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笃笃来电时,唐青亦正在抽背棠糖的英语单词。
“唐唐,我从杨市回来了!”姜笃笃兴致盎然,“咱们挑个时间见面聚聚叭!好不好呀?”
唐青亦将手机稍稍拿离耳际,递了纸笔给棠糖,示意她继续温习。
“不好。”唐青亦的声音冷淡,并未被姜笃笃的热情感染。
“那我去你家找你!”姜笃笃毫不气馁。
“我搬家了。”唐青亦提醒。
女孩偷偷瞧着她,眼睛眨得很漂亮。
姜笃笃在手机另一方大喘气,“搬……搬家?”
“唐唐,你太不够意思了!等等,怎么在这种时候搬家?”
“私事。”
“喔……”姜笃笃安静了一下,随即兴冲冲道,“那我上门恭贺你乔迁之喜——”
“棠糖在我家。”她轻描淡写道。
被提到了。
棠糖当即支起小耳朵,眼睫扑闪扑闪。
模样太乖巧,唐青亦探出手,在女孩头上揉了揉,见她眯着眼睛,手指又轻轻在棠糖的下颔蹭过。
“我知道唐唐在你家,你不就是——棠糖?你是说七班那个棠糖?”
姜笃笃超大声,“她怎么在你家?我都没去呢!”
“她在你家,和我去你家,有什么冲突吗!”
唐青亦:“别吓到她。”
姜笃笃:“……啥?”
姜笃笃与唐青亦并无太多共同话题,所以多数情况下她的邀约被拒绝,她也不伤心,因为她知道唐青亦是真的不感兴趣而非对她本人不满。
只是,从唐青亦口中主动提及另一个名字,并且,她的雷达捕捉到了一丝丝奇怪的讯息,让她大吃一惊。
“唐青亦,我没听错吧?我……吓到她?”
不过,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虽然已经被否认,姜笃一直认为唐青亦当初的转班和棠糖脱不了干系。
即便唐青亦在棠糖面前也没个笑模样,还盯着人家写作业,逼人家开口读背,堪比班主任,可这些本身就是异常的。
“我只是热情了一点,平常棠糖还是很喜欢我的。”
姜笃笃时常会去逗棠糖,她觉得女孩认认真真配合的样子又乖又软,特别招人喜欢。
“不信……不信,你问棠糖!”
唐青亦自然不会真的问女孩。
她道:“学校见。”
“诶……诶?”姜笃笃还待说些什么,唐青亦已经挂了电话。
她嘟囔,“学校见就学校见。”
唐青亦一低头,对上的便是亮晶晶的眼睛,眉眼干净精致。
“等这个单元结束,我们看一场电影。”
顿了顿,她补充道,“在家里。”
唐青亦与同居人有周末看电影的习惯,这个习惯很好,她希望可以继续保持。
唐青亦的神态太过自然,所以棠糖借宿的紧张也松懈了些。
她分外珍惜与唐青亦相处的时光。
这个家只有她们两个人,充实、温暖。
“嗯!”棠糖的眼睛弯起来,嘴角盛着蜜糖,呼吸都是甜的。
女孩的眼睫被阳光镀了细细的金粉,眨了眼,那些光粒便簌簌倾落。
唐青亦与姜笃笃本只是点头之交。
因为棠糖,轨迹才有了些许偏移。
这只亚马逊森林的小蝴蝶,没有在德克萨斯州引起风暴,只是细弱地扬了温软的风,反倒将自己,卷入了她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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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青亦的书架是周日午后送进书房的,两人忙碌了一整个下午将书籍分门别类归置。
女孩在最后踮起脚,小心翼翼擦拭一盆绿植的叶片,后者因而显出几分清新肥厚。
唐青亦告诉棠糖,钢琴委托给琴行养护,等过几日,便会安置在客厅。
“在这里吗?”棠糖穿着唐青亦的家居服,深色柔软的布料卷了好几道在细白的手脚腕。
她站在沙发不远的地板上,不住地瞧着脚底,情绪很期待。
唐青亦道,“没有敲定。”
“我们可以一起看一看,有没有更合适的位置。”
话音落了,久久没有应声。
唐青亦把视线从书页挪移,发现女孩意外地垂了眼睫,露出有些难过的神色。
女孩这个周末的外宿已经是她鼓起勇气做出的最大放纵。
她悲观地认为,这样的幸运不会再有,美好得如同幻梦的时光,是命运的疏漏与恩赐。
唐青亦故作不察。
她放任女孩被不舍笼罩,一遍又一遍地躲在一旁,伤心又感激地用目光描摹她的眉眼。
仿若实质的视线。
又亲热又小心,黏人得一刻也不肯挪开。仔仔细细地在她的唇缘游弋。
唐青亦的目光焦点落在书页。
