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南星(九)

    潮湿的热气喷洒在顾恒的掌心,叫他额头上都出了汗。

    两个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对彼此的生理反应都心知肚明,只不过现在没人顾得上这个。

    皮鞋的鞋跟敲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就像敲在他们心上,姜寒已经进了包厢门,嘴里叫着他哥。

    他哥正一脸欲求不满神志不清地贴在男人怀里。

    姜寒的声音突然停住,顾恒猜他是看到了地上摔碎的红酒杯。果然门外原本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一下子急促起来,姜寒应当将外头那个大而空旷且一览无余的房间转了个遍。

    如此一来,剩下的就只有他们藏身的这个卫生间了。

    偏偏这个时候,药效上头的费承泽理智又渐渐模糊了,喉咙里发出又低又轻的呜咽声,顾恒差点没下狠手直接捂死他。

    门外脚步声一顿。

    顾恒的呼吸也跟着一停。

    脚步声变了方向,渐渐近了,姜寒正向他们走来。

    姜寒停在了门外,顾恒屏住呼吸。

    “姜先生!”

    门外骤然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打破平静。

    姜寒的声音隔着一道门,极近地响起:“有事?”

    “姜总正找您呢,您怎么到这儿来了,是迷路了吗?”

    顾恒眼睛眨也不眨,不敢放松警惕。

    两秒钟的沉默后,姜寒说:“走吧。”

    脚步声逐渐远去直到听不见,顾恒松了一大口气,浑身骤然放松下来,心脏还在狂跳。

    顾恒捂在费承泽脸上的手突然被狠狠扯开,费承泽拽住他的领带用力往下一拉,带着像是要把他给活吃了的气势,抬头咬住他的嘴唇。

    顾恒吃痛地闷哼一声,尝到了一股弥漫开来的铁锈味。

    他捏住费承泽的下巴,反客为主地吻回去,费承泽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泣音,猫一样又软又媚。

    不大的卫生间里,空气急剧升温。

    【宿主!】

    脑海里一声炸响,如警钟骤鸣,敲得顾恒瞬间清醒回神,一把将缠在自己身上的人推开。

    费承泽踉跄两步靠在洗手台边,双眼中水光潋滟,脸上露出了茫然又委屈的神情。

    “怎么了?”他的声音低哑带喘。

    顾恒深吸一口气走过去,当机立断地扯出可调节水龙头对准还没反应过来的费承泽,打开冷水开关——

    哗啦!

    “……操!”

    二十分钟后。

    顾恒捧着刚从酒店服务员那里要来的浴巾,敲了敲卫生间的门。

    里面传出一把又低又哑,带着鼻音的声音:“进。”

    顾恒推开门走进去,费承泽恹恹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浑身都湿淋淋的,长长的头发不断往下滴水,湿透的衬衫贴在身上,半透明的,若隐若现地透出底下肌肤的颜色。

    他的脸色已经不红了,反倒白得吓人,面无表情地沉着脸,嘴角结冰,眼尾挂霜……杀气腾腾。

    顾恒恭敬地把浴巾递给他,“您先擦擦。”

    “多谢。”费承泽接过毛巾,擦拭起自己的头发。

    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事实上,顾恒觉得这位大佬很可能正在不动声色地思考,怎么把他悄无声息地干掉。

    费承泽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头发,垂着眼睛,慢吞吞地说:“刚才的事,不准说出去。”

    他卸了那副温和良善的假面,眼角眉梢就透出股冷漠来,一副很倦怠厌烦的样子。脱了西装的身体瘦而薄,看上去有点孤单,还有点可怜。

    顾恒觉得自己脑补过多了,把乱七八糟的思绪塞好,回答道:“我明白。”

    “嗯。”费承泽闭上眼睛,声音闷在浴巾里,“你走吧。”

    顾恒看着他苍白干裂的嘴唇,又想自己做到这一步实属仁至义尽,于是便点点头,安静地离开。

    【系统,你知道是谁给费承泽下的药吗?】

    【我怎么可能知道。】404无语,【我只是个系统,又不是神仙。】

    顾恒若有所思:【我总觉得,他自己应该知道是谁。】

    回到会场,拍卖会已经接近尾声了。

    商砚秋看他回来,松了一口气,小声问:“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顾恒按了按肚子,对他抱歉一笑:“之前刺身吃多了,肠胃不太舒服。”

    商砚秋皱眉:“我叫人买些药回来?”

    “不用不用,”顾恒摆摆手,抬头看向会场前方姜家父子那桌,“已经不难受了,别麻烦了。”

    宴会结束后,商砚秋被他父亲叫去了,顾恒瞅着时机想过去和姜寒讲两句话。谁知他还没有走近,姜寒就看见了他,眼神十足的生人勿近,一脸黑云压城地表情,就差直接对他说“滚”了。

    不是吧,还在生气?

