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收回匕首,笑眯眯看着眼前这颗圆润的卤蛋,“喜欢揪辫子?那你日后,也只能揪揪别人的辫子了。”
秦觉咽下一口唾沫,冲顾九比了比拇指,改了主意让他当和尚,也没比太监好上多少。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剃光他所有头发,等同于是杀他爹娘。
一个字,狠。
眼下天色还早,秦觉给哭天喊地的卤蛋松了绑,威胁他不准睁开眼的同时,拉着顾九往早已计划好的路线逃窜,直到逃上马车才松了一口气。
马车刚往顾府驶动,顾九看着秦觉摘下面罩,突如其来问了一句:“他刚开始是不是看到你脸了?”
秦觉一愣,“大概吧。”
顾九:“那你戴面罩有什么用?”
秦觉:“……好像是没什么用。”
“也不知道是哪家贵公子,看样子穿得还挺气派。”顾九若有所思说完,用一种你完了的眼神投向他。
秦觉看着还在她手上的匕首,“给他剃头的是你。”
顾九:“可他没看到我脸。”说着把匕首朝他一抛。
秦觉接过这烫手的匕首,装模作样凶神恶煞道:“狼心狗肺,到时要是人找上门来,我第一个就把你供出来。”
顾九扑哧一笑:“供吧供吧,要是他敢找上门,被我爹知道这事,非得扒掉他一层皮不可。”
秦觉听完,脸上玩笑之意顿时全无,“我这时才觉得,剃个光头实在太轻,真得扒掉他一层皮,那还差不多。”
根据当时百姓们七嘴八舌的描述看,那个纨绔子弟当街肆意纵马,差一点就将顾九踏于马蹄之下,若不是那马突然被一枚铜钱击倒,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而那铜钱,究竟是从何而来的呢?
秦觉想着便问出了声:“用铜钱击倒马的那人,你可有看——”
“没看到。”顾九回答得无比迅速。
“真的?”秦觉用怀疑的眼神投向她。
“真,再真不过。”顾九说完,眼看着马车已接近顾府大门,连忙喊停冲下马车,在外边同他打了个招呼,接着如鱼一般溜进了府。
秦觉留在马车中若有所思,良久才自言自语道出一句:“难不成……还能是那小子?”
*
顾九因为遮掩得好,没被管家发现,她回到府里让下人买了云片糕回来,耐着性子哄了翠花半天,最后达成协议,次日故伎重施。
于是第二日等顾相一出门,顾九就迫不及待逃了出去,果不其然,在街的拐角见到了秦觉马车。
秦觉没再问她击马那人是谁,二话不说照着她的吩咐往洛水赶,两人走过石桥来到熟悉的村庄,才用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此时天方朦朦亮。
顾九心里没抱多少期望,却还是推了陆五家的院门,往里走,地里的小白菜仍在,院子也是原来模样。
但在踏进院子的第一瞬间,顾九眼尖地发现,昨日被秦觉砸坏的那扇门,居然恢复成了原来的模样,况且现在看上去,是从里边锁着的。
顾九的心不自觉跳了一下,秦觉同样感到诧异正要出声,被她连忙用手捂住,“嘘……”
顾九拉着秦觉,极力放缓脚步,慢慢朝那扇锁好的屋门而去,明明不过十步之内走完的路,却像是耗尽了毕生力气一般。
在顾九的眼神示意下,秦觉就连呼吸都格外轻,生怕个不小心的瞬间,就惊动到了屋内的人。
终于到了。
顾九在屋门前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正在脑海里盘算着接下来如何行动。
这时,身后传来意外的一声响动。
“吱呀”一声,顾九惊得连忙回头,瞥见秦觉抱歉的脸。
目光往下,只见他黑色的厚底靴下,踩了一小根被掩在雪里的木枝,看样子已经断成了两截。
秦觉把脚挪开,歉意一笑,压低声音道:“没事,就这么点动静,屋内人听不到。”
话音刚落,像是为了特意打他脸一般,他们面前的屋门,“唰”一下就打开了。
“找我?”屋内人问。
顾九听闻话音猛地回头,只见屋门后站着的那人,确是十五六岁少年模样,可他一张脸方方正正,五官看上去憨厚老实,哪有半分陆澜庭的模样?
“你是谁?”不等她反应,秦觉已率先反问出声。
屋内的少年奇怪看了他们一眼,“问别人的名字前,不是该先说自己?”
顾九动了动唇:“这是你家?”
少年听了好笑出声,“不是我家,还能是你们的?”
