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街上走了一段路, 迎面就遇到了两个熟人。
两人皆是苏家的姻亲,属于依附苏家的小世族的子弟,见了她顿时笑逐颜开。
“大小姐回来了”
其中一人抱拳道, “恭喜大小姐晋境,大小姐百岁化神, 真是年少英才,天资绝世”
另一人也赶忙道“是啊, 咱们浣花州从来没有大小姐这般人物”
两人说了一箩筐好话。
他们皆是上七境修士,如今也瞧不出苏蓁的真正境界,以为她仍是化神境呢, 毕竟这还是最新消息。
然后才转向萧郁,“这位小道友也是一表人才”
从神情来看, 他俩显然没觉得这人很出色,完全是因为苏蓁才出口夸赞。
萧郁这会子将灵压变得微弱, 寻常修士眼中就是个筑基境。
他还站在苏蓁稍微靠后半步的位置。
两人说话时,他又一直低着头, 活像是跟着前辈出来长见识的年轻人。
苏蓁差点笑场。
萧郁特别淡定, “多谢。”
那两人看他不欲多话,就又开始继续夸苏蓁。
夸了几句, 其中一位忽然道“自打苏家主寿诞之后, 如今大家都在传, 下一任危云峰首座”
苏蓁打断了她,“侄女这话怎么说与我舅舅寿辰有什么关系”
“大小姐不知道那日你宗门来人送礼了。”
那人讶然道, “我们也只远远看了一眼,只瞧着那装礼物的金玉车架,便是你师父玉尘仙尊遣人来送礼,听说那送礼的人是你师兄苏家待他极是客气, 毕恭毕敬将人迎了进去,还口称姜仙君。”
“姜望他们还管他叫仙君”
哦。
算算时间倒是也差不多。
可能比上辈子提前了几个月大约是被自己刺激到了。
但如果是姜望,那肯定不是自愿的,多半是师父将他派来的。
那两人还想再多说,看她神色莫名,就都借故走了。
萧郁低头,“要不要直接送你回危云峰,当面问他”
苏蓁“你所谓的问就是对他搜魂”
萧郁不置可否,“他要是配合,倒也用不着,我本来也不乐意看他的记忆。”
苏蓁忍俊不禁,“罢了,他愿送什么送什么,和我无关。我且先去祖宅看一眼,前辈”
“我在这等你。”
“我想说前辈不想等也可以”
他斩钉截铁地道“我等你,除非你不希望我等你。”
“好吧。”
琼都建在浣花州中部,毗邻水芸山,那是州境第一福地,苏家的祖宅就建在山间。
苏蓁离开了琼都,直奔山间。
她自小在这里长大,七岁时就能跌跌撞撞御剑飞行,来往于祖宅与仙城间,故此对这条路极为熟悉。
水芸山削峰巍然,林木蓊翠,远望紫烟缭绕。
她在半空中稍微停留,捏了个法诀,前方金光浮现,结界层层展开,露出了入口。
进了结界后,顿时能望见一片高楼重宇,雕阁殿台,乍看宛如宫阙,沿着山势而建,浩浩荡荡占据了小半山峰。
终究是几百号人居住的地方,外面也有安排的巡逻,苏蓁没掩饰行踪,很快撞上了人。
那几人都认识她,连忙行礼,口称大小姐。
苏蓁的母亲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两个入赘出嫁去旁的家族,剩下的两个招婿娶媳,留在了本家。
在本家三人的孩子当中,苏蓁年龄最长。
至于那些血缘更远的同辈,倒是有比她年纪大的,但那些人素来是被带名字称呼,而非是用齿序了。
“舅舅如今可在祖宅”
这里的人太多了,苏蓁不好放开神识感知,就直接问了他们。
“家主在呢,只是家主在会客”
话音未落,下方又飞来一道身影。
那是个容貌俊秀的少年,他急急忙忙凑近,因为飞得太快,还有些没站稳。
“大姐”
他一身锦袍,打扮富丽,面上挂着笑容,“大姐,果真是你,爹知道你回来了,着我迎你去雨花亭。”
