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唯一被眼前的一幕震懵了,连憨货哭泣着朝自己奔来, 死死的抱住自己嚎嚎大哭着要妈妈, 哭声悲切哀鸣, 李唯一也没能醒过神来。
呵呵呵,这算什么是好人不长命吗
还是说, 眼前的一些全是因为自己的乌鸦嘴
所以她很早很早以前,跟大表姐第一次见面时,心里感慨的大表姐命不好,居然在这里验证了她真的命不好
不好到, 年纪轻轻就去了
“呜呜呜, 小表姑, 呜呜呜,我妈妈, 我妈妈没了呜呜呜, 小表姑,我妈妈她不要我了呜呜呜小表姑,我要我妈妈, 我要我妈妈”。
耳边是一声接一声幼兽泣血的哀鸣, 李唯一伸手圈住比自己高半个头的憨货,自己的眼眶也酸胀难受,小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着大侄女的后背。
想要安慰她,却不知从何说起。
两小只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 哭成一团, 明明身处忙着治丧的人流中, 却又仿佛置身于人世外,她们就那么静静的抱着,傻傻的悲戚的哭着,惹得随后赶来的赵庆国,狼狈的背着三个书包,跟尊神兽样的默默护在她们的身边。
这个模样,一直维持到了李绍成跟何秀芬接到了族人通知,匆匆赶回来,老夫妻俩才一人一个把孩子抱离了乱糟糟的现场。
窝在爷爷的怀里,李唯一小脸上还挂茫然,眼睛红彤彤的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爷爷,为什么大表姐会走”,明明她还有护身符的。
李绍成心疼的看着怀里的孙女,他语气同样也很低落,望着远处的苍山喃喃,“大道三千,天演九十九,人遁其一”。
好深奥,她听不懂,也不想听懂。
“爷爷,为什么大表姐回来了都不给进家门那是她自己的家,为什么不让她进堂屋,设灵堂”。
按照当地的风俗,家里的人去了,必须摆在堂屋停灵,做完法事,守完灵,算好日子后才能出殡安葬的。
在眼下这个还不兴火葬的年代,她大表姐都已经那么惨了,为什么骨灰回来了,反而还不能进家门
那是她的家,她自己的
李绍成又是一声叹息,“风俗如此,外头横死的人,魂归故里后,灵堂是不能进家门的,犯煞,不能再死人了”。
不知为何,听了爷爷的解释后,李唯一更加难受,还不如不问,不听,不看,不想。
“爷爷,以后慧慧怎么办”。
这个也很棘手重要,要是可以,她愿意养着憨货大侄女,因为在她看来,憨货还太小,而她爸爸依然年轻。
这个世间,有几个男人会为妻子守到老
再相爱的夫妻都不能,更何论他们还是经人介绍,因为各种利益结合的夫妻,哪怕面上看着还算相敬如宾,但是,李唯一不敢深想。
当然了,她这样不好的想法却异常现实,现实到在不久的将来憨货即将要面对,甚至都等不及她妈妈下葬。
停灵的时候,憨货的家里出事了。
在最后停灵的那个晚上,大表舅一家跟憨货的爸爸于光辉闹了起来,是因为于光辉父亲葬礼,火花是李绍成给何春华的那个保命的护身符,而却是让众人都意想不到的,由运输队赔偿的那一千块抚恤金。
都说人性难猜。
那一晚,李唯一看到表哥何先岗指出于光辉一家人的下作,指出自家姐姐受的苦,更是因为于光辉自己承认,危急关头妻子塞给自己的护身符一事,大表舅一家以二表姐为首,一致认为,运输公司赔偿的这一千块抚养费与养老费,完全应该由他们的父母继承,在他们看来,这一千块是他们姐姐的买命钱。
对于于光辉来说,刚刚死了亲爹,自己断了一条腿,又丢了老婆,眼下运输队的工作也因为自己的鲁莽而保不住了,他还得养女儿,自然不愿这一千块全都让岳丈一家得去。
哪怕他也觉得自己愧对妻子,可依然就这些钱,双方撕破了脸皮闹了开来。
这时候的他们根本就不曾想到,憨憨慧一个年幼的孩子在失去了亲妈后,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剩下的亲人为了钱而争吵,全然没有一个人想起她的去留,她的将来
这让人很寒心,很寒心。
特别是李唯一还从于光辉的嘴里知道了,当初事发时的一切。
原来啊,让他们所有人怎么都想不到的是,正是因为提醒了何春华,她脖子上的护身符可以保命,所以才造就了后来她的选择,以及今日的悲剧
在表姐夫身体差不多好转后,这货就急于把滞留在此的一车货往回运。
