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林以微见到了楚昂。
当初生涩稚嫩的少年如今也有了成熟的五官和轮廓,身形板正地站在她面前,似乎还喷了香水,男士淡香,带点水果清新。
他比以前最大的变化,就是身材更好了,穿着短袖衫,手臂肌肉胀鼓鼓的,薄薄的皮肤紧贴着他的肌肉线条。
楚昂替她拉开车门,让她坐了进去,随后自己也上了车。
“我亲自去菲律宾走了一趟,终于将那位菲佣anita带了过来,等会儿你就能见到她了。”
“她愿意出庭作证吗”
“她很害怕,她在躲避她的丈夫,如果我们能给与她足够的保护,她就能够作证。”
“这没问题。”
半小时后,林以微在一间出租屋里见到了菲佣anita。
她皮肤呈现出健康的东南亚黄,又粗又黑的头发扎在脑后,约莫三十四岁的模样,身上有药水肥皂的味道。
“是你一直在的照顾林斜吗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我会保护你。”林以微用英文对她说话,但anita对林以微并不信赖,眼神略有闪躲,望望她,又望望身边林斜请过来的翻译,用菲律宾语对翻译咕哝了几句。
林以微望向那位翻译,翻译解释说“她问,如果她出庭作证指认池家父女,她在菲律宾的孩子能到保护吗,她很担心她的孩子。”
林以微皱眉,回头问楚昂“你只把她带过来了,她的孩子没有一起带过来吗”
楚昂为难地挠挠头“带她回国已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孩子跟她丈夫在一起,那个男的不怎么讲理,我们很难在不发生冲突的情况下强行把孩子带过来的。”
这位菲律宾女人又叽叽咕咕地说着什么,神情慌张。
翻译解释说“她说她丈夫经常打她,也经常打孩子,如果孩子不在她身边,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出庭指认的,她很担心她的孩子。”
“想办法。”林以微对楚昂说,“我这边会派人协助你,无论如何,一定要把孩子带过来和妈妈待在一起。”
“她丈夫是个很精明的男人,我想,花钱应该能搞定。”
“钱不是问题。”
楚昂点了点头“放心,我会去做的。”
林以微用英文安慰了anita,让她放心住在这里,有任何需要都可以给照顾她的人说。
菲律宾女人紧紧攥着林以微的手,用并不流畅的英语求她,一定要把她的孩子带给她。
林以微向她保证,等她出庭作证之后,她就会立刻安排她和孩子去英国,他们可以在那里安然无虞地度过后半生。
anita说,她照料了林斜两年,只要她能将孩子带过来的,她一定会出庭作证,指认池家父女的罪行。
林以微走出了出租屋小巷,回头看了看这一带。
位于闹市区但还算隐秘,她对楚昂说会派几个保镖过来,保护这个女人
的安危。
这个女人,将成为她扳倒池家父女最重要的人证。
“楚昂,我先回去了,有事电话联系,谢谢你帮我做的这一切,感激不尽。”
楚昂双手揣兜,走了两步,似下定决心一般,说道“微微,你知道我想要的从来不是你的感谢。”
林以微迟疑地顿住脚步,望向身边这个男人“之前你联系我,说你在帮我调查林斜的事情,我一开始也说明了,我们之间仅限合作,你不白出力,我会给予你经济上的补偿,另外冷家和楚家的商务合作也可以”
他打断了她“我不想让你觉得有压力,你给我转的钱,不管是感谢也好,还是经费也罢,我都接受了。”
“那么”
“但我想告诉你,我不是为了钱,才做这些事。”
“你这样说”林以微无奈地看着他,“就是让我很有压力。”
“对不起。”他站在她面前,单手插兜,一如当初那个谨慎又害羞的大男孩,“但这些话我不吐不快,一定要说出来让你知道,否则我会憋死的。”
林以微走过去,轻轻抚了抚他的脸“我的答案”
“不用说。”楚昂打断了他,在她将要离开的时候,他捧住了她的手,放在唇下深情地吻了一下。
“如果有一天你不爱他了,回头看看,我一直在原地。”
林以微回到拉蒙公寓,谢薄和露姨正在浴室里用婴儿澡盆给小宝宝洗澡。
小宝宝将泡沫沾到他脸上,他用湿润的毛巾将水拧到小朋友身上,小朋友咯咯地笑着。
林以微倚在门边,悄无声息地看着他和宝宝。
“今天这么晚”他没回头,但发问的对象却是她。
“嗯,去见一个差一点就可能成为我男朋友的小男生。”
