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观景台下来的路上, 两人都没怎么说过话,黎枭再直男再迟钝,也察觉到了那个拥抱中不同寻常的暧昧与不可说。
沉舟走在前头, 被夜风一吹,清醒了许多,明白刚才的举动过于冲动了。
他不敢回头看黎枭, 黎枭不跟他说话,他也就不开口,就这样沉默了一路。
黎枭先将沉舟送回了民宿。
“明天自由活动,一起”
沉舟抱歉道“和朋友约好了,要去别的地方收集作文素材。”
学校组织的这次秋游,明摆着是让学生放松心情的,根本不会安排作业。
黎枭却没有放弃,问“和谁”
沉舟怔了怔,不熟练地撒谎“和左昊。”
说完怕他又不信,还多余的补充了一句“汤景铄和齐月珊也一起。”
想起在车上时, 齐月珊对沉舟的殷勤, 黎枭眉头微不可查地皱起“我和你们一起吧。”
一瞬间沉舟根本不知道怎么接话, 他从来不知道黎枭是这么固执的人。
看他呆愣的模样,黎枭觉得自己是个神经病。他惯性伸手去摸沉舟的头,动作到一半却停住了,僵硬地将手收回来“回屋吧。”
沉舟像是没看见一样, 说了声好, 转身往里走。
“舟舟。”
沉舟回头。
黎枭动了下唇, 最后还是只说了一句“晚安。”
沉舟肩膀不自觉露出一个松懈的弧度,冲他明媚的笑了下,皎若天上月,他开心地回道“晚安呀。”
回到房间的时候,汤景铄和左昊正在讨论今天的漂流,听见门口的动静就知道是沉舟回来了“舟舟你没去真是太可惜了,坐上皮艇的时候那感觉刺激的”
汤景铄话说到一半就顿住了,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舟舟,你衣服怎么了”
沉舟这才发现黎枭的衣服还套在他身上,他莫名心虚的红了脸“没怎么,山上太冷,朋友借我穿的。”
想起饭桌上沉舟似乎说是和大佬们去玩,汤景铄担心道“黎枭没欺负你吧”
沉舟哭笑不得“没欺负我,我们真的是好朋友,你们不要胡思乱想。”
“我也不想胡思乱想,”汤景铄叭叭道,“高一的时候大佬身边有个跟你差不多的小男生,两人好的能穿一条裤子,大佬还不是说翻脸就翻脸,把人硬生生揍转学了,担心你重蹈覆辙。”
沉舟正在换拖鞋的手顿了几秒,才问“你知道为什么被揍吗”
“这个倒是不清楚”
“我知道。”左昊靠在单人床上,神秘一笑“那个男生是那啥,让大佬受不了。”
汤景铄没反应过来“什么那啥”
宛如一丝电流从脑袋穿插而过,沉舟从来没希望自己能笨一些,他脱口而出“同性恋”
左昊立马给了他一个答对了的眼神。
可能是门窗没关紧,山中湿凉的夜风吹了进来,沉舟全身上下冷的厉害。
过了好久好久,沉舟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问“受不了是什么意思”
话说口,他才发现声音在发抖。
“那个男生故意gay黎枭,这事儿本来瞒的挺严实的,但不巧我一个朋友当时在现场。那男生骗黎枭喝了带料的饮料,然后你们懂吧,没得逞,正常男人能受得了才怪了,最后就被大佬揍了。”
“平时看着挺乖巧一男生,谁知道是个同性恋呢。”
汤景铄听的目瞪口呆,最后激动又生气地一拍巴掌“揍的好得亏是大佬,要是普通小姑娘,不就把人家一辈子都毁了吗”
说完仍就不解气,将床锤的哐哐作响“可惜同性法律这块不完善,不然送他去坐牢”
左昊吓地比了一个“嘘”的姿势“大哥,你声音小点,隔墙有耳啊,舟舟你也别说出去啊”
等看见沉舟的脸色他吓了一跳“我去,舟舟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沉舟现在说不上自己是个什么滋味儿。
他根本顾不上去细想“受不了同性恋”所表达的意思,只觉心疼得厉害。
没有办法想象,那样骄傲的黎枭被人捉弄的样子,也没办法想象他是失望愤怒到什么境地,才会将人揍到转学。
沉舟不能想,一想,心都碎了。
他觉得汤景铄说得对,蒋乐为什么不去坐牢呢
半夜的时候沉舟发起了热,他身体素质不算好,最终没抗住山上湿重的露气和夜风。
身上烫的厉害,人却冷得不行,缩着身子一个劲儿往被窝里钻,被子捂在身上轻飘飘的,一点都不暖和。
迷糊中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好像是汤景铄,又好像是左昊。
“烧的这么厉害,给张老师打电话吧”