这是家主的幼子苏茂,如今三十多岁,也还是筑基境。
周围那几个巡逻的鞠躬退下了。
苏蓁点点头,“劳烦三弟了。”
“大姐你别客气,多亏了你,我在朋友们之间可长脸了,如今他们几个都知道,仙尊都要看我姐的面子,遣人给我爹贺寿。”
苏茂得意洋洋地道。
苏蓁不接这话,只与他一并向下飞去,“舅母可还好”
“娘闭关去啦。”
“方才他们说舅舅在见客”
“哦,一个一流门派的长老。”
苏茂撇嘴道,“是那中域的什么玉珠阁,做首饰法器的,那人修为平平,就是个玄仙境。”
苏蓁“”
这话换成上七境修士说也没问题,偏偏苏茂一个筑基境,玄仙境一个念头就能杀了他,怎么听怎么奇怪。
“想来是要与舅舅做矿石生意的”
浣花州的特产稀矿不过那么几种,能拿来打首饰的屈指可数。
“确实,他已经来了几次,上回买了不少赤霞珀”
他俩只说了几句,就到了地方。
在祖宅山庄的中部,杉樟森郁,朱门紫牖,碧湖上浮岛笼烟,水榭侧畔垂柳依依。
苏蓁遥遥望见两道身影,他们坐在六角攒尖亭里,似乎相谈甚欢。
两人都没完全隐藏灵压。
故此即使不看脸,她也能清晰分辨出来,其中一个人是舅舅。
另一个人则是
苏蓁“”
怎么这么熟悉
苏茂浑然不觉,还拉着她踏上石桥,穿过迷蒙水雾,亭中的身影全然清晰。
亭子里的两个人同时起身。
左边的男人斯文隽秀,面白无须,书卷气十足,面容与母亲有六七分相似,便是现任家主苏浔。
他看向甥女的眼神透露着惊讶,“蓁儿,你果真晋境如此之快方才我感觉到你的气息,还有些不信”
苏浔说着说着满目欣慰,碍于外人在场,也不好多言,只是向她介绍旁边那位。
“这位是姚长老,方才原本都要走了,远远瞧见你过来,非要见你一面。”
苏蓁默默看向右边的男人。
那人身姿高瘦,一头白发,身披烟红的大袖外袍,容貌秀丽如画,只是肤色白得吓人。
他的发辫里掺杂着红丝,簪钗赤色似烛,耳畔钉珠如血。
白发男人似笑非笑地瞧着她,“原来你是苏仙君。”
苏蓁“姚长老,久仰久仰。”
这人甚至没有隐藏容貌
在短暂的震惊后,苏蓁又很快平静下来。
身为噬魂教祭祀,身为恶名昭彰、满手鲜血、挂了无数悬赏的魔修
姚晚有个明面上的假身份,完全不奇怪。
许多魔修都这么做。
而且他们也都会挑些一流三流的门派,混入其中,挂个长老或是护法的名头。
毕竟这些门派里没有绝顶高手,看不穿他们的伪装。
上辈子她与姚晚相识时,后者确实也有伪装的正道身份,只是并非中域的玉珠阁,而是另外一个更加名不见经传的门派。
所以方才苏茂说起玉珠阁,苏蓁是完全没往别的方面想,只以为是单纯来人和苏家做生意谈单子。
但是
这究竟是不是巧合
“方才苏家主还说,几年前你回家来时,是元婴境九重,前不久晋了化神境。”
白发男人笑盈盈地说道“如今一转眼,竟然已是真仙境,竟是突破了两个大境界,苏仙君果然是绝世奇才。”
苏蓁很淡定“姚长老说笑了。”
其实她算是真仙境巅峰,已隐隐摸到玄仙境门槛,只是习惯使然,仍然稍稍隐藏了一下真正的实力。
而苏浔先前说什么元婴化神,其实也只是想炫耀一下。
苏蓁倒也不怪舅舅。
毕竟是仙尊的徒弟,自己的境界不算秘密,尤其在浣花州,即使苏浔不说,姚晚去琼都走一圈,都能听到消息。
“而且。”
姚晚意味深长地道“在隐藏气息这一道,苏仙君必定十分精擅,这一回我见你,你的灵压与上次竟截然不同。”
苏蓁“”
好了。
听听这阴阳怪气的话,这家伙出现在此处多半不是巧合。
姚晚必然使了某种手段,可能是血缘相关的追溯咒语,寻找自己的血亲,故此追到了家里来。
