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曜从下方出币口取出推出来的游戏币,继续往里面塞着。
推币机里面的金山已经往前了一厘米。
但许曜如今已经有了充足的耐心,他不厌其烦地继续往里面投着币,目光静静盯着那个金山,每当那东西往前推一点点,他都有种对方下一秒就会被推倒的感觉。
明硕气喘吁吁地跑进来的时候,许曜原本安静下来的心顿时又有些烦躁,不等他开口,对方已经直截了当“余正奇把顾今宁堵了”
哗啦一声,所有的币尽数掉在地上,许曜猛地起身,道“在哪”
“就在学校旁边”
游戏币弹跳滚动,终于停下来的时候,推币机前已经空无一人。
“顾今宁”许曜赶到的时候,顾今宁正死死把余正奇压在身下,他的双膝跪在对方的手臂上,拳头正中对方的脸。
余正奇一直以为他被抛弃之后就变了,但直到今天他才发现,顾今宁从未变过。
他只是将仇恨与屈辱藏在了心中,那双吸收了所有黑暗的眸子,此刻冰冷地盯着他,让人想到在林间蛰伏的幼兽。
周围的人皆猝不及防,果然跟顾今宁想的一样,一时半会儿有些无从下手。
顾今宁抓紧机会,左右手交替砸向对方。
“艹”很快有人反应过来,上来拉他,顾今宁越发把重心下移,他非常清楚,只要被拉开,接下来挨打的人就会变成自己,就像他此刻对余正奇下了死手一样,对方也绝对不会放过他。
到时候他只能抱着头,任由他们拳打脚踢。
一直等到执法队或者巡逻车的到来。
有人拉住了他的双臂,顾今宁还压在余正奇的手臂上,但身体却在不由自主地被抬起,他更用力将重心往下,余正奇也开始挣扎,他的双臂勉强挣脱又被对方死死压下。
“顾今宁”
这个声音传来的时候,顾今宁紧咬的牙关忽然一松,下一秒,余正奇就感觉手臂被压制的力量一减。
一只手勾住了顾今宁的腰,将他从余正奇身上拉了起来,在余正奇猛地起身的时候,一脚踹在了他的肚子上。
顾今宁被推着腰赶出了战场,双方一片混战。
他的心脏还在胸口极速地跳动,血液还未完全凉透。
但此刻的战局,他已经完全无法插手。
巡逻车赶到的时候,顾今宁正在旁边干站着,明明是当事人,看上去却像个路过的。
一行人被带到了最近的警察局,挨个给家长打电话,顾今宁也打了,但没打通,这是意料之中。
接着,他们开始争论谁对谁错,余正奇龇牙咧嘴地道“是顾今宁先动的手”
“你们看他像是会先动手的人吗”许曜指着顾今宁,刘明齐三人都诡异一顿。
如果在警局撒谎,他们接下来说的一切就没有人信了。
负责调解的年轻警员看了看顾今宁
,对方正安静地坐在一旁,表情淡淡,看长相和气质就不是会惹事的。他们都是经常负责在华云附近巡逻的,对这位以中考状元的身份进入华云的特招生也算有所了解,毕竟整条街都在夸他,耳濡目染也都有了偏向。
“就是顾今宁他先打的我”余正奇怒道“我今天找他只是有事”
“是有事还是找事”许曜道“带这么多人拦我们班长,这是正常谈事儿的样子吗”
“你他妈去十二班又找了一个吗还在乎他干什么”
许曜猛地站了起来,怒道“谁他妈又找了一个你不要胡说八道”
“砰”
警员重重摔了一下手里的记录本,道“别吵了马上先把笔录填了,等你们家长过来,你,坐下”
许曜怒不可竭,一屁股坐下来之后看了一眼顾今宁,后者正安静地拉着袖口,他眸光一顿,忽然道“老子要上厕所”
“快去”警员很不耐烦地答应了一声。将手里的本子一张张撕下来,挨个分发,道“写”
路过顾今宁身边,看着他头颅低垂,一声不吭的模样,又放轻声音,道“你就老老实实把事情经过写下来,我们就是做个记录,不会追究你的责任的。”
