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情深

    卫恒会对她未出世的儿子有影响?

    许姝微微愣怔,她查过这大巫不属于任何一方的人,他也轻易不为人所用,之前她多次招揽也没有成功。

    这样说来,大巫说的话的确是事实了。

    许姝眉目间闪过隐晦的喜色,管它真的假的,反正能让卫恒离开卫都,总归都是一件喜事。

    她抚了抚自己平坦的腹部,为难地看向卫王:“可殿下也不过六岁稚龄,哪能让他离都呢?可若是殿下不去,那王上同臣妾的孩儿,万一有个不妥又该如何?”

    卫王之子离开王都,养在他处,本就会引得人妄自揣测。卫王想到朝堂上那些老臣平淡却藏着锋芒的言辞,不由大感头疼。

    大巫此时又道:“禀王上,臣之所言皆为实情,不敢有半分欺上瞒下之语。大殿下确与二殿下命格相撞,若不分开,恐生大患!”

    他顿了顿,接着道:“大殿下命格尚水,最应向东而行。卫国以东,多水多河,若是大殿下去了,便不会和二殿命格冲撞。他去后,臣自会设法化解二位殿下命格,待到几年后,王上再把大殿下接回王都不迟。”

    许姝越发觉得这大巫的话顺耳,卫国其余地方皆比不得卫都,若卫恒去了几年,目光、见识定是粗浅鄙陋,哪里比得上她精心教导的孩儿。

    介时,王位于她的孩儿可谓是唾手可得。

    卫王沉吟,他想起自己刚下令,命林知非去尧城郡任太守一事。尧城郡刚巧在卫国以东,若是把卫恒交于他看护教养,似乎也不差。

    难的是要如何说服朝堂上的老臣。

    卫王心里烦躁,侧目看到许姝忧愁含泪的眸子,满含信任的瞧着自己,他心里的火气瞬间熄了。

    罢了罢了,他在明日早朝之时先提来出看看,指不定那些臣子也是信星象占卜一说的。

    再说,他贵为一国之王,想要处理一下家事,难道还要听他人之言不成?

    卫王朝许姝笑了笑:“王后已有身孕,莫为些许小事忧心,此事本王还是做得了主的。”

    这是答应了。

    许姝泪眼含笑,本就柔婉的面容仿若带雨露的梨花:“臣妾就知王上既有雄才伟略,又能体恤人心,实乃当世之雄!”

    此话顺耳,卫王哈哈一笑,搂过许姝道:“还是王后懂孤!”

    大巫与其余人见此,皆悄悄地退了下去。

    大巫走在卫王王宫小道上,漠然地看着遍地盛开的野花,等踏上少有人来的明澜桥后,他看到卫恒正站在桥上朝他淡淡一笑。

    白衣同白皑皑的汉白玉桥梁相互呼应,显得分外纤尘不染,桥边有红艳艳的野花伸出了枝桠,朵朵堆积,艳红如血,虽颜色不同,但这花同卫恒眼下那颗小小的泪痣一般,此行此景下都让人感到微妙的压力。

    天气不好,灰蒙蒙的颜色,让这一方别样的色彩越发突目。

    大巫呼吸一窒,再仔细看去,却见卫恒笑容腼腆的朝他行了一礼:“多谢大巫愿意助恒,此恩情恒定记在心中。”

    大巫目不斜视的走上桥梁,在卫恒面前道:“殿下只需好好待兰生便是。”

    兰生是大巫之子,这事偶然被卫恒知晓。大巫早年同宫中一宫女有了私情,私相授受之下,那宫女珠胎暗结,因她年龄已至,便被放出了卫王宫。

    大巫一直托人在宫外在寻她的痕迹,只是没想到兜兜转转,斯人已逝,他们的儿子却又成了宫奴。

    卫恒点点头:“恒自是会好好待他,去尧城郡可比在卫都安稳许多,也自在许多。”

    大巫不置可否,错身之际,卫恒只听他只淡声道:“殿下莫让他知晓自己的身世。”

    “恒知晓了。”

    卫恒看着大巫走远的的背影完全消失不见,才收回目光,餍足的笑了笑。

    看吧,要和阿璇在一起也不是很难的,只要他站在主动的位置上,能让别人听他的话,然后好好谋算一下,他就能得偿所愿。

    *

    卫王第三日终于上了朝,只是他令卫恒拜林知非为老师,又令他随林知非一同去尧城郡了解民生的命令着实惊到了一殿文武公卿。

    正有人要来反对,但是见吕相国同孙太尉都未曾反对,便缩了回去。

    反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也算王上家事,连最应该劝谏的两位大人都静默了,他们就更不该出头。

    林知非倒是真心推辞了两遍,奈何卫王态度坚决,他只好应了下来。

    卫王见此次上朝无人反驳他,心中畅快,倒是没有再同以往那般拂袖而去。

    待到下了朝吕谅便叫住了林知非:“恭喜无愧任太守一职。”

    林知非无奈笑笑:“都是沾了相国的光,只是不知王上怎会无缘无故想起,要殿下随下官去尧城郡?尧城郡贫苦,殿下尚且年幼,恐受不住。”

    吕谅却低声道:“本相却觉得殿下随你同去更好,在宫中反倒束手束脚。况且,你定能好好教导他,你比卫都那些不着调的老师好多了。”

    许姝得宠,下人自是看碟下菜,连给卫恒举荐的太傅也不大好。

    “既然定下,你便回去好好准备,以待上任便是了。”吕谅拍了拍他的肩膀,“那霍惊风任县丞,他在客栈住着,待到那日你们一同去尧城郡,路上好有个照应。”

    “好。”林知非应道。

    今日天气不好,几人稍微说了几句,便忙着赶回家去。

    刚出了王宫,便飘起了一层细细密密如同丝线的小雨,雨丝勾连这微凉的风,稍解了些燥意。

    林知非打着伞,缓步到前厅时,便见林璇站在屋檐下,滴滴答答的雨滴落在青黑的瓦片上有种特殊的韵律。

    林璇见到林知非便弯了弯唇,露出一抹甜笑:“阿父终于到家了!”

