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仁慈”
“罪不至死”
刘瑾满头大汗惊醒过来, 口中跟中魔似的念念有词,整个人抖得像筛子一般,过了良久,他才发觉不对, 伺候的丫鬟难不成胆大包天的敢偷懒, 烛火灭了还不赶紧续上他狠狠锤了下床榻,他不过是稍微失势,下人便不把他放在眼里,若是新帝真的清算,他哪里还有活路
“茵茵, 茵茵”刘瑾伸手去摸旁边的妻子,心下奇怪, 茵茵比他还要警觉,怎么睡得如此沉
没有人呢刘瑾后背沁出冷汗, 难不成他被新帝劫走关押起来了刘瑾并不这么觉得, 他并不知道机密要事,只是听凭岳父安排做了几件小事罢了,这也是刘瑾觉得他顶多贬官, 不会有牢狱之灾的原因
此时的他才后悔不跌,早知如此,他绝对不会听从岳父去投奔七皇子太子正统, 哪里是轻易就能推翻的龙椅上的帝王虽然上了年纪,但精神烁烁,太子虽然得圣心, 却已被太医院下了三次病危,每回都是侥幸从阎王爷手中把命抢回来。太子是个不长寿的,哪怕有皇上的支持,但文武百官以及底下的皇子仍然不可避免起了心思,臣下想搏从龙之功,皇子盯着至高无上的位置人心浮动,局势沸腾。
太子议事时众目睽睽下吐血昏迷,三天三夜仍没有清醒,皇上爱子心切,不理朝政。七皇子一派的人就猖狂了些,除了太子,就属贵妃所出的七皇子最为尊贵,贵妃传出密信,太子病重太医束手无策。刘瑾为着在七皇子面前露脸,说了不少诅咒太子的言论,整个朝堂都浮躁起来。
除了顶头的两三个老狐狸,谁都却未曾料到事态发展,看起来还能活十年的皇上内里早就虚了,而病怏怏让人怀疑下一秒就会见阎王的太子有了珍贵药材撑着命出不了事,皇上察觉到他身子不行,在他去之前下了一盘棋为太子清理朝政,七皇子等人的做派早已被皇上太子看的清清楚楚,下辈子的荣华富贵肯定没了太上皇驾崩,太子登基,新帝掌控朝堂,绝对不会把想要干掉他的人留在位置上
岳父一夜老态尽显,安慰刘瑾新帝脾气温和,轻易不会用重刑。刘瑾六神无主把希望寄托在上头,但是他隐隐觉得,新帝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般,迟迟没有清算,只是他在欣赏刀子悬在他们头上的恐惧罢了
刘瑾动作谨慎开始探索这间屋子,时刻警惕着不敢发出大的动静,突然不小心撞到了阻碍物,什么东西滚到了地上,声音不大却让刘瑾心跳加速,暗暗等待了一会儿没有动静,刘瑾越来越困惑。新帝根本不需要玩这种把戏,他得承认,哪怕是他岳父在九五之尊面前也留不下号,他就更不用说了
他现在在的地方,更像刘家村老家的屋子,虽然没看见,但刘瑾有九成把握。
“爹,娘,大姐,茵茵,宇儿”刘瑾从小声到大声呼唤,他猜测可能是岳父把他们一家人连夜送回刘家村了
“爹,娘”
“大半夜的嚎什么嚎想吓死人啊”吴氏吼道,语气并不好,刘瑾听着却放下心来,人都在就好。
刘瑾依着脑子里微薄的记忆走到爹娘的房门前,敲门问道“爹娘,你们身子如何茵茵和宇儿呢怎么床上只有我一人,三妹小妹也跟着回来了吗”
“你犯癔症了”门打开,吴氏举着煤油灯,眼神中有些畏缩,“什么茵茵宇儿,你屋子本就只有你一人,哪来的别人”
刘瑾看清吴氏心头一震,他娘是个富态的老太太,怎么会是眼前这满脸皱纹老了十多岁的模样
声音没变,人也是那个人,但怎么可能一夕之间大变样呢
“我的娘子茵茵,您的孙子宇儿啊,您忘了我爹在吗您是不是回来路上磕着脑袋了,我爹有没有给您找个大夫看看”刘瑾皱眉道。
他认真的模样却让吴氏觉得阴风阵阵,把门一关,叫刘父“老头子快起来,刘瑾被鬼上身了,还要找他媳妇儿和儿子,怎么办”
刘瑾鼻子差点被撞扁,自从他把二老接到京城,他娘从没大声和他说过话,突然被这样对待怒火中烧,不由抬腿用力踢了好几下门板,吓得里头的刘父吴氏瑟瑟发抖,更不理会刘瑾开门的要求。
刘瑾缓了缓,冷静下来,捏着鼻梁思考,这不对劲,按理说这么大的动静早就该把茵茵宇儿吵醒了,但这家里似乎没有别的人存在,就只有他们三人,难道岳父舍不得女儿来乡下吃苦
刘瑾就在门口站着想了许久。
