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齐神怎么开团了？！Dreaming和Karry的大招都还没好！——诺神也跟上了！齐神一换一！不值啊！Dreaming和诺神都成了半血！”

    “Dreaming和Lullaby被双杀！NG就剩下了诺神和Karry！不能输，NG不能输啊！诺神也双杀！！Karry快走！”

    “不行，走不了，Karry帮诺神挡了一下女警的大招。诺神残血准备回城，对面MKG还剩两人！”

    “——等下！！诺神没有回家！诺神TP刚好，他直接传送去了下路！！诺神要去偷水晶！——MKG发现了诺神的意图，直接闪现去拆我方水晶！！”

    “下路还有兵线！诺神连拆MKG两个门牙塔！！——还是有点慢......MKG已经把我方水晶打掉半血了！”

    “没关系！诺神伤害高，还有希望！！——镜头快转到诺神这边啊！——诺神也打掉水晶半血了！！”

    “诺神加油啊！！世界第一ad！！今天能不能见证中国电竞的辉煌希望全部寄托在你身上了啊！！诺——”

    解说的话语戛然而止。

    水晶炸开。

    是NG的。

    “恭......恭喜韩国MKG夺得S9赛季英雄联盟总冠军......NG以......2：3惜败......”

    “我们......LPL赛区再一次与冠军......失之交臂......”

    那一夜，中国电竞未眠。

    -

    这里是韩国的主场。

    随着水晶被点破屏幕上那触目惊心的“DEFEAT”，NG全员卸下了耳机。

    听觉仿佛在瞬间被扩大，欢呼声都快要刺破耳膜，然而喊的却是“MKG”这个此刻听起来异常陌生的名字。

    漫天的金雨落下，纷纷扬扬洒在殿堂中央，总冠军的奖杯在灯光照耀下泛着银光，那是所有英雄联盟电竞选手的梦想。

    三个小时前，他们和那座奖杯还只有一步之遥，现在却咫尺千里。

    中单唐楷锐和辅助江音坐在原位没有动，黑下去的屏幕倒影出两张全然懵逼的脸。

    就这么......输了？2:0的优势，被连追三把......输，输了？

    他们目光茫然盯着面前的奖杯，飞舞空中的金片在视线里逐渐模糊成一片，极度的不真实。

    上单余梦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沉默地拆着自己的外设，手摸上USB接口时感触到了那里刻着的NG两个字母，微不几见一抖，几下都没使上劲拔/出来。

    AD诺重胳膊搭在桌子上撑着额头，阴影下的面容看不清表情，右手从鼠标上极其缓慢移开，骨节分明的手指还在微微颤抖，没从最后一波的极限操作中缓过劲来。

    中国同步转播的镜头从诺重的手腕移到他的颈后，白皙的皮肤下领口处NobleKing那九个纯金色的字母搭配深邃的黑底格外醒目。

    这是世界第一ad的id。

    却在金雨的衬托下，黯淡失去了往日的光辉。

    都说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可这个id一出现，屏幕那边的观众还是没忍住流下了眼泪。

    打野位齐晗第一个站起身，隔着奖杯遥遥相望MKG的队员。

    他们已经是第三年夺冠了，本没有如此强烈的激动感，却因为这次是从0:2的逆境中艰难翻盘，以为要把冠军奖杯拱手让出去了，却没想到失而复得又留在了LCK。

    他们拥抱在一起，脸上满是喜悦与自豪。

    这笑容看起来还挺讽刺的。齐晗心想。

    他站在那盯了会儿对面的庆功仪式，漆黑深邃的眼底看不出任何情绪。

    等队友都站起来后，他第一个走了出去。

    MKG的上单Victor在与齐晗握手时，侧身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句：“谢谢。”

    齐晗身形微微一僵，面无表情用英语回道：“你们打得非常好。”

    Victor没再说话，他若有所思地看了齐晗的背影一眼，转身继续微笑着与NG的其他队员握手了。

    -

    赛后采访什么的一套环节走过去，众人坐上大巴车时身心都已经疲惫不堪。

    江音一上车就开始哭，哭得撕心裂肺梨花带雨的。

    唐楷锐坐在旁边安慰她，安慰到最后自己被这气氛整得也想哭。

    诺重依旧撑着额头，向来话多的他一言不发，整张脸被挡得严严实实。

    战队经理白昕修以为他也哭了，抽了张纸递过去，后者却迟迟没有接过。

    突然，诺重轻笑一声，语气里是说不上来的嘲讽，“我怎么会哭，我......”