“问问老板娘有没有退烧药”
沉舟废力睁了下眼皮子,没睁开,冷的打了个哆嗦。
他烧糊涂了,开始做梦。梦里是黎枭牵着他的手往山上走,一会儿又变成在车上搂着他,一会儿又变成他们在观景台相拥,场景走马观灯变来变去,唯一不变的,是黎枭身上源源不断的体温,灼热滚烫。
“黎枭”
在梦里,黎枭说“又不是同性恋”,左昊说“正常男人谁受得了”“谁知道是个同性恋呢”
沉舟难受的要命。
“黎枭”
我是同性恋,我不gay你,你还和我做不做朋友
“黎枭”
房间外面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吵吵嚷嚷一片,沉舟听不真切,他迷迷糊糊的,思绪像是在半空沉浮。
又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耳边多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舟舟。”那人说“枭哥在呢。”
沉舟想,做梦真好,梦里什么都有。
“你还和我做不做朋友”
“傻了,不做朋友做什么”朦胧中他唇上抵了一个冰凉的东西,“来,先把退烧药吃了。”
沉舟乖乖张嘴,口里进入了温凉的液体,他下意识咽了下去,随后额头也被冰凉的东西黏住了,他伸手便去扯。
然后动作被按住了,黎枭的声音再次响起来“别动,是退热贴。”
沉舟呼出的气都是滚烫的,身上的被子重了点,但不够,还是冷。
然后他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那人将他箍得紧紧的,闻着是黎枭的味道。
做梦,真好。
但不知道怎么,就有些伤心。
沉舟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额头还贴着退热贴,背心因为发了一场汗,现在一片黏糊有些不舒服。
他喉咙干的厉害,全身也没力气。昨夜发烧隐约有些印象,但却记不真切,连那场梦都有些模糊了,只记得有黎枭。
沉舟摸到手机,想给好友打个电话,还没拨出去,就听见门锁打开的声音。
黎枭提着白粥和装在食品袋里的小菜走了进来。
他穿的还是昨天那身,连上衣都还是那件翻领长袖。
沉舟眨眨眼。
黎枭一进门就看见他出神地盯着自己,挑了挑眉梢“烧傻了”
不是梦。
沉舟张嘴“你”
“我什么我,”黎枭将粥放在床头柜上,伸手撕下退热贴探了下他额头,“好像退烧了。”
然后从药袋里拿出体温计扔给他“测一下。”
沉舟听话地将水银温度计夹在胳肢窝,接着说没说完的话“你怎么来了”
黎枭正在解打包带上的结,闻言动作顿了下,古怪地看着他“我怎么来了怎么,你还想用完就扔”
沉舟没听明白,病了一晚上的脑子也不灵活,他迷茫地“啊”
这个时候左昊跟汤景铄进了门,看见沉舟醒了狠狠松了一口气。
“谢天谢地,你终于好了,你再不退烧,120都给你准备了。”
黎枭点了一下沉舟的额头“让你兄弟好好给你说。”
说完就转身进洗手间了,不多时里面就传来洗漱的水声。
左昊跟汤景铄凑了过来,两人就跟讲故事地把昨晚的事儿抖了出来。
据两人交待,昨晚上他半夜烧到了三十九度八,人都不清醒了。开始只是轻声哼哼两声,后面不知道怎么回事开始翻来覆去地叫黎枭的名字,一边叫一边哭,嘴里还一直念叨“你和我做不做朋友”,两人叫了半天都叫不醒,没办法了辗转打听了大佬的电话,打了过去。
“凌晨两点啊亲,我打过去的时候都做好受死的觉悟了,结果没想到大佬如此仗义,听见你发烧了二话没说就奔过来了。”
“大佬不愧是大佬,为了借车去给你买药,把咱们民宿老板直接轰起来了,当时不知道的还以为闹事的来了,差点打110。”
再后来,黎枭亲自给他喂了药,还霸占了左昊的被子给他盖上,这位可怜的班长只能跟汤景铄挤了一晚。
左昊委屈“就这样了你还是闹冷,后来大佬没办法了,只能亲身上阵抱着你了,你立马消停。”
两人讲完,现在都还是一脸玄幻的表情。
没想到黎枭同学竟然是乐于助人、面冷心善、友爱同学的大好人
他们不该戴有色眼镜看待他,他们错了,错的离谱。
他们悔过,等他们回去,就立马为黎枭同学正名
沉舟整个人已经当机了,双目无神地看着他俩。
昨晚不是做梦。
黎枭真的来了,照顾了他一晚上,他也在他怀里睡了一个晚上。
