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辰时,天光大亮,冬日寒风凛冽中,大楚诸位重臣从东坊鱼贯而出。
今日早晨大多数人在寒风里选择步行,与相熟同僚结伴行走,相询昨夜之事。因为谁也没得到个确切消息,一时间各说各的,言语纷乱,意见不一。
“昨夜东坊竟动兵戈,实属骇人听闻。”
“我派家中女眷今早悄悄问了隔壁府上老太君,是禁卫军拿的人,直接把人扭送去了大理寺。”
“禁卫军,这不是张枢密使的职责所在吗?禁卫军虽为陛下亲兵,这调动禁卫军,枢密使也一定会知道。”
“莫非是陛下抓到了先前的刺客?这是连坐?”
所有的人都把情况想得很严肃,觉得这是一次朝堂大清洗,说不得就要连坐许多人,神情皆是凝重之态。
到了勤政殿,赵昭还未出来,群臣在底下也是窃窃私语。
“恭迎陛下。”内侍省李内侍见陛下头戴冠冕,身着黑色龙袍,腰悬玉带,神态冷峻地从勤政殿后面出来,连忙高喊一嗓子,示意底下的朝臣们可以肃静了。
殿下群臣瞬间立正,整理衣冠。在赵昭出来后,所有人作揖俯首,齐声说道:“恭迎陛下。”
赵昭坐到龙椅上,脸色不太好看,任谁在不能睡懒觉早起的时候还看到一个噩耗,都会摆出和赵昭一样的臭脸色的。
赵昭本来以为会迎来一波昏君值的暴涨飞升,谁知昏君值的进度条竟然没涨,明君值却涨了十点!
夜里美梦依稀记,空对朝臣问缘由。
赵昭还清楚地记得晚上睡觉时候做的那个美梦,那个昏君值蹭蹭蹭地往上涨,全天下的人都高呼“狗皇帝!狗皇帝!”
赵昭若不是怕被太傅当做失心疯,再叫来江太医给她脑门上扎几针,真想痛哭流涕,问群臣:何苦要将寡人指认为明君?寡人与众爱卿有君臣之义,尔等为何要陷害寡人啊?
赵昭回身坐到龙椅上,一甩袍袖,面无表情地说道:“众卿平身。今日早朝,诸卿可有事要奏?”
赵昭把目光投向殿下御史台方向,昨夜她派出禁卫军的动静如此之大,一定惊动了很多人,她抓走一百零八大臣关到大理寺夜读奏折的事情也曝光了吧。
赵昭抱怀期待地等待着御史台来给她上谏言,到时候她摆出一副不听不听寡人就是不听的样子,昏君值妥妥的就成了。
御史台果然没有辜负赵昭的期望,殿中侍御史蒙致手持象笏出列,毫不畏惧地望着御座之上的赵昭,朗声道:“陛下,臣弹劾枢密使张骥。昨夜宵禁时分,禁卫军扰民,张枢密使有管教不严之故。臣蒙致,以御史之责,弹劾张枢密使。”
朝臣们都敛声屏息,静待赵昭答复臣谏。
毕竟朝堂诸位大臣也都知道,敢深夜调动禁卫军,这件事情若无陛下默许,谅张骥生了十个胆子也是不敢做的。
不过,大家当然不能直接指着陛下的鼻子说道:“我们觉得你昨天干的事儿不太对劲儿,你得给我们一个交代。”
什么事都没弄清楚就弹劾皇帝,只要故意邀名的人才会这么干。
办差事的张骥就成了那个最好的挡箭牌。
或许张骥也猜到了今日早朝会如何针对他,干脆住在了大理寺厢房内,借口差事没办完,请了朝会的假。
可惜赵昭的脑回路和朝堂诸位大臣都不同,她没有被御史台为了维持君臣和谐作出的让步感动到,反而很是失望御史台没有直接弹劾她。剧情不按剧本来,这要让赵昭接下去怎么演?
赵昭想了想昨天战战兢兢的张枢密使,亲自下场为他脱罪,道:“诸卿不要误会,张枢密使是接了寡人旨意才驱策禁卫军擒拿大臣。此番非张骥之故,实乃寡人之过也。”
赵昭可不能让朝臣把矛头都指向张骥,张骥是个好同志,什么事冲着寡人来!
赵昭这样打破了默契,直接揽责任的举动直接换朝堂诸位大臣傻眼了。这……陛下可真是爱护臣子。
赵昭看殿下群臣因为自己主动揽责任就静默的场景,十分痛心疾首,愤怒发言:“尔等弹劾张骥如此起劲,为何对寡人一言不发。兰台御史,刚正不阿。可你们的骨气都去了哪里?一群欺软怕硬的家伙,寡人要你们何用?”
殿下群臣被赵昭怒骂一顿,各个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为好?
