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在这儿？”林子墨原本以为李舜生会问这句话。
谁知道对方只是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 转过头望向大巴车的窗外, 一声不吭。
载满人的大巴车穿过无人的住宅区，顺着道路行驶, 渐渐靠近那个高耸入云的，拦截在正常社会与“门”内世界之间的那堵墙。
“哇——”林子墨听到坐在身后的红发女子惊叹道：“好高啊。”
或许在远处察觉不到，越是靠近, 越发现这堵墙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体积。光是想要望见墙顶这个动作, 就会让人的后脑勺贴到背上去。
林子墨侧过身, 左手扶在右边的坐垫上, 一副新奇的模样, 感慨道：“真是壮观啊, 没想到自己能来到这种地方。”
李舜生面上也露了点笑，合群似的, 没多少真情感，只有那亮闪闪的眼睛能够证明, 他其实对于这堵墙, 也是充满好奇与惊叹的。
只可惜他这副模样只有林子墨一个人能看到。
“我要说，我能遇到你, 这件事真的是个巧合，你信吗？”林子墨贴在李舜生的耳边说悄悄话, “虽然这么说，让我觉得自己有点说甜言蜜语的嫌疑，但我还是想说......”
“这大概就是，命运的安排吧。”
汽车快速地行驶着, 路灯从两边亮起来，在玻璃上投射出冷白的光，明灭的影子从窗户缝隙间移动，一扇扇经过众人的身上，如同潮水般袭来，又如同潮水般褪去。
李舜生窝在不怎么舒适的巴士靠椅上，黑色的头发因为坐姿柔软的贴在椅背上，藏蓝色的座椅套在昏暗的环境下变得更深了，似乎和李舜生的黑发融在一起。
“你不应该过来。”李舜生轻声说，他的瞳孔里倒映着林子墨的脸。
“为什么？”林子墨的声音跟着光线一起降低，音节从他的春风流出，就像是羽毛从耳边划过，痒痒的，带着风。
李舜生没有躲，他抬起眼，注视着面前的男人，“契约者是不能靠近‘门’的，精神失常，幻觉，能力失控......会发生诸如此类，甚至比我说的更严重的事。”
“哦，我这个倒是才知道。”林子墨满不在乎地回答。
他根本不在意李舜生能从这句话里找出多少怀疑他身份的疑点，也不在意李舜生嘴里说的那些不知道会不会发生的症状，他在意的是——
“那么，请你告诉我，小李同学。”林子墨的食指点了点扶手，巴士座椅被他坐出教父电影道具的即视感，“明明知道这一切，还是契约者的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原本质问的人成为了被质问的对象，形势逆转。
李舜生别过头，他自然了解这一切，在黄警告他之前就明白，可他还是来了。
不仅仅是因为组织的命令，想要调查这个“门”，想要调查这个和妹妹失踪时的“天堂门”相同性质的“地狱门”，这是难得的机会。
而且，作为一个并不需要支付代价的人，他并不认为他会像其他契约者那样，被“门”影响。
“我不会出事的。”
他低下头，从衬衣里露出一截后颈，和他的笔直，线条干净利落的锁骨一样，他的骨头都是极具美感的，并不是如同少年的那般柔弱纤细，而是带着男子特有的，如同翠竹般的坚韧。
柔软的黑色短发随着他的动作，浅浅的落在颈部上侧，吸引住林子墨全部的目光。
他沿着发丝的方向往下滑，爬过微微凸起的骨节，往衣领里延伸。
想......
