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女帝

小说:钟意 作者:初云之初
    接连下了半个月的雨, 这座皇城似乎也阴郁起来。

    虽然有内侍撑着伞,但及到太极殿时,景宣的裙角也有些湿了。

    内侍见她过来,忙迎了上去, 唤了声“公主”,又殷勤道“还下着雨呢, 您怎么过来了”

    景宣淡淡一笑, 道“父皇呢”

    内侍答道“陛下正同门下省的两位侍中议事, 那二位宰相才进去没多久,一时半会儿还停不了, 您得稍待片刻了。”

    景宣颔首, 示意宫人们留在外边,自己解了大氅,递与内殿迎上来的内侍, 悄无声息的坐在了屏风之后。

    两位宰相停留的时间很长, 她也有耐心, 便坐在后边静静等,期间有宫人奉茶,也示意退下了。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 那二人方才告退, 李政有些疲惫的声音传了过来“是景宣吗过来吧。”

    景宣这才走出去,施礼唤了声“父皇。”

    “外边还下着雨, 你怎么过来了”李政温和的注视着她, 嘱咐道“仔细受凉, 生病可不是闹着玩的。”

    景宣生的很像父亲,丹凤眼,高鼻梁,五官轮廓鲜明,嘴唇也是习惯性的抿起。

    较之闺阁中娇养的女郎,她似乎太锋芒毕露了些,更不必说这位公主拥有同父亲相似的心性,强硬而又难以说服,甚至得到太上皇的准允,拥有独属于自己的府军与幕僚。

    这当然不合规矩,然而皇帝本身就象征着规矩,她是李政的长女,也是唯一的女儿,父亲宠爱她,太上皇也喜欢她,其余人当然没有置喙的余地。

    “我有话想同父皇讲,”景宣定定的望着父亲,道“请父皇屏退左右。”

    李政目光在她面上一扫,先是有些诧异,旋即笑了,他摆摆手,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

    内侍宫人们依次退出前殿,他才问“你想说什么”

    景宣问道“景康是不是不太好了父皇,你有想过接下来要如何吗”

    李政神情微微一动,并没有斥责她,而是又一次问道“你想说什么”

    “景康往岭南去,原是想借征讨越地来历练自己的,但每隔一月,他都会给我写信,现下都快两个月了,却没有动静,不只是我,几乎所有的宗室都在异动。”

    景宣道“父皇只有景康一个儿子,倘若他出事,恐怕就要从宗室中过继子嗣他们大概是这样想的吧。”

    李政静静看着她,没有做声,许久之后,他叹口气,沉痛道“景康病了,岭南多瘴气,我当初不该答允叫他去的。”

    自奏疏之下取了一封信,他推了过去,有些疲惫的合上眼“你自己看吧。”

    那是封密信,来自岭南,景宣拆开看了几眼,面色便微微一变,她的手在颤抖,语气却很沉稳“父皇,你打算怎么办”

    李政没有应答,却道“你今日前来,应该不只是想要问我打算怎么办吧”

    “是,父皇,”景宣一掀衣摆,跪下身去,用那双同父亲相似的眼睛望着他,郑重道“我想做储君。”

    李政道“说下去。”

    “景康是病了,御医只说情势不好,若要康复,需得长时间静养,并没有说他一定会遭遇不测,假使父皇过继宗室之子,册为储君,而景康又在其后病愈的话,父皇以为,景康接下来会有怎样的境遇而我是景康的姐姐,若我为储君,景康必得保全。”

    “我曾跟随父皇共商国政,阿翁也讲,我的天资不逊于景康,若为男子,也可承继大业,不至于辱没先祖。”

    景宣面容平静,叩首道“于家有益,于国无害,求父皇准允。”

    李政不置可否,只道“从没有女人坐在那个位置上,你知道这会有多大的阻力吗”

    “从没有一件事,能够叫所有人都赞同,”景宣抬起头,道“父皇昔年平定突厥,军中心腹众多,阿翁开万世基业,极得天下敬重,有你们二位在,朝野、军伍都不会有变,万事无忧。”

    李政道“你怎么知道你阿翁会点头”

    景宣微微一笑,道“因为我了解他。”

    李政静静看着这个女儿,面容上忽然浮现出一丝笑意“景宣,你同父皇年轻时候一模一样。”

    “走吧,”他站起身,道“我同你一道去寻你阿翁。”

    景宣听他如此言说,反倒怔了一瞬“父皇同意了吗”

    “为了得到这个位置,我付出过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绝没有叫别人坐享其成的道理。”李政自内侍手中接了大氅,亲自为女儿系上“要么给景康,要么给你,怎么也轮不到外人伸手。”

    “我没能照看好景康,已经不知道如何再去见你母亲,若是连你都顾及不好”

