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哎,你干嘛去啊?”小蛮得意洋洋不一会儿,就见谢涵转身回走,不由喊道。
“哦,没人划船,见不得夫人,我还留这儿浪费时间做什么?”谢涵理所当然道,边说边迈腿,不带一点儿犹豫的。
小蛮撅嘴,“我说不划船,你就不会争取一下么?”
“怎么争取?”谢涵停步。
小蛮见状,又翘起尾巴来,“你求我啊,你求求我,我一高兴说不定就同意了。”
谢涵抬步,这回连回应也没有,走得更快了。
“啊呀,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小蛮跺了跺脚,见人踏上小径马上就要拐过弯了,她没好气嚷道:“好啦好啦,我载你过去就是。”
谢涵不理会。
“喂,你别走啊,你一走我就要挨罚了,你忍心看我这么漂亮可爱的小女孩被刁难责罚吗?”小蛮急了,边喊边小跑着追上去。
一刻钟后,二人已在一叶小舟上,四周是浩淼烟波,折射着灿烂阳光,一片片像金子似的,洒在水波里,绚烂极了。如此美景,操舟弄桨的小姑娘却没半分心情欣赏,反而气呼呼地鼓着脸。看一眼盘坐舟心一脸怡然的人――更气了。
忽然,她乌溜溜的眼珠一转,像小猫偷腥一样地笑了起来。
谢涵瞥她一眼,移开目光。
不一会儿,第一座绿洲已近在眼前,小蛮系好舟带后,引人上去,像揶揄顽笑又像不怀好意道:“这里呢,是个特殊的地方,你待会儿看到了可别害怕呀。”
洲上小径通幽,两旁风拂碧树、山花争艳,不远处有假山飞瀑、花浪轻翻,曲折回廊间错落着亭台楼阁,与湖光山色交相辉映,实在奇哉妙也。
谢涵漫步径上,逸兴遄飞,闻言也不打迂回,“这里难道不是夫人的男宠苑么?我为什么要害怕?”
小蛮脸上的坏笑一僵,抖着手指“你你你”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谢涵淡淡道。
“你知道你还来找她?”小蛮瞪着眼睛看他,“哦――你是不是以为你养着几个武士有点小势力就没关系了?才不是呢,之前有个小贵族,就是这样被关在这里的,他爹也不敢管他,只想让他讨好她!”
谢涵奇怪看一眼这杏眼圆睁的小姑娘,“你不是府里的侍婢?”哪有这种言语里对主人明晃晃不满的奴婢?
小姑娘情绪瞬间就低落起来了,“不,我是,我当然是府里的奴婢了。”
这时,二人走过小径,进入长廊,忽然冷不丁传来道阴测测的声音,“你是什么人?”
谢涵停步,便见一旁假山后缓缓走出来一个彪形壮汉,但开口的不是他,而是趴在他背上的一个华服男人。
那男人生的很美,阴柔至极、妩媚冶艳,眼角一颗泪痣蛊惑人心,哪怕他脸上妆容厚重、表情阴鹜,也依旧那么美,可见其底子有多厚。
他身形瘦削细弱,无力地趴在壮汉背上,两条腿不自然地垂着,微风吹动衣摆,模模糊糊吹出他双腿的轮廓,瘦得不正常――这是一个残疾之人。
在谢涵观察对方时,壮汉已背着男人走近,“哟――这是新来的弟弟啊,长得可真俊,给我瞧瞧――”妖艳男人嗲声嗲气地要伸手来抬谢涵下巴。
瞧着对方敷满□□绘着寇丹的手,谢涵皱眉,后退一步。他见过许多男人家的男宠是这样的,却还没见过哪个女人家的男宠也这么像个女人的,姬朝阳原来是这种审美么?
再一想自己也在她审美之内,他忽然觉得整个人都不对劲起来。
那男人一手落空,表情转瞬阴霾,“你好大的胆子,知道我是谁么?以为有几分姿色就能爬到我头上来了?”
