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清妩回景玉宫后, 特地沐浴更衣。
她倒不是觉得静晨宫晦气, 只是谭淑慧说的那些事,她身上的那种怨气, 令她颇为不适。
待收拾好自己,这才觉得舒坦了。
宫人们都没跟进去,根本不知道谭淑慧说了什么,舒清妩就简单跟周娴宁说了几句, 好让她心里有数。
周娴宁如此一听,心里也略不舒坦,她低声道:“这哪里是教养孩子,这简直是在养蛊,能拼下来的就委以重任,拼不下来的自生自灭,简直……”
她后面的话没说出口。
这简直丧尽天良,不配为人父。
这些谭家的隐私事,想必萧锦琛没有专门了解过, 他确实不太关心朝臣的家中事,只是谭侍郎所为已经违背人道, 也违背萧锦琛自己的准则。
这也是谭淑慧会跟舒清妩说的原因。
她知道自己再无天日,所以也不想让父亲好过,反正她母亲已经死了,姐妹们大多都已经出嫁,只剩下最小的六妹妹还在家中,可萧锦琛到底不会牵连无辜孩童。
至于她哥哥弟弟们, 应当也能走好自己以后的路。
舒清妩如此想着,就对周娴宁道:“这些时候盯着点碧云宫,也让庄六看着慈和宫,看看她到底还想做什么。”
若说谭淑慧是淑太妃放进宫中的眼线和手脚,现在谭淑慧败落,手脚被砍断,淑太妃熬了二十年,绝对不肯如此善罢甘休。
她肯定要再做些什么,挽回局面。
就如同舒清妩说的那样,今日一大早,淑太妃赵娉婷就去了慈宁宫,她刚一进去,就发现慈宁宫的宫人都垂头丧气,显得有些惊恐。
赵娉婷一看就明白,太后这是又动怒了。
她垂下眼眸,柔声安慰了一番守在院中的宫人,然后就由自己的姑姑韩念恩搀扶着,一路进了慈宁宫正殿。
刚一进去,就听到太后在那咆哮。
“你说什么?你怎么早不查清楚禀报哀家?”
另外一个细碎的声音说了几句,就被气急败坏的太后打断:“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要你还有何用?没有证据的事又如何给那小贱人定罪?哀家又如何去拿捏他们家?”
淑太妃心里冷笑,面上却立即换上了担忧的表情。
她快步进入寝殿内,就看太后坐在雅室里,身前跪着吴兰香,吴兰香脸上红成一片,显然是太后动过手的。
“姐姐这是怎么了?大清早就生这么大气。”淑太妃上前来,直接坐到太后身边,利落给她倒茶。
太后粗生喘气,怒目圆睁,一张脸也涨得通红,狰狞了她原本清秀的面容。
“你让这蠢妇自己说,没用的东西。”
吴兰香跪坐起身,给太后磕了个头,也不敢看淑太妃,只是低声道:“回禀娘娘,之前太后娘娘让臣查王婕妤之事,臣几番彻查,最终发现王婕妤之事跟谭才人确实有关。只是谭九梅咬死不肯承认,加上谭才人原来的宫女一问三不知,这事就没了结果,最重要的是没了口供。”
太后最是知道萧锦琛的脾气,这没头没尾的事,便是他们都心知肚明,也不会拿到面上来说。
吴兰香话还没说完,就被太后打断:“你看看这蠢东西,谭九梅死之前不查清楚,现在好了,来个死无对证,这让哀家如何是好?”
淑太妃垂下眼眸,她浅浅抿了口茶,柔声道:“姐姐先别急,让吴姑姑把话说清再做断决。”
太后深吸口气,黑着脸对吴兰香道:“还不快说。”
吴兰香低下头去,她端正跪在牡丹团花地毯上,眼睛却只看着自己放在膝上的粗糙手指。
“回禀娘娘,臣近日查验,之前去王婕妤宫中给王婕妤递信的那个宫女,也是后来在荷花池畔推端嫔娘娘下水的宫人,只是事发之后没多久她就自尽了,当时只在她寝房中搜出些银钱,其余再无证据,慎刑司拿此事反复询问谭九梅,谭九梅也没有松口,一口咬定对王婕妤的死不知情。”
吴兰香可能是怕太后再生气,语速非常快,一点都不带含糊地迅速说道:“本来线索就断在这里,但臣几经细查,发现之前王婕妤经常去重华宫散心,而当时谭才人也曾机缘巧合去过重华宫,两人是否在重华宫发生过口角就未可知。”
“自然,这也做不成证据的,但宫中诸人已死无对证,臣无处可寻,只能把目光放到宫外,这才有了惊人的发现。”
“谭府的几个长工经常出去京郊的庄子办差,而王婕妤家恰好就住在谭府庄子附近,王婕妤出事之后,谭府还派人去给王婕妤家送过银钱,好生安抚了一番。”
听起来,谭家的嫌疑真的很大。
要是舒清妩在,一定会发现吴兰香话中的漏洞,谭淑慧要去害王婕妤,从根本上就缺乏逻辑。
她没有动机。
但太后本身就已经怒气攻心,她一门心思都是谭家和谭淑慧,现在也想不到别的了。
“你抓到证据了没有?”太后问。
吴兰香下意识看了一眼淑太妃,轻轻摇了摇头:“娘娘,咱们在宫外的人不能如此明目张胆,世子爷也不许家中仆役到处走动,宫外的事便也只能打听到这么多,这些都做不了证据,臣只能先跟娘娘禀报,之后的事由娘娘定夺。”
她一说世子爷,太后的脸色立即就缓和下来。
对于这个侄子,太后是相当宠爱的,且他如今是张家最拿得出手的一个,太后自然也就越发关照。
他说的话,太后一般都会听。
但吴兰香所言,确实让太后颇为震惊。
“当时跟谭家的约定,并没有如此之事,哀家再三强调过不能行违法乱纪,皇儿最不能忍受旁人罔顾任命,肆意妄为。”
若真的是谭淑慧害死了王婕妤,那就触及了萧锦琛的底线,从一开始就跟谭家合作的张家会有什么后果?