鸡鸣声响起,吴氏小心翼翼拨开门栓,刘父举着凳子在后头,“啊”看到门口直不楞登的人,吴氏尖叫出声,倒退一步把刘父带倒,倒是避免了刘瑾脑袋开花的血腥场面。
刘瑾好不容易让刘父吴氏相信他只是做了噩梦,没有被鬼上身,半天后,刘瑾大概弄清楚了现在的情况。
这实在是太诡异了
他怎么可能只考上童生呢这不可能刘瑾心神巨震,脑袋嗡了一声后倒地不起,刘父吴氏有顾忌本来离刘瑾远远的,这会儿见他晕了两人倒是松了一口气,恐怕是附身的鬼法力不足走了,两人把刘瑾扶去床上,给他灌了杯热水,祈祷他快点好起来,请大夫要花银钱,能省自然更好。
刘瑾并没有昏迷多久,他很快就清醒了,只是接受不了现实,他竟然年过四十还是孤寡一人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而且家徒四壁靠着田地勉强糊口而已
大姐嫁去了张家日子过得红火
两个妹妹嫁人后完全把娘家抛之脑后
他爹竟然为了还债卖了书,娘粗俗又鄙陋,根本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
刘瑾并不笨,他弄明白了这恐怕是另一个自己,但因为某些原因,比如大姐应了张家的婚事,而导致后续产生了变化根本原因就是大姐刘瑾是知道大姐为他无怨无悔付出的,但这不是应该的吗他讨厌大伯在他耳边说大姐的不容易,难道他就容易吗没有读过书的泥腿子又怎么知道他忍受了多少枯燥看书到深夜有多疲惫
一家人都靠着他过上了更好的生活,大姐更是锦衣玉食,有人伺候,难道还不够吗吃他的,用他的,住他的,没想到大姐还不满足闹着要回刘家村呵,还以为他会挽留不成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对他没有任何影响连爹娘妹妹都乐见其成,可见大姐有多不会做人她格格不入,就该在刘家村生老病死
刘瑾嘴角冷笑,恐怕他这大姐是重活了一回吧。多了一世的记忆,还是没多大作用,也只能嫁个杀猪的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既然回来了,那就要把失去的都讨回来虽然晚了点,但也不迟
刘瑾很快想好对策,他起身出去对刘父信心满满道“爹,我要继续参加科举。”
“什么”先反应过来的是吴氏,“你看这个家被你拖累成什么样子了一把年纪了还在做梦,你要考就去考,别来祸害我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婆子”
刘瑾觉得他娘简直不可理喻,再说男人说话哪里轮得到女人插嘴,哪怕他有这几十年的记忆,但骨子里还是那个没遭过挫折顺风顺与的刘瑾。
“爹,您怎么看”
刘父干巴巴的脸皮看不出变化,他狠狠抽两口旱烟,“我和你娘一样,随便你。”意思是不会任何帮助,旁观着刘瑾自己蹦跶。刘父的雄心壮志,早就磨灭在日复一日不变的生活中,为了吃块肉而感到满足,已经不去奢求再多了
刘瑾不可置信,他爹怎么变成这样,刘父才是一门心思想要借着科举改换门庭的人,而且他爹手中肯定攒了些银钱,是刘瑾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不会轻易放弃,“爹,我保证能考上,您信我一回,以后就不用辛苦下地,跟着我去京城过上好日子了”
刘父沉默不语,吴氏怀疑道,“刘瑾你是不是在外头惹了事,来诓骗我们的银子你今年四十多,不是十四,突然说一定能考上,你以为我和你爹是傻子吗你这么有本事,当初怎么没考上秀才家里还欠了一屁股账连个媳妇都娶不到,咱们家成了全村人的笑话,你还要闹幺蛾子”
“闭嘴,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刘瑾怒喝道。
回报他的是吴氏迎面而来的凳子,稳稳落在他的头上刘瑾疼的直骂没规矩反了天了,吴氏的扫帚可不会任由他骂,直接打了他一顿不说,连饭也不给吃了刘瑾龇牙咧嘴,后知后觉家里似乎是吴氏在做主他更是坚定要离开刘家村的想法,这里没有人没有事值得他留恋