谢涵:“……”这一刻,他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妖艳男人见他无视,眼中射出毒蛇般冷光,对壮汉使了个眼色,那壮汉就忽然伸出一只手,速度非常快非常快,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就滑到谢涵右腕上。
谢涵一惊,所幸他亦是已速度见长的,连忙往回一缩、侧步避开。
之前注意力被妖艳男人带走,不曾仔细看过对方,现在定睛看去,只见这壮汉膘肥体壮,手臂有大腿粗,下盘极稳,是个百里挑一的好手。
看来姬朝阳应该很宠爱这男人,才会给对方配备这样的人随身保护,谢涵蹙眉,打算息事宁人。
他自觉露了一手,对方应不敢再纠缠,便径直往前走,后方却传来破空风声,那速度比之前更快,谢涵闻声辨位要往右躲开,却猝不及防被一拉――
“小心――”小蛮抓住他左手往左一扯。
就是这刹那延迟功夫,壮汉已两手做大擒拿抓住谢涵两腕。
小蛮吓得“啊”一声往后退了好几步。
谢涵脸上缓缓爬上一根冷冰冰的细长手指――
“弟弟可别怪我,谁叫你长了这么一张骚狐狸脸呢,勾引的夫人不务正业怎么办?我当然要先教教你府里的规矩。”伴随着冷腻话语的是那妖艳男人指间捏起的一把薄薄刀片,他恶意地笑了起来。
小蛮大喊,“应小怜,你疯了,夫人会生气的。”
应小怜瞥她一眼,咯咯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等他成了丑八怪,夫人怎么舍得为他怪罪我呢?”
他笑意盈盈地看进谢涵眼底,刀片缓缓压下,就要落下时,原本被禁锢着的人忽然飘远了一步。
那壮汉只觉手臂一麻,就被卸了力道,瞪着眼睛看不远处的人。
谢涵嫌恶地伸手擦擦被应小怜手指划过的地方,胃中一阵翻涌,他从小到大承受过形形色/色人的恶意,却还没给个小小禁/脔羞辱过。
小蛮惊呼一声,拍着胸口冲他跑过来,“你没事罢。”
谢涵看她一眼,面无表情,锃一声清鸣,腰间长剑应声出鞘。
应小怜原本愕然于他的逃脱,见状,嗤笑起来,“啊呀――快来人啊――要杀人啦――”一边推那壮汉,“废了他。”
“你不会有刚刚那么好的运气了,我不会再失误。”壮汉沉声道,气势全开,朝前踏出一步,有如一座高山压来,予人极强的压迫感。
应小怜很满意这种效果,媚长的眼不屑地扫一眼谢涵,有些怜悯对方的愚蠢,“这可是你自己先拔剑的,怨不得旁人,现在进府的年轻人啊,总是这么不知天高地厚……”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一阵眼花缭乱,就觉浑身一轻、天旋地转,不禁“呀”的尖叫出声。
那壮汉虽强,却到底手无寸铁,还背着个人,更何况谢涵是能(在一些巧妙手段运用下)挑了会阳第一剑手的人。
而现在这壮汉逊厌阳天远矣。
他剑光有如匹练般,风驰电掣刺入壮汉两膝,壮汉吃痛,摔倒在地,不敢置信地抬头看面前少年。
谢涵趁机一剑挑起应小怜衣领,把人从壮汉背上甩落在地,杀机毕露。
脊背剧痛,应小怜一下摔懵了,入目却是阳光折射的森寒剑光,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低估了对方。对方不是什么只会两把花架子就自命不凡的无知少年,竟然是个真正的高手。
生命威胁下,他颤颤发抖,“弟弟,这位弟弟,我错了……”
小蛮也吓了一跳,“你不要冲动,夫人很宠爱他的,你动了他一定会被罚的。”
这一喊,宛如让应小怜找到了主心骨一样,他色厉内荏地喊道:“对,你如果杀了我,夫人不会放过你的。”
谢涵不为所动,提剑便朝对方心口刺去。
“不要――”
“剑下留人!”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第一道是壮汉的惊惧交加,第二道是远方的急切大喊。
拐角处快步过来十数人,是一个美婢领着一群武士侍婢过来,那领头美婢正是之前在鸣玉坊见到的,给姬朝阳送披风的那个。
这下再非要杀人,可是明晃晃地不给姬朝阳脸面了。
谢涵不悦,收剑回鞘。
听到身后熟悉的声音,应小怜眼睛一亮,整个人却立刻一缩,发起抖来,看起来可怜极了,“大蛮……大蛮姐姐救我,他……他好狠毒,为了夫人宠爱,竟然要杀了我……”
嘴上说着害怕的话,背对身后一行人的脸上却对谢涵露出个笑来。
只是还没等这笑容保持多久,那领头美婢大蛮就当先跑过来,“啪啪”给了他两个巴掌。
应小怜捂着脸,不敢置信,尖叫道:“你为了这个贱人打我?”
