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前世(三)

小说:钟意 作者:初云之初
    秦王妃生下县主的消息不胫而走,不多时, 便传遍长安。

    齐国公夫人听闻后, 掩口笑道“又是吃不下东西,又是请天下名厨, 娇气成这样,我当她怀的是世子呢。”

    “谁说不是”她身边人笑道“天生没福气,也不能强求。”

    类似的话, 并不止这主仆二人在说。

    一个女人,初嫁时嫁的郎君好, 再嫁时嫁的郎君还好, 好容易跌下云端一回,还不许人笑几声了吗

    然而很快,这样的讥诮便消弭无无形。

    皇帝降旨, 册秦王嫡长女为渭河县主, 食邑三千户。

    唐六典中有言凡名山、大川及畿内县皆不得以封。

    皇帝以长安左右的“渭河”为县主封号,显然是打破了这项规矩, 更别说公主方能食邑千户,而以县主之身食邑三千户这样的恩宠了。

    这道旨意落下, 京中流言蜚语便消了大半, 剩下的都小心翼翼的藏在心里, 没人敢在外说半个字。

    不管这道旨意是否出自皇帝本心, 可秦王能求皇帝下这样一道旨意, 就说明秦王妃与新生的渭河县主, 还轮不到别人高高在上的去同情。

    钟意是在第二日醒的, 听到这消息,说不动容,自然是假的。

    “秦王殿下说了,”崔氏抱着新封的渭河县主,笑道“县主的名字便叫李景宣,同陛下先前所赐一样。”

    “李景宣”钟意有些无奈“这分明是个男孩名字。”

    皇帝先前以为会添嫡孙,名字取得也好,现下给了女儿,又算怎么回事

    “有什么要紧”李政自外间入内,朗声道“我的女儿,还怕担不起这名字吗”

    说着,又向崔氏伸手“给我抱抱。”

    小县主是在清早睁眼的,眼珠透亮,狡黠而灵动,眉眼之间,倒是像父亲多些。

    崔氏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他们夫妻,李政小心翼翼的抱着女儿,坐到了床边。

    “昨日我第一眼见她,觉得好丑,小小的,红红的,怕你不高兴,才夸她好看的,”李政悄悄跟钟意道“今天倒是白了,也俊俏了。”

    钟意被他气笑了,伸手在他身上打了下,道“这话我记下了,等她长大,一五一十的告诉她。”

    “那可不行,”李政温柔的拍了拍女儿襁褓,笑道“你这样讲,她会记恨我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柔和,目光也温暖,同俗世中任意一个珍爱女儿的父亲,都没有分别。

    钟意歪在塌上,不知怎么,便觉得自己心里动了一下。

    时间真是世间最奇妙的东西。

    刚跟他的时候,她是恨这个男人的,恨他无耻,恨他毁了自己原本已经渐入轨迹的人生。

    可后来,因为受燕氏女的牵连,侯君集造反之事的影响,长兄可能会被削去越国公爵位时,她又不得不求他。

    而他没有拒绝。

    她决定不再寻死,也认命了。

    沈复都不稀罕她,说送给别人就送给别人了,她在那儿三贞九烈还有什么意思自取其辱吗

    可有些事情,并不是那样想了,就可以那样做的。

    新婚之夜,他伏在她身上,想要进一步索取时,她还是退缩了。

    而李政呢

    他似乎有一种近乎天生的无赖本事,总能叫她的底线一退再退。

    烈女怕缠郎,一物降一物。

    李政正抱着她为他生下的女儿,神情温柔而和煦,钟意毫不怀疑,她大概是世间第一个见到他这幅模样的人。

    这个男人,好像也不是那么讨厌。

    李政捏着女儿的小手,轻轻送进嘴里咬,头也不抬的道“阿意,看够了没有”

    钟意一怔“什么”

    “你看了我好久,”李政抬眼看她,笑吟吟道“我有点不好意思了。”

