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手机铃声响的时候，程暮正舒服的盘着腿窝在沙发里看电影，嘴里还嘎嘣嘎嘣的嚼着薯片。

    原味的。

    打从小时候第一次接触薯片起，他就只吃这一个味道，这么多年一直雷打不动。

    按了电视暂停键，程暮起身耷拉着棉拖鞋啪嗒啪嗒往厨房方向跑，一边跑一边接通电话笑嘻嘻道：“媛姐，晚上好~”

    程暮嘴里嚼着剩下的薯片，吐词有些不清晰，他清楚的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恨铁不成钢的轻叹，也不在意，继续笑着问道：“找我什么事儿呀？”

    宁城的十二月是真的冷，昨日已经下过一场大雪了，外边的树木、屋顶上全部堆积着白雪，冷风一吹，雪花簌簌往下落。

    室内灯火通明，客厅里暖气开得很足，玻璃上蒙着一层朦胧的水雾，将屋内与外面霓虹灯下热闹的夜景相隔开来，划出了一块安静温暖的小天地。

    “……”

    “好，知道了。”

    “这样吧，具体的情况姐你待会儿到我家再详说……”

    “你开车慢一点，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程暮伸手揭开炉子上的陶瓷锅盖，一股热气带着浓郁的香气瞬间扑鼻而来，溢满整个屋子。

    熬的泛白的鸡汤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程暮将一小碗切好的嫩白葱花倒进锅中，用汤勺搅匀了，然后将火关了。

    心里算了算时间，他从电视上挪回眼神，将乖乖窝在沙发角落睡觉的布偶猫抱起来放进卧室。

    然后轻轻拍了拍布偶猫的头，柔声安慰道：“乖，媛姐怕猫，待会儿再放你出来。”

    关上门之前还不忘记把卧室的空调打开，接着慢悠悠的晃去厨房翻出茶叶和咖啡，洗了杯子，烧上了水，立在一旁哼着歌等水开。

    泡好茶的时候门铃刚好响了，程暮过去打开门，一股子凉风立即灌了进来，冷的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门口的人却并不着急进门，只探个脑袋进来东望望西望望。

    程暮见状，无奈的笑道：“放心吧媛姐，布布被我关在卧室了，出不来。”

    郑媛，女，三十五岁，译天传媒公司旗下金牌经纪人。

    短发眼镜职业装，直接打造出一幅不苟言笑、精明干练的女强人形象，看起来十分严厉，事实上，她业务能力确实很强。

    译天传媒十年前还是个籍籍无名的小公司，几度面临破产边缘，那时郑媛刚工作没多久，手上几个七十二线艺人怎么糊怎么来。

    在她认真纠结了一晚上第二天是去街上讨饭还是卖唱时，第二天却忽然时来运转。

    她在天桥底下捡了个弹吉他卖唱的小帅哥，当即心有所感，充分发挥经纪人舌战三千的架势，三言两语把人哄得一愣一愣的，然后忽悠进了公司。

    这一捡就捡了个宝贝回来。

    会唱歌会弹琴还会演戏，人有个性长得也帅。和郑媛两人一步一个脚印，一个靠出色的演技，一个靠强力的业务能力，从配角到主角，相辅相成，在三年前帮小帅哥一举拿下影帝的位置。

    影帝是个重感情的，拿下影帝的当晚就跟郑媛求了婚，倒也成了当时轰动全国的一段佳话。

    影帝走的是演员路线，就算公布恋情，也不会对人气造成太大影响。

    这几年，影帝的重心发展还是在电影上，本子可以少接，但接的每一部都是精品，演技获得了全国观众的一致好评。

    除了他自身的事业外，影帝也没忘记帮公司带了一批新人出来，有默默无闻的，有不温不火的，有红了一段时间立马沉寂的，也有几位正受欢迎的当红明星。

    近几年译天传媒在行业里逐渐蒸蒸日上，夫妻二人又是公司老人，如今在公司权位很重，几位股东高层想要反驳意见都需要思索一下。

    郑媛和程暮面对面在餐桌边坐好，她从包里拿了一叠合同放在桌子上，喝了一口茶，示意程暮签字。

    程暮顺势瞟了一眼，看到选秀综艺四个大字的时候，顿时泄了气。

    他抬起眼，抿着嘴唇思索半天，用小心翼翼又带点希冀的语气询问道：“姐……我能不去吗？”