李舜生的收手扣在双膝上，他侧过头，双目专注，问道：“你是契约者吗？林子墨。”
两个人坐在满是人的大巴车上，在手臂触碰手臂，呼吸打乱呼吸的距离，悄声分享只有彼此知道的秘密。
林子墨卡壳了，从拥有契约能力，支付代价这个方面说，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契约者，可若是从他的真实身份说起，他又的确是个没有特殊能力的普通人。
“应该算是......契约者吧？”林子墨自己也不怎么肯定这个答案的正确性，但要论此时此地的他，回答契约者，是个绝对没有撒谎的答案。
巴士拐过转角，离心力作祟，林子墨向李舜生更靠近了点。
对方听到他的回答没有做声，垂下眼眸，像是在沉思。
车里刚刚还在兴奋的人们，渐渐停止了喧嚣，车里变得安静起来，只有发动机轰鸣的声音，在耳边回旋。
林子墨和李舜生两个人默契地没有问及对方的任务，他们就像不知道彼此进到这个潘多拉组织是带着目的与计划的，他们谁都没有提。
可是两人的心里隐约间都能明白。
如果李舜生的目标是流星碎片，大不了帮对方拿到，自己把林兰给的这一片交给琴酒。或者更保险一点，帮李舜生拿到碎片以后，两个人交换一下，这样被发现的几率就会更小。
他们随着人流前进，要进入门，需要经过复杂的安检，审核程序。
不少契约者会在还没通过第一层的时候就被筛选掉，毕竟这里离“门”太近了，出现幻觉幻听，甚至情绪失控，都不是什么稀奇事。
刚才差点坐在李舜生身旁的那位红发女孩，明显就陷入了焦虑中。
她走在林子墨前面，不停地四处张望，仿佛四面八方都有人在和她说话，而她被这声音吵得要聋了，崩溃地大叫着。
“发生什么事了？”警卫队的人立马从安检门的另一侧出现。
毕竟是联合国组织，潘多拉内里的安保力量出乎常人意料的强大。里面不光是有关于“门”的最机密资料，第一手信息，还有大批的，来自世界各国的知名科学家。
这里，出不得大错。
女孩挣扎着被电晕带走，周围人窸窣地议论了两声，很快被安检程序吸引了注意，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可林子墨注意到，李舜生的那双眼睛，牢牢地钉在那个被拖行着，扭曲挣扎了远去的红发姑娘身上。
“她会没事的。”林子墨安慰道，他心里其实对这件事并没有什么感触，也升不起同情心，但他看得出来，李舜生那张冷漠的脸上，其实有着那种他从不曾拥有的，对陌生人的关切。
真温柔啊，小李同学。
林子墨感慨着，举起双手站在安检台上，顺利通过安检人员的扫描检查。
他们在通过这里之前已经预先做了测谎，这个没什么难度，两个人都是专业出身的“影帝”了，不夸张的说，如果哪天林子墨和李舜生不想在黑暗世界待了，去参加个选秀，或者直接拍电影去，指不定能把多少演员比下去。
两个人换好工作服，左手拎着拖把右手提着桶，在潘多拉内部第三区域集合时，完全不惊讶对方也通过了所有测试。
这种对对方的自信不仅来自实力的肯定，更来自长久相处后，那种无法言喻的熟稔。
“总之，为了让日夜研究的科学家们能够有一个良好的工作环境，作为重要的后勤保障——清洁部门，我们有责任，也有义务做好手头的每一项工作。”
站在众人面前的组长拍拍手，滔滔不绝的话语还在继续。
李舜生站在原地，和周围的人一样，摆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
忽然，他的手心划过了什么东西，就像猫咪飞快地伸出肉垫在你的掌心最柔软的地方拍了一下，而后又飞快地拿走。
“林子墨......”他以一个极小的角度转过头，语气中不知道是无奈多一些还是好笑多一些，总之口吻是警告着的，“这个时候就别......”
“嘘——听我说......”林子墨小心翼翼地向四周瞅了一圈，道：“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奇怪？”李舜生心下疑惑，他抬眼观察了下林子墨，对方的双眼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那里空无一物，“你在说什......”
“......门里是个很神奇的地方，有许多超乎你们想象的现象，理应存在的可能会消失，不应存在的却有可能出现......”领头的清洁小队队长仍在喋喋不休地嘱托。
李舜生浑身僵直，下一秒，他狠狠掰过林子墨的头，拉低，双目注视着对方浅色的眼睛。
圆润的瞳仁猫咪般扩大，焦点涣散在空中。
糟了。
“别说是这些，幻听幻视都是极有可能发生的，遇到这种事，不要大惊小怪，毕竟‘门’的附近，发生什么都不稀奇，千万不能因为这种小事耽误了自己的工作......”他转过身，三角眼射出严肃的光，盯着面前这群菜鸟。
“我们的清洁任务一般在深夜，那时候是研究者休息的时间段，平常白天，每个人可能会参与到一些测试中，我要说的......”他忽的止住了话语，食指点点站在后排，亲密地倚靠在一起的两人。
他拨开人群，“喂，你们两个男的，在后面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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