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霈推开化妆间的门让岑忧先出去,陪她一路走到比赛厅的上场门。
“去吧。”
岑忧深吸一口气,点头上场。
她今天唱贵妃醉酒,穿的是师父为他准备的那套量身定做的手工戏服,妆也是郁霈亲手画的。
岑忧本以为自己会很紧张,但一想到师父就在入场门后面看着自己陪着自己,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郁霈静静看着她,岑忧天分不算很高但十分刻苦,又聪慧,短短半年的时间已经有些他的影子了。
杨贵妃的娇艳幽怨唱的凄凄哀哀,饮酒时的三个卧鱼做的流畅又漂亮,醉酒之态娇憨,身段也柔软情炽。
这出戏对于她这个年纪来说非常难,从喜到忧到恨再到酒醉的放纵,感情转折十分浓烈,对身段的要求也极高。
郁霈为她选这出戏,一则希望她能一举拿到晋级票,二则也是希望岑忧能彻底找到自信。
今天这出戏唱完,她才会明白自己比这里所有人都优秀。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郁霈等岑忧唱完才拿出手机,是严致玉帮忙找的陈律师。
您好郁先生,颂女士的律师希望能够私下和解,表示一切赔偿都可以谈,也愿意赔礼道歉,您还是坚持走法律程序吗
郁霈不用谈了,我不打算和解。
陈律师好的,我明白了,今天您有空吗有一些程序我们需要去配合,方便的话我一个小时后过来接您
郁霈好,我在清河路等你。
临近期末,陆潮上午只有一节课,上完他回了趟家。
陆承业在楼下收拾桌子,那个价值高昂的手工花瓶碎得拼都拼不起来,陆潮一勾眼角十分稀奇“您跟我妈吵架了”
陆承业瞥他一眼,淡淡道“你回来干什么”
陆潮这话从小到大都快听起茧子了,“我还是不是你俩亲生的了我回自己家还得问为什么”
陆承业将花瓶碎片扔进垃圾桶,抽了张纸写上“危险物品”贴好,“公司出事了,上次跟政府合作的那个项目因为有违规被紧急叫停,如果事情属实,那砸进去的资金就血本无归了。”
陆潮眉尖一蹙,“什么”
“你妈在楼上打电话问情况。”陆承业抬眸看他,眼底有着几分几不可察的责备与埋怨。
“是因为郁霈”陆潮心里一下子就有数了,“郁审之要保颂锦,他知道管不了我和郁霈所以拿严氏开刀逼我妈妥协”
陆承业没回答,项目已经在收尾阶段,现在出了这种事大家心知肚明,但没有证据证明是刻意陷害,除了吃了这个闷亏谁也没办法。
“现在卡着项目无法进行,时间一久拖成烂尾,资金没法回笼很容易产生缺口,银行的钱还不上别的项目也会受影响,就算最后能挺过来也得大伤元气。”
陆潮虽然对做生意没兴趣,但从小耳濡目染自
然明白其中利害。
郁审之和颂锦不一样,他明白他们之间真正的矛盾点,做事也更狠。
他在用严氏逼严致玉,从而让陆潮在亲情与爱情之间做选择,无论他选择谁,郁霈最终都会妥协。
即便他不妥协,没有了陆潮的帮忙他也打不了官司。
这个一石二鸟的计划,郁审之稳操胜券。
陆承业心疼妻子,在他的世界里严致玉永远是排第一位的,陆潮比任何人都清楚。
生他的时候严致玉疼了七八个小时,陆承业在手术室陪产,生出来看都没看这儿子一眼,满心满眼顾着妻子,月子里事事亲力亲为,一等严致玉出院他就马不停蹄去做了结扎手术。
陆潮心里一沉“爸,我不会跟郁霈分开,我要他,就算是死我都要他。”
“你考虑过”
“我知道我自己要什么,我知道对不起你们也对不起妈和公司,我明白我这样选择很自私,但是”陆潮着急打断陆承业的话,镇定又坚决地说“我爱他。”
陆承业微怔,他和陆潮之间说是父子其实更像君子之交,陆潮从小就聪明,做什么都有分寸,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操心。
他无论做什么都有自己的主意,把先斩后奏四个字运用得炉火纯青,这还是头一次在他面前展露感情。
陆承业其实欣赏大于反对,陆潮永远游刃有余,虽然耀眼矜贵但也少了几分浪漫温柔。
郁霈倒是教会了他怎么做一个会害怕会委屈会受挫折的普通人。
陆承业沉吟几秒,“你爱他,那你的妈妈呢你不爱她”
陆潮静默不语。
陆承业也静静地看着他,就在他以为陆潮反悔之前,陆潮说“我可以换专业,也可以退学回来帮”
“退什么学。”严致玉从楼上下来,眼底还有着没消散的戾气,劈头斥道“造你的火箭去,怎么就轮得到你退学了。”
陆潮望向她。
严致玉揉了揉酸痛的额头,坐在沙发上“一个个踢皮球打太极,气得我头疼。”
陆承业站在沙发后给她揉太阳穴,严致玉看向陆潮“你跟郁霈俩人好好追求你们的梦想,公司有我,轮不到你们操心,再说了,我遵纪守法,项目都是按程序走的,我违规我能怎么违规,我就不信他还能给我扣个莫须有罪名出来”
陆潮拧起眉头,很清楚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严致玉一抬眼皮就知道陆潮在想什么,“行了这事儿别告诉你那宝贝,免得他因为自责咽了这口气还好说,万一不跟你好了,那我才是赔了儿媳又折兵,官司你们照常打,严氏倒不了。”
