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A市国际机场的小路上有一大片梧桐林,穿过树林,再向东行驶两公里就能进入国道。
一声惨叫从林间传来,惊飞了树上栖息的鸟儿。
月色下,梦魔踏着散落满地的残枝与鲜血,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四处遍布着死亡的血腥气息,目之所及犹若人间炼狱。
幽三吸干了一个身着黑衣的特卫队成员,这才抬起头,皱眉望向远方:“幽四怎么还没跟上来?”
梦魔没有理会他的话,她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男人。
君止单膝跪地,用力撑着止戈剑不让自己倒下。鲜血源源不断地顺着他的手臂流出,除他以外,其他人大多已化作了梦魔手下的冤魂。
君止抬起挂满冷汗的眼看向梦魔,黑眸中有怒火、有恨意、有明知大势已去的无奈,也有决绝的坚持。
他身后,便是此行的任务目标——那个贴满封印符的箱子。
“能撑到现在,你也不容易。”梦魔的语调平静,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可她望向君止的目光是炙热的,仿佛是野兽看到了美味的猎物,情不自禁地就会透露出本能的贪婪。
梦魔一步步上前,扫过君止手中血染的止戈剑:“七年前,顾长修就是用它斩杀了时任痴魔、一举成名的吧?不过兵器终究只是兵器,威力如何,也要分谁在用——你一日不晋升天级,就算十把止戈剑在手也没有用。”
话音未落,止戈剑轻轻一振,发出了一声似是不甘的嗡鸣。
梦魔冷笑。可事实就是如此,天、地二级间的鸿沟,不是一把止戈剑能够填补的。
她对君止道:“乖乖把东西交出来吧,我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
君止中了梦魔一掌,此刻五脏六腑阵阵绞痛,可他仍然冷声道:“你想要,自己来取。”
梦魔看着他负隅顽抗的姿态,轻蔑地笑了:“我知道你在拖延时间,想等那姓张的来。”
君止心里一咯噔。果不其然,梦魔接着说:“死了这条心吧,他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的。”
这些家伙……掌握了他们的动态情报!君止的太阳穴突突一跳,各种不好的猜想纷至沓来。
梦魔缓步上前,右手中魔气聚拢成剑。她虽然知道没有天师能在短时间内赶来A市,但为免夜长梦多,也不打算继续耗下去了。
一剑挥下,魔气化为利刃袭来!
君止运剑相抵,却终究敌不过梦魔那过于强大的力量,瞬间被掀出了十几米。持剑的手虎口震裂,一口鲜血涌上了喉咙。
魔气如同黑色藤蔓般缠绕上了宝箱,将通灵者们拼死守护的箱子托到了梦魔面前。
梦魔不再理会君止,而是用微微颤抖的手抚摸着宝箱,不出片刻,便化开了重重封印。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宝箱的盖子,下一刻,魔瞳一缩,脸色骤然冷了下来。
“跟我玩这套?!”梦魔猛地回头,背后燃起了熊熊的魔焰。
——封印箱中空无一物,里面的东西已经被人提前掉包了。
魔焰立刻将君止团团围住,黑色的火焰燎过他的皮肤,带来了灼烧般的痛苦。
梦魔搜索片刻,眼神越来越冷:“东西不在你身上?”
君止在痛楚中睁开眼,一双黑眸中却终于有了亮光,若那东西能保住,他和他的队员们也不算白白牺牲。
他喘息道:“你们……机关算尽、一场空……我这一队人只是个幌子,根本不负责运送真正的……”
话音未落,魔气化为长鞭,愤然将他整个人甩了出去。
梦魔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连一旁的幽三都不敢吱声。
她面色不虞地盯着君止,片刻过后,却突然轻笑一声:“呵,差点儿被你骗过去了。”
梦魔走到君止面前,俯视着眼前年少成名的通灵者:“若真只是个幌子,值得你们前前后后劳动两位天师赶来接应吗?”
她环视满地的尸首,嘴角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情报上说你带了两个小队,十几个人……”
君止持剑的手微微一颤。
梦魔抬起头,笑容发冷:“这是不是还少了几个人?”
君止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是的,就在半个小时前,他临时决定和傅洪兵分两路,真正要运送的目标他已经交给了傅洪,让他们从另一条小路出发前往机场。
从遇到梦魔那一刻起,君止就知道自己这一队人没有活路了,只能尽可能地拖延时间,为傅洪他们争取逃跑的机会。
梦魔冷笑一声,突然出手,魔气汇聚成一枚黑色的魔纹,直直地钉入了君止的眉心!
