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凉蘅道:“对于红潮来说, 虽然可以凭借天地灵气来孕养红潮之力, 但远没有直接从活人炼化来的快。因为水云霁一事,红潮之灵能力折损严重,他现在急需补充力量, 但他离开红潮之后, 无法随意杀人,可此次搭桥, 却能让那么多灵力高强之人主动送命, 这对他来说不正是难得的好处么。”
朝黎恍然:“原来如此。”
“不过,眼下除了搭桥也别无他法了。”玉凉蘅揉了揉朝黎的头,“我们跟过去看看吧。”
一个时辰后, 两人赶去了不归城。
与此同时,原本沉寂的血色天空再次翻动起来,数十只异化的火龙盘旋在幽界结界上空, 如先前那只一样,不停的抖动翅膀释放火球来攻击结界, 甚至有些直接用头来撞, 哪怕头破血流, 也不止不休。
一时间,整个幽界地动不止,人心惶惶。
玉凉蘅来不归城的路上打死了几只, 但这些异化火龙的数目太多,而且打死一只,就会再出现一只, 源源不断,根本打不完。
“殿下,我……我们真的要用命来搭桥救城中之人吗?”暮敖身后,一名幽兵哆嗦道,“可现在整个幽界都被火龙所包围,就算把他们从红潮围困中就出来,也难保结界破掉之后,不会被大火烧死。”
他刚说完,立刻便有几名幽兵附和。
但在附和声蔓延开来之前,一道血红色的刀光闪过,暮敖直接将最开始说话的那名幽兵给杀了。
那名幽兵震惊倒地的一瞬间,原本细碎的附和声完全消失不见,军队再次恢复往常宁静。
暮敖挥刀震掉刀身上沾染的鲜血,一个刀花挽过,刀尖直指方才出现异声的那队幽兵:“你们原本是暮重深手下出身,如今刚投奔本皇子,兴许还不知本皇子的规矩。战场之上,民为先,兵为末,谁再敢说一句救或不救,他们都可能会死,本皇子就把你们的家人带到你们的面前,然后一个个杀死,让你们也尝尝看着至亲身陷绝境,你们却无能为力的滋味儿。”
一时间,全军鸦雀无声。
怕玉凉蘅不懂,朝黎小声对他解释道:“不归城每年的幽兵招募数量和质量,都是幽界第一,那些死心塌地跟着兄长的大将,一大半都是不归城出身。不过,战场上刀剑无眼,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基本都是以战死沙场来收尾一生,自此再难归家。不归城也因此得名。”
玉凉蘅冷冷嗯了声:“比方才那群人强多了。”
朝黎颇为骄傲道:“兄长手下的人,一直都很强,而且还很忠心。”
玉凉蘅不悦道:“夸两句就行了,怎么还没完没了。”
朝黎冲玉凉蘅吐了下舌头:“我乐意。”
玉凉蘅:“……”虽然不想听他家小野猫夸别人,但不得不说,这动作真可爱。
这边,暮敖收刀回鞘,对暮星沉道:“所有近日归顺本皇子的幽兵,全部由你带领,若有不当言论者,杀无赦。”
暮星沉得令之后,便带着那群投靠暮敖的幽兵去别处安排了。
至于红潮搭桥之事,方才暮敖已经宣布过,有不少人愿意为救城中百姓牺牲,可是,暮敖并未立刻实施营救。
“马上就是黄昏了,今晚我会为诸位设一场饯别宴,届时依旧愿意营救之人都可以来赴宴。”暮敖说完这句,便转身走了。
那些已经决定牺牲之人不明白,既然他们愿意,为何暮敖不立刻营救,而要设什么饯别宴,他们并不需要这些,只是想救人而已。
暮敖走后,一名看起来很是稚嫩的少年叫住了朝黎,表到了自己的疑惑,甚至还反复强调着:“我不怕死!我大哥哥和二哥哥都是战死沙场的英雄,我就想跟他们一样,为啥也这么难?就不能赶快营救吗?”
