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遗憾(三合一)

    妇联主任章红梅本来只是经过嗒嗒家,可这会儿听见小丫头说的话,脚步立马顿住了。

    她放眼望去,看见的是孩子大惊失色的表情。

    小丫头怪可怜的,肯定是被她奶吓着了

    瓯宅村没人不知道周婆子有多难相处,早些年光是分粮食的事,老婆子就经常跟人家嘀咕,一会儿说自己家得的少了,一会儿又说红薯土豆被老鼠咬了,要换一个。

    开什么玩笑,当年瓯宅村多穷,都已经有人啃树皮了,哪还能找到老鼠

    若真是有活老鼠,恐怕早就被村民烤了吃了

    村干部们觉得周婆子难缠,便也懒得搭理她,好在这人虽不讲道理,但她好面子。

    她总盼着让人觉得自己是体面人,因此只要村委会能找到理由搪塞,她就不会再胡搅蛮缠了。

    这回许家大房要求分家的事,章红梅不可能不知道,当时她还在许家帮忙将分出来的家什粮食公证了一番呢。

    只是好端端的,周老太怎么又不愿意了

    章红梅往前走一步,还想要听清楚些。

    屋子里,周老太的脸已经被气得一阵红一阵白了。

    嗒嗒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指责她是贪图大房家好吃的,还说她想要我大儿媳用来抹脸的雪花膏

    她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哪经得起被这样笑话

    周老太恨不得像揍许妞妞一样,拎根烧火棍就往嗒嗒的小屁股上抽,可她不能这么做。

    嗒嗒可是有小脾气的,若是这一棍子抽上去,人家再也不愿意回老宅了,那该怎么办

    周老太的脸色变幻莫测,一双刻薄的吊梢眼里头看不出情绪。

    郑平娣见状,便笑道“嗒嗒,你奶奶是特地来看望你们的,不是来抢你们东西吃的。她自家也有粮食,想要吃红枣鸡蛋,自个儿也能去买,哪能跟小孩儿抢吃的呀至于那雪花膏,她就不可能惦记了,我们都老了,脸上的皱纹无论怎么样都填不平,就算拿了年轻人的稀罕玩意儿涂,也不管用。”

    郑平娣的脸上笑盈盈的,说话也是轻描淡写,像是在随意说笑。

    然而这话落入周老太耳中,却是与指名道姓地骂她没有区别。

    周老太将自己的后槽牙咬

    得紧紧的,却还是扯了扯嘴角,走过来牵着嗒嗒的胳膊,皮笑肉不笑地说“小丫头,跟奶回家。”

    嗒嗒的小脸也皱起来了,她都说过不愿意了,怎么还生拉硬拽的呢。

    爹娘说过,即便是小朋友,也有自己的想法,只要不情愿配合大人,那就可以反抗。

    因此嗒嗒用力地收回手,摇摇头“我不去。”

    付蓉本来还想去灶间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给她父母做一点,留他们吃了晚饭再走,可现在看周老太的架势,怕是今天就是指着将事情闹大来的。

    “娘,你别使劲拽着嗒嗒的手,她会疼的。”许广华一只手将嗒嗒抱起来,不让周老太将孩子拖走。

    周老太忍不住了,“啐”一口“谁家还是都是这么糙着养,拽拽手脖子就疼了,咋比供销社的洋娃娃还金贵呢”

    嗒嗒一本正经“奶,嗒嗒当然比洋娃娃要贵啦我们家将来可以买得起洋娃娃,但洋娃娃可买不起我”

    这思想是付蓉给她传达的。

    付蓉总说,嗒嗒是最招人疼爱的孩子,配得上一切美好的东西,别总是觉得自己吃不起糖果,或是没资格吃鸡蛋,只要爹娘有的,什么都舍得给她买。

    也就是因为如此,嗒嗒便愈发自信,小丫头活泼得不得了,面对谁的时候都是敞敞亮亮的。

    周老太被她噎得嘴角都僵了,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我和你爹也商量过了,这一分家,关系都远了,平时也不走动走动,就跟不认识似的。现在老二家的也回来了,就差你们大房了,赶紧搬回家,等过年了,大家一起坐下来,吃一顿热腾腾的饺子”