一步走不通,刘瑾很快想到了别的法子,他打算去找三妹小妹借银钱,至少先把书本买回来。
本来大姐是最好的选择,她手中肯定有银子,但刘瑾知道她肯定不会借给自己,再说他也不想让大姐知道他回来了,等他功名加身,打个措手不及才有意思
想到未来的场面,刘瑾满足不已。
刘瑾向刘父打听了刘馨夫家的村子,今天寻过去是来不及了,太多变数猛地冲击过来,刘瑾精神疲惫不说,还只吃了一顿饱饭,还要忍受着捧着他的娘如今不停数落他,刘瑾发誓,有朝一日他离开这里,绝对要让吴氏为她的所作所为忏悔
第二日大早,刘瑾塞了两碗饭后,把碗一推就出门了。
吴氏冷笑不已,她这儿子是脑子坏了,去找那两个白眼狼别把命丢在那儿了刘父叹了一声,他管不了啊。
刘瑾一路问去泊子村,吃的饭都消化得差不多了,又问到刘馨夫家的位置,还有两三个小孩儿热情带他过去。刘瑾礼貌道谢,小孩儿嘿嘿的笑,看着面前的黄土房屋,刘瑾不自觉和三妹上辈子住的府邸作比较,虽然在京城只是个小官,但比这里可好了千万倍不止
大姐可真狠心啊
小孩儿帮着敲门叫人,刘瑾激动等着三妹,刘馨奇怪谁会找她,开门后看到是刘瑾,站在原地没动。刘瑾噙着泪,“三妹。”完全一副农妇的打扮,真是苦了你了
“你来干什么”刘馨冷着脸问道,二十年没来往的二哥突然出现,还是心疼她的做派,刘馨没有丝毫触动。
她和娘家断绝关系后,不是完全死心的,可是一年两年三年她不回娘家,爹娘就真当没她这个女儿,从没来泊子村看过她刘馨的心就完全冷下去了,虽然在婆家受了不少非议,但刘馨扛过来了,她的儿子女儿都大了,她因为爹娘的偏心,告诉自己一定要一碗水端平,儿女关系好,儿媳妇女婿都敬重她,刘馨熬的千辛万苦,苦尽甘来了,娘家却突然来人了
刘瑾道“三妹,我想继续去科举,你有没有余钱先借给我,等我考上了双倍还你。”他根本不认为自己借不到银钱,他对三妹多好啊,让茵茵给她在京城找夫君,有什么事第一时间给她撑腰。
刘瑾因为他和三妹关系,语气理所当然,但听在刘馨耳中,就是吐向她的毒汁,拿过放在一边的木盆砸过去,凄厉道“你做梦爹娘老了,刘瑾你别想再吸我的血,我就是死,也不会给你一个铜板”
“你知不知道我过的什么日子我给三十岁的男人做续弦,给两个小子做后娘,半步不敢走错的时候,娘家没有来一个人如果不是小妹安慰我,我就想直接死了干脆没得休息连轴转的日子我过了整整五年,才把这个家拉扯起来,那时候你在哪里只知道偏心的两个老不死在哪里”
“老娘现在当你们死了,就要过上好日子了,你出现了是什么意思找我借银钱,科举呵呵,你去啊,也不看看自己是哪块料不如做梦还有可能你赶紧滚,别在我家的地界上,我怕忍不住捅死你这个不要脸的”
刘瑾的认知摇摇欲坠,指着刘馨半响说不话来,他想解释之前的不是他,现在是疼她的二哥,最终憋出一句,“你不应该怪我,都是大姐的错”
“滚”刘馨气的发抖,直接拳打脚踢,哭道,“永远都是别人的错,你没有半点错,刘瑾你知不知道你真令人作呕”
小妹比她还要惨,当初提亲的媒人倒是心善,偷偷告诉小妹对方是个好喝酒打人的,小妹宁愿被打死,也不想再留在家中。毅然答应了这门亲事,若不是她不放心和相公走一趟,小妹那会就要被打死了她相公和继子愿意时不时过去震慑小妹夫,刘馨就心甘情愿喝稀汤操持着这个家小妹总说再忍忍刘馨就咬着牙忍呐,熬死了婆婆,也终于熬死了恶人,小妹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多好啊,为什么刘瑾要出现
二哥带给她们的从不是快乐,只有大姐,大姐还没出嫁的时候,那是她和小妹最快活的日子,可是太短了。
她和小妹都做了一个梦,一个和现在截然不同的梦,小妹说她终于信了什么是报应刘馨也是。
刘瑾是被刘馨轰出泊子村的,刘馨不要脸面什么脏水都往他身上泼,刘瑾被看热闹的人臊的满脸通红他早该想明白,既然爹娘变了,那三妹也是会变的他不懂,为什么他们都往他最看不起的方向变化
刘瑾一身狼狈回到家中,刘父吴氏没有半点意外,平淡得不行,刘瑾觉得自己快要被逼疯了,早知道他宁愿被新帝清算,也不想回来这个扭曲的时空平庸活着
