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平安

    何涣性子耿直却并非没有脑子,因不知驿馆内谁是歹人的钉子,所以他把林璇一行人带到了自己住的地方。

    然后拉住自己的小徒弟道:“你去林祭酒住的地方看看,昨日为师遇见林祭酒,见他忧思过重,伤心过度以致身体劳损。但为师此时有事无法走开,你速去告知林祭酒说为师新得了一味好药,可解其心病,让他快些过来。”

    那徒弟懵懵懂懂的,虽不知道自己师父何时得了这么一味神药,但他仍乖巧地应下,然后疾步朝林知非的小院赶去。

    林知非正为林璇的事烦扰,时间快过去两天,却连人的影子都没有瞧见。

    他心里无比焦灼,去还要安慰着身体不适,以泪洗面的妻子。几番下来,林知非清俊英朗的面上添了几分寒霜,连眉心的褶子也深了许多。

    正安抚地让秦氏吃完药,他身边的随侍便匆匆来报:“禀郎君,何医师的弟子求见!”

    林知非把药碗放到托盘里,道:“让他去大厅等着,我稍后便至。”

    侍从前去回话,林知非看向郁郁寡欢的秦氏,安慰道:“夫人好好休息,莫要乱想,咱们璇儿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秦氏想要笑笑,让夫君不要为自己担忧,却又笑不出来,只好道:“郎君去处理事务,妾歇息片刻便好。”

    “好。”林知非轻柔地给秦氏掖了掖被角,转身之际,心里就一阵疼痛。

    也不知璇儿如何?若是她出事,那他和妻子又该如何是好?

    等走出门,林知非又敛了所有担忧和焦灼,变成寻常那个温文尔雅,镇定自若的林祭酒。

    前厅里的小徒弟,年纪也还不大,他一见到林知非便行礼道:“小子见过祭酒大人。”

    林知非记得何涣之前对林璇的维护,语气柔和道:“何先生唤你前来,所为何事?”

    小徒弟连忙道:“师父同小子说,祭酒大人身体劳损过度,乃是心病所致。如今师父那儿得了一味好药,说是可解祭酒大人心病,便命我请大人速去他那儿。”

    新得了一味药?

    林知非皱眉,他身体无恙,唯一的心病便只有林璇被掳走一事。何涣医师为人素来就有章程,并不会无的放矢。

    那么他说的药,一定是和璇儿有关的!

    这样一思索,虽知自己只是猜测,但林知非还是忍不住期望是有了璇儿的消息,还一定是好消息!

    因为这样他的心病才能好!

    林知非没顾上什么礼仪,他急忙站起来,对小徒弟道:“何先生竟找到了这般神药,有劳先生高徒带我走一遭了。”

    只有师兄才一直被人夸赞,如今小徒弟被林祭酒称作何涣的高徒,他心里十分高兴,面上却害羞道:“祭酒大人客气,小子立即带您前去。”

    林知非到底稳得住,一出门便收了脸上的喜意,只匆忙往何涣处赶。

    小徒弟一路把林知非带到了何涣住的地方,他看到门户禁闭,便上前敲了敲门道:“师父,祭酒大人来了!可要徒儿带大人去前厅?”

    何涣扬声:“不用,你退下吧。老朽这里正忙,劳烦林祭酒自己推门进来了。”

    小徒弟觉得师父有些失礼,但又不能违背师命,他只好歉意地朝林知非笑笑,然后听话地退下。

    林知非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的推门而入。

    当看清那个一脸黑漆漆的站在何涣身边,还梳着有些古怪的女童圆髻的孩子时,失而复得的惊喜一下就溢满了林知非的心脏。

    不等他反应,林璇就急冲冲跑到林知非旁,用力抱住他:“父亲……”

    话未说完,眼泪便掉了下来。

    林知非不顾君子礼仪,蹲下身子把林璇揽进怀中,安抚地拍着她的脊背。

    语气间隐隐有些艰涩:“璇儿平安归来真好,都怪为父,没有好好护住你。”

    林璇闻言更哭得凶了:“不是父亲的错,是璇儿的错,璇儿不应该在宫宴上乱走。”

    除了何涣,其余人都有些惊奇的看着掉泪的林璇,心里有种幻灭感。

    生死之间,他们都没看到林璇掉过一滴眼泪,现在平安无虞了,她反倒哭得像个真正的孩子。

    林璇的确是这样的性子,无论多难,在外头她总是冷静自抑的,但是一旦在她信任的人面前时,就总忍不住去撒娇,去哭泣。

    林璇哭着哭着就害羞地推开了林知非,她也知道自己越来越像小孩了,以前她也没这么爱哭过。

    果然,身体变小了后,也让她思想也变得幼稚了。

    林知非本想好好安慰林璇的,不料看到她脸上的黑灰被眼泪冲掉一些,露出了她原本白皙如雪的肌肤。那白一道,黑一道的挂在脸上,莫名有种滑稽感。

    莫说是林知非,就是屋里其余人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何涣耿直,直接对林璇道:“小郎君这般模样,老朽第一次见,倒是好笑又可怜。”

    林璇不明所以,有些愣怔的看着他们发笑。

    卫恒怕她尴尬,径直走上前来牵住林璇的一只手道:“阿璇脸上的些许黑灰被泪水冲掉了。”

    林璇想象了一下自己的模样,心里尴尬极了。

    她不是真正的孩童,平时也注意自己仪态。现在看看要笑不笑的父亲,她忍不住藏到了卫恒身后。

    林知非仔细辨别了许久,才同何涣一起朝卫恒行礼:“下官见过殿下。”

    卫恒神色柔和了许多:“祭酒,何先生免礼。”

    看到卫恒,林知非这才开始收起喜意,开始问正事:“下官正想问问是何人掳了小儿同殿下,小儿同殿下又是如何平安归来的?”