    哇吃饺子

    嗒嗒没吃过饺子,但光是一听,就可以猜测是美味的食物

    见嗒嗒的眼睛变得这么亮,周老太的眼珠子一转,又走过来,好声好气地说“嗒嗒,奶最疼你了,以后家里有啥好吃的都让你吃。跟奶回家,咋样”

    嗒嗒第一次见周老太面对自己时脸上还挤了笑容,一脸纳闷地盯着瞧“还有什么好吃的呀”

    周老太琢磨了半天,死活说不出来。

    付蓉与许广华直接表明自己不愿意回老宅,既然已经分家,就不是分个儿戏,别说他们现在

    的生活越来越好了,就算他们穷得连粗粮粥都吃不起,也不会轻易回头。

    因为在许家受的委屈,别人不知道,他们自己心里却清楚。

    许广华与付蓉的意思非常明确,可周老太听着,却像是没听明白似的,最后甚至拿出“孝道”二字来压着他们。

    这时,章红梅听不下去了,走进屋去。

    见妇联主任都来了,付蓉与许广华连忙请她坐下,并问她这一趟来是为了什么。

    章红梅摆摆手“我刚才在门口听见周大娘不愿意分家了,所以进来调解一下。”

    这年头村干部们干的实事可多了,只要知道哪儿需要他们,就绝对不会推辞。

    章红梅在村里算是有文化的女性代表,这会儿往周老太跟前一坐,表情也是严肃的。

    “分家不是嘴上说说而已,既然当初白纸黑字都写明白了,连户口本也已经分出来,那周大娘就不应该再临时反悔。”章红梅说道。

    周老太哪想到突然会出来个村干部,闷声道“我这就是问他们咋想的。”

    章红梅又说道“孝道是美德,但我相信就算许家老大分出去了,也不可能不搭理你们。谁说只有一家子热热闹闹凑在一起才算是孝顺长辈孩子大了就要有自己的家,咱们村不兴这一点,可别人村里早就已经这样了”

    章红梅是有感而发,毕竟她虽是村干部,同时也是人家的儿媳。当年她盼着要分家,可家里老婆子一撺掇,也不知道多少人戳她的脊梁骨

    正是因为如此,章红梅对付蓉如今的处境格外感同身受。

    她这范儿一起,就好好数落了周老太一番,语气之中指责意味愈发浓了,最后还拿许家的二房、三房说事“本来生产队的事我也不该多说,但那天大队长都在我们面前抱怨好多次了,一是说许广国同志干活有气无力,心思压根没在地里,二是说许广中同志也不应该只因为自己干的是木匠活就不下地了。毕竟他也不是一年到头都能接到木工活,倒不如回公社,咱们公社还是需要他的”

    周老太听着,眼皮子跳得厉害。

    她家广国已经很多年不下地了,这会儿不习惯干活也是正常的,难道还要他卖命至于广中,那孩子从

    小就是身子瘦弱,也不是下地的料,如今干木工活赚到的钱也够家里生活了,干啥将他往公社里拉

    周老太生怕自己非但没法将大房一家带回去,还惹得一身麻烦,到时候要是将她的两个亲生儿子都搭进去了,那她得心疼的,于是她连忙站起来,作势要走。

    “章主任,我就是想我孙女了,来看看而已。”周老太尴尬地说。

    这时嗒嗒又凑过来了,懵懵地问“奶,你来看我们,没有带礼物吗”

    嗒嗒还小,很多道理都不明白,只是看着大人们是怎么做的,便悄悄记在心底。

    在她看来,上别人家做客都是要带礼物的,上回爹娘到姥姥家时就带了面粉,这回姥姥过来,又带了更多好吃的

    可奶奶怎么就不带呢

    嗒嗒小小的脑袋里装着大大的问号,便认真地问着。

    周老太嘴角一僵“奶跟你们是自家人,你姥才是外人,外人上家里要带东西,奶来的是自己家,不用带”