下一刻,君止只觉一股凉意直冲天灵盖,整个人便重重地跌倒在地。他感受到自己灵脉被封住了,灵力正在枯竭,与止戈剑之间也断了联系。
梦魔虽然有意现在就将君止吸干,但此时此刻,毕竟还是“那东西”更重要些。
她转头对幽三道:“我先去追人,你留在这里看着他。他中了我的五毒纹,很快就会五感尽失,陷入沉眠。”梦魔顿了顿,冷笑道,“我只要他活着,至于他的身子怎么处理,随你。”说罢便消失在了月色中。
幽三闻言心中一喜,回过头望着已经失去反抗能力的君止,眼中也不禁闪过一丝贪欲。可他知道梦魔的意思,君止这样绝佳的灵魂是梦魔留给自己慢慢享用的,而他唯一能动的就只有……
幽三伸出长长的黑色指甲,划过君止的脸庞,怪笑道:“真是一幅好皮囊啊。”
君止嫌恶地想要避开,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幽三用那长指甲不知所谓地在自己身上胡乱比划。
直到黑色的指甲刺破了他的皮肤,那尖锐的痛觉使他回想起来,传闻梦魔手下有个爱好活剥人皮的魔人,大概就是眼前这位了。
不过,都已经无所谓了。
君止知道自己中了梦魔的绝学,五感即将尽失。
首先消失的是嗅觉,青草地的清香和浓烈的血腥都渐渐离他远去。
然后是味觉,鲜血有种淡淡的咸铁味道,可是他尝不到了。
听觉也在慢慢变得迟缓。君止望向头顶漆黑的夜幕,目光变得有些飘忽。
不知道傅洪他们跑成功了没有……
担心之余,他又想到了师父,想起了师父临行前的嘱托,心头终究生出了一点沉重的愧疚感。自己这样行事,回去了会被骂吧——如果还回得去的话。
作为一行人中唯一知道这次运送目标是什么的人,他实在无法坐视那东西落入魔人手中。
幽三打量着君止的表情,慢悠悠道:“五感尽失,也能少受些苦——你是这样想的吧?”
说着,指甲刺破了君止肩头的皮肤!
幽三在血腥气中咧嘴一笑:“你大概不知道,触觉会是最后一个消失的。而你距离感觉不到痛,还需要一段时间呢。”
君止没有听到幽三的话,只能隐约看到他的嘴唇在动。
视觉也开始模糊了……
就在这时,模糊的视线中突然亮起了一抹金色!
夜黑中,一个看不清轮廓的人影闪过,紧接着,大片金光在眼前绽开。
君止费力地半撑起了身子,眼睫微微颤动着。
许多年后,他仍记得这个生死一线的夜晚。夜风微冷,他的世界仿佛回到了天地初开时的混沌,而他在这片混沌的幽暗中,看到了一朵金色的玉兰花……
季丹心刚觉醒了灵力,或许是由于还没有正确的自我认知,或许是由于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总之当他到达了梧桐林,看到幽三正在向浑身是血的君止下手时,脑子一热,直接就冲了上去!
他试图用灵力去攻击幽三,而幽三还来不及思考为什么一个人类接近而自己居然毫无察觉,便已经下意识地发起了反击。
下一刻,季丹心只觉一股强大的魔气排山倒海而来!
在令他寸步难行的强大威压下,季丹心第一次意识到了自己力量的渺小。
可惜这份“自知之明”来得太迟,季丹心已然在这黑色力量面前根本寸步难行!
而且他毫不怀疑,迎面而来的这股力量会将他撞得粉碎。
眼看着魔气化出利刃,直取他颈部,突然,口袋里的锦囊亮了。
那绣着玉兰花的锦囊居然飘了出来,在他面前绽开了一个花一样的金色阵法,硬生生地替他挡下了一击!
君止视觉消失前的最后一刻,隐隐约约看到的,就是这朵闪闪发光的金色玉兰。
季丹心枕着锦囊睡了十八年,一直只拿它当平安符用,头一次知道它还有这等驱魔辟邪的功效。
一瞬间他大概明白幽四是怎么凉的了,可是这个幽三似乎更厉害,锦囊虽然挡住了他的攻击,但并没有将其制服。
幽四只是退后了几步,隔着金色的法阵打量着他们。
季丹心来不及细想怎么回事,拉起君止就要跑。可对方的伤势比他想象中更严重,站都站不起来,怎么喊都没反应。
季丹心的动作一顿,他发现君止那双原本漆黑锃亮的眼睛里没有了焦距……
君止的五感已经失了四感,灵力的不断衰弱也使他无法使用法术洞察周遭事物,于是他的世界彻底陷入了一片安静的黑暗。
没想到黑暗中,最后的触觉发挥了作用——君止感到有人扶住了他的胳膊,试图将他拉起来。
“谁!?”君止一惊。队员们都已经惨遭不测,谁会在这种时候过来帮他?
虽然他已经无法灵力出体勘探情况,但是肢体接触的一瞬间,透过一丝尚存的触觉,他还是察觉到了对方的灵力波动——对方是个通灵者,但是灵力很弱,可能只有“黄”级的修为,不是特卫队的人。
那会是谁?偶然路过的哪位散修吗?
然而事已至此,除了天师外,谁来都没有用了。
君止感受到对方锲而不舍的拉扯,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
到了这种时刻,能走一个是一个吧。
一念至此,他费力地把手伸向了贴身的衣服口袋,摸到了一张朱砂写就的黄符。那是师父留给他的,危急关头用来保命的东西。
君止用尽了最后的力气,驱动了符咒……
下一刻,季丹心只觉眼前景象一花,强烈的失重感涌来,紧接着世界天旋地转!
“嘭——”
他和君止二人齐齐倒在了一片丛林中。
季丹心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挣扎着撑起身,却突然僵住了。
他正以一种十分狼狈的姿势倒在君止身上,鼻尖几乎碰到了君止的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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