    林璇此刻又饿又渴,还记挂着家里的母亲。

    她闻言,笑着指了指一直默默无言的卫地男子同他那装车夫的兄弟:“父亲只需问问这两人便可,对了,他们还有一位兄弟,如今扮作了乞丐混进了城中。他们也算是迷途知返,放了璇儿同殿下一条生路。璇儿答应了他们的两个要求作为回报,余下详情,父亲可与他们细说。”

    林知非本来十分恼怒,听闻林璇的话,对那三人虽然看不惯,但到底咽下了即将出口的讽刺。

    似乎察觉到林璇想走,卫恒抓着她的手紧了紧。

    林璇看他依赖不舍的眼神,想到他护住自己的举动,不由请求地看向林知非:“父亲,殿下如今受了惊吓,可否让他在驿馆处稍作休息,再回郡守官邸?”

    考虑到卫恒,林知非却有自己的顾虑。

    若是此时林璇和卫恒一同出去,是万分不行的。

    一个刚刚快病到要死的孩子,如今这样若无其事的走出去,这必定会让暗中之人起疑。

    如此,不若将计就计为好。

    这样还能敲打一下气焰越发嚣张的许后。

    林璇便道:“父亲不若先去回禀陛下,说已找到殿下了。”

    她苦恼的皱皱眉:“只是殿下本就体弱受了轻伤,如今更是惊吓过度,只怕要好好静养,最好能在驿馆养伤。”

    这意味着暂时不用和阿璇分开了。

    卫恒低目瞧着自己和林璇拉着的手,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林知非眼前一亮,没想到他这个念头才兴起,就被女儿说了出来。

    无论这是因为巧合,还是因为阿璇和殿下历经生死后的不舍,从她言语统筹之间,都不难看出,阿璇聪慧无比。

    林知非看着林璇心里越发欣慰,他看向拉着自己女儿一言不发的殿下,似乎看到了他笑了一下。

    忽略心里的一点别扭,林知非道:“还请殿下稍事片刻,等下官前去通禀王上可否?”

    卫恒点头:“有劳林祭酒替恒筹谋,恒等祭酒回来。”

    他虽面色抹黑,但一双妙目神采奕奕,半点不像病了的模样。

    林知非察言观色的功夫十分上乘,他诡异的感觉到面前容色柔和,无甚神态变化的殿下此刻心情大好。

    一定是错觉。

    林知非敛目朝卫恒行礼:“那下官先行告退,稍后再来此向殿下通传王上之意。”

    “如此甚好。”卫恒淡笑着回礼。

    待林知非走后,林璇才柔笑道:“殿下洗漱过后,不若去榻上躺一会儿?”

    卫恒乖乖点头,他和林璇洗完脸上身上那掩人耳目的黑灰,换了一身干净衣裳。

    卫恒正要上榻,心中一动,便拉住林璇的手:“恒上榻的话,阿璇坐在恒的身侧可好?”

    他眼睛直视着林璇,眼色里带着下意识的依赖。

    林璇心头一软,不认忍拒绝:“好。”

    卫恒心里一喜,拉着林璇的手走到榻边躺下。

    林璇知他这几日提心吊胆,刚刚又第一次动手杀人,卫恒再怎么成熟,也不过是个六岁大的孩童,想必他心里会很害怕。

    卫恒平躺在床上,眼睛却专注地盯着林璇瞧。

    他小脸擦得干干净净,唇红齿白的模样,整个人显得十分乖巧。

    林璇忍不住弯了弯唇,诱哄道:“殿下可以闭上眼睛,小憩片刻。”

    卫恒舍不得睡,他怕眼睛闭上后就看不到林璇了。

    他拉着林璇的手不愿放开,自幼尝遍冷暖,所以他对人情绪分外敏感。

    当察觉到林璇对他若有若无的纵容后,他便忍不住想要知道这人对他的底线在哪。

    摩挲了下林璇的手背,卫恒朝她笑了笑,语气带恐惧:“这几日与阿璇在一处恒都不知道怕,但如今平安后回想起来被掳走一事,恒才十分后怕。恒的确有些难以入睡,阿璇与我同榻小睡否?”

    林璇为难皱眉:“这个……,殿下万金之躯,璇与殿下同榻而眠,恐怕这于理不合。”

    她如今年岁还小,正是雌雄莫辨的年纪,要是和卫恒一起睡也无甚紧要的。

    卫恒失望的垂目,他放开了林璇的手,转而抓着她的半截袖子。再抬头,林璇发现他眼圈有些发红,像只被欺负过的兔子,可怜又可爱。

    “只是小睡片刻都不行吗?”卫恒抿抿唇,朝着林璇目露乞求,“恒把阿璇当做生死之交,阿璇可是嫌弃我,才不愿陪我?”

    林璇对这样的小孩根本没有一点抵抗力,她苦恼的叹了口气:“阿璇真是拿殿下毫无办法。”

    虽然语气无奈,但是她眼神却温柔极了。

    卫恒心里一喜,等林璇上榻闭上眼睛后,他才小心翼翼的靠近林璇,挨着她的手臂,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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