当然这也是一种猜测,因为那样的咒语通常需要人的血,再不济也得是头发指甲等物。
不过,噬魂教的手段,苏蓁也并非一清一楚,所以不敢打包票。
再说苏茂也提过,这位“姚长老”不是第一次来,重生前的“自己”并没有惹过他。
但也要看他第一次来是什么时候,是不是周子恒死后。
而且目前也可能只是试探。
“什么”
苏蓁脑子里迅速闪过这些念头,面上却只是浮现出几分疑惑,立刻说道“我与姚长老难道不是头回相见”
说完立刻看向苏浔,“舅舅,难道我小时候,姚长老来过咱们家”
苏浔满脸茫然地看着他俩,显然不清楚他们在打什么机锋,闻言也摇头。
思索片刻又道,“不过百年前,我常常闭关,若是姚长老与阿姐做生意”
苏浔好歹也是天仙境强者,在没当家主的时候,自然是一门心思修炼,旁的事都不在意。
姚晚笑了一声,“你们想到哪去了,只是先前在碎云州,远远见过苏仙君一面。”
苏浔顿时不再说话,毕竟甥女在天元宗修炼,肯定也时不时出门历练,他也不知道她都去过哪里。
苏蓁也只故作迷茫,“十多年前我倒是去过碎云州”
这也是真的。
苏蓁“当时追踪一伙恶徒,所以隐匿气息,姚长老若是远远瞧见我,我大约也不知道吧。”
姚晚微微扬眉,“是吗”
苏蓁假装没听懂这言下之意,“什么是不是的姚长老来我家,究竟是来买石头的,还是来卖关子的”
姚晚一愣,接着笑了起来,“哈哈哈哈苏仙君真是风趣”
他好像很高兴的样子,笑了半天才停下来,“我就不打扰你们舅甥团聚了,两位苏仙君,再会。”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苏蓁面无表情瞅着他的背影,很想一剑削过去,只是知道打不过,全家一起上都是白送,便硬生生忍住了。
“舅舅,我听闻师尊遣人送了礼物。”
她转头道,“他派姜望来了”
苏浔颔首,“那日众人还说,那位姜仙君如何天才,才一百岁便进入上七境,有这般成就的屈指可数,但比起你来,他就差多了。”
他欣慰地道“你师门不过寥寥几人,先前你不是还说,你那师妹入门多年仍是锻体境,她如今如何”
苏蓁“我走的时候,她倒是练气了,如今大约也没什么变化。”
后面也是靠着诸多奇遇才不断晋境的。
苏浔颇为满意,“既然如此,待你归山之后,玉尘仙尊定然视你为继承人,日后他的神剑流霜,也将是你的囊中之物。”
“那剑就算了,与我属性算不得合适。”
苏蓁微微摇头,“而且我与他们相处得不好,也不想一直忍着。”
“不过是忍一时罢了。”
苏浔并不当回事,“你师父亦是天才,再过几百年兴许就飞升了,以你的修为,还有你这晋境速度,首座之位必然是你的,你那师兄若是敢与你争,哼,他不过是寻常出身。”
说罢看了她一眼。
又继续道“旁人也一样,还不是都任你拿捏当真看他们不顺眼,解决了便是,岂能因为一点子不顺心,就将首座之位拱手相让”
苏蓁轻叹一声。
书里圣剑都被重塑了,师父也还没飞升呢。
不过,苏浔并不在意她过得是否开心,这对她而言也不奇怪。
“舅舅不问我如何晋境的”
苏浔面不改色地道“想来是在虚界灵界或是哪个位面里有所奇遇”
他不问她去没去魔界。
苏蓁仍不意外。
甥女是仙尊的徒弟,这对整个家族都有莫大的好处。
故此他话里话外,都只希望自己留在天元宗,不是魔修最好,是魔修也没关系。
反正暴露了连累不到家族,也就是稍稍影响名声,不暴露的话就能继续待下去,他们照样可以借这仙尊弟子的名头行事,得许多便宜。
罢了。
当她真要脱离门派的时候,也不会因为考虑到家族,就改变自己的计划,说到底也是人人为己。
“无论如何。”