顾今宁睫毛微动,又用里面的袖口擦了擦手背。
许曜去而复返的时候,警员正好出门接水,他径直走进去,坐在顾今宁身边,轻轻戳了戳他。
顾今宁垂眸,几张沾了水的纸巾递了过来。
这些均挂了彩的少年们抓耳挠腮,苦思冥想,歪歪扭扭地将自己遇到的事情写在纸上。
余正奇是输出欲最强的,洋洋洒洒写了快五百字,详细描述了顾今宁究竟是怎么动的手。
但到了顾今宁那一份,却只是写了自己被人拦住,幸好遇到同校的朋友,才勉强躲过一劫。
警员看了看顾今宁,又看了看余正奇,问道“他真打你了”
“老子这边脸,还有鼻血都是他给打出来的”
顾今宁的手始终放在桌案下面,警员偏头,道“看看手。”
顾今宁听话地把手伸出,手背干净异常,不等他细看,许曜已经道“都说了是老子打的,他根本不会打架”
余正奇针对的就是顾今宁,如果过错全被许曜揽过去,那就代表着他又要白挨一顿,他站起来,道“许曜,你就不怕你新老婆生气吗”
“什么狗屁新老婆”许曜也跟着站了起来,火冒三丈地道“老子什么时候有新老婆了”
“坐下”警员砸着桌子,道“都给我安分一点,在你们的老师或家长过来签字领人之前都不许说话,不然就把你们关起来”
李敬仁离的最近,是第一个赶到的,他先过来看了看顾今宁,确定他没有受伤,这才放下了心,急忙又去跟警员沟通。
隔着玻璃门,只能看到他时不时跟警员示意一下里面,但不知道究竟说了些什么。
接着过来的是杨丽芳,她的车停在外面,匆匆跑进来的时候手里还提着一堆的外伤药“哎呦,你们几个怎么伤成这样。”
她顺手从里面取出碘伏面前放在顾今宁面前,道“宁宁你帮曜曜擦一下,我看看你们几个”
她自然而然的略过两人去看刘明齐三人,三人齐齐喊“杨阿姨。”
“你们几个孩子啊”杨丽芳叹着气,把药拿出来,又看了看对面的惨状,转了一圈过去,道“来,你们的,快把伤处理一下,哎呀你们这些孩子真是不让人省心。”
余正奇等人均有些懵,大概没想到自己也有。
杨丽芳发完了一干医药用品,又匆匆出了调解室,也去跟警员了解情况了。
室内,顾今宁折断了棉签留下的开口,转过来面对许曜,道“转过来。”
许曜听话地面向他。
他嘴角有一处开裂,左边颧骨有些肿胀,额头也有一道不知道谁的指甲留下的划痕,很深一道。
冰凉的棉签轻轻点在他的嘴角,许曜抬眸偷看顾今宁,心跳无声地加速了起来。
对面的余正奇抬头看他们,又低咒了一声“艹。”
调解室里很快响起了各种撕包装袋的声音,大家互相斯哈斯哈地上起了药,偶尔伴随着几声抱怨和一声咒骂。
许曜什么都听不到。
他全副心神都在顾今宁身上,他洁白的手指,他专注落在自己伤口上的目光,还有撕开创口贴,轻轻压在他额头上的样子。
他仿佛能嗅到对方皮肤里的香气,整个人都在逐渐变得滚烫。
“好了。”顾今宁收回手,把余下的药推到了刘明齐三人那边,让他们继续去处理。
就在这时,调解室的门忽然再次被打开,一个七八岁的女孩走了进来。
她穿着红色的新年风a字袄,脖子上围着毛茸茸的白色围巾,脑袋上顶着红白相间的毛线帽,下面还垂了两个白色球球,这身搭配温暖又可爱。
她的目光在室内搜寻,与顾今宁对视之后,立马蹬蹬跑了过来“宁哥哥,你没事吧。”
“余奇妙”余正奇开口,骂道“你是不是叫错人了”
余奇妙皱着眉看向他,从顾今宁身边快步走过来,伸手按了一下他的脸,余正奇龇牙咧嘴地拍她的手,听她凶巴巴地道“你为什么又去找宁哥哥的麻烦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了,以后不要再去欺负别人”