“下贱的东西,竟敢得罪齐殿下。”大蛮看也不看他,躬身对谢涵行礼,“齐殿下恕罪!”
应小怜身体一僵,瞠目结舌,震惊看向不久前他想弄死的人。
借他一百个脑子,他也想不到对方竟然是这样的身份。
“殿下”两个字代表了什么,他当然知道,那是他们这种人可望而不可即的滔天权势,那是与他们这些沼泽臭虫完全不同一个世界的人,那是他们要跪着讨好恳求对方一点宠爱的人。
谢涵理了理衣袖,冷冷道:“要叫孤恕罪,至少要问问是犯了什么罪啊。”他目光瞟过应小怜,最后落到小蛮身上。
小蛮打了个寒噤,她并不知道对方身份,只以为是个小富小贵,才这样玩弄对方,把小舟先行着陆在这第一座绿洲上。
大蛮注意到谢涵看向小蛮的目光,继续赔礼道:“夫人还在等着齐殿下,齐殿下不如先过去,奴婢现下仔细盘问,等会儿必定给齐殿下一个满意的交代。”
谢涵挑眉――看来这个小蛮在府里的地位的确很不一般 。他冷笑一声,“最好如此。”
大蛮把头埋得更低,“请齐殿下务必放心。”
谢涵哼了一声,踏过卧波长桥,来到第二座小洲。
室内烧着香料,轻烟袅袅,衬得曼曼纱幔后的慵懒女人有如神仙妃子。
“这次是我招待不周,御下不严了。”姬朝阳显然已先一步听人汇报了事情经过,缓缓起身道。
谢涵不搭话。
“怎么不说话?吓到啦?”香风一飘,姬朝阳已欺身过来,伸指一点他的唇,轻薄风流。
谢涵缓缓拿下姬朝阳的手,“夫人打算怎么给孤一个交代,上下嘴皮子一搭么?”
姬朝阳蹙眉,“你要应小怜的命?”
“如不是给夫人面子,孤已经要了他的命。”
姬朝阳粲然一笑,展臂搂上他脖颈,轻舐了一下他耳垂,“等我玩腻了他,就任你处置可好?”
“只怕遥遥无期。”谢涵按着对方肩把人推出半步。
“你非要不依不饶?”怀中乍空,姬朝阳亦冷下面色,她从来都肆意骄傲惯了,很久没被人这么拂逆过了。
谢涵冷睇着她,忽然伸手按了按右肩,白皙的手指便染上红色。
那红色当然不是肩上的火焰图案染上的了,姬朝阳这才想起对方前日在忘忧山遇险右肩受伤的事,而妄动刀剑是伤后禁忌。
“夫人觉得,孤的血竟比不得那种东西?”谢涵十四年来,第一次遇到敢这么对他不敬的人,让他放过,岂非滑天下之大稽?
他当时不杀,只是不想打姬朝阳的脸,并不代表他会放过。
这层意思,姬朝阳当然知道,但要她杀了应小怜……
她表情不知不觉软了下来,“不知者无罪。”
说完,似乎也觉得这话很无力,她轻叹一声,转而朝外扬声道:“应小怜哪根手指碰的齐殿下,就把他哪根手指剁下来。”
谢涵双眉一皱,对方这是以退为进。
不一会儿,就有人捧进来根血淋淋的食指,细长、苍白、还有绘着寇丹的指甲。
“好啦,这下你总该满意了罢。”姬朝阳娇嗔道,风情万种地横他一眼,看得人骨头都要酥了。
但谢涵怎会满意?更遑论被美色迷惑了,他眉毛都没抬一下,“说来始作俑者是个叫小蛮的侍婢。”
姬朝阳眸色微变。
敏锐地捕捉到这变化,谢涵心下对那小蛮更加奇怪。
正这时,门外忽传来一阵嘈杂,姬朝阳立刻转移话题,“什么人在外喧哗,滚进来。”
“嫂子,嫂子,你为个外人要罚我?”最先冲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娇俏又古怪的侍婢小蛮,她现在看起来可怜极了,小髻散乱、衣裳沾泥,两只乌溜溜的杏眼里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落。
听到这个称呼,谢涵吃了一惊,有些发怔地看着哭哭啼啼跑过来的小蛮。对方已飞快地扑进姬朝阳的怀里,搂着她的腰,指着他控诉道:“他长得再像,也不是大哥,不是不是不是!”
