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殿内, 熏香邈邈，镂空雕饰的香炉中冒出白色的烟。喜新厌旧的陛下最近换了海棠花制成的香料, 觉得比起薄荷叶的更好闻。
赵昭捧脸道“荀卿怎么知道他一定会愿意的”
荀知简垂手站在殿中，青色的御史官服穿在他身上如同茂林修竹，清俊挺拔, 听闻陛下之言，俊美的脸庞笑意温柔, 声音清朗, 说道“臣在甘露殿陪伴陛下, 可知陛下平日所为, 不喜玩乐，不好华服，无口腹之欲，与臣等同食，一荤一素，从未言苦, 甘之如饴。”
系统消息明君值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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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昭呆若木鸡, 条件反射地捂着心口，寡人心口痛，是被逆臣用刀捅的。
荀知简抬起眉眼, 眼眸中只映着御座之上的陛下一人“陛下平日所想，皆是国事，从不过问天下间可有珍奇宝物。与丞相争执也是出自公心，为天下计, 为千百年后的大楚计，抽调民夫不为修建宫殿，而是为修直道、建长城。修直道，如今无用，可千百年后，可让明州府慢慢繁荣。建长城，一时无功效，但强敌入境，可作为防线抵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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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住口。
赵昭震惊地望着在那里侃侃而谈的荀知简，身子气得发抖，心口隐隐作痛，寡人还指望着修直道、建长城赚点昏君值，寡人与荀卿你何仇何怨，你要这样曲解寡人之意寡人究竟是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这般辜负与寡人的君臣情谊。
荀知简与陛下四目相对，发觉陛下也在看自己，脸上笑意越发温柔俊雅，轻声道“故而这样的陛下，臣愿意誓死效忠。不论陛下说什么，臣都愿意。”
荀知简脸颊绯红，掩耳盗铃般加了一句“所以，臣推己及人，觉得陛下口中那人也一定是什么都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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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昭沉默地靠在椅背上，一言不发，仿佛一只失去了灵魂的可达鸭，寡人投降了。
荀卿的脑补功力太过于深厚，寡人认输，不要再给寡人明君值了。
赵昭制止不了荀知简开启他的明君滤镜，只能让他不要把他的这些话外传。
赵昭走下御座，握着荀卿的手，诚恳地说道“爱卿，方才的这些话不要与他人说起。修直道、建长城的事情都已经决定了，傅相自会办好此事，你不要多言。”
荀知简耳垂通红，低下头，不敢再与陛下双目对视，但是悄悄地反手也握着陛下的手“臣知道，方才的那些话，臣都只与陛下说。等陛下做好了决定，臣、臣”
荀知简大逆不道地抬头直视天颜，望着陛下那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认真地说道“臣等着陛下允许臣说出来的那一天。”
赵昭心中大为震惊，荀卿究竟是对于传播他的那套背刺理论是多么的执著啊，不过好在他还知道寡人圣意不可违抗。
哼，等着寡人同意你说出去，这辈子都不可能，谁也别想让寡人多赚明君值。
赵昭抽回手，抽了抽，没抽动。
赵昭低头，说道“荀卿。”
荀知简神情恍惚，一个不注意手握得越发的紧了“陛下，臣在。”
赵昭面无表情地说道“荀卿，你把手放开。”
荀知简回神，立刻松手，这次从白皙的脖颈处到整个脸庞都变得通红，额头冒出细密的汗，手足无措地就要请罪“臣冒犯了陛下。”
赵昭扶着荀知简的肩膀，不让他跪下，面无表情地抱怨道“不要动不动就跪，到时候还得寡人把你们拉起来，你们都很重的。”
荀知简敏锐地注意到陛下用了“你们”，他询问道“陛下，除了臣，陛下还拉过谁”
赵昭眨了眨一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说道“是苏卿呀。”
赵昭笑了一下，娇艳动人的外表就算是面无表情也无损其美貌，一笑，仿佛桃花盛开。
赵昭转身，回了御座，继续批复奏折，只是闲暇时，忍不住一手支颐，望着外面的天空，遥想千里之外的苏卿正在做什么
荀知简很快从陛下近距离的一笑中回过神，见陛下已经开始坐在上首处理政事。
荀知简唇角微翘，陛下果然勤勉，最放不下的是国事。而他能够一直陪伴在陛下身侧，同处一殿，陪伴陛下处理政事真是莫大的殊荣。
荀知简坐回陛下下首的书案，俯首案前，继续整理奏疏。