他本以为自己很容易就能爬上去,但第一步银两就击败了他,书本、笔墨都需要银子,可他就是没有
刘瑾不禁自嘲,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他锤着脑袋,努力回想生财之道
但前十多年,是大姐挣的银钱,让他没有后顾之忧;中了进士后,因为皮囊不错,岳父看中他,把女儿下嫁,有了岳家的扶持,刘瑾从没为银子操心过一时半会,他真想不到辙。
刘瑾不愿意承认,大姐一个弱质女流能办到的事,他不可能不行。
这还不是让刘瑾最无法接受的事情
他怎么也没想到,刘馨刘香姐妹两气势汹汹的找上门,跟对仇人一样把他抓的满身是伤,爹娘就在旁边也不拦着,甚至都没为他求情。刘瑾开始还想讲道理,但被两人激出真火了,也不管不顾的回手,但刘馨刘馨干活练出的力气也不是装相的,手脚嘴都用上了,刘瑾完全被压着打。
“这回给你个教训,下回就不是这样简单了。”刘香丢下狠话,对刘馨道,“他再去找你,直接泼粪。”
刘馨“他不敢了。”
“这么多年,他就没长进过,谁让人家有爹娘疼呢”刘香觉得无趣极了,这顿打真把她和过去一刀斩断,从此两不相干。
两人来走都是一阵风,只是刘父吴氏看着又老了许多,刘瑾则是全然的震怒愤慨,不是他的错,可所有人都把原因归咎在了他的身上,真是不知所谓
偏偏他束手无策。
讲道理不通,衬得他跟个傻子似的
刘瑾没有放弃,他想到大姐在山上挖药材卖钱的方法,拿着锄头就上山了,可他到山上就傻眼了,野草药材他根本不认识,刘瑾憋屈的嚎叫,吓了不知哪个婶子一大跳,把他的祖宗问候了个遍
所有路被堵死,刘瑾表情狰狞。
这时候他想到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清扬,在记忆里梳理出她竟然成了有名的产婆,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刘瑾告诉自己去找大姐摊牌,只要她给自己赶考的银子,日后他肯定放她一马,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刘瑾打好腹稿,自信绝对能说服大姐,在张家的半路上碰上了大姐和大姐夫,两人笑吟吟的不知道在说什么,他从他们对面迎面走过来,等着大姐叫住他,结果两人轻飘飘的越过了他,大姐连一丝眼神都没有给他
刘瑾浑身的热血停滞,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如今不值得她半点关注。他有一瞬间的恶意爆发,想大喊大叫给大姐夫听见,他身边的女人是个活了两辈子的怪物但刘瑾不敢,因为他也是,他怕把自己搭进去
好死不如赖活着。
刘瑾失魂落魄的回了家,躺在床上,他不明白老天爷让他回来是何意图难道就是让他眼睁睁看着大姐过得比他好吗
他承认上辈子多亏大姐,他才能专心致志的赶考;他承认是他狼心狗肺故意把大姐的恩情抛之脑后;他承认他心眼小靠了女人,还不行吗
他想回去,不想留在这个熟悉却无比陌生的世界
刘瑾失望了,睁眼发现还是在刘家村,就像十几岁那年被刘父把所有书卖了一样,他失了目标。刘父吴氏早已习惯了,并不把他的反常放在心上,不对,应该说他恢复正常才是。
刘香有句话说的很对,刘瑾从来都没长进过。习惯了索取,当他发现无人能再给予他后,他没有靠自己的勇气,可恨可悲。
刘瑾重复走在了他自己的轨迹,时时刻刻都在想着回去。
刘父去了,他还在;吴氏去了,他仍旧在,这个家里最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如同原主最终在这里生老病死。
刘瑾也回到了这里。,,,,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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