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的闹钟响了。
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杨楚第一时间从床上坐起。
按掉闹铃后,她果断地掀起被子蒙住头,倒回床铺。
冬天太冷了,出被窝半步就会被冷空气杀死;昨晚失眠,杨楚完全没睡够;生病没好,头晕目眩,急需补觉。关于不想起床,还能再找一百个借口。
于是,她放任自己任性五分钟。就五分钟,她想回到先前那个舒服的梦里,虽然,杨楚一点儿也不记得梦见了什么。
赖床五分钟的后果是,她比平时足足晚起了半个小时。
翻身看见手机上的时间,杨楚吓得魂魄出走。她急急忙忙跳下床,地板上躺着的人被她踹个正着。
“喂。你,你怎么在我房间”她的反应比他更大,双臂交叉挡在胸前,一副防狼的模样。
于瑜揉着胸膛,帮她回忆“昨晚,我给你讲睡前故事,在你房间打了地铺。”
“哦对,”杨楚解除防备,进入赶时间模式,她一边解开睡衣扣子一边将人轰出房间“你也快出去换衣服,我们上班要迟到了。”
因为赶时间,所以他们并排站在洗手间刷牙。
因为赶时间,所以她抓起两包苏打饼干,一包自己吃,一包塞给他。
因为赶时间,所以杨楚按着电梯,于瑜抱着两双鞋跑出家门。
因为赶时间,所以她夺走他的手机,吼他“你傻啊,早高峰,打车去公司更慢”。
然后,仅仅是因为赶时间,所以杨楚挽起于瑜的胳膊,一起往地铁站的方向冲刺。
失序的心跳、藏在头发后面红通通的耳廓、以及不自觉挂在嘴边的笑,都不过是奔跑带来的后遗症罢了。
紧赶慢赶,两人挤上地铁。
透过地铁玻璃的反光,杨楚瞧见他俩牵着的手。
她平复着呼吸,不动声色地把手抽走;于瑜调整位置,与她礼貌地拉开一些距离。
十年难得一见,杨楚上班迟到了。
不仅仅是迟到,一整个上午,她都魂不守舍的。
主管把她的表现看在眼里,没给她好脸色看。
午休前,她更是特地过来说了杨楚。杨楚的上一版设计方案被甲方否掉了,主管让她今天加班,下班前给出新的设计方向。
被敲打的杨楚心里不好过。
自我反思了一番,杨楚认为今天自己的异常是“发烧请假”带来的影响。她总有一种坐不住的,想要看看外面世界的心情,然而,这种躁动对于社畜的生活是致命的。
她必须坚定、麻木,必须像上了发条一样绷紧并有序地运作于程式之中。
自觉放弃午餐的休息时间,杨楚在工位上饼干配水将就了一顿。她全身心投入到工作,想要在下午联络甲方,讨论出一个修改方向。
这也是为什么,中午杨楚没看手机,错过了岳芽给她打的微信电话。
等到下午,临近跟甲方定的会议时间,手机收到一个陌生来电。
杨楚接起电话,那边是个带口音的中年女人。
女人声音很大,讲话火急火燎的“喂,你是不是杨楚你认不认识岳芽岳芽出事了,她说你是她闺蜜。”
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杨楚问“岳芽怎么了”
“她昨晚酒喝多,被男的带到酒店糟蹋了,两人在这里吵得都快打起来啦。唉,电话里说不清,你赶紧过来。”妇女给她报出一串酒店的地址,接着就把电话掐了。
杨楚没处理过这种事。
她当下就想到报警,但不知道岳芽现在是什么状况。
她又回拨了一遍刚才的号码,那边无人接听。
打开微信,杨楚发现岳芽给她打过语音,担心又多了几分。虽然岳芽一贯戏多,但杨楚知道她昨晚确实是在外面喝酒。而且,这次打她电话的像是个路人,不是以往岳芽无中生有的自导自演。
岳芽可能真的有危险
杨楚一边打着电话,一边走去主管办公室。
可想而知,听到她要临时请假,主管的脸都黑了。杨楚不停道歉,说甲方那边她会负责说明,她会承担责任。
卑躬屈膝地退出主管办公室,杨楚马不停蹄地打车,用最快速度去到妇女电话里说的酒店。
一路上,她忙着查询“酒后遭到侵犯该怎么做”,如何取证,如何找警察找律师,有哪些法律条款。她还得微信联络同事帮自己对接一下和甲方的会议,把中午做的文档发到群组,打字跟甲方说明自己有突发情况。
司机开到目的地,杨楚一把拉开车门。
她低头太久,突然站起来,顿时感到头晕目眩。脚一软,杨楚“咚”地倒在车门前,膝盖被水泥地狠狠磕破了一层皮。
顾不上疼,她气势汹汹地站起来,冲进酒店。