    顾恒自讨了个没趣,只得在手机上给他发了句道歉的话后独自离开。

    顾恒赶到公交车站的时候刚好完美地错过了末班车,他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吸了吸鼻子,站在站牌下叹了一口气。

    正在顾恒纠结要不要多花几十块钱打车回学校的时候,一辆黑色奔驰缓缓停在他眼前,后座车窗摇下来,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费承泽眼神复杂地看了他几秒,然后问:“错过末班车了吗?”

    顾恒没想到会在这儿看见费承泽,惊讶地望着他:“……嗯。”

    “上车吧,我送你。”说完他像是怕冷似的,关上窗缩了回去。

    也把顾恒一句“不用了谢谢”堵回了肚子里。

    顾恒拉开车门,钻进车里坐好。

    车厢里暖气开得很足,费承泽换了身衣服,还在身上裹了一条厚实的羊毛毯子,转头看他一眼,“回学校?”

    “对,”顾恒点点头,“麻烦费先生了。”

    车子平稳地开动起来,费承泽闭目歪在座位里休息,面色苍白,很是没精神的样子。

    顾恒眼观鼻鼻观心地坐正了,偏头去看车窗外的夜景。

    过了约莫十几二十分钟,顾恒突然觉得左肩一沉,那股凛冽干净的香气又缠绕上来,或许是因为车厢里温度高,味道变得沉郁了些。

    顾恒低头去看,昏暗的光线里看不清他的脸色,但看得见他紧闭着双眼,眉头因不适而皱在一起。

    顾恒伸手摸了摸费承泽的额头,被滚烫的温度吓了一跳。药效已经解了,他这是发烧了。

    大概是因为,一个多小时前被按着洗了个“冷水澡”又没有好好处理的缘故。

    顾恒对司机说:“费先生发烧了,赶紧先送他去医院吧。”

    安安静静伏在他肩上的费承泽突然开口,语气很抗拒地冒出一句:“我不要去医院。”

    “那去哪儿?”

    “我要回家。”费承泽对司机说,“老张,先送他去K大。”

    顾恒有些不放心:“家里有人照顾你?”

    费承泽沉默两秒,“……嗯。”

    司机说:“费先生家里没人。”

    费承泽掀起眼皮凉凉地看了他一眼,“老张。”

    “去费先生家。”顾恒一锤定音。

    费承泽轻轻地哼一声:“你真以为我不会动你?”

    “啊,”顾恒镇定回答,“反正你现在肯定动不了。”

    费承泽:“……”

    到了费承泽的住所,老陈下车帮顾恒一起把费承泽扶回家便告辞了,顾恒猜他是把自己当成了费总带回家过夜的人。

    人变成这样顾恒要负一半责任,留下来照顾也是应该的。顾恒给费承泽脱了鞋袜外套,让他在卧室床上躺好,盖好被子,问:“你家的医药箱在哪儿?”

    费承泽缓了会儿才迟钝地回答:“没有这种东西。”

    “你家没药?退烧贴也没有?”

    费承泽很慢地“嗯”一声。

    顾恒没办法,只得先用冷水拧了条毛巾盖在他额头上,然后下楼去买退烧药。幸好费承泽的房子在市中心的高级公寓,周围就有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和药店。

    他买好东西回去,费承泽已经睡着了,只得把人叫醒,趁他迷迷瞪瞪的时候灌两颗退烧药下去,又把变得温热的毛巾用冷水重新拧了一遍,再盖回去。

    顾总照顾病人的手段也就仅限于此了。

    看费承泽睡得挺安静,他便调暗了夜灯,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

    顾恒在费承泽的房子里转了转,很典型的样板房风格,干净利落大气,冰冷得不近人情,没多少私人物品,厨房里也干干净净的,不像是给人住的地方。

    顾恒自己以前也住在这种房子里。

    书房的门没关,顾恒路过的时候内心犹豫片刻,还是推开门进去。

    打开灯,眼前见到的一切让他吃了一惊。

    书房里和外头仿佛是两个世界,到处都是书,墙边两个高到天花板的大书柜被塞得满满当当的,书桌和房间角落里也堆满了书,窗台上放了一溜长势喜人的多肉,胖乎乎挤挨挨的,旁边还见缝插针地摆了几本书。

    顾恒看了看,什么类型的书都有,但主要还是文学类的书籍,桌上一本摊开的《麦克白夫人》看到一半,整洁的书页上有几行字迹漂亮的批注。

    桌角胖乎乎的猫咪摆件,房间角落里的摇椅和绒毯,窗台上的植物,米灰色的地毯,让这里看起来就像某个人的避风港。

    顾恒很难想象一个黑白两道通吃的大佬和这个房间的适配程度,但当这个人是费承泽的时候,似乎也就顺理成章了。

    他真的就像个教书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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