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男人落在身侧的指尖动了动

    天光黯淡。

    一闻到房内那股恶臭怪味,粉桃连忙捏着鼻子退后了几步,险些控制不住地干呕出来,她不停地扇着风,满脸皆是嫌弃。

    眼见那群侍卫都已离去,粉桃懒得再掩饰,她随意寻了个借口,“小姐,奴婢去给您找些吃的来,您先在这里呆着”

    说完,不待凌清吟回应,她便忙不迭地冲出小院。

    凌玖玖与凌母拜别了燕家主,二人随着侍卫缓缓地离开了主峰。

    看着藏匿于云层中的朝圣山,凌玖玖的脚步微顿,神色有片刻的恍惚,须臾,她搂着凌母的胳膊,娇声道,“娘,我想去看看阿吟,您先回去吧。”

    凌母闻言皱了皱眉头,“你去看那个傻子做什么你也不怕她发疯伤了你。”

    因为最近替嫁这事儿,凌清吟的疯病越来越严重,几乎见人就要撒泼,尤其是见着他们母女二人就像是见了杀父仇人似的。

    她现在看到那个傻子就打心眼儿里讨厌。

    凌玖玖摇了摇头,“阿吟可能还有些不适应燕家,我想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地方。”

    凌母有些不赞同地看向她,见状,凌玖玖连忙推了推凌母的胳膊,撒娇道,“好啦,娘你别管啦,你快回去吧我会很快回去的。”

    说完,不待凌母反驳,凌玖玖连忙提着裙子跑向了远处,那个破败的小院静静地坐落于夜色之中。

    看着这个困了她大半辈子的地方,凌玖玖的思绪止不住有片刻的恍惚。

    她的脚步渐缓,神色间带上了丝落寞。

    凌玖玖揉了揉手中的帕子,或许她也曾有过期许,在那些年中,她也曾倾慕过那个高高在上,令无数人仰望的燕辞川。

    在来到燕家之后,在无数个被人欺辱的瞬间,她都期待着他能够醒来,能够将她救出那个泥潭,期待着凌清吟能拉她一把。

    可直到她重生,他都未曾苏醒,凌清吟也不曾帮她一次。

    那些情绪早已被长年累月的羞辱孤独磨灭,她不知是处于什么心思,在拜别燕家主之后,无意识地便来到了这个破旧的小院。

    院内一片诡异的死寂。

    身后传来了一道急促的脚步声,粉桃快步走向凌玖玖,低声道,“小姐,那个傻”

    眼见凌玖玖的面色有些不对劲,粉桃下意识改了口,“大小姐她倒是没什么异样,还在那发呆呢。”

    瞧着比往日更傻了些。

    凌玖玖咬了咬红唇,终是没有进去,她看着房内模糊的人影,暗暗叹了口气,“看好她,别让姐姐再闯祸。”

    往日之事她不愿再提。

    纵使以往凌清吟万般对不住她,然她这一世抢了她的机缘,她也不是什么心狠手辣之人,也不愿再去为难一个傻子。

    日后,她会替凌清吟照顾好亓官大哥,只希望凌清吟也能安生呆在这里,别再闹出乱子

    凌清吟没管离去的粉桃,她走了还省得碍事。

    她的目光扫过昏暗的房间,只见窗台上突兀地摆着一盆小白花,许是太久没人照顾,它的叶子泛黄,娇嫩的花瓣已然干枯。

    凌清吟收回目光,视线再度落在了燕辞川身上,借着房内昏暗的光线,她细细打量着这个传闻中凶残暴戾,秒天秒地的大反派。

    他身上的衣裳早已破烂地不能蔽体,隐隐可见一道狰狞的伤口自他的肩膀横跨腰腹,暗紫色的雷光宛若游蛇般在他的血肉内蜿蜒流动,尚未愈合的伤口不过瞬间便已再度撕裂,周围的血肉早已腐烂,一条胳膊以不正常的角度落在床沿。

    其他地方亦是布满了细碎的伤口,鲜血早已将他身下的被褥浸染。

    染血的白发遮住了他脏污的面容,他的呼吸微弱的几不可闻,像是随时都有可能直接咽气。

    他的眼角与耳朵间透着丝血色,凌清吟隐隐记得,在他醒来之后,他的双目失明,五感几乎尽失,想必便是这时未能及时治疗,留下了病根。

    想着书中他竟然以这般凄惨的姿态苟延残喘了数十年,凌清吟默默给他比了个大拇指,果然这大反派不是人人都能当的。

    她平日里受点小伤都要哭爹喊娘的,这种痛苦受个十来年她还不如直接嘎了,一了百了。

    她在房内站了片刻,随即忍不住叹了口气,她本来只打算过来借个地方,借着大反派往日的余威继续混吃等死,然而当她看到气息微弱的燕辞川时,她沉默了片刻,终是认命地走出房间,四处寻找水井,准备给他清洗清洗伤口。