“你到底跟谁亲”
“我跟你们俩都亲”余奇妙一边生着气,一边夺过他手里的棉签,道“打不过人家,还非要上赶着,你真是个笨蛋”
“死丫头嘶呜,轻一点”
余奇妙放轻了动作,一边给余正奇上药,一边轻轻吹了吹,道“还疼吗”
“嗯,你轻点就好多了。”
余奇妙又瞪了他一眼,回头看向顾今宁的时候,眼底似乎有些内疚。
顾今
宁很安静的垂着眸子,从口袋里取出了手机,随意地刷着。
许曜望着面前的女孩,后者也朝他看了过来,眸子里隐隐有些怒意,又好像有些庆幸,情绪看上去十分复杂。
她今年大约只有八岁,可能还不到。
此刻,她还仅仅只是听说过许曜的名讳,知道他虽然是打奇哥哥的坏蛋,但同时又是保护宁哥哥的好人。
顾今宁有两个妹妹,年龄相差可能只有几个月,一个叫顾安安,一个叫余奇妙。
一个每天骂他灾星,诅咒他,巴不得他去死。一个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捧到他的面前,以此来赎回自己因为出生而害哥哥被抛弃的原罪。
许曜记得,她的成绩也一直不错,甚至还跳了两次级,十八岁的时候,就已经在江大上了二年级。
十多年后的某一天,许曜与她坐在一起喝过咖啡。
她问许曜“哥哥真的永远不会原谅我,对吗”
许曜不知道,因为他也是渴望被原谅的那一个。
余奇妙红着眼睛,道“爸爸让我去求他,说他心里一定是在乎我和妈妈的,说只要我低声下气,他就一定会放过我们。”
那个时候,余家的汽配厂面临着破产,因为顾今宁扶持了余家的竞争对手,当时那位竞争对手已经被余善德打压的抬不起头,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希望可以找到能够帮助自己的人。好巧不巧,就求到了顾今宁面前。
在顾今宁的帮助下,原本被打压的一方很快崛起,而余家却逐渐被合作伙伴抛弃,订单大大减少,工人不断出走,眼看着大厦将倾。
余善德大概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求到顾今宁面前。
“我求他了但是没有用。”余奇妙哭着说“爸爸让我给他跪下,也没有用。”
何止没有用,当她忐忑地红着眼眶,将双膝落地的时候,顾今宁原本还算温和的神色变得十分冰冷。
“我说过,余家倒台之后,我会负责你和妈妈,你们的生活质量不会有任何改变。”
“余奇妙,你口口声声喊我哥哥,口口声声说会永远站在我这边,可是你现在在做什么”
“你这些年对我的好,就是为了今天么”
余奇妙一直在哭。
许曜却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顾今宁心中始终扎着一根刺,但在这根刺即将拔出来之前,余奇妙的行为却相当于又拿锤子狠狠楔了进去。
如果一个人真心对他好,那么就会理解他的怨恨,理解他难以排解的愤怒。当一个人拿着昔日的情感逼着你去做违背本心、甚至会给你带来痛苦的事情,那么这个人就已经不再是曾经的那个人了。
请相信,那就是背刺。
顾今宁并非是会轻易被感情蒙蔽双眼的人。
更不是谁能随意拿情感左右的人。
他永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永远都清楚自己要在哪一方取舍。
就
像他那么努力得到的第一套房子,那么用心的装修了一年多,承载了他从幼年到成年的所有美好期待。
