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想不想她舒清妩不知道, 但淑太妃肯定是不想她的。
她突然出现这么一闹, 整个百禧楼里安静非常,胆子小的大多都已经吓傻在自己的位置上, 胆子大的很多都已经跑出去,百禧楼外倒是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她们倒还挺知道差别,在百禧楼里时都没有叫嚷。
在一片热闹中,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谭淑慧依旧一脸淡然。
她已经超然物外, 不顾生死,所以也没什么值得她害怕或者惊诧。
谭淑慧是处变不惊,可太后却已经吓傻,对她的问话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太后脑海里一片空白,既不明白谭淑慧为何突然作恶,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她的问题,片刻之后,她才颤颤巍巍道:“谭美人,你且冷静冷静。”
谭淑慧冷冷一笑:“太后娘娘, 臣妾已经很冷静了。今日臣妾会来百禧楼,第一是因多日未曾给太后娘娘请安, 臣妾心中有愧。第二则是为了见一见公主殿下,同公主殿下问一声好。”
她如此说着,竟真的看向巫荧心:“公主殿下安好,臣妾是静晨宫谭美人,公主怕是从来没见过臣妾吧。”
巫荧心沉默地看着她,没有往后躲闪, 也没有回答。倒是她身边的熊岑燕似乎想要起身做些什么,被巫荧心一把按住了胳膊。
片刻之后,巫荧心开了口:“你好。”
声音竟然还听好听的,谭淑慧其实也是没话找话,倒是没想到她真的会回答,便也笑了:“你好,恭迎公主远嫁大齐。”
谭淑慧跟巫荧心这一段很快过去,她回过头,把目光重新放回到太后身上。
“太后娘娘,臣妾今日来百禧楼,第三便是要跟娘娘再次重申,淑太妃娘娘之前几次三番暗示让臣妾陷害同宫妃嫔,且还特地给了臣妾寒花子让臣妾务必给德妃娘娘和淑妃娘娘下毒,淑太妃娘娘心思歹毒,意图谋害皇嗣宫妃,臣妾百般思量,还是决定舍弃自己让太后知晓,可太后偏就不听。”
太后完全没想到她今天冲到百禧楼作恶,为的竟然是这事。
她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又似乎什么都想明白了。
舒清妩几次三番想把太后拉起来,太后都岿然不动,似乎已经同凤椅黏在一起。
太后就那么瘫坐在那,哆哆嗦嗦说:“你那是污蔑,你没有证据!”
如此说来,她还嫌谭淑慧不够疯,竟然又说:“再说你自己本身品行不端,你说得话旁人又怎么信?淑太妃在宫里恭恭敬敬二十年,她的品行有目共睹,你无端诬陷淑太妃,不管谁都不会信。”
舒清妩简直叹为观止。
太后这辈子就没说过有理有据的话,结果这些话都在这样的场面说出口,然而她这话倒是没让人觉得放心,反而让还留在百禧楼里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太后娘娘这聪慧过人的劲儿,真是让人不得不佩服。
这是不把谭淑慧逼疯不罢休吧?
舒清妩心里叹气,嘴上还是在安慰太后:“娘娘,咱们赶紧退出去吧。”
谭淑慧这么一闹,太后又走不了,舒清妩跟凌雅柔也就不能离场,倒是张采荷拉着张桐非常麻利躲得远远的,堪堪没出百禧楼而已。
不过太后也没听清身边的妃子们到底在说什么,她就那么看着疼得直打哆嗦的淑太妃,下意识往舒清妩身后躲了躲。
舒清妩:“……”
谭淑慧看到了太后的动作,嗤笑出声,她又用剪刀顶着赵娉婷的脖颈,对她道:“真是感天动地,你的好姐姐这么信任你,我手里的这把剪子可不会信任你了。怎么办呢淑太妃娘娘,要不你就跟太后娘娘説实话,事情到底是不是你做的?是不是你指使我让我去谋害宫妃谋害皇嗣?”
谭淑慧身上一点伤都没有,她似乎非常的气定神闲,跟刚才同太后谈笑风生的淑太妃娘娘如出一辙。
她声音洪亮,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能让在场众人听得清清楚楚,或许是因为她说了许多不为人知的宫廷辛秘,许多命妇们明明已经躲到了百禧楼外,却不肯退席,都竖着耳朵往里面听。
宫里这些是是非非,真是太有趣了。
拿出去都能讲上个一年半载,虽然大家还是害怕,却依旧拦不住听新闻的心。
反正太后娘娘还在殿里,她们似乎也不用多害怕。
就在谭淑慧挤兑淑太妃的时候,几个年轻的黄门轻手轻脚窜到了谭淑慧的身后,看样子在伺机制服她。
不过谭淑慧却似乎根本不在意,她只是慢条斯理对太后说:“太后娘娘,若是臣妾有什么不对,那淑太妃娘娘的命可就保不住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太后也不能冷心冷清,她哆哆嗦嗦道:“你别冲动,有什么咱们说清楚便可。”
谭淑慧就笑了:“若是之前臣妾说的时候太后娘娘仔细听,今日就没有这一出事由,您说是不是?”
