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看着她熟睡的睡颜,陈渊的手紧了紧,却没敢用力去握她。
他确实在谋算。
但她不知,
他的谋算,是让她陪他过一辈子。
陈渊喉咙上下滑动的厉害,顿了顿又才说道,“朕是怕你不喜欢朕。”
适才亲耳听到了她的那句喜欢。
却又犹如被剖了肠,比起喜悦,更多的是心疼。
“朕不该诓你。”
陈渊轻轻捏了捏她锦被下的手。
他从五岁开始就替自个儿谋算,从不夹杂自己的感情进去。
在白池初身上,却是头一回,为了感情而去谋算。
就为了让她履行当初对他说过的诺言。
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或许从来都不会放在心上,可他相反,曾经艰难的岁月里,谁出现在了他身边,对他做了什么,说过什么,于他而言,都刻骨的很。
他用了强硬的手段在扭转她的性子。
等到他意识到了不对后,却已经停不下来。
一个谎言之后,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场,同样一个计谋开始了,就不得不再继续下来。
包括当下。
他还是在谋算。
外头的风雨肆虐,夏季的雨水同春季不一样,来势凶猛,落在屋顶的瓦片上,到处都是一片滴滴答答的雨水声。
有了这声音,白池初反而睡的沉。
陈渊靠在床头,握住她的手没有松开,就那般合衣搁上了眼睛。
若能熬过这回,他便什么都依着她。
一夜过去,即便仍是漫天大雨,也还是从层层云雾中透出了光亮。
光线压过了屋子里的油灯时,陈渊起了身。
滢姑昨儿守了一夜,陈渊出来时,滢姑坐在外屋的椅子上,到底还是没能坚持住,垂着头打起了瞌睡。
听到动静,滢姑猛地惊醒,一抬头,就见皇上从里屋走了出来。
还是昨夜那身龙袍。
滢姑愣了愣,
便知,皇上这一夜怕是没睡成。
也没等滢姑招呼,陈渊对她摆了摆手,自个儿回了晨曦殿。
“人磨人,最是遭罪。”滢姑忍不住叹了一声,昨夜皇上进去之后,滢姑便趁机拉着高公公细细问了一番,她能猜出娘娘和皇上之间是出了什么事,但具体发生了啥,她完全摸不着头脑。
高公公什么都说了。
太后那席话,看似没什么毛病,
可听进娘耳朵,那就是诛心。
两人好不容易才恩爱了几个日子,突然又闹了这出。
以娘娘的性子,没个开解的人,八成是走不出来。
滢姑也等不到天色亮开,皇上走后,滢姑就让人去了白府报信。
“就说娘娘有了身孕,白夫人要是得空,就进宫一趟。”这时候就看白夫人能不能开解。
滢姑交代好了,才又进去等着白池初醒来。
昨日哭的多,加上有身孕,白池初这一觉睡过去,又是之前辰时的点才醒来。
滢姑暂时没同她提皇上,
怕又惹了她。
睡了一觉,白池初明显平静了很多。
御膳房的人煲了粥进来,白池初也没让滢姑哄着,自个儿吃了一大碗。
滢姑刚让人收了碗,倚瑶就从大雨底下回来了。
到了门口,倚瑶将手里的油纸伞往守在门前的丫鬟手里一放,提着裙摆匆匆地进了屋。
这节骨眼上,外头的那些事儿,她都尽量压着了。
可今日这事,是沈家表公子亲自来递的信,事情紧急,她不得不说。
滢姑正在伺候白池初漱口。
等白池初清了口齿,倚瑶便再也等不及了,遣了屋里的丫鬟,只留了她们三人在屋里,便开始对白池初说起了沈晖成的事。
“娘娘,表公子来了,就在外头等着。”倚瑶说完,又赶紧捡了那重要的事情说,“表公子说,他要去辽国边境,今儿就出发,走之前,还是想看一眼娘娘才放心。”
白池初愣住。
滢姑也觉得突然,忙地问了一声倚瑶,“不是二等侍卫吗,怎的又要去守边疆了”
具体什么原因,倚瑶也不清楚。