“差哪一点”
“差在我那晚遇见的人是你,不是他。”
谢薄现在跟她说话,说不到两三句就会被气死。
她住在他家里,仿佛第一桩事就是跟他过不去,第二桩事才是为了宝宝。
“要过来一起吗”他转移了话题。
“你给她洗吧。”
“你要把孩子全托付给我,以后小猫就真的只亲我,不亲你了。”
听他这样说,林以微果然有了点危机感,赶紧上前。
露姨很懂眼色地退出了房间,将自己的小椅子让给林以微。林以微坐下来,挽起袖子,用婴儿棉帕轻轻给小宝贝抚水“妈妈给小雪花洗澡澡。”
谢薄纠正“她叫谢小猫。”
“你爱叫什么叫什么,反正也叫不了几天了。”林以微漫不经心说,“今天早间新闻,你和池西语下月初订婚。”
“你很关心我的私事。”
谢薄用干燥的毛巾将孩子裹起来,给她穿好了可可爱爱的棉质卡通婴儿衫,回头调制了一杯白兰地,递给林以微。
林以微喝了一
口,被辣得不行。
谢薄用手指替她擦了擦唇角的酒液,嗓音温柔“我们以以,都是当妈妈的人了,还到处留情,追求者一个个被迷得神魂颠倒,心甘情愿为你鞍前马后。”
林以微推开他的手我们薄爷,真是神通广大,我的行踪你了如指掌。”
“林以微,我说过,如果有一天你站在我的对立面,我不会对你留情。”
“要不要站在彼此的对立面,选择权在你,谢薄,我一而再地给你机会,是你自己太贪心,什么都想要。”
“我想要什么,我想要的只有你,可你呢,你只想要他”
“林斜已经死了。”
“但你还爱他不是吗,如果他没死,你是不是就迫不及待想要投入他怀抱了”
“”
林以微不想和他废话,在她转身的刹那,谢薄从后面紧紧搂住了她,贴着她柔滑的颈子,嗅着她身上淡淡的婴儿沐浴露芬芳,咬住了她的耳垂。
长久以来的压制让他无法自控,他动情地舔着她,吮着她。
林以微的腿几乎快要站不住,阵阵酥麻窜上脊梁骨“谢薄,我女儿还在这里,你做个人”
谢薄望向了坐在床上望着他们傻笑的小女孩“小猫,打个赌。”
林以微回头,男人炽热的呼吸拍在她耳畔,带着难以抑制的热欲“赌爸爸和妈妈,到底谁输谁赢。”
几天后,楚昂给林以微打电话,气愤地告诉她,菲律宾那边,被人捷足先登了。
有人抢先一步找到了菲佣anita的一双儿女,将他们带回了国内,现在不知所踪。
林以微告诉楚昂,暂时不要告诉anita这件事,怕她担心,更怕她反悔离开。
楚昂向她保证,就算上天入地、掘地三尺,他也一定会把anita的孩子找到。
画室里,林以微挂断了楚昂的电话,扔了画笔,起身站在窗边,给谢薄拨去了电话“薄爷好手段。”
“放弃吧,宝珠。”
“谢薄,你以为我只有anita一个证人吗。”
“目前看来,好像你的确只有她一个。”
“我还有你啊,要不你自杀一个给我看看,你没了,池家绝对高枕无忧。”
谢薄轻笑了一声“小猫妈真幽默。”
“谢薄,你知道我不会放弃。。”
她就是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的性子。
“谁输谁赢,我们拭目以待。”
林以微冷冷笑了“好。”
就在这时,另一通电话打了进来,来自于露姨。
谢薄皱了眉,知道这会儿露姨带着孩子在楼下小区花园晒太阳,怎么会给他打电话。
他接起电话,确定那端露姨惊慌失措的嗓音传来
“谢、谢先生,小猫她我刚刚带着她在楼下花园里,一出门,就有一辆黑色轿车撞翻了围栏,开进来,下车几
个男的,把把她抢走了,楼下的保安也开车追了好久,但是追丢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人,不知道小猫在哪里我也不敢告诉冷小姐,怎么办”
谢薄听得太阳穴青筋都爆了起来,他沉声说“我马上回来。”
顾不得一群人还在会议室等他开会,谢薄大步流星地走出悦美生鲜总部,开了一辆车风驰电掣地回了拉蒙公寓。
监控室里,露姨哭哭啼啼,问谢薄要不要报警,他没回来她就拿不定主意。
谢薄目不转睛地盯着撞进小区的那台赛车,难怪保安他们追不上那辆车,那是est车队的改装赛车,看司机漂移手法显然是熟练的赛车手。
谢薄当即驱车来到了池家。
池家二楼的露台上,谢薄见到了池西语,她像小时候扮家家酒一般,将小婴儿和她一堆穿着蕾丝裙的芭比娃娃放在一起。
桌上摆放着精致的下午茶甜点,池西语拿起一块绿豆糕,塞进孩子嘴里,强迫她吃下去。
