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小姐，我觉得有件事，你需要向我解释。”
黎烟背靠黑色SUV车门，被邵亦东用两条胳膊困住。
俨然一副讨说法的架势。
“嗯？解释什么？”黎烟并不回避邵亦东的视线，甚至带着一点有恃无恐的戏谑。
邵亦东似是已经习惯了她的装傻，不吝于将话挑明，“你就说说，我是什么时候让你看的那些电影？”
“哦……这没办法，如果我不那么说的话，不能脱身啊。”黎烟回答得特别耿直。
邵亦东噎了一下，耐着性子引导：“为了你的脱身，让我陷入麻烦，黎小姐难道不觉得，这样做会有哪怕一丁点的愧疚么？”
“愧疚的话，昨晚之前可能会有，昨晚之后，就没有了诶……”黎烟伸出一根指头，轻轻戳在邵亦东胸口，往前一推。
邵亦东身体微僵，顺势松开双手，往后退了半步，人高马大叉腰而立，静等黎烟的后文。
黎烟：“你看啊，我帮了你一次，你也帮我一次，我们之间这下扯平，互不相欠，都干干净净。”
干干净净？互不相欠？
这两个词儿莫名听得不顺耳，邵亦东沉默看着黎烟在那里跟他噼里啪啦打着人情算盘，有点走神。
只觉得胸口处那隔着衬衫布料的一次轻触，留下火热的灼烧感。
“人情债不好背啊，邵先生。我不觉得愧疚，您也不必再想着欠我人情，岂不是皆大欢喜？”黎烟说着用手去开副驾驶座位的车门，发现门锁还没解，便回头冲邵亦东露出一个非常官方的礼貌微笑：“另外，今天还方便给我搭个便车吗？”
邵亦东目光在黎烟那标准化微笑的脸上停留片刻，手摸进裤袋，拿了遥控车钥匙开锁。
“谢谢。”黎烟点头向邵亦东示意，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她没有一个动作不是优雅得体的，就像曾被人拿着尺子丈量过，规矩过，连嘴角扬起的弧度都不能错了一寸。
邵亦东一向对这种好像时刻有摄像头跟随的女人倒胃口。
累不累？
假不假？
他眯了眯眼，走上前，在副驾驶的玻璃上敲两下。
黎烟降下车窗。
邵亦东俯下身，盯着她，笑出了黄世仁的味道：“扯平了？互不相欠？那你吃我的喝我的，怎么算？”
黎烟标准的笑容略微凝固，“之前因为邵先生的失误，让我身陷囹圄……”
“不不不。”邵亦东摇着食指，“我们先来明确一件事，假如当时我没有报警，而你身无分文，人事不知，也是要自己去警局的，不然你能去哪里呢？总不能露宿街头吧？所以说，即便不是我，你那天也逃不了进警局的结局。这样看来，我并没有真的对不起你什么，也不需要补偿。”
黎烟嘴巴张了张，一时间竟找不到措辞辩驳回去，只能干巴巴瞪着邵亦东。
邵亦东见黎烟终于吃瘪一回，顿觉身心轻盈，百骸舒畅，总算是报了一锅之仇。
他像一只斗赢了的大公鸡，神清气爽坐进驾驶座，发动引擎。
然而还未等他来得及转动方向盘，纤纤素手伸到眼前。
阳光下，牛奶般细腻光滑的皮肤白得近乎发光。
邵亦东胸口那被触及的一块皮肤又烫了起来。
“这是什么？”邵亦东很快将目光从那只手，转移到手指轻轻夹住的薄纸片。
纸片上有一行不算好看的字，还是繁体的——
【因本人流动资金紧张，周转不灵，难以维持基本生存，兹向邵亦东先生借款一百万元人民币用于日常开销，承诺一年后今日归还，包括本金及利息。2018年7月15日借款人：黎烟】
写字的纸片来自驾驶台上放着的便贴本，写字的笔是便贴本夹子上插着的黑色水性笔。
可是邵亦东永远也想不到，就是自己车上的这两样东西，可以组合成眼前这张奇妙的字条。
邵亦东看着那字条落款处的“黎烟”两个字，明显比其他字好看百倍，尤其是那个“黎”字，仿佛经过特殊设计，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潇洒娟秀了。
黎烟窥着邵亦东神色，“怎么，一百万还不够？”
邵亦东微微挑眉，瞧不出情绪。
黎烟掂量地看了看邵亦东，最后似乎妥协般点点头：“好好好，那就两百万，不能再多了。”说着，她将刚才的欠条揉成团，又迅速给邵亦东打了一张新的，只是这次将款项那里改成了两百万。
邵亦东顿时有种被抬了身价的感觉……
黎烟将纸条塞给邵亦东，很阔气地吩咐起来：“这一年的时间，我在你这里的所有日常开销，你就从这两百万里扣，一年以后，我的花销超过两百万，超多少我双倍补你多少，若是没超的话，剩下的钱你就留着当零花钱，买点自己喜欢的衣服……”
……这走向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黎烟正说着，手腕忽然一紧，被邵亦东抓住。
“两百万，您还真够手笔啊。”邵亦东侧过头，看着黎烟笑，“那么，黎小姐，能先和我说说，你明年的今天，打算怎么还这笔钱？”
黎烟一愣，皱皱眉，不解道：“赚钱很难吗？只是两百万而已……”
看黎烟那神情，邵亦东甚至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现在的物价。
这女人……真是越看越像个别有企图的骗子。
坦白讲，邵亦东明明可以在黎烟身上找出一百条他最讨厌女人的特质，他看出她的心机，狡猾，隐瞒，欺骗……现在甚至连他最痛恨的那种为了几个钱可以无限突破下限的行为，也很可疑地出现了。
但是，讽刺的话语到了嘴边，却不可控地走了样——
“我帮你这一次，只是在帮你。而你帮我那一次，却是救了我的命。这样算下来，我还是欠你的。”邵亦东语气淡淡，将黎烟的欠条折好，原封不动塞回她手中。
黎烟低头看看欠条，还要再说什么，却听邵亦东低沉的声音徐徐入耳。
“所以，刚才我说的话不用当真。你只要想在我那里吃住一天，我就供你一天。你想要做什么，我也尽我能力帮忙。从今以后我再也不问你是谁，我只知道你叫黎烟，失忆不记事情。如果有一天，你想找个人说出你的故事，我在这里洗耳恭听。”
听到这里，黎烟抬起头，正巧对上邵亦东视线，那幽深的目光中依然有探究。
但是，点到为止。
也仅此而已了。
“黎烟。”邵亦东看着黎烟，露出笑容，伸出一只手，“你好，我是邵亦东。”
黎烟迟疑了一下，慢慢地伸出手。
在被那干燥而温暖的手掌握住的瞬间，心脏莫名比平时跳得快了两拍。
嗯，一定是因为车子里太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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