但她知道八成是和三皇子有关,皇上让人扣了三皇子,辽国和陈渊如今是一点就着,一场硬仗,免不了。
“沈家儿郎,都身在战场,表公子这回大抵也是想归回本家。”倚瑶没提其他的事。
再说了沈公子那样的人,本就在宫里呆不长,当初进来,多半也是因为娘娘。
可人一辈子,撞了墙,总得回头。
为了娘娘也好,为了他自个儿也好,倚瑶倒是觉得,他这回出宫,是好事。
这一面之后,两人也不知道何时才能碰面。
是以,倚瑶才没有瞒着,一五一十地都对白池初说了。
倚瑶说完,白池初就让滢姑备伞。
沈晖成选了离凤阳殿最近的一个月洞门下,等着她。
雨水滴在青砖上,再溅起来,沈晖成的筒靴和衣摆,早已经湿透。
手紧紧地握住油纸伞,握着手背泛白,对倚瑶递出了信后,沈辉成便一直在忐忑。
有期待又有些后悔。
想见她,又担心雨势大,她出来不方便。
当听到前面的那条甬道上,传出了脚步声时,候在月洞门里侧的沈晖成,脊梁绷直,猛地吞咽了几下喉咙。
沈辉成屏住呼吸,盯着前面,透过月洞门往外看,最先看到的是白池初脚上的绣鞋。
厚底缎面,上头镶嵌的几颗珍珠,沾了细细的水珠,粒粒晶莹剔透。
沈辉成抬头,便见对面油纸伞下的白池初,摘了头顶上的白色斗篷,一双乌黑的眼睛正看着他。
“表哥。”
白池初唤了他一声。
沈辉成往后退了两步,替她让出了这一块,唯一淋不到雨的地方。
白池初走过去站在了月洞门的台阶上,沈辉成立在了雨中。
“今儿就要走了”白池初主动开口问他。
“嗯。”沈辉成看着她,还是他记忆里的模样,很美很好看,只是眼角略微浮肿,沈辉成担心地问她,“身子好些了吗”
昨日白池初晕了过去,并没有看到沈辉成的模样。
倚瑶清楚。
脸色苍白,急地双目通红,抱着她一路疾步,一边往晨曦殿里赶,一边让侍卫去请太医。
太医能来那么快,也是因为他的人早到了太医院。
“好些了。”白池初答。
以往两人一见面,总会有说不完的话,有时候是白池初话多,有时候是沈辉成,但从未有过像现在这般,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娘娘以后在宫中,要当心自个儿的身子。”那句娘娘唤完,如鲠在喉,心口钻心地一疼,眼里就有了湿意。
白池初点了点头,“表哥也是。”
两人又站了一会,沈辉成才艰难地说了一声,“我走了。”
白池初没说话,看了沈晖成一阵,才垂头盯着自己的鞋面,说道,“多保重。”
心里多少还是难受的。
沈辉成这一道别,昔日的一切,都将成为过往云烟。
她已经不再是以前的白池初。
就算沈晖成还停留在原地,不想走,可他们都知道,再也回不去了。
白池初不想让沈辉成难受,但她知道,他心里肯定是难受的。
“对不起。”
白池初说的很轻,雨声几乎压过了她的声音,但沈晖成还是听到了。
沈晖成才刚往后退了一步,脚步便僵住,隐在眼角里的泪,终究是没有忍住,落了下来。
沈晖成抬头,再次看着她,看着被他从小到大惦记的这张脸,脑子里突然涌上了种种回忆,想起了她对自己耍赖的模样,对自己笑的模样,对自己撒娇的模样。
沈晖成的嘴角猛地抽搐了几瞬。
颤抖地伸出了手,从伞底下伸出,轻轻地落在了白池初的头顶上。
“你又没错,何须道歉。”
白池初见不得他这模样,眼里也有了水雾。
沈晖成的掌心碰到她发丝的一瞬,便握成了拳,之后猛地收了回去,声音嘶哑地说道,
“好好照顾自己。”
“表妹。”
最后一声,他还是想唤她为表妹。
就让他留个美好的幻想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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