“是不是戴了人.皮面具?”秦觉说着想伸出手,去探探脸上的虚实,被顾九及时拉回去。
“别闹了。”她压低声音道,“身材都不一样。”
陆五又高又瘦,可眼前的少年身躯微胖,还比她高不了多少,就算世间真有那般玄妙的易容之法,这身材架子又哪有那么容易改变?
眼看两人转身,少年把门啪的一关,话音隐匿在了门后,“两个怪人……”
顾九不由分说,拉着秦觉来到对门院落,毫不犹豫敲开了他们的门。
本来在等待打开门的期间,顾九已想好了该如何旁敲侧击去问,陆五院子为何会住进个陌生少年,可没想到门一打开,见到屋内站着的人,她准备好的问话,再说不出口。
这间院落里的屋子,跟陆五的差不太多,都是小小一间,旁边带个灶房,后边有个茅房。
若是如顾九所想,那么屋内走出来的不是虎子,就是虎子他爹,那个彪悍威武的男人。
可她没想到,来开门的不是他们中任何一个,更不是她从未见过的虎子他娘,而是——
一对年轻夫妇。
他们就站在门后,看上去睡眼惺忪,而其中年轻的女人问道:“你们有什么事?”
秦觉把头往屋内探了探,“里边还有人吗?”
年轻男人面上闪过不悦,手已经摸到了门把手,看样子是随时准备将他们关在门外,“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打哪来的就回哪去。”
秦觉眼珠一转,“里边是不是还有个小孩,他身高就到我这里差——”
“去去去!”年轻女人啐他一口,“我能生出这么大孩子?你怎么不说我生个你?”
秦觉面色一红,正欲置辩,一旁站着不出声的顾九有了动静,她这回又是拉着他的袖子,一言不发二话不说,拉着他直接走出了院门。
他们没走两步,身后那扇门已重重关上。
秦觉出声:“顾九,你——”
“别说。”顾九打断他,“跟我来就是。”
说完顾九带着他,两人按照院落排列顺序,花了将近两个时辰,将整座村庄的门都敲遍了。
不出她所料,没见到一张熟悉面孔。
今日的村庄与昨日比起,已是完全不同。
顾九来时有些期待的心,此刻完完全全落了下去。
“我们昨天,难道……是做了一场梦?”秦觉不敢置信出声。
顾九怔了许久,最后才缓缓道:“也许吧……”
*
接连几日,秦觉非拉着顾九去确认。
每次确认的结果一样,那日看到的所有举止怪异的村民,全都消失无踪,如同幻影一般,留在那座村庄生活着的,是富有真实气息的村民们。
任顾九说破了嘴皮子,秦觉始终不信那是梦。
第六日,因一人不想去确认,另一人非要去确认,还说着什么去寻找些蛛丝马迹,两人终于是翻了脸。
顾九丢下势要寻找真相的秦觉,安安稳稳呆在了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开始钻研起了方法——
论如何让自己变得丑陋。
当然这只是暂时的,只要能把顾轻舟吓到,让他打消心里的念头,再让顾揽竹快点给他安排个媳妇,最好还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能够成为顾轻舟的真爱那种。
这样她到时,就可以松口气了。
至于陆五,她已经打消了从他身上破解命运的念头。
那日想必她的真实身份暴露,也不知陆五心里在想些什么,总之人是被她吓得没影了。
既然如此,她何必花费时间去找一个,也许根本再也找不到的人。
让她心里有所安慰的是,秦觉这几日散了银子给城中乞丐,让他们在京城各处查找陆五下落,而查来查去,都一无所获。
本来穿书文里的剧情,他该流连在洛水河畔,可现下他不在村庄里,城里也看不到半片影子,那只有可能是离开了。
不管他是回了宫里,亦或是去了别处,总而言之,书中的剧情已经有了变化,而且变化的起因是因为她。
既然她能改变剧情,那么这不就代表着,她的命运同样可以改变?
只要再加把劲,稍微开动脑子,想要挣脱命运的束缚,其实还有很多种办法。
眼下不过午时,顾九坐在铜镜前,给自己脸上画着脓疮。
这一手她练了许久,现在已能有七八分相像。
画了几颗后她望向铜镜,看到颇为逼真的效果后,满意点了点头,眼睛笑得弯起,“这就对了,又不是非得要靠那个狗男人。”
“狗男人?”身后突兀地响起了一道声音,低沉之余,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慵懒,浅浅淡淡绕入人耳,却在心头留下重击。
顾九喉头滚动了一下,她从昏黄的铜镜看到,两只纤如美玉的修长双手,轻轻拢在了她的肩头,再不过须臾之间,铜镜内她扮丑的脸旁边,多了张若桃花含笑的脸。
他眼角微扬的桃花眼中,眸色如被墨色渲染过,隐隐有着笑意,又透着几分好奇,“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阿九结识了新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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