    嗒嗒更不明白了。

    姥姥和奶奶是一样的,一个是娘的娘,一个是爹的娘,怎么姥姥就变成外人了

    嗒嗒知道周老太说得不对,摇摇头,看向许广华。

    这时,许广华便开口了“既然娘说我们是一家人,那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趁着章主任也在,我就先把之前那猪给讨回来了。”

    周老太眼睛一瞪,想都没想就说道“那猪是我们老许家的,你们都分出去了,跟你们有啥关系”

    付蓉莞尔“老太太,你不是说咱们都是一家人吗占好处的时候是一家人,要分猪肉的时候就谈分家,哪有这个理。再说了,这猪本来就是我得的,那时我们走的时候猪肉还没宰,就没来得及分,等快过年了,你们总得给我们留一份。”

    在瓯宅村,是没有私人养殖这说法的。

    一般来说,养鸡鸭也好,猪崽也好,全都是为公社。

    人民公社先抽签,让抽中签几户人家得猪崽回去,若是养得好了,年底上交了一部分猪肉,剩下的便是他们自己的。

    若是养得不好,那整头猪都要上交公社,一年到头甚至两年下来,啥都没捞着。

    可许家就不一样了,许家养的这猪崽,连一斤肉都不需要

    跟公社分。

    因为这当初是付蓉得的

    “付知青当时为村委会整理资料,还帮忙在评比优秀村的时候出了很多力。要不是因为评上了先进,我们的粮食份额也不会有显著提升这猪本来就是付知青的,周大娘,你得还给她。”

    周老太目瞪口呆,心如刀绞。

    那猪可是他们家辛辛苦苦养到大的,喂了多少猪草和泔水,前阵子大房提出分家,她虽然觉得不痛快,但想到年边快到了,不用给他们吃肉,心里也好受了点。

    她哪知道,现在就连那头猪都要跟大房一家分

    周老太当然没这么老实,她又多说了几句,想要留着自家的猪。

    可妇联主任非常公事公办,甚至说要把村长和村支书都喊过来,再让大队长也好好处理一下许家另外两个儿子的问题。

    这样一来,周老太只能认怂,答应将猪肉分出一部分给大房一家。

    “那不行。”付蓉摇头,“我们要一半。”

    “你”周老太直咬牙,可话还没说完,就对上妇联主任的眼神。

    猪是许家大儿媳得的,平时猪圈是许老大收拾,一大部分喂猪草的活儿都是嗒嗒干的,现在他们要将猪肉带走,愿意留下一半给家人已经是仁至义尽

    妇联主任主持公道,说好等宰猪的时候会再带着村干部们来一趟,确保谁都不吃亏。

    周老太冷着脸,没好气地听着,最后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巴掌。

    她明明是来把嗒嗒带回家的,可哪想到,最后孩子没带回家,倒是将家里头的猪肉分出去一整半

    谁说这小丫头是个福星在她看来,这就是个扫把星,是个倒霉蛋,生来就是讨债的

    周老太对大房一家没有任何感情,尤其是看着许广华,心里更有一百个不痛快,她恨恨地瞪了他们一眼,转头就拖着自己的跛脚走了。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嗒嗒小跑着出了院门,双手在嘴巴边拢成喇叭的形状,大声喊道“奶,别忘了还我们家一半猪肉呀”

    周老太呸一声,暗暗道“给你才有鬼”

    然而小孩儿的声音清脆响亮,只这一会儿工夫,村里不少人都听见了。

    扛着锄头下工的大家伙儿闻言,笑着看向周老太,一脸赞许

    的表情。

    “大娘,你可真好,都分家了还愿意把猪肉分给大房一家呢。”

    “周大娘这无私的精神就非常值得被拎到公社大会上表扬”