当这份美好遭到玷污,他也会毫不留情的放弃。
他从不介意从头再来,也不介意将自己第二次沉入深渊,他可以挣扎,可以煎熬,可以永坠黑暗,可以任由自己经历无数次的得而复失,却绝不妥协。
“我不想去的,我知道自己在哥哥和爸爸之间选择中立才是正确的,可那是我爸爸啊”
许曜静静地听着,缓缓说“那也是你的哥哥。”
从余奇妙选择为了余善德求他的那一刻,她就再也不是顾今宁认识的那个妹妹了。
就算余奇妙说一万遍如果今天破产的是哥哥,我也会去求爸爸都没有用。
顾今宁就是这样冷血无情。
“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来晚了”
调解室外又走进来了一个人,她穿着白色的长袄,微卷的头发在脑后虚挽着,看上去柔弱而温柔,当她转过脸来的时候,与顾今宁有七分相似的脸上,划过了一抹担忧。
“这个女人怎么来了”余正奇嘀咕,又被余奇妙拧了一下“不许这样跟妈妈说话”
“知道了知道了,你哥我还受着伤呢”
顾今宁继续刷着手机。
外面杨丽芳转脸,道“你是”
“你好,我是余正奇的妈妈。”
杨丽芳“哦你好,我是许曜的妈妈,就是今天跟你儿子打架的那小子,不好意思啊。”
“没事,小孩子之间有冲突是很正常的。”
杨丽芳笑了笑,偏头朝调解是看过来,顾今宁依旧安静地垂着头,许曜坐在他身边,似乎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的样子。
“哎,李老师。”杨丽芳开口,道“不然你带宁宁先回去吧,我刚才看了记录,好像这事儿跟他没关系”
李敬仁也反应过来,道“好。”
“顾今宁。”他推开了调解室的门,道“你先跟我走吧。”
“怎么他就要先走了”余正奇还没站起来,就又被余奇妙狠狠戳了戳脸,疼的吱哇乱叫“你疯了吧余奇妙”
“疼死你疼死你疼死你”
顾今宁放下手机,起身离开调解室,跟着李敬仁离开。
余奇妙丢下余正奇,快步跑了出去,伸手拉正在跟警员交谈的孙艾秀“妈妈。”
孙艾秀看了一眼走出去的顾今宁,有些犹豫地摸了摸自己的包。
“妈妈”余奇妙拉住她,硬是往外拽。
“不好意思,我出去一下”孙艾秀被女儿拽了出去。
顾今宁走出了这个小小的派出所,缓缓往大门处走去,一道清亮稚嫩的嗓音忽然传来“哥哥”
他没有停步,仿佛对方喊的人不是他。
“顾今宁哥哥”
他停下了脚步,李敬仁叹了口气,对顾今宁道
“我去开车,送你回去。”
他走向停在院墙旁边的车,顾今宁也转过了身。
“我,我给你,织了一条围巾”孙艾秀犹豫着,从包里取出一个白色的针织围巾,缓缓朝他走来,道“你戴上试试。”
“用不到。”
“哥哥你收了吧,妈妈织了好多天本来想等到冬至的时候给你的,没想到提前遇到了,正好”
“我说了,用不到。”
孙艾秀攥紧那松软的毛线,余奇妙也在他越来越冷的表情下,变得不敢说话。
孙艾秀把围巾重新塞回了包子,语气平静地道“我听说你把那五万块钱全都还了,哪里来的那么多钱”
“不用你管。”
“顾今宁,是,我现在没有资格管你了,但是你最好想清楚,跟你爸学,不会好的。”
顾今宁眼角无声微扬,那是一抹相当刻薄讥讽的神情。
他不屑多说,转身便走,孙艾秀又一起上前,道“是不是那个许曜顾今宁,你不要为了钱跟一个男生”
“所以在你眼里,我这辈子不是跟顾建文学,就是会跟你学,是吗”
孙艾秀脸色发白,余奇妙挨在孙艾秀身边,小手紧紧攥着母亲的衣角,微微屏住了呼吸。
“管好你自己吧。”他径直走向了迟迟没有发动引擎的李敬仁。