事情就那么巧,车子开到半路,眼看着就要进入本省的地界时,车子遇到了滑坡,出事了。
事发当时,眼看着夫妻俩都要不好时,大表姐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脑子里莫名的就想到了自己脖子上的护身符。
估计她也是本着死马当活马医,或者是抱着最后的一丝期盼,千钧一发的危机关头,她飞速的脱下脖子上的护身符,一把塞到了丈夫胸口的衣兜里,而她自己,却被滑落的泥沙夹裹着,从身后破裂的车窗中掉了出去
等瘸了条腿,却因着胸口化为灰烬的护身符顺利保下一条性命的于光辉找到她时,大表姐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比着大表姐无私无脑的付出,在看着眼前的闹剧,李唯一默默的牵着憨货的手往家里走。
她决定了,她要领养憨货,反正家里已经有了个倔小孩赵庆国,她真不介意再多一个大侄女,反正她有粮食,养得起
可惜啊,让李唯一万万没有料到的是,有些人,不是你想养就能养的,正如有些事情明明你预料到了,可无论你再如何努力,却始终无法改变一样
在争论不休中,大表姐停灵三天,终于安眠在了一片青山福地,那是爷爷亲自勘探的地方,风水很好。
收拾好了悲伤的心情,把憨憨慧在家里窝藏了七天,可惜,最后她仍是拼不过人家的亲爸。
那天李唯一同样记得很清楚,在他们等风波落下,终于返校的第一天,早上破操场上的破大钟还未被敲响,憨憨慧的爸爸就找到了学校,在李唯一的眼前把憨憨慧给带走了。
她是眼睁睁的看着小伙伴被带走,而自己再急也是徒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他们远去。
等自己再次见到憨憨慧时,一个冬天已经过去,时间已经进入到了59年的春天,饥荒的苗头已经开始渐渐冒头了。
那一日是才开学没多久,是好不容易的休息天。
李唯一看到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却模样大变,一副面黄肌瘦长,得跟小白菜样的憨货时,她简直都不敢认
怎么可能
面前站着的,跟当初赵庆国小可怜模样一个样的小可怜,怎么可能是当初自己那个白白胖胖,天真憨直的大侄女
“小表姑,我是来跟你告别的,我爸爸要带我去北疆了,他说那里有饭吃,呜呜呜,小表姑,我要走了”。
这一回,她还是好不容易跑出来,找她最喜欢亲近的人来告别的呢
按爸爸的话来说,他一定要找到外公家憋出一丝血来,不能白白便宜了老何家的一群吸血虫。
所以今天要不是爸爸带着自己,不死心的到外公家来闹来要钱的话,她也没机会,趁着爸爸跟外公、外婆、舅舅、姨妈们吵架的时候,自己偷偷溜出来找她的小表姑告别。
她爸爸说,北疆那个地方,隔着家里好远好远好远。
虽然她也不知道,到底是有多远,但是想到小表姑,憨憨慧觉得,自己必须来告诉自己最最喜欢的她一声。
看着面前瘦了吧唧,黑漆嘛唔,头发发黄开叉,脸颊上都没了血色奶膘的憨货,李唯一心疼坏了。
这才过去多久,憨货就搞成了这幅鬼模样,要是真让她去了她嘴里的北疆,自己简直无法想象,今生今世她还能不能再见面前的憨货。
不行,他们都被钱迷了眼,忘记了面前的小孩,他们不要不好好养,她要,她养啊
“庆国哥哥,你赶紧去烧火,厨房的碗柜里有鸡蛋跟面条,麻烦你去下一碗来给慧慧吃。”。
憨货太瘦,先喂饱她再说话也不吃。
可怜从前身在福堆里,跟自己一样,是村里小毛孩眼中最幸福娃娃之一的憨憨慧,如今却沦落成了眼下这般的境遇,实在是太令人唏嘘。
见听到自己说面条,就忍不住干咽口水的大侄女,李唯一越发心酸。
傻货,笨蛋,这是有多久没吃过饱饭了
该死的钱,该死的现实,该死的于光辉,甚至是该死的
明明从前,大表舅一家挺好,挺知礼的呀
“你先坐着。”,心疼坏了的李唯一,不由分说的拉着憨憨走到厨房,把她按在火塘边的小板凳上,让她乖乖的坐着。
而她自己快速跑出厨房时,李唯一还不忘了叮嘱赵庆国“庆国哥哥,我回房拿点吃的来给慧慧吃,要是一会有人敲门,除了我们爷爷奶奶家来,谁来你也别开,听到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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