    他目光中闪过一抹感伤,没有再说下去,而是道“走吧,去大安宫。”

    太上皇上了年纪,眼睛也有些花,近日阴雨连绵,殿内光线昏暗,即便是午时,也掌满了灯,寻常人进去,都会被晃一下眼。

    出乎预料的,听了景宣那个大胆而放肆的提议,他并没有动怒,反倒微微笑了。

    接过李政递上的茶,他饮了一口,这才道“景宣,我不止一次的说过,你的资质并不比景康差,假使你生成男儿,你父皇也尽可以将这万里江山交给你。”

    景宣恭敬的低下头,应道“是。”

    太上皇笑了起来,又问“我不想责备你,也不想说大道理。身在皇家,向往那个位置是很正常的,我与你父皇都不是那个位置的第一候选人,但我们最终都坐在了那上边,现在我想知道的是,你打算怎样弥补你与景康之间的差距”

    这个察觉,显然不是指资质、才干上的差异,而是指男女性别上所带来的差异。

    太上皇静静的看着她,眼睛里陡然射出锋利的光,几乎叫人忘了,这是个老眼昏花、早就开始颐养天年的老人。

    景宣道“我不会嫁人,也不会有孩子,假使景康能够康复,他便是皇太弟,假使不能,那么我才会考虑生一个孩子,亦或是过继。”

    李政神情微微一变“景宣”

    太上皇却问“如果要生的话,你打算跟谁生呢”

    “世家是不可以的,我若主政,必然要扶持寒门,打压世家,”景宣思维很清晰,道“至于寒门,也不可以,他们手里的筹码还太少,若有新君,或许就会为之所制。”

    太上皇笑了起来“那么,你的打算是”

    “找一个死人,他没有名字,没有家族,抹去他存世的所有痕迹,当然,”景宣道“能够作为新君的生父,已经是他的无限荣耀。”

    太上皇颔首,又问“假若是过继呢”

    “在宗亲中择选血脉相近的,生下之后,即刻抱进宫中,自行教养,”景宣道“择选三到四个,最终选择最好那个。”

    “景宣,”李政劝道“那会很苦的。”

    “苦吗我觉得一点也不,父皇,你为什么会觉得女人不成婚、不生孩子很痛苦呢”

    景宣自若道“我没有丈夫,但是我可以广纳男宠,其余女人拥有的,我只会更多,至于生孩子,为什么会有人觉得那是一件美事不乏有人难产而死,我若为君主,怎么可能为生一个孩子,而将自己的性命至于险地”

    李政说不出话来了,太上皇反倒很豁达,大笑道“你这个脾性,真同你父皇年轻时一模一样。”

    景宣同样笑道“父皇也是这么说的。”

    “好了,回去吧,”太上皇道“我同你父皇说几句,明日便给你答复。”

    该说的都说了,景宣并不停留,施礼之后,退了出去。

    太上皇目送她身影远去,方才同闷头不语的李政道“你少装这幅鬼样子做戏,明明就是想叫景宣继位,不必来糊弄我。”

    他站起身,李政赔着笑,忙上前扶住,父子二人到了内殿去,落座道“我知道,景康出事,你心里难过,我心里也不好受,但皇帝不仅仅是皇家的家主,也是天下的主人,你要想的还有很多。”

    “景康在岭南做的不错,只是不想遇上这种事,”太上皇有些伤怀,道“你心里再难过,也要仔细考量继任者。”

    李政忙应声道“是。”

    “我知道,你打算将这位置交给景宣,说什么来问我意见,无非是想叫我出面罢了,”太上皇道“景宣有志气,也有能力,你都点头了,我难道还会有二话吗”

    李政道“父皇是答应了”

    太上皇不回答这问题,反问道“我怎么觉得,你有心事”

    “儿子的确有些忧心,”李政神情微顿,旋即掀起衣摆,跪下身道“还觉得,觉得愧对父皇。”

    太上皇眯着眼笑,问“忧心什么”

    “景康的身体一贯很好,虽然听御医讲,这次境况不佳,但我心里总觉得,应该不会出事,”对着父亲,李政没有隐瞒,一五一十道“我反倒有些怕,怕他们姐弟俩因为这个位置,而骨肉相残”

    太上皇的神情沉静下来,静默一会儿,又道“那你又在愧疚什么”

    “骨肉至亲,景宣与景康若是手足相残,无论伤了哪一个,儿子想一想都觉得锥心刺骨,更不必说亲身经历,”李政叩首道“当年,儿子太令父皇伤心了。”

    “大概是报应吧,”太上皇没有再责备他,他的眼眶有些发酸,合上眼道“孝穆太后临终前都不肯见我,她说,总有一日我也会尝到那种滋味,真是半点不错”