朝黎笑了笑,没说话,也跟玉凉蘅转身走了。
城中百姓的命是命,这些自愿牺牲的幽兵的命也是命,他们有的还是刚进军营不到一年的新人,有的是战功赫赫的大将,他们都有家人,他们若是死了,他们的家人也一定会伤心吧。
而且,虽然暮敖说,战场之上,民为先,兵为末,但对于暮敖来说,不论是不归城城中的百姓,还是眼前这些早早便做好就义准备的幽兵,都是民。
入夜,火龙还在迅猛的攻击结界,好几处都被他们攻出了裂缝,玉凉蘅派遣小木偶四处支援,但终究是寡不敌众。此刻,紧挨着红潮水的荒骨岭已经沦陷,结界被迫移至了荒骨岭以内,而红潮水也已经成功上岸。
此刻,朝黎坐在房顶,看着被冲破地面的百里红潮围成一座孤岛的不归城,郁郁饮了口酒。
不远处,刚杀完一只火龙的玉凉蘅提着通体乌黑的草叶剑,踩着屋脊走了过来:“又喝酒,小心喝多。”
朝黎弯眼笑道:“夫君多虑了,我们幽界的酒可没你的春日甘烈,喝不醉的。”
玉凉蘅用脚尖在朝黎小腿踹了一下:“为夫发现你最近胆子越来越大了。”
虽然上辈子也皮的很,但自从重生以来,他家小野猫就收敛不少了,尤其面对自己的时候,三两句就能将其唬住,突然这么皮,总让他这个夫君觉得自己从没死过一样。
朝黎换了个十分风骚诱人的姿势,挑眉道:“我胆子一直都不小。”
玉凉蘅冷哼一声,在他身旁坐下,拿起他刚喝完的酒壶,直接喝了起来。
刚喝了一口,便见朝黎托着脸,睁着两只无辜的眼睛看着他:“你作甚?”
“不作甚,”朝黎道,“就是单纯想看你喝酒。”
玉凉蘅:“无聊。”
朝黎:“我就是无聊,你能拿我怎么样?”
“……”玉凉蘅沉默半晌,才无奈道,“那你继续无聊吧。”
话虽如此,但朝黎注意到,玉凉蘅的脸竟然微微泛起了红。
他越这样,朝黎越忍不住想逗他:“听说你的原身是株含羞草。”
玉凉蘅直接呛了一口酒:“你听谁说的?”
朝黎慢慢将脸凑近玉凉蘅的脸,欺身用舍尖甜了下玉凉蘅嘴角的酒渍,然后满意的看着玉凉蘅略带惊恐的神色,甜甜笑道:“我自己发现的,我还发现,你是一朵开白花的含羞草。”
玉凉蘅:“……”
见玉凉蘅一直僵硬的坐在那,目不转睛,朝黎伸手在他脸前晃了晃:“你该不会傻了吧?”
