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清妩脚步一顿, 面上却立即扬起笑容, 她见谭淑慧表情淡然,似乎没什么波澜, 便快步走上前去。
“惠嫔姐姐怎么在院中?”舒清妩笑道。
此刻在谭淑慧自己宫中,谭淑慧倒是没跟往常一般虚伪,不过碍于张桐在场,她也不好直接把碍眼的舒清妩赶出去。
说出来的话却也颇为不客气:“郝选侍遭这么大难, 本宫自然要在院中看着,心里可是难受得紧,也笑不出来。”
她这话是讽刺舒清妩,宫里人人都知道舒清妩同郝凝寒关系好,现在郝凝寒这个情景她还能笑出来,可不就是骂她虚伪吗?
但她这么说,舒清妩脸上的笑容更胜。
她浅浅勾着唇角,淡淡看着谭淑慧,目光闪烁着笃定的光, 仿佛能看透人心。
谭淑慧下意识移开视线,不敢再跟她对视。
不知道为何, 她原本不会这么慌张,但每次遇到舒清妩,她总是用这种目光看着自己,似乎在告诉她她什么都知道。
上次在迎风阁也是如此,她那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谭淑慧时刻都记在心里,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
谭淑慧狠狠闭上眼睛,再睁开时,脸上又重新恢复平静。
她语气哀伤,似乎带着无尽的悲凉:“郝选侍同本宫同住一宫,一向亲如姐妹,这些时候宫里事忙,也全赖她鼎力相助,为本宫分忧解难。可如今怎么就遇到这种事呢?”
她越说越伤感,最后竟是低头擦了擦眼泪。
谭九梅立即就安慰道:“娘娘且放宽心,郝选侍一定会醒来的,宫里这么多太医在,不会让她就这么……”
谭九梅这么劝着,谭淑慧使劲点点头,嘴里念叨:“但愿如此。”
舒清妩:“……”
唉,她总觉得自己演技精湛,现在再看惠嫔娘娘,真是自愧弗如。瞧瞧人家这唱念做打的劲儿,真是感人肺腑,发人深省。
舒清妩深吸口气,立即跟上:“唉,惠嫔姐姐说得是呢,原我还羡慕惠嫔姐姐,宫里住了这么多人,平日里一定很热闹,不像我宫里人少,一直都是冷冷清清的。”
谭淑慧:“……”
不爱听什么说什么,怪不得就看她讨厌。
“听闻刚才事发时丽嫔妹妹在场?”谭淑慧直接换了个话题,“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这里一点消息都打听不到,怪着急的。如今偏殿也一直关着门,只能知道里面忙忙碌碌,不知道郝选侍到底如何。”
舒清妩来到她身边,同她并肩而立。
她个子不高不矮,却偏巧比谭淑慧高了一指宽,看向她的目光总是垂眸向下的,颇有些高人一等的架势。
谭淑慧别开眼,不吭声。
舒清妩道:“刚刚发生的事……唉,我也不好说,其实从头到尾我都没看懂,只能陪在陛下身边听他吩咐。”
丽嫔娘娘这简直是信口胡来,她身后的宫人们都看到她刚刚在宝安堂多干脆利落,现在却都成了陛下的功绩了。
舒清妩又叹了口气:“只是郝选侍遭了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来,若要是醒不来,大抵做鬼也不会放过害她的人。”
她如此说着,恰逢一阵暖风拂过,谭淑慧心里“咯噔”一下,只勉强道:“丽嫔妹妹别胡说,郝选侍一定会否极泰来的。”
舒清妩听到这话,冲她淡淡一笑:“是吗?那妹妹我就借惠嫔姐姐吉言了,待凝寒醒来,一定能当面指正害她之人。”