    李政跪地不语。

    “好了,起来吧。”太上皇亲自将他扶起来了,他长叹口气,感慨道“你皇祖父昔年,是太相信我与隐太子建成的兄弟之情了,我也犯了同样的错误,而你呢,是太不相信景康与景宣了。”

    他温和的拍了拍儿子的肩,道“他们都是好孩子,该怎么做,会有分寸的。”

    其年九月初六,上降旨,以皇太子病重静养为由,令退居秦王,享五倍王爵俸禄,礼同皇太子,册长女渭河公主为皇太女,通传天下,明正嗣统。

    册立皇太女,为这个天下带来的震动可想而知,但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李政年少时征战四方,震慑朝野,大权在握,少有人能反抗他的决定,即便有些历经几朝的老臣,在太上皇出面表示赞同之后,也退缩回去,对此表示了默许。

    景康原先病重,甚至起不得床,后来略好了些,才被送回长安静养,宗室对皇帝册立皇太女一事,显然是不情愿的,很有些人特意到中去走了一遭,希望他能对此表示反对。

    “皇太女是我的胞姐,母亲早逝,姐姐便如同我的母亲,诸位来说这等诛心之论,是想离间天家骨肉吗”

    景康训斥了来人,又令将登门之人的名姓报到宫中去,皇帝的处置来的有快又狠,前去的几家尽数削爵,登门者处死,如此铁腕之下,再没有人敢说二话。

    景宣听闻此事之后,当晚便去中探望,她惯来果毅刚决,到了这时,却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景康,我”

    景康的身体还是不好,面色也有些惨淡,却向姐姐微微一笑,颤抖着伸出了小指。

    这原是他们小时候最常玩的游戏,母亲去世后姐弟俩彼此照顾,多年来的深厚感情,当然不是假的。

    景宣见状笑了,同样伸了小指过去,同弟弟勾了勾。

    大朝议原是一年之中,朝廷最隆重的典仪,也是景宣做皇太女之后,第一次出现在文武百官面前,无数双眼睛注视着她,想要挑些毛病,找出些缺憾,然而最后的结果,却令人失望了。

    年轻的皇太女衣九章华服,束革带,附金钩暐,佩瑜玉双佩,朱组大绶,神情端凝,气度凛然,眉宇间的神情,像极了高座之上的皇帝,丹凤眼目光流转间,威慑十足。

    而接下来的朝臣面奏,新晋的皇太女也没有表露出任何的生疏与不解,即便是经年的老臣与诸位宰辅,也是暗自点头。

    帝国传续不过三代,比起八百年周、四百年汉,还太过年轻了,盛世雍容,民风开放,对于一位年轻且有才干的皇太女,许多人也表示了赞同与理解。

    与此同时,也有人在想,将来皇太女登基,子嗣之事如何后宫又该如何

    李政知道朝臣们会有议论,却也没有往心里去,正如太上皇所说的那样,他似乎太轻看那姐弟俩之间的感情了,景宣做了皇太女,景康也的确没有不满,反倒能够理解。

    更好的消息还在后边,等到了第二年秋天,景康已经能在侍从的搀扶下,慢慢的站起来了。

    这无疑是一个非常好的转变,御医也讲,这样发展下去,再过一年,秦王的身体应当就能恢复。

    对于此事,最高兴的反倒是景宣。

    “那可太好了,”她道“景康你不知道,父皇在你面前什么都不说,私底下总是同我念叨,着实忧心你,也就是看我是小辈,不好丢脸,在阿翁面前,不知道有没有掉眼泪呢。”

    太上皇颔首,表示赞同“掉了掉了,哭过好几次。”

    李政有些窘迫,却还是笑了,揉了揉儿子的头,欣慰道“平安就好。”

    景宣也叮嘱道“早些成婚,生下孩子才好,我可不想生孩子。”

    景康笑着一一应了“好。”

    景宣被册封为皇太女的第五年,李政宣布退位。

    太上皇很不高兴“大安宫已经很挤了,你不要搬过去,到别处去住。”

    李政道“儿子去跟您作伴,不好吗”

    “不好,”太上皇断然拒绝“还有,你退位做了太上皇,别人该怎么称呼我老太上皇”

    李政想了想,道“这也不错。”

    太上皇想拿拐棍儿打他,但毕竟上了年纪,气喘吁吁的转了几圈,也没能如愿。

    李政慢慢的从门口蠕动回去,道“我真觉得老太上皇不错。”

    太上皇怒吼道“滚”

    景宣称帝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册立业已康复,并娶妃生子的景康为皇太弟,为此,景康特意进宫走了一趟。

    他真心实意的劝道“姐姐,你若是想要孩子,来日”