    周老太慌了,赶紧上前,想让他们千万别表扬她,可人家却只让她不用太谦虚,而后扛着锄头走了。

    这会儿周老太的腿都软了,愈发感觉心里头疼得不得了。

    本来她根本就不打算听妇联主任的,宰猪的时候非要耍赖,大房一家难道还真要死乞白赖要回去

    可现在,村子里这么多人的知道了,要是公社大会表扬了她,那就等于全村都知道这件事,到时候她想赖,都赖不了

    明明是占便宜来的,最后却吃了大亏,她的运气怎么就这么背呢

    周老太气得要命,晚上连饭都吃不下了,只觉得喉咙里干涩涩的,一个劲往口中灌水。

    她越喝水,越觉得渴,最后无比沮丧地回屋了。

    这叫啥事儿

    望着她的背影,许广中有些担心了,便问陈艳菊“娘这是咋了”

    “不知道,我下工就没在家,上扫盲班去了。”陈艳菊收拾着碗筷,心不在焉地说道。

    许广中皱眉“上啥扫盲班昨天去,今天还要去,家里活儿不干了难怪娘觉得糟心”

    看着许广中鄙夷的眼神,陈艳菊眸光一黯。

    她本来是想要趁着晚上睡觉之前,好好对他说说自己在扫盲班学到了什么本领。

    可没想到,不管她做什么,他都觉得是多余的。

    陈艳菊的心里有点不痛快,但她的性格本来就是有点粗线条的,对上许广中指责的眼神时,她来不及难过,只是哼一声“我偏要去学知识,不仅我要学文化,我俩儿子也要去读书”

    许广中的脸色更难看了“娘就没说错,也不知道你干啥,非要跟大哥一家学你又不是知青,难道还想像大嫂那样考大学”

    陈艳菊见他气愤,自己倒是不气了,冲着他做个奇丑无比的鬼脸“我偏要带着大宝二宝跟他们一家学到时候咱们一家四个人,就你一个睁眼瞎,气死你”

    说完,陈艳菊将碗筷都叠在一起,扭着水桶腰往灶间走,还开始哼起小曲儿来。

    望着她这嘚瑟的身影,许广中整个人

    都愣住了。

    村头那些大爷们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看来是真的,以前他媳妇在他面前百依百顺,现在倒好,竟然还开始跟他对着干了

    许广中斜了陈艳菊的背影一眼,转头就回屋了。

    当初真是不应该听爹娘的话,随随便便娶这么个粗人,这不,他成天都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两口子还没有任何共同语言,真是有苦难言。

    现在许广华与付蓉的生活好了,两口子虽不像城里人那样能上国营饭店打红烧肉,但想要招待父母,还是能做出一桌子菜的。

    这是一桌子素菜,不过许广华手艺好,做得非常可口,付丛森与郑平娣便吃得很香。

    晚饭后,他们急着要赶车回去,可付蓉还是将他们留下来了。

    “爸、妈,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这屋子有好几个房间,你们留下来凑合一个晚饭,明天广华也要去镇上,到时候带着你们一起走,也有个照应。”

    与之前的付蓉相比,现在她明显已经敞开了心扉,也能好好对父母说话了。

    付丛森与郑平娣很是欣慰,也想要陪陪外孙和外孙女,便答应留下来。

    夜里,付蓉将嗒嗒留在姥姥姥爷身边,自己坐在床上,小心翼翼地打开雪花膏。

    这雪花膏的膏体看起来平整又光滑,凑在鼻尖轻轻一闻,还带着熟悉的芳香。

    她一脸珍惜,小心翼翼地挖了一点,涂抹在脸颊上。

    原本干燥起皮的脸颊竟雪花膏的滋润,顿时不这么紧绷了,仿佛舒展了不少。

    付蓉不自觉感慨“要是每天都能用就好了。”

    “放宽心用,用完了咱们再买。”许广华笑着说。

    付蓉嗔他一眼“这多贵啊,我可不舍得买,你舍得呀”

    说着,她眼底的笑容愈发深了。

    这一刻,她有父母的关心爱护,有两个乖巧懂事的孩子,还有最心爱的人陪伴在身边,实在是无比幸运。

    而这样的幸运,一定会继续伴随在他们一家人的左右。

    第二天清晨,许广华与岳父母一起刚坐上去市里的车。

    一路上,郑平娣说起付蓉要高考的事,满心感慨“这孩子从小性子就倔,她要是想高考,那就是谁都拽不回来。这段时间家里的

    事辛苦你了,如果吃不消了,你就把嗒嗒送过来,我给你照顾几天。”

