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深渊(二十七)

    27.

    夜恒胖了, 体型像一只猫头鹰, 头上那个奇怪的光环也不见了,他变得普通、平庸,放在人群里也不显眼, 让人很难将其和往日那个骄傲、肆意的暗之王联系起来。

    廖秋客客气气地说出“深渊不欢迎你”时,夜恒看了大祭司一眼,用肢体动作和表情来表达对廖秋的不满, 带着虚假的微笑看着廖秋,道,“你真让我感到意外。”

    连声音都变得粗糙,失去了深渊特有的韵味,令廖秋很是反感。

    “是,你也一样, ”廖秋眼神落在他圆墩墩的腹部, 笑道,“看来人界的饮食过于美味,给你养出了一身肥肉, 实在令人意外。”

    夜恒笑容僵住, 道, “人界的美味虽多,却从来没出现过同类相残的惨剧,而你在深渊的这些年,依旧没能脱离茹毛饮血的恶习。”

    “人类尚且还算不上深渊生物的同类,对深渊生物来说, 捕食人类乃是天经地义,你离开太久,已经忘了自己原来是什么样子了,”廖秋说着,抬眸,笑道,“至少你从前还是足够英俊的。”

    夜恒用鼻子嗤了声,道,“那可真是让你惦记了,毕竟圣女想要的,不过是找个茭配对象而已。”

    廖秋莞尔,看向大祭司,他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仍然没有一丝表情,晦暗不明的态度,让廖秋有了些许猜想。

    她道,“圣女这个词,已经在深渊中消失很久了,如今的我是深渊部落公认的暗之王。”

    “我以为你会用深渊女王这个名字,”夜恒道,“没想到你连我的称谓也要窃取?”

    听听这嚣张的语气,合着他跑回来,还真是为了夺取王位?

    “称谓是我们的祖先们传承下来的,不是你的,”廖秋轻笑,道,“几年不见,你可真是越来越让人恶心了。”

    夜恒笑笑,道,“你以为你一身金色的羽毛,就不会让人恶心吗?深渊生物崇拜的是暗黑,只有黑色才能令他们安心。”

    “让深渊生物安心的,无非是深渊之主强大的能力,而非羽翼的颜色。”廖秋说着,越过他,看向那道笔挺的身影,道,“大祭司,夜恒早已和深渊脱离了关系,请将他驱逐出深渊。”

    大祭司道,“夜恒此行,是为了要回王位,如若您愿意,的确可以将王位让给他。”

    廖秋表情决然:“我不愿意。”

    大祭司道,“您既然选择了那名人类,就应该意识到,如今的情况对你十分不利。”

    廖秋道,“暗之王不是说换立刻就能换的,需要九成以上的贵族都同意更换才行。”

    大祭司道,“您认为,现在的贵族还愿意追随您吗?恐怕连一成都没有。”

    “您的预估与实际相去甚远,大祭司,”廖秋凝视着他,道,“我认为您的心已经受到了蒙蔽。”

    大祭司淡淡道,“您可以选择放弃那名人类。”

    廖秋笑了笑,道,“您害怕我与人类结合之后,深渊贵族将被迫放弃进食人类,对贵族而言,这的确是个噩耗,”

    顿了顿,她挑眉笑道,“但我将获得全部平民的支持,平民们非但没有权力进食人类,还要被迫离开深渊去捕食人类,这原本就是不公平的。”

    大祭司无言以对。

    夜恒闻言大笑,道,“傻妹妹,你不会想在深渊推行平等的制度吧?”

    廖秋道,“深渊已经在改变了,可怜的哥哥,你以为一切都像你离开时的样子吗?看来你在人类这些年,都白活了。”

    夜恒大怒,道,“这就是你跟我说话的态度?”

    廖秋莞尔,道,“我的态度还可以更恶劣些,鉴于你我久别重逢,我已经对你非常客气了,现在请你带着你的森林女王,立刻离开深渊。”

    “噗通”一声响,夜恒扇动黑色翅膀,立刻朝廖秋发动攻击,一时间,整个永冬殿狂风大作,石头、床纷纷浮在空中,朝着廖秋砸了过去——

    闪躲之下,廖秋飞出了永冬殿,夜恒则追了过去,两人展开翅膀在空中对峙,狂风乱舞,飞沙走石,贵族们纷纷走过来看热闹,平民们也在高层围观这场战斗。

    既然决定要赢他,就要在所有深渊部落面前,赢得光明正大、干脆彻底。

    她自信自己不会输给夜恒,其他人教导他格斗、飞行之术的时候,都曾经称赞她比夜恒强大多了。

    她轻易地避开了夜恒的攻击,飞出了贵族所在的地界,拿出了三叉戟作武器,只等反击时,叉住夜恒的翅膀,教他从空中滚落下去——

    廖秋抓住了机会,如闪电一般,俯冲而下,然而就在她即将接近夜恒身侧时,变故突然发生了!