苏蓁垂眸,“错过了舅舅的生辰,实属不该”
说着就拿出了礼物。
因为这所谓的六百岁生辰,她提前准备了几样东西,因为懒得花太多心思,就挑那砸钱即能买到的贵重物件儿。
苏蓁拿出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稍稍打开,里面顿时流泻出一片霞光。
“这是上品火魄精。”
是温养修复法宝的东西,与苏浔的火属法宝正好契合。
苏浔笑着收下了,“我与你娘一样,都不喜热闹,之所以摆那宴会,不过是因为生意往来,你修行最为重要,可千万别因为这些琐事耽搁了”
“娘以前也嫌麻烦,却仍不得不做。”
“日后你当了家主,这便是你要头疼的事了。”
“我”
苏蓁摇摇头,“等舅舅飞升,那还不知道多少年呢,如今想这些作甚。”
苏浔苦笑一声,“你这孩子真会安慰人,我有几分本事,我自己心里清楚,怕是金仙境都难,何谈飞升”
苏蓁默然。
上辈子他就是晋金仙境失败而陨落的,在那之后苏家很快也彻底不行了。
但对于那时的自己而言,有没有家族,家族兴旺衰落,似乎也都没有关系,也只是因亲人逝世而略略伤感罢了。
甚至没有特别难过,因为他们之间关系也没多好。
“你难得回来一次,我去将你舅母和一妹妹都喊来”
“不用了不用了,不要打扰她们闭关。”
“这算什么以你的身份,阖族都该迎接你才是。”
“不是。”
苏蓁实在懒得应酬,干脆胡扯道“我还要回危云峰呢。”
苏浔这才放弃,“那我就不耽搁你了。”
苏蓁趁机问起方才的事,“那姚长老与咱们家一直有往来”
苏浔没当回事,“去岁就来过了,那玉珠阁虽然不算什么大派,但也是天都里的正经仙府,那姚长老也是个爽利人。”
苏蓁“”
这显然说的是买东西给钱痛快,不会总是讨价还价。
她心道那是噬魂教的祭司,动辄屠门灭宗,人家来钱来得很快,自然不在意这三瓜两枣的。
苏蓁干笑一声,“去岁来的,什么时候来的舅舅还记得吗”
“秋天来的,你若要时日,我让人去将账本拿来。”
“不用了。”
果然是在周子恒死后。
苏蓁胡诌道“他长得有些像悬赏令上的一个人。”
姚晚是有悬赏的,但那上面的绘相只有背影,所以他才敢用真正的脸出来混,也不怕被人瞧出来。
苏浔一愣,接着明白她为何要问起那人,“放心,若当真是同一个人,他必然是要换张脸的。”
苏蓁点头,“可不是,只是多个心眼更好。”
苏浔没当回事,“听说朝华仙尊回山了你可见到他了他失踪了几百年,也不知道先前去做什么了。”
苏蓁“可能什么都做点吧,看他挺闲的。”
苏浔“”
苏浔只当她心情不好,犹豫了一阵,还是低声道“你和那仙剑如何了”
苏蓁摇头,“无缘。”
苏浔一惊,先前说起这事,甥女还总是说要再试试,今日竟如此斩钉截铁。
“家族里那两把仙器,虽说都是下品,但你要看得上眼,就拿去吧。”
“不用了。”
苏蓁摇头,“和我属性不合,而且此事我有想法。”
他们又说了一会儿话,她就表示要回门派去了。
苏浔巴望着她赶紧去见玉尘仙尊,展露如今的境界实力,只胡乱挽留了几句,就将她带去了库房。
苏蓁拿了一堆浣花州特产,从灵植到稀矿,值钱的不值钱的都有。
以前她每次回家也都带许多东西回去,只作人情往来送于峰内的朋友们,苏浔也一直赞同。
苏蓁作势要给钱。
他连忙拒绝,“若是阿姐还在,你难道会给她钱别说这些以后都是你的,就说若是你不曾如此出息,咱们家还能保住多少都难说。”
这会子苏家的许多人都得到了消息,知道苏蓁回来了。
两人离开库房没多久,那些人悉数围了上来,有原先在家里的,还有匆忙从外头回来的,一个比一个热情。