海棠香萦绕于鼻尖，甘露殿内一时十分安静，唯有翻动奏疏的声音。
偶尔荀知简抬头放松眼睛，看见空旷的甘露殿内只有他们二人，想到他担任监察御史替陛下巡视州府，看是否有江湖术士欺骗百姓，陛下曾经让这甘露殿内聚集了许多翰林进士和女官。
他当时出发前，还黯然伤神，觉得自己对于陛下而言，并非无可替代。
至于陛下先前承诺的甘露殿秘书处的秘书长一职，他也不再奢求。
但是，陛下却是一直将对他的承诺放在心上。
他回来之后，更是将其他人移到了西偏殿，甘露殿的正殿仍然只有他与陛下二人。
荀知简抬笔，要在宣纸上写下他面前这封奏疏要点的时候，不知怎的，想起了一句话。
遣散后宫，唯有一人。
荀知简唇角微翘，虽不相同，倒也应景。
荀知简提笔时间过于长，却迟迟未落笔，一滴墨滴在了雪白的宣纸上。他将此宣纸揉成一团，丢在一边，心中告诫自己不可再多想。
纵然陛下方才说了许多，他也不能骄纵自满，让陛下生厌。
荀知简又看了一眼陛下，见陛下正凝神于书案间，他也低头，这次是真的沉浸心神在整理奏疏中。
赵昭眉头紧皱，她如今在看的是庄内侍从江州府送来的密信。
迷信上面详细列了罗家所有违反大楚律法的事情，欺男霸女不必说，在荒年时候逼迫百姓卖掉良田，成为他们家的佃农。
等到百姓成了佃农之后，更是变本加厉，农户种出了粮食之后，竟要交八成给罗家。非但如此，他们还要将佃农家的子女抢掠进府中。
庄内侍在密信中提到，这些被抢掠走的男童女童，女童都被送进府中当粗使丫鬟，男童则是会对他们进行训练，表现好的会收编进罗家的私人部曲，表现不好的就作为普通的仆役。
佃农中更有一些青壮年也被抓走，他们并非作为仆役，罗家也不信任这些不是从小被洗脑长大的人。
这些青壮年大都被送去了罗家的铁矿，在那里辛苦劳作。能够活着从罗家铁矿出来的十不足一，这其中活着出来的大都是缺胳膊断腿，又或者是被累垮了身子。
这些活着的人出来之后，很快也就去世了。
赵昭的脸色冷凝，白皙的手指微微发抖。
世家不劳作，不为官，却有大量的土地和产业在手中。
佃农辛苦劳作一整年，却被拿走八成粮食。
天底下绝没有这样的道理
等到灭了世家之后，赵昭已经决定要把罗家的地都分给他们，赵昭之前派了高禹领着禁卫军前去也是为了此事。
毕竟罗家倒了之后，动静非同小可，其他世家肯定会知道，或是出手帮忙，或者干脆是落井下石，侵吞罗家产业。
无论是哪种情况，赵昭都不愿意看见。
如果世家有远见的人为了团结在一起，出手帮忙，那些吸了这么多年佃农脂膏的罗家子弟能够继续当高高在上的主子，哪怕没了往日的威风，也能继续收地租，骑在佃农脖子上作威作福。
如果世家侵吞了罗家产业，那这些佃农不过是换了一个吸血的主子。
赵昭不想让罗家那些地重新归于世家或者是富农手中，她要把这些地分给无地或者是少地的农户，她要让那些靠双手种粮食的农户能够吃饱肚子。
江州府，那只可怜的鸽子一路跋山涉水，终于在十天后的下午飞到了糕点铺子，完成了一只鸽的使命。
糕点铺子的人取下竹筒里的密信，给它喂了点米粒和清水。鸽子双目无神地啄完米，拍翅膀飞回洛京，碰到这个主人，它没累死真是太不容易了。
庄内侍看了看周围跟踪的人，最近他们是越来越懈怠了，看起来他每天固定的行踪让他们放松了警惕，相信了自己真的是喜欢这家糕饼。
同时，也说明了，罗行正在慢慢信任他。
庄内侍俊秀清隽的脸庞温柔一笑，弯弯眉眼，遮住眼底深处的晦暗仇恨。
糕点店的掌柜迎上来“贵客，这是您的糕点。老板说了，下次您早些来，不然就买不到了。”
庄内侍微微笑道“不能给我留一些吗”
糕点店掌柜摇头“老板她不想等人了，这日头都快下山了，您瞧着是不是”
庄内侍笑得越发温柔，俊秀清隽的脸庞神情逐渐扭曲“是啊，马上就要天黑了，一切都要结束了。”
他等这一天等得可太久了。
当夜，赵昭站在栖月殿内。
她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天色，心想小庄应该这个时候收到信了，罗家覆灭就在这几日了。
夜晚漆黑，明月隐藏在云层中，栖月殿中开着窗，吹进来的五月晚风带着微凉的寒意。
赵昭早已屏退左右，她望着这黑夜，负手而立，轻声说道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硕鼠硕鼠，无食我麦三岁贯女，莫我肯德。逝将去女，适彼乐国。乐国乐国，爰得我直。”
“硕鼠硕鼠，无食我苗三岁贯女，莫我肯劳。逝将去女，适彼乐郊。乐郊乐郊，谁之永号”
赵昭一双潋滟多情的桃花眼中，锋芒毕露，低声对着自己说道“世家不除，百姓永无宁日。”
她用手在虚空中轻轻一抹，就像是在抹除本不该存在的东西。
无论世家有多少风流雅致的典故，无论有如何惊才绝艳之辈。
历史的洪流中，世家这个阶层终将覆灭。
赵昭又望了一会儿天边夜色，看着明月从云层中露出身影，清冷的月辉洒进殿内，赵昭眼神平静，是下定了决心做一件事后的波澜不惊。
作者有话要说 荀卿陛下，臣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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