    她的翅膀咔擦一下,骨折的声音整个深渊都听到了!

    痛感尚未漫开,她便被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整个人被无数密密麻麻的藤蔓绑住,竟是再也飞不起来,从空中垂直地跌落下去!

    藤蔓的源头,竟是她手上那把三叉戟,那东西突然活了一样,一瞬间长出细小而结实藤蔓,像渔网一样将廖秋整个人擒住了!

    所有生物哗然惊呼,无数飞行类从高空跃下,去追坠落的廖秋。

    黑影一闪,大祭司最先接住了廖秋,他走在空中,如同走在平地上一样,一只手抓住权杖,一只手抱着廖秋,减速落地。

    廖秋的头顶的王冠落在地上,头发散乱,翅膀骨折,被囚禁在藤蔓做成的网里,她奋力撕开藤蔓,那藤蔓却越缠越紧,将她翅膀上勒出血来,双脚落地时,地上也长出了新的藤蔓,将她牢牢锁住。

    夜恒收了翅膀,落在她面前,捡起地上的王冠,拿在手里把玩,他的身边,站着及时赶来的森林女王。

    森林女王倒是变化不大,依旧保持着曼妙的身材,穿着紧贴的薄衫,和她那双薄薄的蝉翼一样,看上去脆弱、单薄,给人一种莫名的保护欲。

    然而就是她,在空中偷袭了廖秋,折了她的翅膀!

    “可怜的圣女,”森林女王依旧是那副悲天悯人的表情,道,“你如果能停止无理取闹,吾答应放了你。”

    廖秋奋力挣扎,森林女王则跟她暗暗使劲,将她捆成了一团,大腿上被勒出了一道血迹。

    贵族们不明所以,纷纷站出来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大祭司给出一个交代。

    大祭司沉默,夜恒转身对着他们,道,“孤王就是交代。”

    软弱的贵族们选择了隔岸观火,先等等看形势究竟会如何发展。

    如今正好是捕猎的季节,竹祭司带着勇士们趁着暗夜的掩护离开了深渊,这个时候夜恒回来,在大祭司的支持下,想要夺回王位,也不是没有可能。

    “别挣扎了,”夜恒道,“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跟你决出胜负。”

    潜台词就是,他从一开始就想好了偷袭。

    是廖秋失算了。

    她被关在黑竹园,栅栏另一边就是鸡毛的尸体:趴在地上,肚子贴着地板,一动不动。

    廖秋浑身的骨头都在疼,从小到大,她几乎从未受过伤害,卓越的天赋让她在飞行时从未发生过意外,甚至连擦破皮的可能都没有。

    而这一次,她算是跌得惨了。

    不知道深渊部落的生物将会如何看待她,那些兢兢业业的平民、傲慢的贵族,或许都将对她失去信心了。

    廖秋休息了一会,想念着寒瞑,不知道他得到消息之后会怎么做,希望他不要中了夜恒和森林女王的圈套,谨慎一点,再谨慎一点。

    希望他……来救我。

    就像那次在夜华宫,从兰祭司手里救下她一样。

    脚步声逼近,廖秋抬眸,黑暗里立着一道漆黑的影子,看上去狰狞可怖,还真像怪物。

    而她和寒瞑的第一次相见,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发生的。

    大祭司的声音,冷冰冰地传来,“你想要回王位,就必须答应我,杀掉那名人类。”

    “这也是大祭司的安排吗?”廖秋笑道,“夜恒知道你在利用他吗?”

    大祭司道,“一切都可以回到正轨,只要你答应我。”

    “我不会答应你,”廖秋淡然道,“你背叛了我,如今还想逼我杀我喜欢的人类,大祭司,我恨你,恨死你了。”

    黑暗中,大祭司眉心陷了下去,他道,“这是为你好。”

    “你铤而走险,是为了什么?”廖秋道,“如若夜恒占领了深渊,想必你也高兴不到哪里去,你早说过,夜恒已经失去了神性,为了深渊的利益,你是绝对不会选他的……”

    顿住,漆黑的眼眸透过无尽的黑暗,凝视着大祭司,道,“你笃定我会杀寒瞑?呵,你错的太离谱了。”

    “为什么?”大祭司的声线听上去略微紧张,他道,“为什么一定非他不可?”