    钟意被他说的心中窘迫,却也知自己口舌不如他,并不争辩,背过身去睡了。

    李政也不穷追猛打,唇角一弯,向女儿道“景宣快看,你母妃害羞了。”

    将来威压天下的渭河县主降生不过两日,浑然不知父亲在高兴什么,而母亲又在躲避什么,打个哈欠,懒洋洋的睡了。

    李政爱怜的亲亲女儿,将她放在床上,自己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她们母女俩。

    九月,皇帝于太庙祭祖时,公然令秦王次之,居太子之上,朝野哗然。

    谏臣们的奏疏如同雪花,纷纷扬扬飘到太极殿,皇后亦因此上疏,然而皇帝态度强硬,丝毫不为转圜,渐渐地,朝臣们的口风也有所变化。

    渭河县主的满月礼,便是在这样的处境下举行的,其堂皇煊赫,比东宫诞下嫡子时更胜一筹。

    皇帝膝下儿女甚多,早就有了孙辈,尽管对秦王妃与新生的孙女不满,却不会在这种时候打儿子的脸,刻意吩咐重赏,表明自己态度。

    如此一来,这日往秦王府去贺喜的夫人们,神情也愈加恭敬起来。

    齐国公府是秦王母家,自然是贵客,齐国公夫人与何毓华初至,便被仆妇引着,往后院去见新出月子的王妃。

    钟意正抱着女儿逗弄,崔氏在边上陪着,听闻她们过来,便吩咐人请。

    齐国公夫人一如既往的雍容,何毓华也如山茶花似的,雅致非凡,无论彼此关系如何,情面上总归是过得去的,钟意大略上说了几句,才客气的打发她们走。

    崔氏目光在何毓华格外精细的妆容上略过,轻声道“何家动了心思,你别混不在意。”

    “做主的是他,又不是我,我再在意,又能如何”钟意倒看的很透,轻轻在女儿襁褓上拍了拍,笑道“再则,好端端的公府,搞得跟三姓家奴似的,好没意思。”

    东宫颓势这样明显,有心人都知道该怎么选,何家满心苦涩,却也只能跳下太子的船,重新投奔秦王,往来反复,未免叫人看不上。

    崔氏见她心里有谱,心思微定,见左右无人,才凑上前些,低声道“先前你没生产,又在月子里,我怕你烧心,不好过问,现下倒是无妨,这些日子,秦王殿下身边有人伺候吗”

    钟意有些窘迫,顿了顿,道“应该没有吧。”

    “什么叫应该没有要么是有,要么就是没有,”崔氏轻轻责备她一句,又道“那这些日子,他都是歇在哪儿”

    钟意指了指外间的软塌。

    崔氏被气笑了“他既有心留下,你这床也不是放不下,为什么还让他睡外间”

    “他睡觉又不安稳,”钟意理所应当道“要是压到景宣怎么办”

    “还真是傻人有傻福。”崔氏伸手戳她额头“出了月子,晚上就叫乳母带景宣睡,留住他,知道吗”

    她叹口气,声音柔和下来“阿意,你嫁的是皇家,将来不知会遇上什么事,趁他疼你,早些生个儿子,比什么都靠得住。男人的心或许会变,但儿子养大了,永远是自己的。阿娘并不介意景宣是女儿,但你若是能再生个儿子,对你,对景宣,都是好事。”

    这都是母亲才会说的掏心窝的话,钟意当然不会不识好歹,轻轻应了声,道“我都明白,晚上留他就是了。”

    崔氏欣慰的笑,轻轻拍了怕她的手。

    景宣的脾气很坏,也很霸道,稍不如意就放声大哭,哭累了才肯停下来。

    钟意被她吵得头疼,李政倒很喜欢“堂堂渭河县主,怎么能一点脾气都没有”

    钟意无奈道“你小心把她惯坏了。”

    “惯坏了就惯坏了,”李政道“别人想惯坏自己的孩子,还没有这个本事呢。”