    “璇儿怎在此,你也不怕雨溅到你身上?”林知非合上伞递给随侍后,拉住林璇的手往回走。

    林璇心情极好:“自是因母亲亲手下厨,说要做好吃的给我们吃。璇儿自己呆着无趣,便想来迎一迎阿父。”

    林璇眼神期待,笑靥清甜,似是还沉浸在秦氏亲自下厨的喜悦中,丝毫没察觉到林知非脚步可疑的顿了顿。

    看向笑容可掬的林璇,林知非道:“到后院了,璇儿先去饭厅,待为父换了衣裳便去吃饭。”

    “好。”林璇道,“母亲说,小雨打在黛瓦上有如玉碎之音,清清冽冽,此音正好配她炖好的鲜鱼汤,所以今晚的晚饭便在听雨阁用,阿父换完衣裳,直接去那儿便是。”

    林知非笑着应下。

    林璇转身便往听雨阁走,她记忆里似乎很少有秦氏下厨的经历,对于从来没吃过母亲做的饭的人来说,林璇心里是很期待的。

    这宅子是祭酒的官邸,听雨阁是林璇夏季最爱去的地方。

    浅褐色的回廊曲折蜿蜒,伴着碧莹莹的湖水上楼。

    上楼后视觉开阔,可远远看到卫都城内的街道,以及喧嚷的人群,当微风吹来,满目碧波荡漾,一身暑意顿消。

    而此时正在下小雨,观雨阁可见到落雨湖中,扰乱一湖平静的景象,又能听到碎玉乱珠般的雨声,着实让人心下从容喜乐。

    林璇和林知非坐下后,便见侍从拿着两个食盒走了进来。

    秦氏坐到今日的主位上,这是往日林知非坐的位置,但今天却成了秦氏的专座。

    林璇见林知非一脸习惯的模样,也觉得稀奇。

    秦氏揉了揉林璇的头发,笑道:“阿璇以前曾尝过母亲做的饭,只是时隔已久,恐怕你早已忘记了那味道,今日母亲心血来潮,便做了拿手好菜,你可要好好尝尝。”

    林璇软软一笑::“好。”

    菜放到了桌上,一盅炖成了奶.白色的鱼汤正散发着鲜香,煮过的苋菜绿油油的,看上去很新鲜,外加淡绿的煮豆羮和浅黄色的粟米饭,也算是色彩搭配了。

    林璇给面子的端起碗,先舀了一勺鱼汤在碗里。

    林知非同情地看了眼林璇,却默默无语,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林璇期待地喝了口鱼汤,然后笑容僵在了脸上,艰难的咽下鱼汤后,林璇已经心如死灰。

    谁来告诉她,为什么这个汤这么咸?现在盐也不便宜啊,这是倒了半罐子的盐吗?

    秦氏期待地看着林璇:“怎么样?味道不错吧,母亲炖了好久,直到你父亲回来才敢盛上来,你看颜色多好看,肉质多新鲜!”

    林璇被盐齁得嘴里发苦,却不得不僵笑道:“还……还不错。”

    “就知道我儿有眼光!”秦氏得意地看了眼林知非,然后对林璇道,“璇儿再试试这苋菜,可嫩了!”

    林璇这回忐忑的夹了点苋菜,菜刚进嘴,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了。

    太苦了,那苦意放佛是中药一般,让人欲呕,除了苦还有满口的涩味。

    林知非看她表情实在怪异,忍不住轻笑:“我就知道会这样。”

    秦氏不服,便亲自试了试:放盐太多的鱼汤,苦涩怪味的苋菜,生涩腥味的豆汤和半生不熟的粟米饭,每一样看着都正常,但吃起来却太毒了。

    秦氏尝完之后,情绪却很是低落。

    “夫人厨艺已有进展,色香味全四字,已占色与香二字。”林知非温和的笑着安慰了秦氏两句,然后便习以为常的卷好袖子,让人把菜收好,然后对林璇道:“璇儿在此好好陪母亲,为父重新去弄一下这些菜。”

    秦氏烹饪不得其道,每每做饭总是不得其味,但林知非又节俭节约的人,所以他都会进行二次加工。虽秦氏不常下厨,但只要下厨,林知非便会二次加工。

    久而久之,林知非习惯后,便觉得此事寻常。

    但在这样男子为尊的时代,却是无比难能可贵。

    秦氏脸颊泛红,双目含情地目送着林知非离开,林知非到了门口还回头与她相视一笑。

    被忽视林璇感受着嘴里残存的苦涩味,心里一下就把这碗突如其来的狗粮踹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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