铅印的文字拉伸、膨胀,变形为奇异的状态,在她眼前蒸腾为水汽……空气湿漉漉的,那些高速运转的微粒,处处镌了棠糖二字。
——平白扰她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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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糖小声与司机说了再见,跟在唐青亦身后进了校门。
十一月的凉意氤氲在树梢,风过,抖落一地金灿灿的晚秋,鲜亮厚润。
整个早读,棠糖坐如针毡,她一边笔下记着知识点,一边提心吊胆关注门口的动静。
她在等班主任。
但班主任从始至终未出现。
“本周轮到七班进行轮检。”唐青亦意识到,如果不能尽快安抚这只惴惴不安的小兔子,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会相当难挨。
“轮检……”棠糖的眼睛微微睁大,眼角变得圆润,衬出无害。
学校划分了校内区域给各个班级学生进行清扫,相对应的,也安排了老师进行检收。
这需要花费七班班主任大半个晨读。
“嗯。”唐青亦淡淡应。
棠糖果然安静下来,甚至主动请求唐青亦检查她的温习情况。
老古板午休值班,棠糖在他结束值班后缀在他身后。
“棠糖,你有什么事吗?”
棠糖最近的进步太过于喜人,男人的表情和缓慈蔼。
“请问……周末,您有收到陌生的电话吗?”棠糖忐忑地低声道。
她身后不远是教室的后窗,她知道,唐青亦坐在窗边。
“陌生电话?”男人不解,“售房和保险电话总是会有的。”
棠糖摇摇头,声音细如蚊呐,又变成最初胆怯懦弱的样子,“我的……叔叔,有给您打过电话吗?”
班主任笑了。
“没有。再说,棠糖,你成绩这样好,又懂礼貌守纪律,即便是有联系,老师也只会夸你,不会打小报告。”
但他话说了一半,女孩的脸白了又白,呼吸也急促起来,摇摇欲坠的羸弱。
“一个电话也没有吗?”
“没有。”
未成年的女孩,外宿两日,却不闻不问……她的叔叔厌弃她到这样的地步。
棠糖同老师道谢,轻手轻脚回到班级,掩好门。
她趴在桌面,毛绒绒的脑袋埋进臂弯。
午休时间,班级很安静,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或轻或重。
唐青亦捕捉身侧最为细弱的那一道,凝神听了听。
课间,棠糖红着眼睛看向唐青亦,声音软得像撒娇,一点点的鼻音加重了这种意味。
她说:“唐青亦,叔叔没有打过电话找我。”
她还说:“我用老师的手机打过去,没有打通。”
她依赖地用手指勾了勾唐青亦的尾指,表达脆弱时渴望的亲近与抚慰。
唐青亦的指腹被轻轻搔动,难耐的痒意。她捏住女孩的指尖,攥在掌心。
最后……面露不悦地揉了揉女孩的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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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习后,棠糖借她的手机又打了两通电话,自然也是没有回应。
唐青亦瞧着,眼睫垂落,遮掩眼底一闪而过的暗芒。
“唐青亦,再见。”女孩站在校门口同她挥手。
棠糖做这种事情,也要比别人要认真一些,眼睛会专注地盯唐青亦很久。
“再见。”唐青亦回应。
棠糖的眼睛里随之沁了笑。
倒不是以往灿烂孩子气的笑,而是敛了一点眷恋和贪慕,星星落落在温柔明亮的眼底。
唐青亦将那个笑收纳入视野。
只觉得,依旧是让人惊艳的。
十点的步行街,热闹喧嚣得惹人生厌。
唐青亦漠然从车窗打量那些人间烟火,一切仿若被贴了薄膜,邈远、浮躁,抽象扭曲成不同的色.块。
私家车驶入小区深处,嘈杂潮水般褪去,更深的情绪一点点漫了上来。
唐青亦开了家门,在玄关处站了站。
灯光骤亮,笼在家具与地板。
原来,空旷这个词的适用性并不狭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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