    “我不想要,也不想生,”景宣正伏案翻阅奏疏,闻言头也不抬,道“为什么你会觉得女人不能生孩子就是受了天大委屈我只是不想为另一条生命,而叫我的生命处于危险之中,即便那危险很小也不行。”

    “还有,”她抬起头,道“我一点也不喜欢小孩子,吵死了,之前大长公主带她的几个孙子孙女进宫,恨不能把太极殿给拆了,那时候我真想一脚把他们踢到天上去。”

    “好吧,”景康理解的笑道“我只是不希望姐姐有遗憾。”

    出太极殿的时候,他迎面遇上一个年轻郎君,青袍玉带,面容明俊,气度不凡,见了景康,先自躬身施礼。

    景康淡淡颔首,走出一段距离,才道“那是谁”

    “是阳明君,出自南阳萧氏,”引路的内侍道“陛下喜欢听他弹琴,近来时常招去伴驾。”

    景康轻轻“哦”了一声。

    女帝登基,并不曾册立皇夫,而是分别拣选封号,册自己身处东宫时所纳的几位郎君为君,登基之后,又择选天下美男子入宫,林林总总的,宫中也有三十来人了。

    皇族出身的公主与高门贵妇豢养男宠,原本就是人尽皆知的事情,现下女帝广纳美男子填充后宫,前朝虽有些瞠目结舌,却也说不出反对之语,到最后,索性由她去了。

    世家把持权柄,早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自李政起,便有意扶持寒门,打压世家,等到景宣这儿,才算是大功告成。

    女帝登基之后,在三省六部之外,另设鸾台,作为自己的私人智囊团,选纳有资质的年轻人进入其中,对天下各州郡的一切事务进行参详,包括但不限于军事、农桑、水利等事。

    若有人能提出切实见地,即刻就会被授予官职,或地方,或中枢,得到重用,甚至不乏有凭借自己能力与女帝赏识,寒门出身,而登顶宰相之人。

    鸾台初设时,不过十余人,等到最后,却一跃成为囊括近二百人的、由来自天下各州郡的年轻干吏们组成的庞大组织,因为可以直达天听,鸾台尚书们品阶虽不高,却都是极炙手可热的人物。

    因为鸾台尚书们都颇年轻,又是常伴女帝之侧,更不乏有美男子充斥其中,朝中不免有些风言风语流传,说满台尚书,尽是天子裙下之臣,景宣知道后,不过一笑置之,连太上皇与老太上皇都不说什么,就更没有人去触及这个霉头,说些有的没的了。

    阳春三月,正是一年之中最动人的时候。

    景宣换了男子衣袍,甚至还有闲心在唇边画了两撇胡子,笑问道“如何,俊不俊俏”

    崔博彦含笑道“很是俊俏。”

    景宣笑了两声,道“你一向是会说话的。”

    时下风气开放,女扮男装也是一时风尚,男女身量面容差异太大,其实根本瞒不过去,但风气如此,若有女郎着男子衣袍,便默认为是可以出门交际的。

    景宣在宫中呆的闷了,索性丢开政事,往河南道去游玩,只留景康一人在长安叫苦连天。

    崔博彦出自博陵崔氏,景宣的母亲,身上也流有一半的崔氏血脉,仔细数一数,还要称呼他一声表哥,许是因这缘故,崔家的郎君入宫之后,一直很得她青眼。

    皇帝削弱世家,这是明摆着的事情,崔博彦当然也明白,只是从来不会提及,景宣对此很满意,也愈加中意此人。

    在宫里呆久了,出门去走走,其实很有意思。

    景宣在河南道内逛了几日,便亮明身份,往州府去,令调集当年的刑事档案查阅,刺史侍奉在侧,亲自寻了送过去。

    景宣也有时间,细阅每一份档案,及到一人时,忽然顿住了。

    “明经及第的人,怎么也到了刑狱之中”她笑道“传过来吧,朕很想见见。”

    刺史应声,又示意侍从去传,不多时,便带了人来。

    明经及第,又被授为判佐,想是知晓律令的,景宣如此思忖,便着意出了几个难题考量,这原本是无心之举,不意那刑犯年纪轻轻,却答得精妙,言辞极为精准。

    景宣动了爱才之心,神情愈加柔和,笑问道“因何入狱”

    那刑犯答道“为人诬告,不得辩解,方才被判刑。”

    景宣赞誉道“仲尼称观过知仁,以朕观之,君可谓沧海遗珠矣,你可愿往鸾台去,做个侍笔尚书”

    那刑犯抬首,由衷感激,年轻的女帝姿态闲适,意态风流,他现下却正狼狈不堪,不知怎么,忽然有些脸红,道“臣愿意,多谢陛下恩典”

    景宣微微一笑,又去从卷录中看他名姓“你叫”

    那人深深叩首,道“臣姓狄,名仁杰,字怀英。”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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