小婴儿刚满一岁,断奶吃辅食的阶段,鱼泥都要打得碎碎的一点点喂给她,哪能吃得了这样的绿豆糕,她大哭了起来,使劲儿推开池西语。
池西语耐心已经耗尽了,将小孩从椅子上推了下去。
小朋友脑袋着地,摔得不轻,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谢薄推门而入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小朋友摔在地上,哭得声嘶力竭,额头明显乌青了一块。
谢薄太阳穴紧了紧。
看到他,池西语抱起孩子,退回了两步,来到二楼的露台边,绝望地看着她的未婚夫。
“谢薄,你这个骗子”池西语摇着头,痛哭着,控诉道,“他们说,这个孩子是你的,我还不相信,我让他们不许胡说八道,怎么会呢你是我的,你怎么会有孩子”
谢薄的心被她手里的婴儿缚紧了,只要这个疯狂的女人稍一松手,孩子就会从二楼露台掉下去。
那一刻,他真真实实地感觉到什么是两眼一黑、天昏地暗。
“西西,我怎么会有孩子,你在说什么。”
谢薄控制着面部表情,让他那双死寂般的眸子重新恢复生机,变得温柔,“听话,过来,那边太危险了。”
池西语使劲儿摇头,泪水涟涟。
她好想恨他,可一看到他这张脸,听到他温柔的语调,池西语宁可自己骗自己“那她她是谁”
“过来,我解释给你听。
池西语哭得更要命了,哽咽着“这个孩子,你告诉我,这个孩子不是你的。”
“她叫冷珍珠,她的妈妈是冷知韫,怎么可能是我的孩子,你想太多了。”
“冷冷知韫,那个女人,她她有三十多了。”池西语的瞳眸快速地动着,神经质一般安慰着自己,“是啊,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跟三十多的女人有孩子。”
“听话,西西,把孩子放下。”
“可是可是这个孩子怎么会在拉蒙公寓”
“冷知韫也住在拉蒙公寓。”
“真的吗”
“真的,我不会骗你。”
“那,那你怎么会这么紧张,别人的孩子跟你有什么相关”
池西语将孩子的半个身子都送出栏杆外了,孩子声嘶力竭地哭着,谢薄被这哭声摧得心肝都在疼。
“我是担心你啊,西西,你就这样不声不响把别人的孩子绑架了,想过后果吗我们马上就要订婚了,我不想你出任何事。”
池西语看着谢薄的眼睛,她不是傻子,但在她宁可在深爱的人面前当一个傻子。
只要她将脑袋埋在沙子里,不去看风刀霜剑的严酷真相,她就能收获梦幻的幸福。
“真的吗,谢薄,你真的还想和我订婚吗”
“傻姑娘,娶你是我最大的渴望。”谢薄对她伸出了手,“不要把自己陷于危险之中,听话,西西,过来。”
池西语犹豫着,谢薄一步步朝她走过去“把她给我,西西,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就在他即将伸手接过婴儿的时候,池西语忽然大喊一声“不我不能赌这个孩子必须死”
说完,她双手用力一抛,将孩子从露台边抛了下去。
谢薄眼睁睁看着孩子消失在露台栏杆边,他低吼了一声,眼睛瞪大,血丝满布,耳朵里嗡的一声,如铜铃作响。
全世界的喧嚣都离他远去了,他好像置身于虚空世界,飘飘忽忽,灵魂飞远了。
池西语干完这一切,脑子清醒过来,开始害怕了。
她尖叫了一声,跑回了房间里。
谢薄的双腿仿佛灌满了铅,他不敢移动,不敢去看那下面的情形
平生日第一次感觉到了惶恐,在他失去女儿的那一刹
倏而,耳朵里的嗡嗡声消散了,他似乎听到些什么。
风中好像传来了孩子的哭声。
谢薄狼狈地扑过去,望向楼下,入目的并不是殷红的鲜血
他看到林以微接住了孩子。
她坐在地上,手几乎骨折,却紧紧抱着小女孩。
女孩搂住了妈妈的颈子,靠在她耳边放声大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直抽抽。
吓得不轻。
林以微愤怒地抬头望向谢薄。
那一瞬,谢薄狼狈地瘫坐在了地上。
仿佛全世界累加在一起的财富和至高无上的地位,都比不上他女儿这一个小小的、脆弱的生命之万一。
他红着眼,望着花园椅上精致的洋娃娃,眼神变得那样冰,那样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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