    若是再让他继续烧下去,他不死也得烧成个傻子。

    这好歹是她接下来几年的靠山。

    就当是提前还他利息了。

    凌清吟跑了许久,才在一处河边打了盆水,她在房内找了一圈,却连片灵草渣滓都寻不到,他的身上甚至没有任何治疗的痕迹,燕家那群人似乎巴不得他直接死在这个地方。

    甚至在他昏迷的时候直接给他订了个亲事,凌家小门小户的,只是燕家众多附属家族的一支,凌玖玖现在也声名不显,再怎么说,身份地位与他都不相配。

    就连他们私自将人选换成一个小傻子,燕家都没有半点意见。

    凌清吟搓了搓手,她早就知道这世家大族都有些暗戳戳的阴私,没想到今日竟让她给碰上了。

    要不是那个小傻子就是她本人,她还真要同情一下大反派

    现如今还没人知道他的本体是什么,但凡知晓了,哪怕中间恩怨再深,也不至于将他一个人丢在这等死,一条战斗力爆棚的龙对于任何一个势力而言,都是足以令他们疯狂的存在。

    那万兽宗不过是供奉了条血脉驳杂的蛟龙,便已稳稳地压了其他御兽宗一头,更何况是这等上古都难寻的强大龙种。

    她蹲下身,轻轻地拨开他凌乱的长发,只见他的颊边亦有几道细小的伤痕,伤口已然结痂,哪怕现在他的形容极为狼狈,只从他面部深邃的轮廓,也能瞧得出他定然容貌不俗。

    凌清吟细细地看了他一眼,与时下流行的温润如玉谦谦君子不同,他的轮廓极为凌厉,垂落的眼睫于他的眼窝处落下圈暗色的阴影,哪怕是这般虚弱狼狈的状态,依旧有种不近人情的冷酷漠然。

    怪不得在那文中,醒来后的燕辞川还能令见多了帅哥美男的凌玖玖念念不忘,甚至还曾想过与他再做一次夫妻。

    她伸出手背探了探他的额头,只觉似是触碰到了滚烫的烈焰,灼灼热意烫的她立刻收回了手。

    凌清吟拧了拧细细的眉头,只见他额头滚满了汗珠,面色烧得通红,连呼吸间都似是都带着层热浪,尚未愈合的伤口间已是一片狼藉。

    她拧湿帕子擦去他额间的汗珠,只见帕子与他皮肤相触的地方竟是冒起了缕缕白烟。

    凌清吟毫不怀疑他下一秒就要自燃了

    凌清吟连忙往他面上弹去水珠,而后飞快地给帕子换了水,擦去他面上的血污。

    在犹豫了片刻后,她又扯了扯他凌乱的衣裳,那衣服早已破烂不堪,只听一道清脆的撕裂声骤然打破房内的寂静,那衣服瞬间裂成两片,直接露出了大片的胸腹。

    凌清吟指尖一顿,莫名有些不好意思,她在心底默默念了一遍清心咒,方才偷偷瞧了一眼。

    他腰腹的肌肉紧实却并不夸张,线条极为流畅,充满了蓬勃的爆发力。

    许是因为受伤太重,他已无法维持人形,只见他结实的腰腹与胳膊上皆是爬上了片片细碎的金鳞,于昏暗的房间内闪烁着微光,宛若剔透丰盈的玉石,有种诡异而神秘的美感。

    一道狰狞的伤口却是生生破坏了这份美感,肩胛处的伤口皮肉外翻,深可见骨,只看着她便觉得肩膀隐隐作痛,凌清吟现在身边连瓶灵药都没有,只能给他简单地清洗一下。

    她细细地擦去伤口中滚落的血珠,顷刻间,雪白的帕子已被鲜血打湿,一股说不出的怪味涌入鼻翼,凌清吟连忙屏住呼吸,她强忍着心底的恶心,继续擦去伤口周围的脓血,那股恶臭却仍是连续不断地直往她鼻子里钻。

    就在凌清吟即将憋到窒息之时,她总算擦干净了他上身的脓血。

    她吃力地将床上脏污的被褥扯出来扔到了一旁,又从柜子中取出一件干净衣服盖在他的身上,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凌清吟有些疲惫地坐在床边,好在她现在换了个身体,若是她之前那个病弱的壳子,恐怕她现在早已累的和燕辞川一同吐血。

    她低低地喘着气,有些疲惫地揉了揉胳膊,蓦的,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凌清吟眼睛一亮,当即站起了身。

    凌清吟期待地搓了搓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燕辞川。

    龙族向来喜欢四处收集亮晶晶的宝石与漂亮的宝贝,大反派身为龙族后裔自然也不例外,凌清吟翻了翻角落里的柜子,却发现里面除了几件衣物什么都没有,那些传闻中龙珍藏的珠宝玉石什么的更是连个影都没有

    凌清吟尤不死心,她将床板和地上都细细地翻了一遍,希望能找到什么暗门或者捡几片掉落的鳞片,到时没钱了还能拿去换点钱花花。

    然而她险些将这房间掘地三尺,都一无所获,这大反派简直穷的和她有的一拼,凌清吟垂头丧气地蹲在床前。

    就在她险些落下泪来之时,她总算从他的袖中翻出来一个精致的储物袋。

    她眼睛一亮,有些兴奋地扯了扯储物袋,而后笑容陡然一僵,凌清吟知晓,这个储物袋里面肯定有宝贝,有着大反派四处收集来的宝贝,关键是她根本打不开

    凌清吟咬了咬牙,这世间还有什么是比守着金山银山,却没法拿出去潇洒更难过的事吗

    根本没有

    她现在就好像是太监上青楼,着实是有心无力

    凌清吟鼓着脸颊生了会闷气,想到她接下来还要在这里住上许久,她方才闷闷不乐地站起身,开始收拾破败的小院。

    天色已然彻底黯淡,粉桃却仍未回来,只零星几个侍卫偶尔路过这个破旧的小院,他们的存在似乎已被人刻意遗忘。

    室内一片昏暗,凌清吟累的连手指头都懒得动一下,她也懒得去点灯,在床上随便寻了个干净地方,当即又是一阵心塞,她这辈子就没躺过这么硬的床板,她抱着她仅剩的几枚灵石,又是一阵心梗。

    凌清吟这夜是含着泪睡的。

    几缕月光悄悄洒落在窗间,无人注意,男人落在身侧的指尖动了动,须臾,房内再无半点声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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