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不要再提,
人生已多风雨。
纵然记忆抹不去,
爱与恨都还在心里。”
……
这首歌曾是楼连的手机铃声。
“依孤看来,今日是你我——”
铃音炸起,在安静的病房中格外引人注意,彼时二十一岁的楼连连忙划开屏幕:“秦叔叔,你好?”
“小楼。”说完个称呼,那边就没了下文。
楼连的心中顿时如有鼓擂:“秦叔叔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你在医院?”
“啊,是……”
“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伤到骨头?”
楼连松下气,语气轻快道:“没有什么大伤,谢谢秦叔叔关心。”
“好,是谁先提出要公开?”
楼连愣怔:“什么……”
“小楼,我本来以为你很懂事。”那边的声音渐渐严厉,“但凡真心喜欢他一点,就知道不该在这种时候这种场合公开,你这是在毁了他你知不知道?”
楼连反应过来了,大声道:“不不不,我不是,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做!”
伤口被扯得有点疼,他很有些委屈,“我纯粹……就是受害者。”
谁也不知道那些照片是怎么流出去的,他自己也很疑惑。
对面沉默片刻,忽然沉声道:“小楼,阿飞注重事业,就注定一辈子给不了你名分,你们这样能长久吗。”
楼连拿出自己早准备好的腹稿:“为什么不能?圈子里大家不都这么过来了——又不是旧社会,谁会在乎名分?我们就这样混一辈子,我觉得也很好的。”
“我在乎。”
“……”
秦父一字一句道:“艺人不是不结婚,晚一点而已。没有法律保障,没有孩子维系,小楼,你什么都好,可惜是个男孩子。”
“这件事发生过后,我就更不支持你们了。”
哪怕想象过,现实这话砸下来,依然像是滚烫开水从头浇下,蚀进皮毛骨肉。
楼连心惊过后,巨大的委屈悉数变作怒火,他深吸一口气:“我以为秦家只是普通人家,没有皇位家产要继承……”
“秦方飞也已经成年,对自己的行为有足够的能力负责,就算要分手,也该是他来告诉我。”
闻言,秦父没有发怒,反而是长叹一口气,隐约有不屑的冷哼通过手机传来。
那声音,让楼连有种猎物落网的错觉。
“你也说了,我们是普通工薪家庭,”秦父惋惜道,“小楼,你的外祖父刚查出肝癌吧,为了瞒住老人,为了筹钱治病,你自己心里清楚生活有多困难。以后呢,也要拖着别人一起这么困难吗?我们家不是豪门,也掏不出那么多钱啊。”
“况且……一个糖尿病,两个癌症的家族病史,不提八字克不克,也不要怨叔叔说得难听,你又能陪阿飞多久?要真是个姑娘,还得担心孩子的遗传问题。”
“我……”楼连还没找到能反驳的话,就听到了对面的一锤定音。
“——你很好,只是跟我们家有缘无分。言尽于此,你自己思量。”
……
伴奏一响,有关的记忆就跟鱼吐泡泡一样浮上来,楼连现在回想起来,那种堵得慌的感觉还在胸口。
事实证明,秦父或许是对的。
不管是他上辈子死前,还是在凉了半年的如今,没有他,先生的事业,至少都很成功。
捧了好几座金奖杯的大影帝啊,换做那时候,想都不敢想。
回过神来,伴奏卡到了副歌节点,音有些高。楼连站起来躬下身子,让气息能顺利冲出喉口:
“为何你不懂
只要有爱就有痛。
有一天你会知道,人生没有我并不会不同。”
“……”
“……忘了我就没有痛,将往事留在风中。”
尾音开始颤抖的刹那,楼连就知道自己完蛋了,匆忙中也只好转个身,把帽子盖下来,整个人都快藏进大披风里。
唱完最后一句,他把话筒放回去,灰溜溜下了圆台。
叶老板已经等在了那里,递上水和纸巾。
楼连很有些愧疚:“对不起老板,我搞砸了。”
硬是把个酒吧驻唱搞成了什么感情流演唱会献唱现场。
叶烨摇头:“没有关系,第一次能做到这样已经很好啦,你看下面那群醉汉,都快被你唱哭了。”
楼连嗫喏着打哈哈,没好意思说自己鼻子已经酸了。
叶烨轻叹:“小伙子,你好像有故事啊。”
楼连摇头:“有花生米吗,我想冷静一下。”
叶烨哈哈大笑,让他滚去休息,自己上了台。
“……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成身退,天之道也。”
身后忽然传来了字正腔圆、非常富有韵味的《道德经》背诵,楼连腿一软,差点一头磕死在吧台前。
不、不愧是道教接班人。
好生厉害。
他扶着冷台子勉强站回来,脱下披风,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刚想继续走回去——
没走动。
楼连:“?”
