刺骨的井水浇下,李四儿悠悠转醒。

    尚未来得及尖叫,小灰幽灵似的出现,居高临下看着她,“何故出现在玉泉山致人虚弱的药包,是为何用”

    皇庄没有刑具,小灰也用不着刑具。

    步步逼问,层层施压,李四儿差些疯魔。

    小灰挡在跟前,用上重重技巧,渐渐的,她的目光从清明变得涣散。

    不过一个放猪娃,一个穷崽子,竟敢让她落入这样的境地

    不,她不会看走眼的。等爷领兵前来救她,这些目无王法的贱民,全得下大狱

    可一盆接一盆的冷水,让李四儿渐渐打起寒颤,再也放不了厥词。

    她也不是多有骨气的人,被隆科多宠久了,哪还受得住苦脸上痛楚阵阵传来,她哭喊求救,全都无济于事,又有治脸大夫在旁吊着,她喃喃着“爷快救我”,不到片刻,小灰掏干净了她的供词。

    五爷大开眼界,厌恶得恨不能拿脚踹她,四爷彻底凝重了面色。

    不是反贼,不是细作,单单一个歹毒张狂的蠢妇。

    区区贱妾,竟与谋划着残害嫡妻,购庄一事,更是隆科多默许的

    真是囊括了天底下所有的荒唐事。

    “若我回宫禀报,汗阿玛赐她一死,反倒便宜了她,更便宜了隆科多。”四爷缓缓道,“怎么着,也要等到隆科多出面,看看他的做法,看看佟国维的做法。”

    胤禛如今的年岁,爱憎分明,顾虑极少。

    是孝懿皇后抚养了她,不是佟佳一族。脸面归脸面,情分归情分,可一旦扯到天理,扯到律法,扯到更为亲近的元宝,这点情分,算不上什么。

    五爷指指李四儿,有些不敢相信“隆科多不是糊涂人,他会出面脑子坏了不成”

    四爷说“没有隆科多的纵容,她不敢如此。你且看吧。”

    弘晏听他们左一言右一语,商量得清楚透彻,自己反倒成了局外人,感动地眨眨眼,露出一对小梨涡。

    五叔经过改造,是个绝对的好男人,他没看错人。

    放长线钓隆科多,与他想的不谋而合,四叔不愧是他的好知己

    隆科多回了府,发现爱妾不在。

    这里的府,不是佟家大宅,是他安置李四儿的宅院。雕梁画栋,造价不菲,也是佟佳氏先祖打拼下来的产业,自佟国维夫人,也就是隆科多的额娘掌家以后,做主给了他。

    四儿心情不愉,出去走走也好。隆科多微微摇头,也有些不悦,他们看好的庄子,如何就被人买走了

    连带着地皮一起。

    今儿在宫门例行巡视,恰逢下人来报,说玉泉山的庄子另有买家,夫人请爷探查一番。隆科多对李四儿无有不依,连忙叫人去查,这个时辰,也应水落石出了。

    隆科多作为銮仪卫统领,又有佟佳氏的人脉,手下的消息网,不是普通朝臣可比。与他料想的一样,不到半柱香时间,就有人前来回禀,“爷,查出来了。”

    来人语气晦涩,“玉泉山的庄子地皮,是皇上赐给长孙的。”

    隆科多心下一凛,这是他没料到的。

    联想到皇长孙近日的行踪,确是往京郊那边去,隆科多不禁皱眉,长叹一口气,四儿的愿望,怕是要落空了。

    没了玉泉山,还有其它庄子,总能有入眼的。

    这般想着,忽然间,一个眼熟的下人连滚带爬跑了进来,“爷,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还没来得及训斥,隆科多心里一悸,这不是跟随四儿的小厮吗

    小厮喘了一口气,惊惧道“夫人,夫人去了一趟玉泉山,被绑走了”

    佟府。

    佟国维倏然起身,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李四儿斥骂贱民的孩子,极大可能是微服的皇长孙。佟国维眼前一黑,只觉天塌一般,差些没有气晕过去。

    “趁天色还早,小爷尚未回宫”他颤颤站起身来,“隆科多,随我去往皇庄,灌那蠢妇一杯毒酒,就算舍了脸面,也要争得小爷的宽恕”

