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幻影

    艾莉丝轻柔地述说书里的故事, 似乎将书中的世界呈现在茜娅面前。

    她端坐在茜娅前方, 双手捧起书，夹在书里即将落将垂的书页也仔细地拿好，房间里只有艾莉丝的声音轻轻地响起。

    茜娅半托着下巴，比起戏剧艺术化和美化的情节，这小说里的细节和情节也太详细了, 茜娅真怀疑这并不是小说, 更像将自己的冒险故事写了下来, 真想知道这本书是谁写的。

    “捕猎魔兽结晶的任务完成后，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越过黄昏。夜里, 圣女拉过队伍里唯二的女孩。”

    “今晚就我们一齐睡, 别管那两个木头。圣女搂过她这么说着。”

    艾莉丝念到这里，停顿下来，盯着那一页的文字，有些羡慕地说：“两个女孩的感情真的很好，一起睡觉, 一起说悄悄话。”

    “我们昨晚不也是这样？”

    艾莉丝听到她的话, 眨了眨眼睛，随后惊呼了一声, 放置在膝盖的书差点掉了下来，“昨天我和陛下一起睡觉了？！”

    她发觉自己的失态，红着脸慢慢坐回椅子，木愣地盯着书页。

    她沉静了许久，仿佛震惊过后需要时间恢复情绪。

    书页被她翻了过去, 又翻回来，在找寻自己究竟读到什么地方了。

    不久轻柔的声音又继续响起。

    当听到大反派男配抓女主囚禁起来、关小黑屋的时候，露思就回来了。

    露思没有说话，如刚才一样到她的身边，静默地有些不同寻常。

    等艾莉丝读完最后一句话，阖上书本，露思才捏了捏交叠的手，向前靠近茜娅一步。

    “陛下，这几天，陛下的契约仆从……”

    ……

    伊尔德推开房门，拖着满身疲惫的身躯，步伐缓慢地一步一步走进房间。

    他关上门，确定锁好后，才重新迈起脚步。

    稍挡在前方的椅子被推开，外袍从身上滑落。

    地上堆落的外袍，沾着血污，犹如一朵朵盛放而开的血花。

    他无力地倒在床上，一瞬间困意将他所剩无几的意识笼罩起来，眼皮开始沉重。

    慢慢眼前的画面逐渐阖上。

    已经习惯无时无刻带着警惕的意识，即使是在睡梦之中，伊尔德感觉到有人靠近，本应立刻起身，但他身体像滑落悬崖的岩石一样沉重，只能掉入无尽的深渊。

    他很久才睁开一细缝，布料轻飘进入他的视线，伊尔德原以为是沃克进到他的房间，但看到这衣服的裙摆的时候，眼里的微光闪动。

    是陛下。

    心脏跳动的声音敲击着耳朵。

    他想知道她接下来要做什么，可是，拼命与自己的意识做斗争，依然沉重地陷入梦境……

    伊尔德猛然起身，发现天色已经落入黄昏，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指蜷握起来。

    余光察觉到地面没有掉落的外袍，他转过头，看见外袍搭在椅背上。

    回忆起那撞入他视野的裙摆，他紧紧地望着那依旧晕染红色的外袍，蜷曲起的手握得更紧了。

    昏黄的光线洒入，伊尔德望向窗外即将迎来黑暗的过渡时刻，“……已经是黄昏了。”

    他从床上起身，习惯地伸手去拿那件外袍，恍然间脑海里浮现她的身影，手顿了一下，随后坚决地拿起外袍披在身上。

    幼龙忽然出现在他面前，伊尔德回望打开的的窗户，它又从窗户飞进来了。

    伊尔德越过幼龙的小身躯，幼龙准备跟在他身后，却差点撞上停下脚步的伊尔德。

    “你留着这里。”

    即使他叫它不要跟过去，但是它还能偷偷跟过去。

    只是……

    对上伊尔德的眼睛，幼龙只好顿在原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黑夜，枝茂丛生保护了所有的黑暗，孕育滋生着属于夜的生物。

    沉寂的空气。

    浓厚的血腥味。

    伊尔德急促地喘着气，仰起头，一丝通过细小的缝隙渗透而入的月光，划过他赤红的眼眸。

    右手鲜红的液体流过手背，缓缓落入刀身，在刀尖汇聚，最终滴落在泥土中。

    月光擦过左手手心里的菱面的结晶体，折射出的光芒盈耀。

    而伊尔德脚边倒着隐没在黑暗里的魔兽尸体。

    四周的幽绿的眼睛浮动，像两颗无火燃起的灯笼，低低沉沉的兽吼夹着警告。

    他现在在做着什么？他为什么要做这些？

    身体已经麻木，仿佛机械地条件反射地挥动手臂，连受到伤害也不在乎。

    利爪划破他手背的皮肤，宛如慢动作一般，一瞬间在他的感觉里漫长而又折磨，也许因为许久置身于此的原因，周围浓烈的气味也仿佛闻不到。

    朦朦胧胧眼前出现了一个身影，身影还没有完全显现，但是伊尔德知道那是谁，只需模糊的轮廓，他也能清楚知道那一抹身影。

    他想靠近那个身影，还没踏出一步，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低下头——

    眼前仿佛有一面镜子映照出他现在的样子。

    白色的外袍已经肮脏不已，被晕染得没有了原本的洁白无瑕，他的双手沾满了污秽，浑浊而又丑陋。

    伊尔德瞳孔颤抖了一下，他看到那身影慢慢转身，似乎想远离他。

    怔然地望着那身影离开，伊尔德恍然间忘记了呼吸，脑袋突然空白一片，心脏的跳动仿佛停止了一般。

    他下意识地动起脚步，眼里仅有想离他而去的身影。

    但是无论伊尔德怎么做，他都不能靠近那身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像雾气般消散而去。

    那双没有聚焦的眼神变得清明起来，他垂下眼帘，遮掩眼底的情绪。

    不知道他如何拖着浑身麻木疲惫的身体走出那片黑暗。

    伊尔德似有所感停下脚步，抬起头，无比清晰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晨光熹微，浅淡柔暖的光芒照在她身上。

    他没有理会自己是什么模样，他害怕她会如同那一幕转身远离他。

    伊尔德直直望向那身影，一步一步靠近，那身影仍然站在原地等待他。

    最后站在魔王面前，深深地望进她的眼眸里。

    伊尔德体力不支倒在她身上，冰冷的体温传来。

    茜娅看着伊尔德走近，猝不及防他身体无力地朝她倒下，她下意识地抱住他。

    她没有推开他，感受到背后的触感，伊尔德抬起双手紧紧地回抱，手上的血红的污秽沾染在她纯净的衣服上，他微垂下眼睛。

    脑海里划过她离开的幻影，抱着她的手臂更加收紧。

    她没有远离他，她没有推开他。

    陛下……

    现在不从他身边逃走，永远也逃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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