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人的狗不会叫。
谭淑慧一直以为谭九梅是最胆小的, 平日里每天都在劝她要量力而行, 且对郝凝寒一个小主都客客气气的,令她分外不满。
但谭九梅如此, 外人只会夸她好,没人会说她坏。
她便也就不往心里去,时至今日事发,她反复提及家中和谭家, 就是为了让谭九梅知道,她一家老小的命都捏在谭家人手中。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谭九梅居然会背叛她。
以她自己这么多年来经手的事为把柄,直接跟皇帝陛下讨要一句承诺。
这一刻,谭淑慧只觉得手脚冰凉。
虽然谭九梅是对陛下祈求,但萧锦琛可不会直接同她承诺什么,贺启苍就略微往前半步:“谭九梅,你得知道,如今你人赃并获, 人证物证俱全,已经是死罪。”
他微微一笑:“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念在你知错能改的份上,说不得慎刑司会网开一面,给你个体面的结束。”
谭九梅微微一愣。
她平静地看向贺启苍,见他面带微笑,似乎非常随和,也跟以往一样平易近人。
谭九梅的心就定了。
贺启苍一句承诺都没说, 萧锦琛也看都不看她,但谭九梅却偏偏听懂了贺启苍的话。
他在告诉她,只要实话实说,她说不定还能挽救家人。
谭九梅深吸口气:“是,谢陛下宽容。”
她行过大礼,根本不去看身边恶狠狠看着她的谭淑慧,开口道:“陛下,太后娘娘、诸位娘娘,之前上元节那日,是臣找的尚宫局宫女把端嫔娘娘推进荷花池中的。”
谭九梅话音刚落,张采荷就如同个蚂蚱一样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你说什么!?”
谭九梅现在已经豁出去了,她是什么都敢说。
只不过,她话里话外牵扯的人都只有她自己。
“回禀端嫔娘娘,之前是臣猜测娘娘恐有孕事,为了不让娘娘诞育皇长子,臣才让杂役宫人在碧云宫散播荷花池可以祈福的流言,只要端嫔娘娘信了,臣就可以安排下一步事宜。”
张采荷一听,立即就要冲过去踹她一脚。
“大胆刁奴,你好狠的心肠!”张采荷被张桐拦着,只能大声咒骂。
在场众人都知道,谭九梅绝不是主谋,她不过是中间动手的那个人罢了。之前谭淑慧跟张采荷闹那么大一场别扭,张采荷就应该明白谭淑慧没安好心,怎么看到这里依旧信了谭淑慧主的话,依旧认为谭九梅是主谋。
谭九梅会把事情都背在身上,无非是为了家人罢了。
张桐死拦不住,张采荷还要继续叫骂,只得求救地看向太后。
太后虽然没比侄女聪明多少,但她好歹在宫里这么多年,许多事也都是见过的,宫里的宫人自然都是听娘娘们的,哪里有自己就要办这么多事的?
若是成了倒还好,若是不成岂不是两头不讨好?
太后如此想着,立即就让元兰芳一起去拦张采荷,让她重新坐回椅子上。
“采荷,你先莫急,”太后安慰她,“无论如何,姑母都会替你出这口气,不会让人白白欺辱你。”
张采荷呜呜咽咽哭起来,看起来别提多委屈了。
遇到事只会哭,大抵也是太后教的。
但如此这样的场面,明明她占着天然的道理,要些补偿不为过,可张采荷却也想不到这些。
太后看着她,刚刚那点心疼渐渐淡去,一股不耐逐渐翻涌上来。
她对谭九梅道:“那个宫女已经自缢,自然死无对证,不过你肯承认,也算是懂事的了。”
事关张采荷,萧锦琛自然派人跟太后说清楚了。
谭九梅每承认一件事,对谭淑慧来讲就越发吃亏,嘴里说不是她,可人人心里的幕后主使除了她也再无旁人。
听到谭九梅居然先把这事讲了,谭淑慧面如死灰。
她刚才的挣扎全部白费。
谭九梅看向太后,她目光闪烁,说出来的话异常动听。
“臣自知有罪,不敢再隐瞒下去,如此既对不起提携臣的谭氏,也对不起惠嫔娘娘的教导,”谭九梅道,“自然,更对比起太后的仁慈和陛下的宽容。”
太后听到她提谭家,轻轻抿了抿嘴唇。
还没等她想明白什么,就听谭淑慧喊道:“你这刁奴好狠的心,竟做过如此多的肮脏事,你让我以后再如何面对端嫔姐姐。”
舒清妩想,你俩以后指不定见不到面了。
谭淑慧如此挣扎,简直是自寻死路,若是萧锦琛肯给谭淑慧一条生路,绝不会叫这么多人过来旁听。
最简单便是直接把谭淑慧并碧云宫后殿宫人请去慎刑司,到底干过什么事,插过什么手,一审便知。
最后想如何操作,端看陛下的态度,陛下想给谭家脸面,想要让侍郎大人在前朝好为官,自然不会如何挪动谭淑慧,只会悄无声息给谭淑慧扣一个重病的帽子,封锁后殿不然她再出。
如此看来,陛下对谭侍郎到底少了几分信任。
舒清妩垂下眼眸,心里多少有些畅快。
她不是无情也不是冷漠,只是谭淑慧害了那么多人,从王选侍到张采荷在到郝凝寒跟她,宫里一多半的宫妃她都坑害过,手段实在肮脏。
说起王选侍,谭九梅承认跟王选侍身故有关的那个宫女她收买去推了张采荷一把,那是否也就意味着,王选侍的死跟谭淑慧有关?