这些年轻人都是下七境,根本瞧不出她的境界深浅,此时都在问天元宗的事。
“大姑姑听说你师弟去了,你师父还收不收徒”
苏蓁“我回去帮你问问。”
“大姐姐,听说剑神回到天元山了,他当真有传闻里那般厉害书上说他连魔神都宰了,举世无敌手,可是真的”
苏蓁“反正我打不过他,别人不知道。”
“大小姐听说朝华仙尊回山是要寻传人,他现在可有收徒的意向”
苏蓁“若是他收了徒弟,我给你发消息。”
一群人都傻眼了。
苏蓁心里明白,这些人资质平平,连天灵根都没有,给危云峰长老当徒弟都不太够格,有些勉强能当记名弟子,但他们自己怕是不太乐意。
既然如此,某些事就是帮别人打听的,多半还收了好处。
“没事了”
苏蓁懒得点破,“那我走了。”
说完扬长而去。
这也没人敢拦她。
苏蓁一路回了琼都,这次是正经从城门进去。
看守们修为平平,都在门口闲聊,周围设了几座法阵,但凡入城者身上没有瘴气,就可以自行通过了。
苏蓁顺利入城,经过两条街,转入一条静谧小巷里。
风卷落花,暗香浮动,白发男人靠在墙上,遥遥向她微笑。
她面无表情地瞧过去,“姚长老跟着我作甚”
姚晚伸开手,接住一串从树枝梢头掉落的槐花。
“苏仙君似乎心情不佳。”
花瓣上面还残留着露水,团团簇簇煞是好看,花朵是泛着黄的白色,衬得他手指的肤色越发苍白。
“为什么”
他松开手,任由那串花落在地上,染上了尘垢。
“因为你舅舅发现你是魔修了”
不等另一个人说话,又自顾自地道“然后让你继续留在那门派里哦,或许他干脆假作不知,全然不提此事”
苏蓁莫名其妙地扫了他一眼,“我不是魔修。”
姚晚仿佛没听到一般,“原本还想着,若是在你面前将他们杀光,或许能瞧见你动怒的模样,如今看来也没什么趣儿。”
苏蓁早就知道这人的德性,闻言毫不意外,“不知道姚长老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但请你别挡我的路。”
姚晚歪了歪头,“你若是要装作不认得我,听见我说方才那几句话,这会子吓得应该大呼小叫才是。”
“我不是唤你作姚长老了何曾装作不认识咱俩才刚刚见过呢,我倒是也没那么大忘性。”
苏蓁随口道,“你铁了心将我当成某个人,我说什么都白搭,纵然我大呼小叫,你说不定还会用一种恶心无比的语气说,嗯,苏仙君演得真好。”
姚晚微微一愣,接着笑了起来,“你果然认得我,这是你夺舍来的躯壳”
认识上辈子的你。
而且是好几次差点杀了你的那种认识。
苏蓁假笑一声,知道自己越不承认他越会这么想。
干脆当他不存在,径直走了。
姚晚也真没有拦她,面色古怪地瞧着她的背影,很快也消失在原地。
苏蓁穿街越巷,枫杨映水,堤柳如烟,河上偶尔飘过小船,两个散修在船头依偎着,一起哼起小曲。
她的脚步稍慢了些,接着又加快了。
仙城里时不时有人归家,苏蓁看到空中偶尔有流光划过,恍惚间意识到,自己好像是没有家的。
虽然她并不真的需要。
或许。
苏蓁转过一条街,已经闻到了香气。
巷口有家馄饨摊子,周围的座位坐满了大半,一对夫妻正在锅炉前忙碌。
那女人拿着大竹筛子,男人伸手帮她整理耳边碎发,女人低头笑了一下,男人也情不自禁地笑,旋又蹲下去洗手擦碗了。
他们皆是修士,手脚麻利,身形矫健,然而头发已经夹着白,面上也生出皱纹。
这两个人是练气境,尚且无法青春永驻,而且距离大限也不远了,但是他们似乎并不为此担忧,脸上还挂着笑容。
苏蓁远远驻足。
一身黑衣的青年孤零零地坐在靠外的桌上,一掌托腮,仰起脸望着天空,似乎在出神想什么事。