赵昭得位名正言顺,现在也不是什么丧失权柄的傀儡帝王,君王之怒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既然赵昭这么说了,也没人去弹劾张骥了。
左丞相傅为书犹豫了半晌,肩负着所有吃瓜朝臣的期望站出来,手持玉笏,说道:“既然陛下说此事与张枢密使无关,那老臣敢问陛下,这一百余位大臣究竟是犯了何错?现在又如何了。”
赵昭咳咳了两声,漫不经心地拉仇恨道:“罪名,莫须有吧。”
左丞相傅为书万万没想到方才极力保住张枢密使的陛下竟能说出罪名莫须有的话来,他眉头紧皱,三朝老臣的资历让他有资格对陛下劝谏:“陛下,老臣以为陛下会历数这些同僚的罪责,可是仅仅莫须有三字就将他们抓去了大理寺,这如何能服众?又怎么能是明君所为呢?张骥身为枢密使不加以劝谏陛下,此人外忠内奸。臣请陛下立刻释放大理寺被关押的官员,问罪张骥!”
朝堂上,太傅荀桓不相信陛下是这样的陛下,有种被背叛的失落,但还有着一丝丝期待,期待陛下反驳傅为书。
赵昭坐在御座之上,对左丞相的怒斥没有丝毫愤怒,相反还有点小开心,总算是按着寡人的剧本来了。
赵昭垂眸看向下方枢密使的位置,张骥那个位置空着。刚刚赵昭听内侍传口信,张骥还在监督那些人读奏折,因为昨夜太晚了,就让大家先睡了一会儿,这会儿那些奏折还没读完呢。
赵昭没有责怪张骥的多事,反而很想给他点赞,没读完好啊,寡人就能让这些还对寡人抱有期待的朝臣去亲眼见识一下寡人的昏庸无道了。
对着满朝文武的目光,赵昭露出了一个平静的笑容,鹅蛋脸上隐隐有两个小酒窝,极力隐藏着自己的雀跃心情:“傅相所言大概也是众位爱卿所想,既然你们如此想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寡人就如尔等所愿。来人,摆驾大理寺。”
赵昭站起来,一席黑色朝服让她显得面白如玉,九珠冠冕衬得她威严肃穆,她一步步踏下台阶,出了勤政殿。
赵昭上朝时候身边跟着的李内侍用他的大嗓门喊道:“陛下摆驾大理寺,群臣相随。”
很快勤政殿门口就布置好了帝王御辇,庄内侍恭谨有礼地等在御辇边上,面容清隽,身形雅致:“恭请陛下上御辇。”
赵昭瞥了一眼庄内侍,白皙清隽的脸上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看起来有心事的样子。不过,此时群臣都看着她,不是问话的好时机,赵昭上了御辇,准备等回宫之后再细问缘由。
在御辇上,赵昭悄悄地打开了系统提示音,听着【昏君值+1、+2、+3】的音效,露出轻松而又愉快的笑容,心中默念:让昏君值来得更猛烈些吧。
御辇出行,负责护卫赵昭的禁卫军也紧随其后。自从出了刺客一事,赵昭身边的防卫严密了许多,这次别说是淬毒的冷箭,保准一只飞鸟都靠不近赵昭身边。
赵昭直接浩浩荡荡地率领满朝文武去大理寺参观那一百零八个大臣读奏折,路遇百姓,都是满脸好奇地退在路边看着赵昭,赵昭不以为意,这件事情传得越广越好,最好整个大楚都传遍寡人苛待羞辱一百零八朝臣的事迹。
赵昭出行的动静如此之大,张骥早已得到消息,在大理寺门口迎接圣驾。
张骥严阵以待,他觉得自己已经猜到了陛下圣心。
陛下组织文武百官来参观这犯错的一百零八大臣学习改造得如何,是为了杀鸡儆猴,震慑天下官员。张骥昨夜就想到可能陛下会让一些朝臣来此参观学习,但是没想到是陛下亲率文武百官来此,这足见陛下的重视。
张骥迎上去:“臣恭迎陛下。”
赵昭看到一把年纪的张枢密使站在寒风凛冽中恭迎她,心中十分不好意思,下了御辇后,赵昭不待张枢密使行礼,就扶住他,真情实感地说道:“张卿辛苦了。寡人有你这种的朝臣,真是寡人之幸啊。”
张骥郑重了神色,对赵昭说道:“陛下请。”
说着,张骥给赵昭递了一个心印默契、不可言传的眼神,低声说道:”臣办事,陛下放心。”
赵昭一脸迷惑,寡人与张骥需要有什么默契?赵昭心里感觉到了一丝丝危机感。不过,很快就被赵昭抛之脑后。昨夜她都明发谕旨了,张骥想来也不敢抗命,里面情形应该与她的预期相差不大,刚刚一定是她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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