    “没事,嗒嗒很乖,我可以照顾的。”许广华温声道,“你们不用太担心,蓉蓉参加高考,我也很支持。毕竟照顾家里是什么时候都能做的,可高考的机会错过了,就再也不会有了。”

    郑平娣与付丛森是知道付蓉要参加高考的,那天她来市里学校开会时顺路绕家里一趟,说了这件事。

    老俩口担心这事会让付蓉的丈夫有意见,所以才来探望。

    本以为许广华只是个农村庄稼汉,不会有什么思想觉悟,更不可能理解付蓉对高等学府的盼望,可没想到,他竟然能站在她那一边考虑问题。

    付丛森与郑平娣都很满意,嘴角扬起的弧度越来越深,笑容就没再消散过。

    等到将他们送回家,许广华就赶忙按蔡敏舒与她丈夫给的地址,去了他们单位一趟。

    蔡敏淑看见他,便热情地邀请他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我等了好些天都不见你来,以为你把我留下来的纸条弄丢了。”

    直到许广华解释了一番,她才知道是地里农活忙,他暂时没时间过来。

    “反正中秋节还没到,那联谊会和茶话会也还不着急。等你忙好之后再来吧。”

    话说到这里,蔡敏淑让许广华先坐着,自己则出去一趟。

    回来的时候,她带回他们单位宣传部的主任。

    “你好。”这主任年纪比他大一些,头顶的发也比较稀疏了,嘴角微微抬起,但看起来并不和善。

    甚至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许广华点了点头,道一声“同志”,便坐在一旁。

    过了片刻,这宣传部主任走到蔡敏淑身边说了几句话,便转身走了。

    许广华还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直到蔡敏淑将他送到门口。

    蔡敏淑问道“许同志,你想不想留在我们单位工作”

    许广华正要走,听见这话,步伐不由僵住了。

    他不敢置信地转过头,望向蔡敏淑。

    蔡敏淑笑道“刚才那是卢锋,他是卢叔他儿子,知道最近有个小孩和他走得近,所以想要让小孩帮忙沟通,看看能不能让他们父子的关系重修旧好。你要是愿意帮他这个忙,等秋收过后有时间,就多

    带嗒嗒上卢叔家转转,到时候他儿子也会过去的。”

    这是做一场交易吗

    许广华沉默着,望向蔡敏淑。

    双职工的名头,这多吸引人啊

    他与付蓉现在的日子过得虽比过去好,但他到底是在地里刨食,赚的是工分,想要让家人过上真正的好日子却是难上加难。

    他也一直在想办法,走出那座山,可听说前不久有人以为投机倒把抓得松了,就高调了一些,立马就被公安抓走了。

    也就是说,至少在目前为止,还不能大张旗鼓地做买卖。

    许广华不得不承认,他对卢锋承诺的留下工作的机会很动心。

    可是

    他不能利用卢老爷子对嗒嗒以及自己的信任,来换取一个工作的机会。

    “抱歉”

    许广华一开口,就见蔡敏淑笑了。

    蔡敏淑笑道“就是父子之间一些小矛盾,你以为是什么深仇大恨呢没事,你不愿意就算了,到时候还是来帮忙,我按天给你算工钱。”

    蔡敏淑将许广华送出门,便又去了卢锋办公室一趟。

    听了她说的话,卢锋冷淡道“一看就知道,这是个死脑筋。现在那些人偷偷买卖工厂的正式职位,一个工作就要三四百了,我往他兜里塞钱,他还不要。”

    蔡敏淑笑了笑“他是个死脑筋,你爸又何尝不是呢卢叔这些年一直不愿意见你们,也难怪你现在什么办法都要试个遍了。不过父子俩没有隔夜仇,总有一天,卢叔会想明白的。”

    卢锋没有说话,双手交握起来,用大拇指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你刚才说那五岁的小丫头叫什么”卢锋问道。

    蔡敏淑说道“她叫嗒嗒。至于大名,我就不知道了。”