玉凉蘅一把抓住他雪白的手腕,皱眉:“你以后不准再提此事。”
这句话,玉凉蘅近乎是咬着牙说出来了,充满了威胁的意味。
若是之前,朝黎兴许还吃这一套,但兴许是玉凉蘅这段时间对朝黎太好,朝黎有点恃宠而骄。
“不准提什么事?不准提你是开白花的含羞草这件事吗?”朝黎故作一脸天真道。
虽然不是第一次有人当他面说他原身,但玉凉蘅平生从未在这个话题上如此臊过。
毕竟若是旁人说,他直接就动手揍人了,可眼前这位,是他拿命换来的仙侣,是他的小心肝,虽然这么说很肉麻,但总而言之,就是动不了手,不仅动不了,还得宠着。
“你够了。”玉凉蘅严肃道。
朝黎一脸委屈道:“你凶我。”
纵然一眼便能看出朝黎是装的,但还是轻而易举的拨动了玉凉蘅的心:“为夫没有。”
语气不自觉便软了下来。
朝黎别过脸:“你就是凶我,还不承认。”
“我没有!”玉凉蘅还要辩解,不远处的灯火之下,突然走来一群人。
那些人有的断了条腿,有的断了条胳膊,还有一些,没了眼睛,没了手指。
朝黎瞬间没了跟玉凉蘅开玩笑的心思,塞上酒壶,旋身落到地上。
他刚一落地,那群人便齐齐想他做了一礼。
朝黎问他们是谁,他们都是摇摇头,并未想多说,只道他们此行是为了营救不归城百姓来见暮敖的。
朝黎亲自送他们进了宴厅之后,便被暮敖找借口支开了。
宴厅之内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只知道那些人再从宴厅出来时,一双双浑浊的眼睛仿佛再次点燃了某种信念。
一直到了子时,朝黎才明白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午夜子时,冷月高挂。
结界外,火龙与火雨不断攻击结界,结界内,不归城孤零零坐落在沿着暗河涌来的红潮之中。
红潮外围,数千名幽兵严阵以待。原本在玉坛中的红潮之灵也化出了一道虚幻的人影,静立在红潮之前。
一切安置妥当后,红潮之灵拂手化出了无数朵燃着猩红火焰的小花,弹指一挥,那些小花在隔绝两岸的异变红潮水上缓慢搭起了一座猩红色的花桥。
随着花桥逐渐搭好,桥面燃起的火焰也逐渐开始变得透明纯净,无论是色泽还是质感都跟玉坛中那块透明的红色骷髅一模一样。
在桥体搭好的一刹那,那群突然来宴厅寻找暮敖的人突然化成一道道火红色的光芒,朝黎还没反应过来,他们便瞬间飞扑到了铺好的花桥之上。
白日那群主动请缨牺牲的人,也随之跟了上去。
他们接触花桥的一瞬间,一道道带着压抑的惨叫直贯九霄。
虽然离的远,但朝黎也能清晰听到皮肉被烧熟的刺啦声,与此同时,一股烧焦的肉味儿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朝黎心蓦地一揪,背过身去,没再去看花桥上的场面。
此刻,这边与对岸,都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说话,没有一个人满不在乎,大家的脸上都遍布着各式各样的沉重。
两岸相隔百里,一道道耀眼红光撕破黑夜,用一去不回的决绝,为对岸百姓点燃了生机。
就在人的身体即将铺满整座花桥时,对岸那些等待营救的百姓突然全部跪了下来……
一盏茶后,最后一个人一跃化成红光,以燃烧神识为代价,勉强到达了桥对岸,盖住了最后一块裸|露的花桥桥面。
皮肉被桥面炽火烧焦的一刹,一声声嘶力竭的“父亲”自对岸跪倒的百姓中传来,紧接着,一名约莫刚到朝黎腰部的小男童冲了出来,但在接近桥体之前,又被他的母亲给抱了回去。
男童母亲的神情很是冷静,她冲一旁的守卫赔了声不是,便带着小男童回到了他们方才所在的位置。
小男童还要闹,但看见母亲拳心中流出的血,原本嚎啕的大哭变成了无声的抽噎。
他乖乖跪在了母亲身边,脸上的稚嫩仿佛在一瞬间褪的一干二净,他乱七八糟的抹掉脸上的眼泪,从怀里掏出那条父亲当年成亲时,送母亲的发带,帮母亲包扎起了被生生攥破的掌心。
花桥桥面刚一铺好,这边的守卫幽兵便立刻按照暮敖的指示下令:“妇孺先行撤离!快!”
一声令下,跪地的众人纷纷起身,虽然皆是一脸沉重,但还是按照命令快速有序穿过了花桥。
每一步,足下都是一个人的身体,他们兴许在奄奄一息,兴许已经断气,这一条百里长桥,每个人都走的异常艰难,因为走着走着会发现,脚下那张被火烧的快要辨不清的面孔正属于某个自己熟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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