    若皇上得知,一切都晚了。

    隆科多心急如焚,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开口辩驳“阿玛,不可。”

    “当务之急便是救出四儿,至于皇长孙的宽恕,儿子这就去拿银票地契。”说着转过身,就要去往书房。

    佟国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暴喝道“逆子,都什么时候了,还念着你的四儿不敬皇家,妄图造反,此乃小爷亲口所言。李四儿必死无疑,若她不死,佟佳氏必受牵连,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佟夫人站在一旁,心急如焚。她也知道“贱民”的严重性,何况皇长孙夸大言语,就是逼着李四儿去死。

    尽管她怜惜孙女,但只能如老爷所说那般,没有第二种选择

    闻言,隆科多的面色,瞬间变得阴沉。

    “不知者不罪,四儿骄纵有错,可错不至死。阿玛为官多年,怎就变得如此冷血”

    红着眼看向佟夫人,他直直跪了下去“额娘,四儿生了您的亲孙女,儿子如何也离不开她。十万两不够,那就二十万两,小爷尽管拿儿子出气,儿子什么也不求,只求四儿的一条命”

    佟夫人被他说得落下泪来。

    深吸一口气,她期期艾艾道“老爷,隆科多说的,也不错。李四儿那蠢妇,就算脱层皮也好,什么鞭刑棍刑,该她受着只要小爷出完气,给她留得一条命”回了佟府,总能医治回来。

    隆科多攥紧掌心,终是没有开口,双眼一闭,像是默认了。

    佟国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用同样不可思议的目光瞧向夫人,半晌摆手道“你们待在府中,我去。”继而吩咐管家“去拿朝服顶戴,并一壶毒酒,备好马车,即刻出行”

    隆科多猛然抬头,跪姿摇摇欲坠,哑声央求道“阿玛,额娘。”

    说罢骤然起身,狠狠往墙角撞去,“既如此,儿子也跟着一起”

    即将撞上的时候,隆科多放慢了速度。终于,佟夫人死死抱住他,流着泪对佟国维道“老爷,你要逼死我儿吗”

    随即厉声吩咐管家“不许去开库房,把我的嫁妆拿出来,还有寝卧博古架上的木匣,里头藏着几万两。”

    一边是老爷,一边是夫人,管家左右为难,场面一时陷入僵持。但因夫人掌家多年,积威甚重,陪嫁成了他的妻子

    半晌,隆科多阴鸷地盯着他“还不去”

    管家吓了一跳,缩起脖子连连应是,不敢再看老爷。

    佟国维捂住心口,踉跄一下,只觉头晕目眩,忙被佟夫人搀扶到了房里。

    凑齐二十万两,用了一个时辰。

    佟夫人长出一口气,望着银票满是心疼,库房的银子还了国库,如今家里剩的,只有这么些了。

    可想到儿子,终是咬牙合上木匣。

    隆科多接过木匣,跪在地上磕了个头,急切道“备车”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声通报,佟佳氏一众族老齐齐踏入正厅。

    来者皆是上了年纪,白发苍苍,在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辈,在他们面前,就连佟国维也要自称小子。

    隆科多大吃一惊,不等他们见礼,一位族老发话了“就在方才,大理寺接到十六张诉状,都是我佟佳氏的小辈。罪状鸡毛蒜皮,不值一提,譬如下衙寻欢,譬如宠妾过度,可你知不知晓”

    他颤声说“状者是四贝勒。那些小辈,少不了审讯一遭。”

    另一位族老慢慢道“家族名下的商铺,不论嫡支还是旁支,忽然间没了生意,老朽心急万分,可就在来时,九阿哥递话说,是他出的手。”

    “贵妃甚少动用孝懿皇后的人,就在方才,贵妃往宫外传了话。”第三位族老盯着隆科多,“太子妃让人收回族中命妇的牌子,今后拒绝接见;宜妃去往承乾宫拜访,话里话外都是宫权的归属,可即便协理之权,贵妃也不能丢。”

    最后一位族老,差些拄不住拐杖,“太子爷遣人来报,明儿早朝,他将亲自弹劾佟佳氏管束不力,佟国维教子无方,隆科多窝藏逆贼,谋害嫡妻只待天诛”

    作者有话要说  元宝o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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