    钟意嗅到他身上酒气,赶他去洗漱“又去哪儿喝酒了”

    “是有点,”李政在自己身上闻了闻,又道“舅舅设宴,不好不去。”

    何家

    钟意心中一动,顺嘴多问了句“设宴请你做什么”

    李政正解腰带,闻言扭头看她,笑道“我要说了,你可别恼。”

    钟意道“你到底说不说”

    “不说了,”李政将外袍脱了,神情促狭“我要说了,今晚恐怕上不了床。”

    “不说就不说,”钟意心里有些气,道“我还懒得听呢。”

    “小醋包,”李政低下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道“想听我说好听的,自己却半句都不肯讲。”

    钟意有些羞窘,又开不了口,伸手在他衣袖上扯了扯,看着他不说话。

    “怕了你了,”李政将她往怀里抱了抱,在她耳边道“他们想嫁女儿给我,我没要。好了,就这些。”

    钟意耳根一热,脸也烫了起来“何家未嫁的女儿,也只有嘉德县主一个,他们想把她嫁给你做侧妃”

    “唔,”李政道“是这样的。”

    他这样漫不经心,连解释的话都是三言两语,钟意的心却倏然暖了起来。

    顿了顿,她道“嘉德县主可是美人,你这么推了,日后可别后悔。”

    “我夫人胜她许多,要她做什么”李政道“你一个人我都伺候不过来呢。”

    “鬼才信你的话,”钟意并不是不知事的闺阁少女,想起他床笫之间的娴熟模样,哼道“从前不知有过多少个呢。”

    “真的没有,”李政说到此处,忽然笑了,凑到她耳边去,低声道“你哪日空暇,还得补我一个封红。”

    钟意不解道“为什么”

    “我在常州封地呆了几年,那儿有个旧俗,”李政这样厚脸皮的人,居然也有些脸红“烟街柳巷里,若有男人将第一夜给了楼里的姑娘,那姑娘不能收钱,还要给他一个封红。”

    钟意脸骤然热了,伸手推他,却推不开,半晌才红着脸道“我又不是窑姐儿,你戏弄谁呢。”

    “我知道阿意不是,”李政低声笑道“但我元阳可结结实实是给了你,你凭什么不认”

    “无凭无据的,我才不信,”钟意脸热的跟烧起似的,语塞一会儿,道“为什么说起这个来了你快洗澡去,水要凉了”

    李政低低的笑,笑完又去亲吻她唇,手臂用力,将她抱起,一道进了浴桶。

    钟意作势推他,却推不开,最终也松开手,由着他为所欲为的一回。

    才一个多月的渭河县主睡醒了,转着那双同父亲相似的丹凤眼看了看,却没瞧见人影,又气又委屈,小鼻子一抽,大哭起来。

    钟意玉白的双臂搭在浴桶边上,勉强支撑起身子,缎子似的长发散着,既同雪白肌肤相得益彰,又叫胸前丰盈若隐若现,活色生香。

    听见女儿哭声,她心中既急,又有些说不出的羞窘,勉强回过身去,喘着气道“景宣哭了”

    李政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按住她腰身,扬声道“抱县主出去,好生照看。”

    乳母们早就听见动静,还以为有王妃照看,现下入内,见内室没有人影,再听内间水声,心照不宣的抱了小县主出去,又将门合上。

    女人是水做的,钟意从没有这样深切的理解过这句话,欢愉过后,她伏在李政怀里,觉得自己的骨头似乎都被抽走了,连动一动小指的力气都没有。

    李政餍足之后,倒也规矩起来,搂她在怀,手掌温柔的抚摸她脊背,不知是想到什么,忽然低低的笑了。

    钟意连眼睛都懒得睁,慵懒道“你笑什么”

    “也没什么,”李政道“我就是高兴。”

    钟意不解道“什么”

    李政又笑了起来。

    他们正彼此紧挨,毫无缝隙,这个男人的每一寸肌肤,说出口的每一个字,似乎都是热的。

    李政在她耳边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我,阿意。”