刚刚宝安堂的事萧锦琛不让外传,宫里宫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谭淑慧心急,想知道今日出了什么岔子,却不料就看到郝凝寒被送回来。
她的心一下子就慌了。
外人看她在后院辗转踱步,以为她是担心郝凝寒,实际上却是担心她自己罢了。
舒清妩如此一打岔,她依旧什么都没打听到,这会儿又不能离场,自然是心急如焚的。
谭淑慧本来刚要派人出去打听,谁料到舒清妩这就登了门,她便不好再明着安排人,只能对谭九梅使眼色。
谭九梅伺候她十几年了,最是了解她,立即就上前来:“娘娘,已到了午膳时分,臣得去安排午膳,也好能让丽嫔娘娘留下用个午膳再走。”
虽然谭淑慧很不情愿请舒清妩用膳,但这节骨眼上只能如此,她笑着说:“正是,今日也是赶巧,姐姐便做东请丽嫔妹妹用顿午膳,也好一起守着郝选侍。”
听了这话,舒清妩却浅浅摇了摇头,看得谭淑慧心中一喜。
然而舒清妩下一句却击碎了谭淑慧心里的喜悦。
就看她脸上挂着羞涩的笑,说:“赶来看望郝选侍的时候同陛下禀报过,陛下便道让御茶膳房准备好午膳,一会儿就能送到碧云宫。姐姐瞧,陛下可是惦记你呢。”
她说着看向谭九梅:“九梅姑姑也不用忙了,一会儿御茶膳房的人就到,托姐姐的福咱们能尝一尝御茶膳房的好菜品。”
谭淑慧几乎要把一口银牙咬碎。
这哪里是陛下惦记她,这是宠溺舒清妩还差不多,她进宫这么多年,也就过年的时候被陛下赏过一回菜,如今有了舒清妩,她是更要靠边站。
不用说赏菜了,怕是一年到头都想不起她这个人来。
谭九梅看谭淑慧沉了脸,知道她近来情绪很不稳定,上次被张采荷那么一闹,谭淑慧挂不住脸,又舍尽面子在太后面前哭求,现在更是经不起刺激。
舒清妩老老实实待在景玉宫还好,谭淑慧只当看不见她如何受宠,如今显摆到谭淑慧眼皮子底下,谭淑慧那颗心就跟浸泡在醋里,酸得她浑身难受。
“那,我就沾妹妹福气了。”谭淑慧道。
舒清妩眯眼睛笑,脸上是一派纯真浪漫,心里却想:气死你得了。
谭九梅看舒清妩这边拦着不让出宫,而张桐也淡定陪在舒清妩身边,倒是不好抽空派人去查探。
但事情却也不是没有转机。
她想了想,道:“既然丽嫔娘娘来了碧云宫,也不能光同我们家娘娘谈天,不如把端嫔娘娘也请来,大家也好熟悉熟悉。”
谭淑慧眼睛一亮,赞许地看了谭九梅一眼,直接对张桐道:“姐姐在宫里闷了许久,如今正好有这个机会,还是请姐姐一起来说说话吧。”
张桐刚刚一直没吭声,这会儿见事情引到端嫔身上,才正色道:“这几日娘娘精神不济,这会儿已经睡下了,恐怕要辜负惠嫔娘娘和丽嫔娘娘的好意,臣在这里给两位娘娘告罪。”
舒清妩心里头想笑,便是这一次张采荷被谭淑慧糊弄过去,但在张桐心里,对谭淑慧恐怕还是膈应起来。大抵也不会再让张采荷掺合谭淑慧的事,倒也算是因祸得福。
谭淑慧其实脸皮很厚,被张桐如此拒绝也没变脸,只道:“唉,那就下次吧,端嫔姐姐病了有几日了,希望她也早日康复。”
舒清妩对张桐道:“端嫔姐姐那里要紧,姑姑且去忙吧,本宫在这里陪惠嫔姐姐。”
张桐看她态度和善,顿了顿,福礼退了下去。
舒清妩回头看谭淑慧:“今日天好,咱们就在院子里用午膳吧。”
她们在院中打太极,几个来回下来,郝凝寒住的偏殿也只略微有些嘈杂声,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舒清妩淡淡扫了一眼,瞧着也不是很经心,她只是把目光放到谭淑慧身上:“说起来,惠嫔姐姐这段时候听说也颇为煎熬。”
两人在院中的石桌边坐下,周娴宁麻利地过来给她换上软垫,让舒清妩坐得舒服一些。
谭九梅手慢一步,只好吩咐宫人上茶。