    “冥冥之中的安排,”廖秋思忖片刻,道,“如果不曾喜欢他,我不会成为现在的我,在夜恒离开深渊的那一刻,我可能就会觉得,我的一切都完了。”

    大祭司默然。

    廖秋自顾自说道,“但是那时候他还小,我对他的感情,只是空洞而乏味的一生中,唯一的寄托罢了。”

    “或许你很快就会改变主意,”大祭司道,“你从出事到现在,那名人类都未做出任何反应,他对你并没有特殊的感情,是你被蒙蔽了。”

    廖秋答不出话。

    大祭司挥动镰刀型权杖,将鸡毛的尸体劈出一道口子,血液流出来一小摊,在地板上积成一小洼,血腥味猛地散发出来。

    大祭司道,“先委屈你,就吃这个好了。”

    说罢,便消失了。

    廖秋还真有点饿了。

    从寒瞑回来之后,她再没有尝试过别人的鲜血,而这几天为了保护寒瞑,更是连寒瞑的血都没尝过,此时闻到血腥的味道,肚子里已经开始按耐不住了。

    在从前,都是大祭司令人将煮好的献血用贵重的碗盛好,端到她面前请她食用,像这样直接割一道口子,流在地上给她用,简直想都没法想。

    大祭司在羞辱她。

    廖秋咬了下嘴唇,恨恨地想。

    她太害怕了,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比尊严更要紧的东西,只要一想到,她有可能在食欲的驱使下,趴在地上舔血迹,她立刻就崩溃了。

    她将骨折的翅膀扳正,疼得她眼泪直流,趴在温热的地板上,稍稍喘一口气。

    黑竹园挨着圣水池,热水流过地底,使得这里的地板都是温热的。

    血液的味道使她饥肠辘辘,她绝望地想,如果是寒瞑的血,她可能片刻都坚持不了,直接爬过去了。

    半睡半醒间,她做着无意识的梦,很多次梦到自己已经爬过去,隔着栅栏,酣畅淋漓地进食……

    一夜的时间,像一辈子那么漫长,她已经有些分不清楚,梦境和现实的区别,所有的一切都太真实了,就连血肉的质感,她都能感受得出来。

    明明恶心透了,完全比不上寒瞑的血肉质感,可是在她极度劳累、极度饥饿的时候,还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行尸走肉一般。

    一道声音出现在身后,寒瞑声音问,“你在做什么?”

    廖秋惊醒过来。

    想起穿过沼泽的时候,寒瞑在木屋里,跟那个人类雌性的对话,简直如出一辙!

    连语气都一模一样!

    她觉得她现在恶心透了!

    寒瞑一定也觉得她恶心透了!

    手里一紧,捏疼了一个柔软的物体——

    “哇”地一声,小东西嚎叫起来,声音震破整个深渊。

    廖秋吓坏了,跌坐在湿漉漉的地上,寒瞑一斧子“哐当”一声,劈开栅栏,冲了过去,抱住了里廖秋。

    手腕上割了一道口子,往她嘴里送过去,渐渐地,廖秋清醒过来,幻觉散去,她坐在血泊里,手里拿着一个会动的小东西,正在嘈杂作响。

    她目光越来越迷茫了。

    寒瞑抱着她,喘着气,道,“是婴儿,别怕,你救了他。”

    柔软的一团,被她捧在手里,又瘦又小,连眼睛都睁不开,嚎叫了一会,就开始吧唧嘴巴,安静起来。

    所以她刚才……将这么小团东西,从鸡毛的身体里挖出来了吗?

    她到底怎么做到的?

    “还走得动吗?”寒瞑道。

    廖秋费力起身,手里仍然抱着那团婴儿,看上去紧张极了。

    寒瞑摸了摸她的脸,亲吻她额头,道,“别怕,跟着我走,我带你离开。”

    “我不想离开,”廖秋突然道,“深渊适合我,也适合你,我想和你留在深渊。”

    “你想留在深渊,就必须考虑其他人的想法,我不想你因我为难。”寒瞑蹙眉看着满身伤痕的她,道,“你这样我好心疼。”

    “这是我必须经历的路,”廖秋道,“请你相信我,给我一次机会,好吗?盏明。”

    默了片刻,寒瞑再一次亲吻她的额头,道,“我帮你。”

    于是廖秋咬破了他的脖颈。

    作者有话要说:结果还是没写完(*/ω\*)

    晚上试图加个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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