余奇妙呆呆看着车子在大院里掉头,忽然想起什么,低头翻了翻自己身上挂着的大型兔子包包,快步追上了掉头的车。
“哥哥,哥哥”
李敬仁不得不再次刹车,把顾今宁那边的车窗降下。余奇妙踮着脚尖,双手捧着一个系着蝴蝶结丝带的盒子“这是我今年吃过的特别好吃的零食,我收集起来装在一起了,你也尝尝。”
不等顾今宁开口,她便松手,任由盒子落在了顾今宁的腿上,退了几步挥手“哥哥再见。”
车子驶出警局大院,顾今宁看着那个约有十八厘米的四四方方的盒子,盒子是纯白色的,上面用彩笔画着一些稚嫩的涂鸦,花花绿绿热热闹闹,毫无审美可言。
李敬仁对面前发生的事情做任何评论,而是另外找了一个话题,道“上次给你的那把钥匙,想好要不要住过去了么”
顾今宁摇摇头,道“我还是不去住了。”
“你这孩子”
“我住校。”顾今宁截住了他批评的话头,李敬仁一愣,道“决定了”
“嗯,最近专心准备竞赛,不去打工了。”
听出他语气里的放松,李敬仁跟着笑了起来,道“那可正巧,我开车送你回家,待会儿带你一起回学校,把你直接安排好,我就安心了。”
顾今宁直接答应了下来,道“谢谢李老师。”
警局里,各自闹事的家长纷纷过来领走了自己的孩子,许曜跟着杨丽芳往外走的时候,又看了一眼孙艾秀。
十年后,余善德因为破产跳楼,扯了
一个条幅,上面赤红大字鲜血淋漓地写着顾今宁害我
人没死,但是摔成了重伤,跟废人没有两样。孙艾秀不知道是真对余善德有情,还是在照顾对方的重压之下疯掉了,她披头散发地到了公司里找到了顾今宁,当着所有人的面斥责他的铁石心肠,薄情寡义。圈子里传言,顾今宁对此只有一句话“把她拖出去。”
据说,他看也没看孙艾秀一眼,就头也不回地走入了那银铁制作的电梯之中。
那会儿许曜已经开始修心,听说这件事之后,几乎是听到顾今宁可能在的场合,都无声无息的躲得远远的。
唯恐自己触了他的霉头。
但其实顾今宁并不似传言中那样冷酷,他和苏胤很像,但又不完全像。
对于苏胤来说,所有不能赚钱的企业,都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变现是它们唯一的价值。
而顾今宁自最底层爬上高位,更能共情一些中小型企业的难度,一般只要他认为还有起死回生的希望,就会不遗余力地帮助对方,亲自出方案,改政策,甚至经常抽时间去实地考察,这也是为什么后来他会深陷火场的原因
一个材料厂房失火了。
许曜听说,顾今宁和苏胤二人经常会因为一些工作的事情上面发生争执,整个江城都知道,苏家有一恩一威两座神,毫无疑问,顾今宁是前者。
顾今宁和他,以及苏家两兄弟的事情闹的整个圈子里都知道。
而除了他们三个之外,其实还有许多人都很喜欢顾今宁,这里面有外省的豪门子弟,也有一些白手起家的新贵,以及欧洲的一些王室贵族顾今宁就像一座耀眼的灯塔,吸引着无数人的追逐。
但最终的最终,他却选择了所有人都不看好的许曜。
许曜身上有无数光环,但都挡不住他本身的黯淡无光。
许曜跟着杨丽芳回到车内,脑子里忽然又想到了许全能的那句话“顾今宁如果跟你在一起,他能得到什么呢你难道不想让他以你为荣吗”
前世的他执着地追逐着顾今宁,既是一种骚扰,又是一种自苦。他时常在深夜里悔恨,恨自己少年时期做下的一切,即便在后来顾今宁选择了他之后,依旧不敢在他面前抬起头。
他确实是怕了,怕到脊骨越来越弯,怕到膝盖再也直不起来。
这种感觉就像是打游戏的时候,前面有一个关卡没有做到完美,后期他只要想到这件事,都会有如毒虫蚀心。已经不会好了