杨楚预想的场景是岳芽受了欺负,无耻的酒后乱性男不承认自己的罪行,还要动手打她。
所以,进到岳芽的酒店房间之前,她已经撸起袖子,叫好帮手,准备了法律条款。
结果,营救岳芽的第一步就跟杨楚想象的不一样。
帮她开门的不是岳芽,是酒后乱性男。
那男的见她来了,双眼放光,就像看到了救星“杨楚对吧你是杨楚对吧你可算来了。”
杨楚用眼神示意酒店的保安,让他们把这男的控制住,自己进屋找岳芽。
套房内暖气充足。岳芽穿着浴袍,腿上盖着棉被,坐在床上看电视。听到外面的动静,她也不动弹,只是无聊地玩着自己的头发。
待杨楚的脚步声近了,她将浴袍扯松,露出半个肩膀。
杨楚踏进卧室,岳芽做作而惊慌地往被子里一缩。
她眨着一双秋水盈盈的眼眸,满脸脆弱“楚楚,你终于来了。”
眼尖地瞥见她肩膀上的草莓印,杨楚直接掀开岳芽的被子查看,她果然一身都是欢爱的痕迹。
“穿好衣服,我们带上那个男的,一起去警察局。”杨楚用手机拨打了110。
“别啊别啊。”保安没拦住那男的,他紧张地跟杨楚解释“这事真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昨天我跟她是你情我愿的。转天醒来,她突然变脸,说我强奸她,那我当然不认啊,她就说要找朋友来评评理。”
“她给你打电话你没接,她吵啊闹啊,在房间里摔东西,把清洁工大姐都吸引过来,她跟大姐一顿诉苦,让大姐帮她打电话找你。”
男人欲哭无泪,难受得恨不得给她跪下“我好不容易把你盼来了,你怎么要去找警察呢我以为你能比她讲道理呢”
杨楚转头问岳芽“怎么回事,你说说”
岳芽噘着嘴,委屈巴巴“昨晚我一个人喝酒,很寂寞。我给你打电话啦,都怪你不管我,不然我也不会遇上这种事。”
听出她在顾左右而言他,杨楚将话题扯回来“要他真是趁人之危,你别怕,这事我们一定讨个说法。但我需要你现在,实话实说。”
岳芽了解杨楚,知道再闪烁其词,她会立马走人。
迅速卸下可怜的面具,她拉着杨楚的袖子,一脸真挚地交代“好啦,跟你说实话。昨天我难过,喝多了嘛,你又不理我,冬天那么冷,我只好找个人收留我。这个男的带我来住酒店,说想跟我做,我就跟他做了呗。一觉醒来,我发现我还是很生你的气,不就是睡了你男朋友吗,你至于那么久不理我吗”
岳芽扯住她的袖子,晃呀晃“如果不是这样找你,你要不理我到什么时候我们可是最好的朋友。”
男人看出自己沦为了岳芽友谊y的一环。
他如释重负,插嘴问道“你和你朋友不报警了对吧”
岳芽冲他点点头“嗯,昨晚很愉快。既然我朋友来了,你可以走啦,我们以后微信聊哦。”
表情复杂的保安们和男人一同撤离了房间。
杨楚懒得跟岳芽废话,转头要走。
岳芽愣是拽着她的袖子,不肯松手。
杨楚忍不住问她“岳芽,你有底线吗这样的事也能拿来当筹码”
岳芽扬起脑袋,露出灿烂的微笑“没底线,你在我这里就是这么重要哦。你看,我有危难,你也第一时间来帮我了。”
强硬地掰开她的手指,杨楚实在恶心得很,尽量忍耐着不吐出来。
“高抬贵手好吗我要回去工作了。你闹得这一出,害我把领导和甲方都得罪了。我不能失业,你知道的,我家还有一群人等着吸我的血。”
“你好关心我哦,为了我连领导和甲方都可以得罪,果然没有任何事可以动摇我们的友谊。”岳芽一如既往,以自我为中心,任何语句都能被她解读出她想要意思。
杨楚再不想跟她说话,哪怕一个字。
岳芽却还有很多很多想跟她说的。
“楚楚,请我吃晚饭吧,我还饿着呢。”
“我和你男朋友聊了些好玩的,你有没有兴趣知道”
“楚楚,你是不是因为我才考来北京的”
耳边听见衣料撕裂的声音,杨楚迈开脚步,埋头向外跑。
她像一只无头的苍蝇,撞到墙,找路;找到路,又拼命跑。
她不知道要去哪里,脑中仅有疯狂的想逃的念头。
身后,从十五岁那年跟过来的屈辱,阴魂不散。
杨楚在奔跑中力竭,在奔跑中窒息。她停下来,坐在路边的马路牙子喘口气。
有人从后面拍了拍她的肩膀。
于瑜是特意出来找杨楚的。
他发现杨楚的时候,她身后正跟着一个穿着浴袍光着脚的女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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