陆潮深吸了一口气,嗓音略微有些发颤“妈,您对郁霈”
“我活了四十多年了,连这点儿看人的本事都没有不是白活了郁霈好不好我能分辨不出来再说,我儿子喜欢,管他好不好我都得护着。”
陆潮嗓子发紧,没能说出话。
严致玉扬眉“你不是跟颂锦放狠话,说你有严氏磕得起么你老娘现在就给你死磕的底气。”
陆潮将窒闷的气吐出来,心底有了个念头,“妈,既然郁审之想釜底抽薪针对严氏,那么”
严致玉愣了一瞬,随即笑了“臭小子,有点儿脑子啊,随我。”
岑忧毫无悬念的拿到了一张晋级决赛的票,一脸兴奋地蹦蹦跳跳到郁霈跟前,完全没有一点儿青衣的端庄。
郁霈也没骂她,笑着说“唱得好,晚上给你庆功,让师爹付钱。”
岑忧喜滋滋去卸妆了,旁边的女孩儿拍拍她肩膀凑过来“小蒹葭你上热搜啦,快看,拍的好漂亮。”
岑忧探头一看,是刚才郁霈带着她上场时被人录的一段视频。
郁霈穿着干净整洁的白衬衫搭配黑色长裤,身姿修长风流,长发微挽一派清冷,领着的岑忧戏装华丽浓妆娇艳,一高一矮,一艳一冷,仿佛有一种时空交错的倒乱感。
视频最后一段是郁霈微微俯身为她整理凤冠,低声笑着说了什么,然后目送她进了上场门。
“小蒹葭,你怎么认识的小玉佩呀他为什么肯收你啊我好羡慕你。”女孩儿看着她的戏服,忍不住又说“你的戏服也好漂亮,我还是借得旧的呢。”
岑忧回头看了眼郁霈,很轻地笑了下,“嗯,师父对我很好。”
郁霈将岑忧送回家,岑母和岑父一直在路口等着,东张西望看着每一辆车,等他们一回来立刻迎上来。
岑忧立即跑到妈妈怀里,“妈妈我拿到晋级票了,师父也说我唱得很好。”
岑母摸摸女儿的脸颊,抬头看郁霈“郁先生,让您操心了,您和陆先生帮了我们很多,我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们。”
“不操心,你们把岑忧教育得很好。”郁霈朝两人笑了笑,“陆潮帮你们是因为你们值得,不要有心理负担。”
“您您和陆先生都是好人。”岑父语气哽咽,他出意外这几年看妻子越来越辛苦,甚至动了“死”的念头,没想到来了两个“神仙”,不仅满足了忧忧的愿望还救了他。
“那我就替陆潮接受你们的谢意,你们先回去,晚上去给岑忧庆功。”
陈律师提前半小时到,郁霈和他们道别上了车。
陈律师说“原告也需要配合调查,这是正常程序,您不要怕,照实说就可以了。”
郁霈“我明白。”
“你的病例和当时抢救的过程都有证据,司机和袭击你的人也都愿意作证,按照法律规定,非法拘禁和以暴力非法剥夺他人人身自由的会处以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郁霈略略沉吟几秒,没出声。
到了派出所,郁霈立马就被人认出来,一个女警围着他打量,“你不是上次来捞弟弟的那个郁、郁霈吗”
“嗯。”郁霈略微颔首打了招呼。
“郁霈你跟我来。”
郁霈颔首跟上,
身后立即响起很小的议论“他妈妈非法拘禁那上次他弟弟离家出走不会也是因为他妈妈吧”
“他爸爸还是郁书记,这下有好戏看了。”
年轻的警察已经知道了大致的事情经过,但从郁霈口中听见同性爱人四个字时,还是惊诧地抬起头,怎么都想象不出他这么漂亮的男人居然会喜欢男人。
“你妈妈是因为你喜欢男人才绑架你你有没有想过同性恋的感情是不合法的,也无法受婚姻保护。”
郁霈察觉出他的打量与不认同,淡淡道“我和他的婚姻不合法,但我爱他不违法,不是么”
男人心猛地震了一下,不知怎的突然觉得刚才的话很不妥,轻咳了一声将话题拉回去“你说把自己的胳膊卸了从囚禁的仓库里”
漫长的问讯结束,郁霈出来时略微朝两位警察颔首“辛苦了。”
那警察莫名有种他才是居高临下的错觉,和同事对视一眼“我怎么觉得他不像是来配合调查,更像是来下凡的”
“净胡扯。”
陈律师在外头等待,郁霈出来找了半圈第一眼先看到了陆潮,他就坐在椅子上玩手机,眉尖紧蹙生人勿近。
郁霈走过去,在他头上摸了一把。
“摸你”陆潮猛地抬头,高冷凶戾的表情僵了一瞬,无缝换成温柔笑意“出来了,累不累”
“还好。”郁霈回头看陈律师,用眼神问他自己能不能先走了,得到肯定答案才回头看陆潮“你来接我吗”
“嗯。”陆潮回完消息把手机往口袋里一塞,在众目睽睽之下牵起他的手,“带你去吃饭,我刚从家里出来连饭都没来得及吃。”
“那先别吃了,晚上我想给岑忧庆功。”
两人边说边走,自然而坦荡,完全没发觉身后各种各样的眼神。
出大门时,颂锦正好下车,一看到他就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接着快步走来“他们问你什么了你跟他们都说了什么”
十几天不见,颂锦憔悴了足有二十岁,连发根甚至都开始泛白。
陆潮一伸手将郁霈护在身后,高冷而锋利地眼神落在颂锦脸上,“他说了什么你不是很清楚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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