    他顿了顿，话语一转：“是我的错，最后一波差了点。”

    “不是你的问题，”白昕修叹了口气，“你尽力了，只是幸运没有眷顾我们而已。”

    “你最后那个决策是对的，”教练方澄在他身后道，“那是我们赢的唯一机会，残血ad守塔很难。”

    他目光落在前排正望着窗外的齐晗身上，嗓音有些沙哑：“开团时机没选好而已，有几次失误太大了。”

    诺重不置可否，仰起头靠在椅背闭上了眼。

    一路无言。

    连电梯里的空气也是安静的，走到顶楼时这个短暂的和谐被打破了。

    他们住处隔壁的一间房子开着门，里面电视上还回放着刚刚那场比赛的视频，有两个中国人在交谈。

    “我就说这NG真尼玛浪费LPL进S赛的名额，去年队长不上，今年上了全队一起送。”

    “那诺重齐晗一个个，还世界第一ad第一打野，洲际赛赢了LCK就狂得不行，怎么现在又低头认韩爹了？”

    “特么2:0能被送成2:3，哪个队上了能被锤成这逼样子，NG解散得了。”

    “操！还让二追三，MKG是不是给钱了，你看看齐晗后三场打的，就他妈在打假赛！”

    “亏老子粉了他们三年，三年进世界赛，一年比一年更下饭。”

    “......”

    被问候最多的诺重和齐晗倒依旧面无表情，左耳朵进后耳朵出继续往前走，唐楷锐却脸色有些不好，右拳攥得紧紧的，原地停了好久才在余梦的提醒下跟上众人。

    众人走进赛事组委会特意提供的总统套房后，唐楷锐再也控制不住满心的怒火，冲到齐晗身前就给他肩上来了一拳。

    所有人呆住了。

    小青年打了人，自己浑身颤抖个不停，盯着齐晗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却半天没说出口。

    齐晗被打得整个人歪了歪，片刻后抬起头，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戾气，一字一顿道：“想打架？”

    说着，他就把队服袖子往上撸了撸，露出一截白净清瘦的臂腕。

    唐楷锐和齐晗当队友两年，从来没见过这个样子的他，怔了怔，继而双目通红喊出声：“打啊！你来打我啊！把我摁在地上打啊！我就是你的盲僧被他妈摁在地上打也不会反击！！”

    齐晗蹙了下眉。

    唐楷锐伸手揪住齐晗的领子，越说越激动，眼眶隐隐泛了泪花：“我们2比0的优势，后面几局稳着打这个冠军怎么也到不了他们手上！！你为什么要急着开团，你都不和我们沟通直接冲进人群！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加里奥的大招有延迟！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诺队他还没赶来！为什么！齐晗你他妈告诉我为什么！！”

    他问出了所有人心底的那一句“为什么”。

    想去阻止唐楷锐发脾气的白昕修和江音缓缓停住了脚步。

    连性格最好的余梦，也没有上去劝架的意思。

    齐晗扯掉唐楷锐的手甩到一边，直视着男生的双眼沉声道，“你发什么神经？我开团前pin信号了你没看到？对面ad都快超神了野区我抓到不上不试着去shut down我瞎逛街？视野没做好谁知道后面还有一大帮人怪我了？有空在这儿找打不如回家多练练你的英雄池，人家中单泰坦派克随便上，你那几个常规英雄早他妈被人研究透了！”

    “你！”唐楷锐没想到齐晗会这么回答，推卸责任般的回答，甚至直接怪在自己头上，整个人呆在那儿嘴唇颤抖说不上话，心底却一点一点地涌上失望，到最后衍变成绝望。

    这不是齐神。

    这不是他的偶像齐神。

    这更不是NG的打野齐神。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直到齐晗面容染上了不耐烦，用力一把推开挡在他身前的唐楷锐，把呆滞的小朋友扯得一个踉跄时，白昕修赶紧走过去，“算了齐晗，别......”

    “算了？”齐晗打断他的话，尾音刻意上扬像是在细细琢磨这两个字，嘴角然后扯出一抹不含温度的笑容，“你这话还挺及时的。刚才没听见真有些可惜了。”

    他漫不经心向前迈了一步，“我倒是好奇我打了他的话你这句‘算了’还说不说得出口。”

    白昕修一噎。

    唐楷锐抖得更厉害了。

    “不是，”江音眼见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有些着急道，“齐大哥白经理他不是这个意思，就，就Karry只是一时激动......”