谭淑慧垂下眼眸,道:“端嫔姐姐就是这个脾气,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不过是一场误会吧了。”
舒清妩刚要说话,上茶的宫人凑上前来,谭淑慧继续道:“也不知道妹妹喜欢什么茶,我往日里爱喝柑橘普洱,准备的都是此类黑茶。”
“甚好。”舒清妩道,“姐姐还是有品味,就会挑好东西来品。”
谭淑慧淡淡一笑,没说话。
其实舒清妩刚才纯粹是胡说吓唬谭淑慧,她不过是过来看看郝凝寒到底如何,但到了碧云宫后看谭淑慧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她心里却又有了别的想法。
只要不让她派人出宫,看她能忍到什么时候,而此刻的慎刑司,一定也在加紧审问。
那边的王思思得不到惠嫔娘娘的只字片语,也不知会不会绝望。就看这一顿午膳,能不能问出些要紧的线索来。
舒清妩垂下眼眸,对周娴宁吩咐一声,周娴宁就安排跟过来的庄六去乾元宫“请”御茶膳房的午膳。
庄六会意,当着惠嫔娘娘的面笑道:“娘娘且放心,臣这就去催,一定让娘娘们提前用上午膳。”
谭淑慧淡定喝茶,还说:“不急。”
舒清妩带了这么多人来碧云宫,浩浩荡荡的,她面上打着关心郝凝寒病情的旗子,谭淑慧根本就不好哄她走。
若真把她赶走了,舒清妩怕是有一万句话要在太后和陛下跟前说。
谭淑慧才把太后安抚好,现在是真的不能再反复,因此只能自己忍住,无论多急都不能变脸。
舒清妩淡淡看着她,微微一笑:“姐姐的茶真好,回去我也备一些,偶尔品尝也是极好的。”
“你若喜欢,一会儿带一些回去也好,这茶是陛下赏赐的,想来是御供。”
舒清妩却是轻笑出声:“姐姐有心了,但我也不好领受,也不过只是偶尔品一品罢了,姐姐的口味终究与我不同,倒是不能长久品尝。”
谭淑慧脸色一变,她匆匆低下头去,差点就忍不住翻脸。
舒清妩这说得哪里是茶,这分明是讽刺她不能有陛下恩宠。
谭淑慧深吸口气,之后把目光放到偏殿上,不再多言。
舒清妩很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也不继续刺激她,谭淑慧跟张采荷不同,是不可能狗急跳墙的。
随便欺负欺负也就罢了。
此时的乾元宫中,刚被庄六禀报了舒清妩命令的贺启苍轻手轻脚进了书房。
萧锦琛正在看堪舆图,原本没在意贺启苍,却不料贺启苍小心翼翼开口。
“陛下,丽嫔娘娘让宫人来请,道她今日要在碧云宫同惠嫔娘娘一起用膳,请陛下赏御茶膳房席面。”
萧锦琛放下手里的朱笔,抬起头来面无表情看着贺启苍。
贺启苍心里有点没底。
萧锦琛道:“这种小事还用请示朕?你直接办了就是。”
“是,臣这就去安排。”贺启苍狠狠松了口气。
他刚要出去,却被萧锦琛叫住:“你说,清妩跟惠嫔?”
贺启苍点点头:“正是,听闻是端嫔娘娘身体不适,才不参加今日的午宴。”
萧锦琛若有所思点点头,摆手让他出去了。
他行至窗边,淡淡看向院中摇曳的迎春花。
舒清妩心里,其实最有嫌疑的人是惠嫔吧,只是……她不能跟朕提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惠嫔娘娘:你能不能赶紧走?
丽嫔娘娘:不行,我必须在你这蹲够两个时辰。
惠嫔娘娘:好气.jpg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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