紧接着,他侧过头,高兴地向她招手,那双蓝眸瞬间变得明亮,宛如燃起两团热情的火焰。
“给你热着一碗来吃吗”
苏蓁胸中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一种微妙的快乐蔓上心头,在血脉间穿梭流淌,如同早春轻风越过山林,吹绿了千花万树。
苏蓁不紧不慢走过去,“这摊子味道确实好,我来吃过几回”
话音未落,那摊主夫妻俩看了过来,纷纷向她笑着打招呼。
苏蓁也向他们挥了挥手,旋即坐下,拿起了勺子,“先前还说要请前辈,这会子变成你请我了。”
萧郁笑了笑,“没事,咱俩客气什么。”
苏蓁欲言又止,决定不去深究这个话题。
那一碗鲜肉馄饨约么有一十个,醇厚骨汤上飘着嫩绿香葱,紫菜蛋皮,味道极为鲜美,旁边还摆了醋碟,上面浮着红油花子。
苏蓁微愣,“前辈是你喜欢这么吃,还是你知道我喜欢这么吃”
“什么馄饨蘸醋醋里放辣椒油那你的两个问题答案都是肯定的。”
苏蓁看了一眼远处的摊主夫妻,“他们告诉你的”
萧郁含糊地应了一声。
苏蓁“”
她估计就是这样。
萧郁一手撑在脸侧,“待会儿要不要去划船”
苏蓁默默吃馄饨,“前辈真真想一出是一出,就琼都这几条小河,有什么可划的。”
“那下次去海上划吧。”
苏蓁无奈地看他一眼,“你怎么不说去龙神的宫殿里划呢”
“也不是不行。”
吃完馄饨,他们和摊主夫妻告别,萧郁又递来一包干果,“所以接下来去哪”
“我还得再去魔界。”
苏蓁接了过来,从里面拿了一块桃圈儿,“这是陈记的铺子对吧,我小时候常常去那。”
萧郁几乎不假思索地道“我知道。”
苏蓁“”
萧郁“你这么喜欢吃甜的,肯定不会放过那里。”
苏蓁眯起眼睛盯着他。
罢了。
苏蓁低头咬着果干,“那铺子老板与我也是亲戚,你大约也和她聊了希望她没有说我小时候的丑事。”
萧郁忽然笑了。
苏蓁下意识瞪他。
萧郁对上她的视线,眼神凝滞了一刻,接着弯起嘴角,“那位老板确实说了一点,你果然从小到大都很可爱。”
苏蓁捏紧了装果干的袋子,“前辈果然从刚才到现在都很欠揍。”
萧郁故作苦恼,“那你别忍了,直接揍吧,希望打完你能开心一点。”
苏蓁“我很不开心吗”
萧郁忽然蹙起剑眉,英俊的面容瞬息变得冷峻,眸中仿佛凝结起冰霜,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瞧着她。
紧接着,冰霜破碎消融,他脸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傲淡漠悉数瓦解。
萧郁叹了口气,“一开始你就这样子,这会子好多了。”
苏蓁扶额,“好吧,那我再高兴一点,反正短时间内我或许也不会再来,来也不会再回家,不对,自打我娘走后,那也算不得我家。”
萧郁欣慰点头,“刚刚陈姨说”
“停”
苏蓁怒目而视,“那老板算是我娘的表姐,故此我唤她作陈姨,前辈是打哪开始拎的辈分”
“咳,尊称。”
“她还不到一千岁呢,仙尊。”
“不是年龄的问题,毕竟是你的长辈,我得尊敬一下。”
“那你喊陈大妹子吧。”
“不要。”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走远,背影渐渐融入喧闹的市集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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