太后:“……你冷静。”
她翻来覆去都是这话,一点用处都没有,反而还很惹人嫌。
舒清妩和凌雅柔就站在一边看戏,全程一语不发,只是脸上表现出莫名的紧张来,还很“英勇”地挡在了太后身前。
谭淑慧也没看她们俩,就只盯着太后:“太后娘娘,刚才臣妾说了那么多,您到底信了没有?”
太后没有说话。
她脑子里白茫茫的,什么都来不及想,什么都无法多思,只能呆愣愣看着谭淑慧,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就在这时,一直疼痛难忍的淑太妃却开了口。
她脸上破了一个窟窿,鲜血顺着脸颊洒落,染湿了她紫红的衫裙,也让她一向慈和的面容染上几分诡异的冷酷和阴森。
鲜血红彤彤的,让人看了心惊肉跳,让人也跟着她疼痛不已。
淑太妃依旧被谭淑慧挟持,她脸上的伤也没办法医治,只能用帕子捂着,一边说话一边嘶声痛哼。
“你,你污蔑。”到了这个时候,赵娉婷竟然还不松口。
谭淑慧垂下眼眸,冷笑道:“哎呦淑太妃娘娘,臣妾真的很佩服您,您竟然能忍着痛矢口否认,臣妾自愧弗如。”
谭淑慧以前说话都很文雅,她总是挂着一副温柔的皮相行走世间,可经过这一连串的奇事之后,她也渐渐露出本来面目。
她其实根本就不喜欢笑。
她的声音偏冷,其实低声说话最舒服,却也少了几分柔和和贤淑。
然而现在的谭淑慧,却什么都不管了。
谭淑慧仰头笑了笑,她抵在淑太妃脖颈上的手来回滑动,在她细白的脖子上划出一道道血痕。
淑太妃被她弄得直皱眉头,脸上除了血就是汗,大抵今日是她平生中最狼狈的一日,淑太妃失去了往日的伶牙俐齿,也失去了所有的能言善辩。
她把自己缩成一团,努力伪装成真正的受害者,似乎在试图对抗“疯子”的欺凌。
舒清妩就发现,淑太妃越是如此,太后的目光就越是移不开。
她垂下眼眸,心想:淑太妃都到了这个时候,还一门心思想如何糊弄太后,也不知是聪明绝顶还是蠢笨不堪。
太后看淑太妃如此可怜,竟是于心不忍。
她的这种突如其来的怜悯和心疼是舒清妩从来都未见过的,就是对张采荷,太后也没有多少疼惜之情,倒是对赵娉婷会如此关照。
太后抿了抿嘴唇,舒清妩竟听到她说:“你放了她,哀家可以答应放你出静晨宫。”
这可真是十几年来头一遭。
太后这性子,得罪她的人最后绝对落不到一丁点好处,更别说谭淑慧这种完全没有把太后娘娘的尊容放在眼里的“贱人”。
听到太后的话,谭淑慧也笑了。
她跟舒清妩一样觉得不可思议,却不是因为太后对淑太妃的关照,而是因为太后对淑太妃的关心。
“娘娘,您怕是不知道,淑太妃娘娘啊说过您许多事呢!”
太后脸色骤变。
赵娉婷也没想到她竟然敢说这些完全见不得光的事,立即厉声道:“住嘴!”
她这一激动,反复扯动伤口,脸上的血流得更凶了。
就连舒清妩站得在太后这边,也能闻到刺鼻的血腥味,略有些恶心,更多的却是令人心寒的压抑。
宫中争斗,从来都是血流不止。
先帝后宫看似平稳无波,看似风平浪静,实则依旧波涛汹涌,残忍而狡诈。
赵娉婷都为太后做过什么,又或者她用太后卫借口私自染了多少次手,没人能分辨清楚。
这些,她理应一个字都不多言,却不料竟然说给谭淑慧听过?
不光舒清妩,太后也是如此想。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赵娉婷,声音陡然拔高:“你都说过什么!”
赵娉婷现在脑中一片混乱,她跟太后不同,因为经过太多事,出过太多次手,这辈子做过的坏事兴许是太多了,令她一时间竟是毫无头绪。
刚刚谭淑慧说得时候她其实只是下意识反驳,可被太后这么一问,她却又什么都回答不上来。
她脖子很痛,脸上更是似有火烧,谭淑慧甚至还用手紧紧勒着她的胳膊,让她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难受。
赵娉婷今日所有的精神,都在刚才糊弄太后时用尽了。
谭淑慧看着太后,那双冷冰冰的眼眸却突然勾出几分笑意。
舒清妩这才发现,现在的她是那么畅快。
她就像是在逗弄不听话的土狗,高兴了就挠痒痒,不高兴了就远远踢到一起,那眼眸里只有畅快,没有任何怜悯。
她对太后低声道:“太后娘娘啊,虽说十年过去了,但重华宫的事儿您怎么都忘光了呢?”
太后脸色骤变。
作者有话要说:淑妃娘娘:太后咱走吧。
太后娘娘:不不不,我好姐妹还在对方手里,我不能走!
德妃娘娘:您其实只是脚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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