他经常这样想,过去的错误无法弥补,继续往前又有什么用,反正再也不会好了。
齐嘉说所有人都变了,好像只有许曜一个人没变,还是像少年时期那样没心没肺,好像世上除了顾今宁之外,没有任何事能给他带去烦恼。
顺风顺水的人生没有给他任何成长的机会,灵魂仿佛被困在了前世的那一夜,那个将他变得扭曲、变得无比自卑,却又无比自负的一夜。
在那一夜之前,许曜的人生里没有烦恼,
家长的溺爱也没有让他犯下任何失去底线的错误。
而那一夜之后,他再也没有机会成长为一个真正的人。
每一次自以为是的修补,都搞得越来越糟。
每一次变得更糟糕之后,他都觉得自己更烂了。
逐渐好像能闻到自己身上的臭味。明明他还一如少年时那样热爱着顾今宁,却在逐渐厌恶着整个世界。
终于对所有的事情都失去动力,打不起任何精神。
反正是不可能做好的。
他已经烂透了。
再也不会好了
“怎么了”杨丽芳有些惊讶于他过分的沉默,道“头疼吗”
许曜回神,看向杨丽芳,道“我今天做了公开检讨,在很多人面前,跟顾今宁道歉了。”
杨丽芳当然已经听说,不光如此,李敬仁还录了下来发给了她,谈论中颇为感慨。但她并没有刻意提起这个话题,因为她还没有确定许曜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走上去,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走下来的。
在不清楚他怎样想的之前,家长任何不规范的言语都可能会造成对方的反感。
“哦”杨丽芳做出兴致勃勃的样子,道“真的,他怎么说”
他们就像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许曜道“我觉得他没有原谅我,但是好像没那么讨厌我了。”
杨丽芳笑了起来,道“其实只要伤害了别人,都永远不会获得原谅。”
许曜一愣,杨丽芳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发生的事情就是发生了,哪怕他说了原谅,也不会是原谅,所以没有必要非要去追求原谅。”
“原谅这个词宽慰的永远只有加害者。”
“与其一味追求原谅,不如带过自省,在未来的人生中常怀善念,做更好的人。”
“事情总会过去的,那些事情虽然会永远留在心里,但已经兴不起任何波澜。”
“这才是道歉的意义。”
“那”许曜吸了口气,道“我能不能,成为让你感到骄傲的人”
“当然了”杨丽芳道“我现在就很为你感到骄傲”
“我能不能凭自己的本事回到一班”
“当然”
“好,从现在开始,我要靠自己,考上江大让他彻底刮目相看”
“嗯”
那一秒的犹豫并没有让许曜的热血冷却,他的心跳疯狂地跳动着,道“我明天就去住校,以后我每天花二十个小时去学习,只允许自己睡四个小时”
“儿子”
“妈你不要劝我,我已经想好了,我上辈子过得实在太顺风顺水了,这辈子我要给自己加一点难度,先从再前进一百名开始,下学期我要跟宁宁一起并肩位列年级第一”
车窗下滑,寒风呼啸而入,许曜把脸放在出风口,道“我是许曜,我爸叫许全能”
我是许曜,我爸叫许全能,我妈叫杨丽芳。
也许在未来,我还会有一个爱人
他叫顾今宁。
也许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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