    嗒嗒

    卢锋沉吟片刻,没再出声。

    若是老爷子油盐不进,就只听这小丫头的话,那他倒是真该去见见这孩子了。

    她那乡下爹是个脑子不灵光的,小孩子总不会也是什么好处的都不收。

    到时候买糖果饼干,买玩具,买新衣裳

    他不相信自己没办法搞定一个五岁的小孩。

    许广华这一趟可真是周折。

    这会儿他又转车去了镇上,为的就是给嗒嗒取衣服。

    可他没想到的是,取

    完以后去等公交车回村里的时候,他竟然真的见到了嗒嗒心心念念的“惜珍奶奶”。

    这时,冯惜珍的脸色很白,正坐在拐角一个石墩上等车。

    许广华赶紧走过去“您怎么了”

    冯惜珍也认出了许广华,她来不及惊讶,只指了指自己的脚踝“我崴脚了。”

    冯惜珍是今天一早就出发去临芦村找儿子的消息的。

    只是刚才到了镇上,看见这公交车,她没赶上,小跑了几步,脚踝一崴,就眼睁睁看着这车开走了。

    “年纪大了,骨头也脆,这就崴着了。”冯惜珍自嘲地笑了笑,用尽力气站起来。

    “您现在还要去临芦村吗”许广华问道,“您刚才说自己是从市里出来的,那里其实有车直接到临芦村,不需要转车,下回去之前一定要打听清楚。”

    冯惜珍这才知道自己走了冤枉路,刚要说话,又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许广华赶时间,可他也不忍心不管对方,便扶着她去了附近的一个卫生所。

    从卫生所出来,冯惜珍的脚踝被包扎起来,她一瘸一拐走着,步伐缓慢。

    许广华说道“您现在还要去临芦村吗”

    冯惜珍点点头“不瞒你说,我这趟是去找我儿子的。我好不容易才有见到他的机会,不会只因为轻微的脚伤就放弃。”

    这哪是轻微的脚伤,分明已经很重了

    许广华还想再劝,便说道“听你的语气,应该和他分开很长时间了。既然是这样,也不急于一时”

    “不。”冯惜珍摇头,语气笃定,“就是因为分别的时间太长了,即便他现在站在我面前,我都不一定能认得出他。所以不能再耽误时间了,我必须尽快赶过去。”

    许广华被她眼中的坚持打动,不再劝说。

    公交车到了,他扶着冯惜珍上车,陪她坐下。

    冯惜珍疑惑道“你不是急着回村上工吗”

    许广华笑了“你的腿都伤成这样了,我要是不陪你去,恐怕你根本没法下车。没事,公社那边就请假吧,大不了被大队长骂一顿。”

    许广华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看起来温润随和,还很有担当的样子。

    见阳光恰好透过车窗,落在他的笑容上,冯

    惜珍也不自觉露出了和蔼的笑容:“谢谢。”

    而后,冯惜珍没有再出声,只望向窗外。

    不熟悉的风景快速从她眼前掠过,不自觉之间,冯惜珍想着自己儿子的模样。

    他现在应该已经三十一岁了。

    也也不知道是否平安健康地长大,是否已经娶妻生子。

    冯惜珍从未想过他会多有出息,也没指望他能念多少书,她只想着,只要他能过上踏实的日子,便已经足够了。

    不由地,她看了许广华一眼。

    若是她的儿子能像这个年轻人一样,成长为一个肩膀能负上重量的男同志,那即便是出身农村,又有何妨

    冯惜珍就这样想着,直到公交车在临芦村附近缓缓停下。

    许广华扶着她下车。

    她想要找人问一问情况,可走了许久,之前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都没见着。

    三十多年前她与父亲住在这村子里时认识的几个村干部,如今也都已经不在了。

    “您儿子叫什么名字”许广华问,“我去给你打听打听。”