她身后跟了一串守在外面的下人,都跪下请罪,“夫人恕罪。”
姬朝阳冷冷扫一眼诸人,最后目光落在扒着她不放的人身上,美眸无波无澜,一片冷然,“松开。”
“嫂子――”小蛮红着眼睛仰头。
“不要再让我说第二遍,阮明兰。”
小蛮……不,是阮明兰这才松开手,然后扭头瞪一眼谢涵,“嫂子,你看上他是不是想找大哥的替身?”
“出去。”姬朝阳声音冷彻,如冬夜屋檐下掉落的冰凌。
“嫂子,替身是没有用的,谁也不会是第二个阮明善。”
听到这个在府中被视为禁忌的名字,室内其余人等皆低下头,恨不得此时耳朵聋了。
“出去!”姬朝阳看向还跪着的诸人,“你们都是死人么?听不到我的话吗?把她拖出去。”
室内终于重归安静,但阮明兰被强拉硬拖出去前的“替身”、“不是”、“阮明善”等词,却像根刺一样已经扎在人心上了。
姬朝阳低垂着头,好一会儿,忽然广袖一拂,打落案上所有陈设,发出乒乓铛琅的一串响声,地上瞬间碎罐断瓷,一片狼藉。
她才转头看谢涵,嗤的一声,“你莫要这么看我。她是以前的阮家嫡幼女,阮氏灭后进了官妓馆,然后被我买下来当侍婢罢了。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的。”
她说起“阮家”、“阮氏”时,不带一丝情绪,轻描淡写得仿佛在讲旁的什么与她全然不相干的东西。
谢涵却道:“孤收回之前要你罚她的话。”
姬朝阳敛了面上的冷厉,经过刚刚一番,她如今已是意兴阑珊,只索然无味道:“去见公子无恤罢。”
说完,她又顿了顿,道:“我刚刚使人通传过,质子府传来消息,说昨日清晨府内犬房里逃出一条猎犬攻击了公子无恤,他与猎犬搏斗间不慎被自己的匕首刺中,现在重伤,你确定要过去?”
谢·猎犬·涵:“……”
他点点头,“过去。”
姬朝阳也点点头,“好。”转身从几上扔下一套武士服和一盒药膏,想了想,又道:“要否叫医工。”
谢涵抱住武士服,愣了一下,眼睛瞪得溜圆,红唇微张,活像只受惊的兔子。
这与他一贯形象实在不符,姬朝阳撑不住低笑一声,“我的齐太子殿下,你该不是想大摇大摆进会阳的雍质子府罢?理由是什么呢?”她歪了歪头,“朝阳夫人日御二男?”
谢涵:“……”他上前一步,伸手捏了捏姬朝阳挺翘的鼻子,“总算是笑了。”
姬朝阳愣了一下,转过身,“你还不快换。”
谢涵嬉笑道:“姐姐这次不偷窥了么?”
姬朝阳一哼,“我看的光明正大。”说完,就大大方方转过身来,正看到面前人一丝/不挂的身体。
少年人的身体,单薄、稚嫩、青涩,却骨肉均匀、手足纤长、修美合度,有种与成年雄壮男人截然不同的美丽与吸引力,让人想占有,想攫取,想玩弄。肩上裂开的伤口,宛如一朵盛开的曼珠沙华,扎根在白皙的肩上,妖异而魅惑人心。
姬朝阳口干舌燥,拿起几上茶盏就灌了杯冷水进去,终于才能再次开口,“真的不叫医工过来?”