这才是太后生气的根本。
死一个王婕妤根本不叫事,有问题的是谁动的手,会不会牵连张家,这个才是关键。
吴兰香把这些一口气说完,就跟没了骨头的软肉一般,整个人瘫坐在地毯上。
她低着头,让人看不到她的表情。
淑太妃抿了抿嘴唇,轻声对太后道:“娘娘,王婕妤的事情已经过去,陛下那似乎也不再深查,谭才人现在关在静晨宫人鬼不知,不如就算了吧。”
她说话总是带着软软的调子,一般都能让人冷静下来,但偏生每次太后都能动怒,此时也不例外。
太后皱眉道:“不行,这怎么就能算了?她违背约定犯了大罪,哀家不能轻易放过她。”
淑太妃喝了口茶,掩饰自己脸上的笑容。
瞧瞧,太后就是这么好拿捏,两三句话这么一说,她就立即跟着自己的思路走。前些时候还能放过谭淑慧,横眉冷竖让端嫔不要多嘴,现在却又不能轻易放过她了。
这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自己心里压根就没个稳主意。
若她早生二十年,落在中宗后宫里,怕是过不了两个月就要死无葬身之地。
能叫她成了先帝的嫡妻元后,健健康康活到现在,还真是命好。
淑太妃心里想:怎么就光她一个人命好呢?
因为家世不丰,家里人又多不聪慧,所以才选了给不受宠的皇子做嫡妻,结果这皇子自己却争气,靠着自己一路斗败了所有兄弟,直接成了继帝。
她便也顺理成章成了皇后。
这运气,真让人羡慕。
明明她一无是处,蠢笨如猪,脑子跟心眼一般大,还自觉聪明绝顶,也不知张家是怎么养出这么个货来的。
可她偏生就能在宫里站稳脚跟,不仅生了个好儿子,这儿子先帝还异常疼爱喜欢。
所以,现在她又成了太后。
因为是皇帝的生母,萧锦琛必须要敬重她,如此一来,太后就能比之前还要作妖,简直就成了天地间最厉害的主。
淑太妃每当想起这事,就心里发闷。
不过……她不会让对方痛快多久的。
淑太妃轻声安慰太后:“姐姐也别急,说什么放不放过的,她都已经在静晨宫了,还能做什么?前朝的事有陛下在,若谭家真的如此胆大包天,敢做谋害宫妃之事,陛下也不会放过他们家的。”
她一说这话,太后立即顿住了:“他们家……不会乱说话吧?”
太后如此说了一句,自己又安慰自己:“无妨,说了也不要紧,哀家本身也没说过什么,只当他们胡说便是了。”
淑太妃立即道:“是呢,姐姐完全不用害怕,没证据的事,陛下也不会如何动作。您是他的生母,无论做什么陛下都会宽宥,他毕竟不能背上不孝的骂名,让天下人嘲笑,让史书评鉴。”
太后心中一动:“对,哀家是皇帝的生母,他不管做什么都要孝顺哀家。”
淑太妃微微一笑:“是这个道理。”
太后仿佛这时候才想起这些事来,她扭头看向淑太妃,那双不带一丝皱纹的眼眸闪着不知名的光,让人看了心里害怕。
“你……说是否要……”太后吞下许多话,最后道,“是否要让谭才人闭嘴呢?”
谭九梅是死了,但谭淑慧还活着。
她是否会鱼死网反咬自己一口?这谁都说不准,宫里人都传谭淑慧疯了,仍言疯语确实不能当证据,但听的人多了,皇儿是否会怀疑自己呢?
所以,她在静晨宫,自己其实仍旧不算安稳。
早知如此,当时就应该反对让她贬斥成为才人,直接一根白绫赐死才是最好的结果。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然而淑太妃似乎听到了她心里的话:“娘娘,什么时候都不晚。”
作者有话要说:淑妃娘娘:明明是三个人的现场,臣妾却不配有姓名,若是臣妾在,太后指定不会被绕进去。
淑太妃娘娘:有臣妾在,太后一定会绕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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