    齐晗看了她一眼。

    就是普普通通的一眼，像是因为你突然说了个话我的注意力被吸引了一下那样，江音却瞬间明白齐晗知道了这里所有人的心思。

    ——他们都在怪他。

    ——甚至他们觉得唐楷锐打他没错。

    他的眼神平静又漠然，连方才语气里的讽刺都没有，江音却看出了那一丝嘲弄。

    诺重终于说话了。

    “好了，”人群最后的他走出来，挡在唐楷锐前面一把捞过齐晗搂着他的肩就带他往外走，“大家都累了，老方，今天也别赛后分析了，让我们好好休息吧。”

    说着，他手一伸，悄无声息从齐晗外套兜里摸出手机，按住他不老实乱动要抢回的手，同时拿出自己的一齐扔到桌上，“白昕修，记得收手机，得让这帮人今天早点儿睡觉补补脑子，傻了我可养不起。”

    他硬是把齐晗半推半拉带了出去，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唐楷锐注视着门关上，耳边那一声清脆的响声后，终于再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

    诺重和齐晗住一间。

    两人走进房间后，诺重本以为他还会说什么，也做好了聆听和安慰的准备，谁知后者什么也没说。

    齐晗坐在床边，沉默了许久许久，诺重就一直站在他身边，那只手还搭在他的肩上。

    齐晗终于仰起了头，那双眼明亮又深邃，鼻梁高挺，嘴唇抿成一条冷漠的线。

    房间里没开灯，微弱的光芒透过拉紧的窗帘打在他的侧脸上，轮廓分明的五官显得更为犀利，整个人也透着一种与世隔绝的孤独和疏远。

    “哥。”他咬了下嘴唇，“我错了，对不起。”

    诺重微怔，他没想到齐晗上来第一句是道歉。

    不过他很快扬起嘴角，抬手把齐晗有些凌乱的刘海拨整齐，轻声道，“没事，回头我帮你打回来。”

    齐晗还要说什么，诺重打断了他，“什么也别想了，先睡一觉。”

    他弯腰把齐晗的队服外套拉链拉开，要帮他脱掉时后者连忙从愣神中反应过来，紧抿着嘴唇自己脱了，然后上床钻进了被子。

    他能感到诺重的目光还在自己身上，只能紧闭着双眼强行逼自己入睡。

    打了一天比赛确实很累，齐晗很快意识就开始飘忽。

    半梦半醒中，他脑子却还惦记着刚才意思被理解错的话。

    他想表达的是——比赛输了，是我的错，对不起。

    -

    诺重坐在床边，注视着齐晗睡熟了后方才站起身，又走了出去，敲开白昕修的门。

    白昕修和战队替补岳其央住一间，岳其央这时已经出去吃晚饭了。

    “手机都收了？”诺重走进来第一句便问道。

    “收了，”白昕修拉开抽屉，里面横七竖八躺着一堆苹果和华为。

    诺重点了下头，翻出自己的手机坐在床边。

    “迟早是要看到的，”白昕修从诺重让他收手机那一刻就懂了他的意思，根本不是什么想让他们好好休息，而是他不想他的队员刚打完比赛就面对网上铺天盖地的骂声。

    两人都还没登微博，但是大家彼此都心知肚明现在是怎样的腥风血雨污言秽语。

    诺重摆了摆手，一屁股坐在白昕修的床上靠着枕头，他现在整个人快散架了，脑子也嗡嗡直响，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让他休息。

    “能晚点知道晚点知道吧，”诺重长出了口气，打开手机。

    手机顶部跳出了好几条诸如“S9世界赛NG2:3不敌MKG，LPL何时能捧回世界赛奖杯？”“后三场齐神接连开团失误，决胜局诺神偷家失败！”“NG又一年Not Good，LPL赛区三年第一种子战队再次不敌LCK！”

    他漫不经心划拉掉这些内容，然后看到有几条Instagram的私信。

    他点开，扫了一眼，却突然瞳孔一缩，缓缓坐直身子。

    Victor：【NobleKing，承让了。】

    Victor：【有件事不知该不该说。】

    Victor：【我觉得齐晗打假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