    郑媛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营业性微笑。

    头疼！真的头疼！

    这孩子能不能有点竞争意识？

    作为纵横娱乐圈十多年的金牌经纪人，职业素养高的惊人的她都忍不住想一巴掌朝着程暮的脑袋呼过去。

    别说她目前是整个公司最厉害的经纪人，就是在业内，业务能力也是数一数二的，手上资源多，知名度很高，再加上老公又是影帝，圈内人谁见了都是恭恭敬敬称一声媛姐，希望拉个关系给自己未来铺个路。

    这次这个选秀综艺是由宁城卫视主办的，由各个公司平台推荐或自主网上报名，共召集九十九名参赛者参加，经过层层投票筛选，最终人气最高的五人组成男团出道。

    之前宁城卫视主办过一个类似的综艺，不过当时暗箱操作太多，内容又中规中矩，效果不怎么好，反而引来一堆观众冷嘲热讽，骂声居多。

    这次宁城卫视再度开启了这档综艺，打算卷土重来，不仅花费了巨资打造这个项目，甚至请来了圈内一名很有威望的导演来做整个节目的策划。

    四十岁的顾导很有想法，策划过的综艺非常符合广大观众的喜爱与胃口，经常出其不意制造各种让人惊喜的看点。

    优秀是优秀，就是思维有点脱线，不走寻常路。

    本档选秀综艺原本拟定的名字叫《出道99》，拿到原策划案的顾导表示十分嫌弃，并且十分开心的给它起了另一个名字——《嗨呀，就决定是你了》。

    郑媛吐槽说这个名字起得跟个相亲节目似的。

    程暮第一次在协议书上看到这个名字，下意识问了句，“这个节目策划是不是看过皮卡丘？”

    毕竟有句著名的话是这样说的——皮卡丘，就决定是你了！

    当然，他当时也只是随口说着玩。然而在他后来去了节目组后发现，顾导这个脱线导演不仅看过皮卡丘，整个人还是皮卡丘的狂热粉丝。

    参赛者们第一天到节目组里排队等候核对名字的时候，顾导双手捧着个陶瓷茶杯笑眯眯的站在签到处，身后的几个工作人员一人提着个巨大的塑料口袋。

    只要参赛者一核对完名字，工作人员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皮卡丘玩偶交给参赛者，然后面无表情推着满头问号的参赛者去宿舍等候。

    之前召集令在网上一发，虽说被嘲讽的厉害，但是由于著名导演顾导的缘故，依旧不乏有一些想要追梦的年轻人奋勇向前报名参加，对未来充溢着希望。

    因为公司旗下艺人的戏经常会在宁城卫视播出，而且与宁城卫视有着长期的合作关系，所以这次宁城卫视这边很大方的一挥手直接给了译天传媒六个名额。

    按照公司其他几个上层的意思，是让郑媛从新签的这一批艺人里选出六个唱跳齐全的孩子参加。

    这种事儿按理来说轮不到唱跳都不精通的程暮。

    当时郑媛六名艺人名字都拟好准备上交了，结果碰巧一名导演朋友给她打了个电话，说是古装戏《空之城》已经通过备案，现在正在筹备演员，准备明年开春就开机拍摄了。

    挂了电话，郑媛当机立断做出抉择，直接划去了一个名字，将程暮的名字替代上去。

    程暮今年十九岁，刚上大一，是前两年在高中门外的小吃摊被郑媛发现的。

    郑媛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看到程暮戴着帽子一个人坐在面馆吃面的场景，心中升起了当年她在天桥下捡到他家影帝同样的感觉。

    没有理由，没有缘由，但就是有一种感觉。

    这个人，以后会火。

    然后，郑媛就遇到了她十多年来签的最省事儿的艺人。

    两句话就把人拐进了公司，真的，只有两句话。

    ——为什么签我？

    ——你长得好看。

    然后程暮就愉快的签了卖身契。

    所以，当郑媛的名单摆放在会议桌上时，高层都用一种不解的眼神看着她，觉得她仿佛吃错了药。

    六名艺人的所有资料都在桌子上，他们的爱好、奖项和荣誉全部载入其中，这是他们被签进译天的资本，属于自己的骄傲。

    一位高层拿起左边一小叠装订好的某位艺人资料，又拿起右边只有一页纸的程暮的资料，比了比厚度。

    沉默了半晌，还是没忍住举起程暮那一张资料问道：“这是你亲戚？”

    郑媛摇头：“不是。”

    “他家给你塞钱了让你给开个后门？”

    郑媛还是摇头：“也不是。”

    “……据我所知，这个叫程暮的，唱歌跳舞都不是他的强项吧，他当时是怎么进的公司？”

    郑媛老实回答：“靠脸。”

    另一名高层问道:“……这档选秀综艺公司比较看重，放着有才艺的人不选，你为什么要选择他？”