    “他叫许承远,我给起的名字,就是不知道他父亲有没有给他改了。”冯惜珍说道。

    许广华立马让冯惜珍找个地方坐下,自己则是去给她打听。

    这村子里的人都很热情,许广华便一家一户这样问着,然而他打听了许久,大家听见“许承远”这个名字,都只是困惑地摇摇头。

    而在许广华到处跑时,冯惜珍也没有放弃,她站起来,扶着墙,往自从当年住的那间小屋走去。

    她每走一步,脚踝就疼得出奇,可即便如此,她仍没有停住脚步。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仿佛总是有千山万水挡在她的面前,她走得艰难,仿佛冥冥之中有一道声音告诉她,她永远也不会与自己的亲生骨肉团聚。

    冯惜珍偏不信这个邪。

    她咬着牙,红着眼眶,苍老的脸上满是坚持,就像是只要一鼓作气,就一定能找到希望。

    即便面前挡着千万种阻碍也无妨,她活到这把岁数,什么苦头没吃过

    只要人还活着,还有一口气在,她就不会认输

    冯惜珍的心底有一股韧劲,她支撑着,用尽全身力气走到了自己当年与父亲借住的那间小屋。

    她敲敲门,做了个

    深呼吸,调整自己的气息。

    很快就有人来开门了,他拄着拐杖,走路都直喘气,眼睛眯起来,身子晃动着。

    都快老得走不动路了,应该知道当年的事。

    冯惜珍赶紧将自己的来意说明。

    老人家一听,皱了皱眉“你说你是来找许永军的他又不是我们村的,就是那阵子不少人建房子,就让他留下来做木工活。”

    “是,他不是这个村里的人。三十多年前做了一阵子木工活,后来跟一个姓冯的女同志一起住在你这间屋里,说是要去城里结婚的,你记得吗”冯惜珍试探着问。

    对方听着有点印象,思索许久“有点印象,那是个城里姑娘,她爹也在。当时我们还一直笑话他们城里人好骗,大姑娘长得多水灵啊,就这么被个木匠骗着生了个娃”

    见对方记得这一切,冯惜珍赶紧问道“那你记得那个孩子在哪儿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当时那姑娘被她爹接走后,木匠受了很大的打击,想要回村。但没想到老周家的闺女竟然要死要活,非要嫁给他”

    老周家闺女

    冯惜珍心头一滞。

    她依稀记得当初有一个容貌清丽的小姑娘,总是会在她与许永军见面时,躲在暗处,用阴恻恻的眼神盯着他们瞧。

    那似乎就是老周家的闺女。

    冯惜珍的心中有不祥的预感,又追问道“那他们现在住在哪里”

    “早就抱着娃走了”老人家说道,“周家本来就穷得叮当响,嫁闺女也没换回点彩礼,气得要命后来那闺女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了。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老人家说完,便转身,颤颤巍巍地回屋了。

    冯惜珍怔在原地,眼圈发红。

    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竟就这样被带走了。

    难道以后再也不可能相见了吗

    冯惜珍的泪水缓缓落下来,她伸手去揩,却怎么都擦不完这泪。

    跑回来的许广华想要带回自己打听来的消息,可看着冯惜珍哭泣的模样,却不自觉顿住了脚步。

    从小到大,他从未见自己娘哭过。

    周老太一个不乐意,便会对他拳打脚踢,眼底满是不屑。

    许广华早就已经习惯,可此时看着冯惜珍为自

    己孩子落泪的模样,他的心却像是突然被震了震。

    她是一个这么好的母亲。

    若是可以的话,真希望她能找到她的亲生儿子。

    毕竟心里头留下这么大的一个遗憾,确实是一件令人伤感的事。

    许广华这样想着,不由叹了一口气。

    而后,他的目光扫过村尾竖着的那块牌子上。

    临芦村

    他娘好像曾经提过,自己的老家就在临芦村。

    虽他从未跟着爹娘来过这样,心里却有些许印象。

    晚上回家,他得去老宅打听一下。

    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好,他想帮帮嗒嗒这“惜珍奶奶”的忙。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天使雪舞、憂鬱的萌娃娃给我投了雷

    谢谢小天使历尽千帆、努力阳、oo给我营养液啦。

    还有每天都会来给我评论的小天使们,你们的名字我都记得牢牢哒,,,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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