谢涵:“……无妨。”他加快动作包扎了下伤口,穿好武士服。
这件衣服显然是为他量身定做的,穿上去服帖至极,红色的紧身装束,短袄长裤,犀皮小靴,把他包裹得线条毕露,宽肩细腰翘臀长腿,平坦小腹上薄薄的肌肉若隐若现,比起一丝/不挂来,似乎更让人浮想联翩。
姬朝阳皱眉过来,替他紧了紧腰带,“我后悔了,等会儿得让多少人白白看去你现在的勾人模样。”
谢涵失笑,“还是姐姐量得准。”
“只要是我搂过脖子摸过腰的,就不会量差。”姬朝阳傲然道。
谢涵无语一瞬,推搡了一下人,“好姐姐,日头不早了,我们先走罢。”
姬朝阳横他一眼,才拉起人出去。这时,谢涵方知道,洲上根本是有吊桥可以直通向岸边的,阮明兰耍他耍的很彻底。
姬朝阳显然也想到了这个,幸灾乐祸地笑起来,“我还以为齐殿下多么睿智聪慧呢,竟然也被个黄毛丫头逗弄,还要我遣人去接。”
谢涵:“……”
他化身守卫武士,护在姬朝阳马车外,姬朝阳几次掀帘挑逗他,引得其余武士看他的目光都不对了,一行人才悠悠到了雍质子府外。
走近了,更觉得这质子府的墙高,比平常府邸要高出近一倍,站在墙下,便予人一种不可逃脱、插翅难飞的渺小压抑感。宅外四周合围着密密一圈士兵,门前更是四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合戟把守。
这让谢涵更好奇霍无恤究竟是怎么从重重包围下逃出来的了。
马车在门前停下,守门人一见是朝阳夫人的马车,就放开长戟,收了这边下人递上来的赏银后,乐呵呵地打开门。
姬朝阳踏下车辕,微一伸手,谢涵抽了下嘴角,会意扶上。
一小队武士紧跟二人进去,马车和马儿被牵往宅内马厩喂草。
府内房舍连绵、廊曲回环,让人难以仅凭眼力看透方位,但姬朝阳显然是此处常客,不用人接引,就熟门熟路地穿廊过庭,不时有巡逻卫士与侍立侍婢向她行礼。
等走进一座装饰华丽的院落后,还没打开门,就听到里面传出来阵阵呻/吟与欢笑。
那呻/吟痛苦凄惨,是个女人的。
那欢笑乖戾嘶哑,是个少年的。这声音……谢涵动了动眉毛。
姬朝阳察觉到他的神情变化,只当是他惊异于这白日宣淫,解释道:“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说他不可能了。”不可能被姬倾城相中。
“他才十三。”谢涵皱眉道。
“他才十三,就沉迷情/欲,被酒色掏空身体了。”姬朝阳毫不掩饰对霍无恤的不屑与厌弃。
随着二人交谈,里边欢/爱的声音渐低,忽然响起一阵几柜倒地声和蹬蹬奔跑声,门哐当一声被从内打开。
谢涵惊异看去,只见一个衣不蔽身、下/体还淋漓鲜血的妙龄女子扒着门沿冲出来,满脸惊恐。
但她只冲到门口,便再也迈不出一步了。
一根绳。
一根鲜红的绳。
套在她苍白纤细的脖颈上。
越收越紧。
她脸色渐渐发青,死命伸手去拽脖子上的红绳,却无法挣脱,嘶着喉咙发出嗬嗬声,渴求地看着周围守卫人马,直到倒下。
“哈哈哈哈――”
一声狂笑从门内响起,一身玄衣华服的少年从门后走到门口,他手里还捏着红绳的尾端。就那么笑着走到女人尸体旁边――
“逃啊,你再逃啊――”他肆意嘶哑地笑着,蹲下身,温柔地把红绳在女人脖上结了个同心结,低头轻轻抚摸她瞪得几乎脱出眼眶的双目,小心翼翼、如视珍宝。
却只让旁观者寒从脚起、毛骨悚然。
“他在质子府里足步不出待了十年,渴望与人接触,又害怕与人接触,所以每和一个女人亲密接触后,就会杀了那个女人。”姬朝阳偏头在谢涵耳边低声道。
但这压低似乎并没有用,低着头的少年闪电般抬起头扭过来。
直到这时,谢涵才看清他的面部全貌。
依然是深刻的形,墨黑的眉,笔挺的鼻,虽然稚嫩,却已初显非凡英俊,哪怕眼底纵欲过度的青黑,口唇失血过后的惨白,面上不与人接触的阴郁乖戾,也丝毫无损他的英俊,反而为其平添一分病态颓废的吸引力。
这和谢涵梦中的刚毅冷酷面孔,之前忘忧山见到的镇定明亮眼眸,都不同。
这是雍国质子――一头困兽。
见是姬朝阳,霍无恤嘴角一咧,起身扑来,只是那嘴角弧度都还没定型,他瞳孔便猛地一缩,细如针尖――在他目光扫到姬朝阳身侧的谢涵时。
他原本径直奔向姬朝阳的脚步半道一拐,转向谢涵。
“还是姐姐待我好,带了个天仙似的美人过来。”他一把搂住谢涵劲瘦柔韧的腰,在对方侧脸吮吸一口,另一手――扣上他右腕脉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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