    郑媛：“他脸好看。”

    “他没有才艺，上去很快也会被刷下来。”

    郑媛：“他脸好看。”

    高层简直要抓狂了，“这有这么重要么！”

    郑媛：“还真挺重要的。”

    高层：“……”

    行吧，你赢了。

    程暮长得很好看，是真的好看。

    就算放眼整个帅哥如云的娱乐圈，他这样的长相也是能排在前面的，是那种带点帅气又偏柔美的感觉，却又不娘气。

    帅与美并排存在，刚刚好。

    关键是，他才二十岁不到，还很年轻。

    这两年，郑媛陆陆续续从手下选了几个好剧本，挑了里面适合程暮的角色来给他试水。

    从只有一两句台词、镜头一闪而过的男N番角色，到有十几句话不那么重要的角色，到镜头加起来出场时间不超过半个小时的男配……

    这些角色里，有嚣张跋扈的世家公子，有身世显赫的皇家子弟，有青春洋溢的高中男孩，有民国时期在街上被杀害的灰头土脸的小乞丐，也有吊儿郎当的小痞子犯罪少年……

    虽说这些角色在整部剧中算不上主要人物，但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在剧情里都跟主角有过交集。

    换个说法，可以跟主角直接对戏。

    郑媛此意，一是让程暮逐渐适应拍戏的过程，体会不同角色的塑造性；二是和他对戏的主角都是些身经百战的老戏骨，在片场对戏的时候或多或少可以提点他一下。

    抛开给郑媛面子的关系外，大家也都挺乐意带一带这个演艺圈的小新人。

    毕竟好看的人总是会让人不由自主的心里喜爱。其次程暮教养很好，待人平和谦让，尊重前辈，在片场乖乖的从来不惹事，说话真诚，所以在剧组不论是和平辈、长辈或是工作人员，都能说到一块儿。

    再者程暮是一个对待演戏很认真的孩子。若是拍小说改编的电视剧，就算只有一两句台词，他也会把小说找出来仔仔细细看上好几遍，然后在导演不忙的时候请导演喝杯奶茶，谈谈自己对于这个角色的理解。

    平时和老戏骨拍戏休息的时候，除了认真聆听老一辈的建议之外，也会偶尔给出自己的意见，给了导演以及主演们很多惊喜的灵感。

    有些年纪大的阿姨辈演员甚至天天给他带早餐，眼里充溢着“妈妈爱你”的慈爱眼神，是团宠无疑了。

    虽然不想承认自己年纪可能有点大了，但郑媛觉得，可能自己也是程暮的“妈妈粉”之一。

    她手下艺人太多，像程暮这么大的孩子比比皆是，只要她一瞪眼，那些孩子话都不敢说一句，然后自己能在全程冷着脸谈完所有事情后，踏着高跟鞋哒哒哒的闪人，留下那些孩子坐在原地忧伤。

    当然，她也这样凶过程暮，然后看着程暮抿着嘴唇低下头不说话的模样，她那张冰冷的脸瞬间就挂不住了。

    行吧行吧，妈妈错了，熊孩子你开心就好。

    现在，郑媛就坐在程暮家的餐厅，原本心里那一股“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郁闷心情，早就被程暮乖乖双手奉上的一碗鸡汤搅得烟消云散。

    她表面上沉着脸，面无表情的捧着汤碗审视着程暮，压迫感十足。实际上在喝到第一口汤时，心里就像过年放鞭炮一样噼里啪啦的欢腾，内心更是上演了一出大戏。

    “我家熊孩子煲的鸡汤就是好喝！”

    “呜呜呜孩子长大了，会照顾自己了，妈妈很欣慰啊。”

    “给我家孩子打call！以后谁这么幸运会当她老婆啊！”

    “啊啊啊啊不行，妈妈不允许，这么好的孩子不能便宜别人！”

    当然，这些话她是绝对不可能说出口的。

    最终，看在这一碗鸡汤和“老母亲”心理的情面上，郑媛做了最后的让步——要求不多，你只用去露个脸就成。

    为了这个名额，她一直在和公司高层盘旋谈判，明天节目就正式开拍了，直到今天下午程暮的名字才正式给节目组报过去。

    程暮握着笔，拿出自己这两年从各大前辈那里学到的演技，抬头瞬间眼泪汪汪眼眶泛红，可怜兮兮做着最后的抵抗：“布布……我家布布不能……”

    然后，可怜程暮连个反驳的余地都没有，就连夜被自家经纪人连同猫咪一起打包扔去了选秀综艺的拍摄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