他回头一看,有人捏住了他的尾巴。
是个醉醺醺的大叔。
那大叔的眼睛很红:“弟弟你唱的真好听啊。”
“……谢谢。”
楼连干笑着想扯回自己的尾巴,然而对方可能以为它是假的,抓的愈加用力。
楼连开始觉得疼痛,赶紧骗道,“这位客官,不能这么用力掐,会断的。”
“哦哦,”那只肥胖的手顿时松开,改为抓住楼连的披风,“弟弟,同是天涯沦落人,今晚要不要抱一起取个暖?”
楼连没听懂:“啊?”
大叔嘤嘤嘤道:“抱一起啊——就是开那个,滚一滚,懂不?”
“……”
“叔叔有钱来买醉,就想抱个漂亮弟弟一起睡。”
“……您是gay?”
“当然啊,不是gay还来这儿?”
“……?”
楼连感觉自己仿佛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这竟然是个gay吧。
——橘老师他知道吗?
见他迟迟没反应,那只手竟放弃了斗篷,转而沿尾巴往上走,试图做些别的。楼连惊怒地将其狠狠拍开,眉头紧锁,尾巴甩去另外一边。
刚想冷漠地说“叔叔不约,我们不约”,尾巴一紧,竟是又被抓住了。
虽然很轻,但尾巴尖已经被抓敏感,这一下存在感巨强。
更不用提那个人还在摩挲。
楼连:“……”
这个吧怎么回事,还有完没完!
道德经都冷静不了你们吗!
他回头——
一团阴影笼罩下来,鸡尾酒香扑面,额间一暖,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印在上面,逐渐变作滚烫。
尾巴尖僵住了,仍由大手揉圆搓扁。
藏在狐狸耳朵里的猫耳朵悄无声息立起来,撑得满满当当。
不过一会儿,那只手松开了毛茸茸的尾巴尖,转而长臂一身,将矮自己一个头的猫尾弟弟搂入怀中,同样血红的眼睛瞪着中年男人,唇线紧绷。
右臂勾紧,像是宣誓主权。
大叔大声嘤嘤:“……好,你走,你们都走,大骗子!”
楼连被强行扣入怀里,惊喜不敢置信过后,听到中年男人的话,有些哭笑不得,觉得这人还挺好玩。
这个角度他看不清秦方飞的脸色,但也知道恐怕会有些骇人,虽然不知先生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但既然出现了,断是没有放手的道理。
楼连安心地反抱住秦方飞,阖上眸子。
真是……好久没有这样子亲密抱在一起过了。
他听着秦方飞的心跳,发现有些不正常的快,他抬头:“先生?”
昏暗光线中,秦方飞低下头,目光迷茫了会儿,忽然一手放上楼连后脑勺,往里一扣——
像是护崽的老母鸡。
楼连被自己的比喻笑到,刚想说话,忽然膝弯一重,紧接着天旋地转。
“先生……!”
他惊呼。
先生充耳不闻,把无助小猫咪抄起来,就扔上肩膀,托住屁.股,拍了拍让其安静。
然后摇摇晃晃回了自己角落里的小卡座,把人扔到沙发上,跟着扑上去,牢牢将人困在自己与沙发之间,宛如抱窝鸡。
帽子顺着重力落下,露出两只坚强树立的猫耳朵。
秦方飞俯下身,眼睛黑漆,两人的距离无限拉近。
“……”楼连的呼吸急促起来,一眨不眨地盯着上头的人,绿眼睛里有紧张,有期待。
他看出来,先生肯定是已经喝醉了。
一个记忆中没有他的醉鬼会对他做什么……
他很是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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