    钟意怔怔的睁开眼。

    李政手掌轻抚她长发,低声笑道“只要在心里这样想,我就觉得很欢喜。”

    钟意说不出话来。

    李政笑道“你怕羞,什么都不肯说,可我心里明白,这就够了。”

    “好了,”最后,他道“真不早了,咱们睡吧。”

    齐国公的五十寿宴,李政自然该去走一趟,不管两家关系如何,外人看来,终究是嫡亲舅甥。

    何毓华今年十七岁,不算小,但也不算大,何家还没有放弃将她嫁给李政的念头,已经打算绕过不好说话的李政,求皇帝降旨赐婚。

    齐国公府门楣煊赫,嫡出的女郎,做侧妃其实有些委屈,也正是因此,皇帝不太能拒绝舅兄的这个提议,更别说,他早就想给儿子身边再添几个人。

    两下里通过气,用不了半月,赐婚的圣旨便会降下。

    何毓华对此心知肚明,虽然得偿所愿,却也终究有些意难平。

    齐国公府的门楣比越国公府高,她的名声也远比一个二嫁妇人好,然而她是侧妃,后者是正妃,妻妾二字,就是天壤之别。

    她有些不痛快。

    何皇后很喜欢这个侄女,早前更将京郊占地数十亩的倚江园赐予她,何毓华别出心裁,自江南请了园林匠师构建亭台,又在园中广植奇花异草、稀有林木,深挖池塘,迁了一群仙鹤来养。

    前些年她虽在外祖母身边尽孝,倚江园却也未曾荒废,今日女眷设宴之地,便是着落于此。

    距离午膳还有半个时辰,众人便在园中闲逛,何毓华心知自己即将嫁入秦王府,免不得去钟意身边作陪,太子妃见了,神情有些阴郁,然而最终也没说什么。

    她们到的也巧,那群仙鹤正在池边休憩,两腿纤长,白翅红喙,每一个抖动翅膀的动作,都极尽优雅。

    女眷们有些喜欢,停下脚步去看,神情歆羡。

    何毓华与有荣焉,笑道“它们在这儿栖息了几年,并不怕人,几位夫人若是喜欢,不妨去喂一喂它们。”

    见其余人有些迟疑,她便向仆妇寻食篮,提着往池边去,那群仙鹤倒不怕人,纷纷自她手中啄食。

    “鹤是仙鸟,人是仙娥,”有人笑道“京中才貌盛者,唯有嘉德县主了。”话音刚落,便是一片附和声。

    何毓华自池边归来,笑道“几位夫人是否有意一试”

    众女眷以秦王妃为首,自然以她为先,纷纷请钟意先去,何毓华见她如此得势,颇有众星捧月之意,心下怏怏,倒不曾表露出来。

    钟意对此有些喜欢,道了声好,自仆妇手中接过食篮,往最为神俊的那只仙鹤那儿去。

    像何毓华那样将虾米倒在手中,钟意伸手过去,哪知那仙鹤并不十分买账,看也不看她,径直走了。

    何毓华心中发笑,有些快意,上前示范道“王妃动作要轻些,否则会惊到它的。”

    在她面前,那只仙鹤十分温顺,长颈探过去,啄食她掌中饵料。

    钟意闻言颔首,缓步上前,再度伸手过去,哪知那只仙鹤又一次避开了。

    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甚至有几位夫人小声议论起来。

    钟意怔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

    李政前些时日外放公干,昨晚才归府,许是水土不服,身上起了些许红疹,今早她为他抹了药,手上残存了些许气息,动物远比人敏感,兴许是因此,才会避开她。

    “那畜生也真不知好歹,这样唐突贵人,”太子妃不知何时到了,见状,向何毓华笑道“县主该好好管教的。”

    何毓华轻轻应了声是。

    钟意则道“无妨。”