沉舟悔恨不已,怎么后面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很快,他就没心思想这个了,他反应过来“你们怎么打听到黎枭电话的”
“能怎么打听啊,群里问,微信问,到处问啊。”
沉舟默了几秒,说“那我哭着找黎枭的那件事儿,你们没到处说吧”
刚才还叭叭叭的两人,可疑的沉默了。
沉舟“”
ok,好极了。
现在怕是全级都知道他生病的时候哭着喊着找黎枭了。
沉舟一阵窒息,缩头乌龟一样钻进了被窝里。
只要我躲起来,丢脸就找不到我。
其实更丢脸的左昊跟汤景铄没说。
昨晚上小学神叫大佬的时候,那一声声缠绵的调子,大佬当场就僵住了,两人也听的面红耳赤,要不是在现场,指不定还以为大佬对他们小学神怎么样了呢。
看着在被窝里现在还不肯出来的沉舟,两位好友体贴的闭了嘴。
算了吧,舟舟皮薄,再说下去,得跳楼了。
黎枭洗漱完整个人精神了很多,他先查看了沉舟体温计,刻度停在三十七度五。
他将沉舟从被窝里直接捞出来,给他披上外套,言简意赅“吃饭。”
沉舟不敢看黎枭,连脖颈都染成了红色,举起手,以一个接旨的姿势去拿黎枭手里的粥。
黎枭意义不明地笑了一声“这会儿知道丢脸了”
他干脆坐下来,舀了一勺子递到他嘴巴“你既然找枭哥了,枭哥就好人做到底,张嘴。”
“不,不用了”
黎枭脸色立马沉了下来,沉舟现在不敢惹他,只能乖乖吃了。
两人在那里你喂我吃,面上一派岁月静好。
左昊“我们是条鱼。”
汤景铄“什么鱼”
“好多余。”
“”
没毛病。
两条鱼走后,沉舟观察了一会儿黎枭的脸色,喊他“黎枭。”
大佬抬头看他,面无表情。
沉舟心惴惴的,悄声说“我没有gay你。”
沉舟什么事都写在脸上,黎枭一看就明白。
昨晚上回去后,他其实并没怎么睡着,满脑子都是沉舟的影子。
他爬山的喘气的样子,认真许愿的样子,还有撒谎的样子
特别可爱。
本来特别烦躁的心情,想着想着,不知道怎么就笑了起来。
然后就接到了左昊的电话,沉舟发烧了在找他,隐约还能从电话里听到那边沉舟颠颠倒倒叫他的名字。
当时脑子嗡的一声,干净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过去了。
搂着沉舟睡觉之前,他犹豫过,但想到沉舟那句“好朋友”又觉得自己太大题小做了。
左昊能跟汤景铄睡一张床,林安和江平也睡过一张床,他和舟舟也可以,大家都是好朋友。
舟舟不是同性恋,他也不是,根本不明白自己在担心什么。
看,现在舟舟都还在解释,怕他误会
我没有gay你,你不要生气。
黎枭伸出大拇指抹掉沉舟唇角的粥渍。
“嗯,你没有gay我,是我gay你。”
手指掠过的地方一片酥麻滚烫,沉舟忍不住抿了一下,然后说“你也不能gay我。”
黎枭睨他一眼“好,不gay。”
后面的自由活动沉舟没去,在民宿躺着养病,黎枭也没去,跟着陪他。
期间江平带着他女友、林安和贺秋飞来看过他一次。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沉舟总觉得林安看他们两个人的眼神一言难尽中又带着懵逼。
下午回学校的时候,黎枭又厚着脸皮上了他们班车,这次没人跟他抢座位,沉舟旁边的位置是空的。
他坐下来的时候,车厢里忽然一阵起哄声。
是善意的打闹,就像课间男生们互相拥抱或者故意搞的暧昧调笑,没有人多想。
沉舟臊的不行,将卫衣帽子盖住脸,假装没听见。
黎枭手上带了张薄毯,他给沉舟盖上。
回程的车上很安静,在南觅山疯玩了两天耗光了大家的精力,在车上昏昏欲睡。
沉舟已经睡了一天,现在不太睡的着,他侧头想跟黎枭说说话,入眼的是黎枭紧闭的双眼和眼下乌黑的黑眼圈。
为了照顾他,黎枭一夜都没睡好,白天也没闭眼,累了。
黎枭睡着的样子很好看,凌厉的五官都跟着柔和了下来,嘴唇微张着,那是熟睡的表现。
他静静看了一会儿,很轻很轻地喊了一声“黎枭。”
没人应。
沉舟将薄毯另一边搭在他的肚子上,两人合盖一张,胳膊挨着胳膊,手背碰着手背。
他轻轻的,小心翼翼,将自己手放进了那只手里。
没有人知道,车内的薄毯下,掩藏了一个暧昧而又朦胧的小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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