舒清妩想到这里,贺启苍也想到了。
但出乎舒清妩的意料,贺启苍没有继续过问王选侍的事,只淡淡问:“你还做过什么?且自己招认吧。”
之后谭九梅就很淡定地说了几件早年的事,这些舒清妩大多已经不记得了,有一件竟还牵扯到她,令舒清妩颇为意外。
倒是想不到,谭淑慧这一天天的真是不闲着。
能下黑手就下黑手,根本就不藏着掖着。
谭九梅这几件事都说完,便又给萧锦琛行大礼:“陛下,臣已全部坦白,自觉有罪,不敢求陛下宽恕,只求家中老小能有生还之机,还请陛下仁慈。”
萧锦琛垂下眼眸,未曾开口,对贺启苍挥了挥手。
贺启苍便道:“带下去。”
这一走,大约就是永别了。
四个面无表情的黄门迅速从垂花门跨进后殿,过来一左一右架起谭九梅和若雨,把她往外面拖拽。
这个时候,若雨已经呆呆傻傻,丝毫不知挣扎。
待黄门即将架着她们俩出宫时,一直面色难看的谭淑慧突然开口:“等等!”
舒清妩偏过头,往她脸上看过去。
就看谭淑慧轻轻起身,蹒跚行了几步,她似乎想要去拉谭九梅的手,却被贺启苍笑眯眯拦住了。
“娘娘,不可接触重犯。”
谭淑慧微微一顿,她看着低头不回应她的谭九梅,轻声道:“姑姑,这十几年来劳您照顾我,无论你做过什么,这份温情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听到谭淑慧如此温柔的言语,谭九梅浑身一颤,却还是被慎刑司的黄门面无表情拖下去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贺启苍一句没说要如何处置谭九梅,但众人心里都有数,可主位惠嫔娘娘到底要不要惩罚,在场众人心里就没数了。
这些事,除了张采荷大家都知道谭淑慧指使谭九梅做的,却没有证据证明她亲口指使,谭九梅已经招供,承认了所有的罪责。
谭淑慧是有督管不力之责,却似乎并无大罪。
想到以后还要跟谭淑慧虚与委蛇,凌雅柔的脸色就很难看,就连太后似乎也不是很喜悦,瞧着颇有些欲言又止。
倒是舒清妩心平气和。
萧锦琛这一次绝对不会轻拿轻放,谭淑慧犯了他的大忌,她估错了萧锦琛的性格,以至于现在把罪责全部栽赃给谭九梅,实际上也是于事无补的。
在萧锦琛心中,许多事其实根本就不需要证据。
证据都是给外人看的,就像他教导舒清妩那般,他要证据,不过是堵住那些喋喋不休的嘴,让他们不要动不动就来打扰自己的清静。
果然,就看萧锦琛终于放下手中的茶杯,自来碧云宫后第一次挑眉看向了谭淑慧。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对今日的事全不在意,可那眼中的威压和探究,却紧紧压在谭淑慧的身上。
谭淑慧下意识抖了抖胳膊,觉得浑身冰冷如冬。
萧锦琛开口道:“惠嫔,今日你的姑姑所犯皆是重罪,你可知道?”
谭淑慧点点头,她紧紧咬着双唇,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萧锦琛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最后停留在太后略显惊慌的面容上。
“惠嫔,她谋害宫妃,草菅人命,对皇嗣不利,更有甚者在宫中结党营私,重金收买他人,甚至……甚至意图弑君!”
谭淑慧腰背一软,险些从椅子上载倒。
“你作为一宫主位,本就应当管好属下,如今数罪难消,郝选侍还躺在偏殿里,依你看,你应当受什么样的罪罚?”
谭淑慧没想到,最后这个问题落到自己身上?
她怎么想?她当然想继续风风光光做她的惠嫔娘娘,她做的一切都是迫不得已,她没有任何错误。
可这些话谭淑慧一句都不能说。
她张了张嘴,最后只能哑然道:“臣妾管教不严,全凭陛下做主。”
萧锦琛淡笑出声:“好一个管教不严!”
他越说声音越沉,仿佛一把小巧的锤子,狠狠砸在所有人的心房。
“你作为一宫主位,不知属下几次三番行大逆不道之事,不知她欺上瞒下、谋害他人、草菅人命,更不知她整日与谁牵连,私用银两,收买宫人。一个贴身伺候你,与你朝夕相伴的姑姑你都不能管束,那么,你还有没有脸面继续做这个主位娘娘呢?”
作者有话要说:丽嫔娘娘:好!!!!说得好,啪啪啪啪!
皇帝陛下(心里窃喜):谦虚,谦虚一点,常规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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