    她们说话的时候,另有夫人去喂仙鹤,却不见它们躲避,太子妃祖籍金陵,声音虽不是吴侬软语,却也自带几分轻柔“说也奇了,它们不避别人,倒只避开弟妹。”

    “我说话直,弟妹别不高兴,”太子妃想起前日皇后提过的赐婚圣旨,掩口笑道“说起相貌,弟妹更胜一筹,但论及天地灵气,钟灵毓秀,嘉德县主倒要胜你三分。”

    她这话已经带了刺,不止钟意听得不悦,何毓华更是心头怒起。

    胜人三分,却不得不屈居人下,去做妾室,正是一向自负的她心中最为难过之处,现下被太子妃戳中痛处,怎会不怒

    “也许是仙鹤通灵,会分辨清浊吧,”何毓华话里带了三分讥诮,“王妃毕竟是二嫁过的,同我们不太一样。”

    这句话落地,便有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反应过来,匆忙掩口,但钟意还是听见了。

    她嫁与李政之后,风言风语从未断绝,可被人当面提起,还是第一次。

    与那位自觉掩口的夫人一样,何毓华说完便后悔了,这样的当口得罪秦王妃,对她没什么好处,一屈膝,歉然道“我这张嘴,惯来没有分寸,王妃福泽深厚,不要见怪。”

    太子妃似笑非笑,也劝道“县主一时失言,弟妹不要放在心上,倘若计较,别人该以为那是真的了。”

    好话坏话都叫她们说了,她再计较,倒成了小人。

    钟意心中冷笑,偏要任性一回,不给她们情面,敷衍的话都不曾说,便拂袖而去。

    事情过去那样久,她以为自己已经忘却了,今日被人生生将伤疤揭开,才知道那底下还是血肉模糊一片。

    钟意嫁入秦王府后,一直都是李政顺着她,从没受过委屈,今日被人说到脸上,又是气恼,又是伤怀,人还没走远,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了。

    “王妃,”玉夏递了帕子给她,心疼道“您别难过。”

    钟意也知道在这儿哭会被人笑话,可心里实在委屈,一时收不住眼泪。

    李政在前厅呆的闷了,便去后边寻妻子,一路找过去,相隔老远,见她拿帕子拭泪,心中一跳,赶忙过去。

    到了近前他才发现,她眼睛都哭红了。

    李政变色道“怎么回事”

    钟意见了他,满心委屈都有了发泄的地方,伸手打他一下,又觉得不该迁怒,心里一酸,伏在他怀里哭了。

    李政见她哭成这样,着实心疼,搂住她肩,向玉夏道“你说。”

    玉夏不敢遮掩,将方才之事原原本本的说了。

    “你们送王妃回去。”李政听罢,神情森寒,却不多说,见钟意哭的差不多了,才拍拍她肩,将她交付给一众仆妇“我去去便回。”

    钟意在他怀里哭了一场,平息下来之后,倒有些脸红,哑声问“那你什么时候回去”

    “很快,”李政道“叫人备饭,我回去用午膳。”

    钟意轻轻应了一声,回府去了。

    她离开倚江园时,已经临近午间,便吩咐人准备午膳,察觉自己眼睛红肿,实在难看,又回房去,用脂粉遮了遮。

    李政还没有回来,她心里却很安宁,歪在塌上,不知不觉间竟睡着了。

    崔氏过府时见她如此,又好气又好笑,将她摇醒,道“秦王殿下一直没回来,你倒不担心。”

    钟意转醒,揉着眼睛道“什么时候了”

    玉秋道“已经是未时初了。”

    “啊,”钟意惊呼一声“他人呢,没回来吗”

    玉秋轻轻摇头。

    “短时间是回不来了,”崔氏在塌边坐下,自乳母怀里接了景宣,道“秦王殿下被陛下叫进宫了。”

    钟意不明所以“发生什么了”

    崔氏打量她神情“你一点都不知道”

    钟意摇头,有些赧然“我回来没多久便睡下了,怎么会知道”

    “秦王殿下把齐国公的寿宴闹垮了,”崔氏道“陛下把他叫进宫,问罪去了。”

    钟意心头一跳“他干什么了”

    崔氏敛了笑意,低声问道“我听说,嘉德县主以仙鹤躲避你为由,取笑你二嫁”

    钟意再回想起,还有些怏怏“嗯。”

    “快别气了。”崔氏忍俊不禁,安慰道“秦王殿下叫人把那只鹤杀了,拔毛之后就地煮汤,按住嘉德县主,灌她喝了半锅才肯罢手。”

    “啊”钟意瞠目结舌“他、他怎么”

    “若非如此,怎么会闹得齐国公下不了台”崔氏道“嘉德县主的痛哭声传出好远,我在前院都听见了。”

    “焚琴煮鹤,”钟意简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亏他想得出来”

    “陛下为全齐国公情面,还不知会如何责罚他。”崔氏握住女儿手掌,温声道“秦王殿下今日做的荒唐,但任何一个女人,能叫男人这样荒唐一回,都不负此生了。阿意,你要好好珍惜。”

    钟意有些脸热“阿娘,我明白。”

    当日傍晚时分,李政才从宫中回府。

    钟意吩咐人摆饭,抱着女儿去迎他,看他一眼,禁不住笑了,景宣也咬着小手,很吃惊的“啊”了一声。

    李政脸上印了两个掌印,跟她之前那种无关痛痒的巴掌不同,一见便知是用了力气的,这会儿肿的老高。

    而天底下能打他的,也就那两个人。

    李政横她一眼,没好气道“很好笑吗”

    钟意笑完,又有些心疼,把女儿交给乳母,又吩咐人去取膏药。

    “一点也不好笑。”她按他坐下,顿了顿,弯腰到他耳边,低声道“谢谢你。”

    李政哼道“总算还有点良心。”说完,又伸臂去抱景宣。

    渭河县主没认出父王来,皱着小眉头,一脸抗拒,不肯给他抱。

    “好啊,跟你母妃一样,”于是李政气道“都不把我放在心上。”

    “你快别说话了,脸还肿着,张嘴不疼么。”钟意自侍女手中接了膏药,动作轻柔的给他抹,又忍不住笑道“你也真不愧是混世魔头,居然能把事情闹得这么大。”

    “幸亏是闹大了,”李政反倒有些庆幸“你大概不知道,父皇连圣旨都拟好了,再过几日便要叫何氏入府做侧妃,先斩后奏。”

    钟意回想太子妃今日说的话,隐约明白几分“你推掉了”

    “不用我推,”李政忍俊不住,不小心牵动脸颊,疼的嘴角一抽“何氏哭的山响,说天底下男人都死光了也不会嫁给我。”

    钟意想起母亲说李政叫人灌了嘉德县主一肚子鹤汤就想笑,她若是嘉德县主,这事之后,只怕再不想见到李政,更别说嫁给他了。

    她顿了顿,低声道“父皇很生气吧”

    “是挺生气的,”李政摸了摸嘴角,满不在乎“不过打都打了,过几天就好了。”

    皇帝动手打他,当然不是因为他大闹齐国公的寿宴,更重要的是打他死心眼,一味护着钟意,后院空的不像话。

    儿子有宠爱的女人可以,但若是专宠,并因此妨碍到子嗣,绝对是犯皇帝忌讳的。

    李政当然不会跟钟意说这些,拍拍她手,道“吃饭吧,我饿了一日,连口水都没喝。”

    有些事他不肯提,钟意隐约也能猜出几分,为他斟了茶递过去,便静静盯着他看,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就像崔氏所说的那样,任何一个女人,能叫男人为她这样荒唐一次,都不枉此生了。

    “今日的事,多谢你,”钟意迟疑一会儿,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俯下身,在他唇上亲了下,低声唤道“政郎。”

    李政听得怔住,回过神后,握住她手道“有你这句话,打也挨得值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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