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五看到了。
看到了顾九上身仅剩一件肚兜, 湿哒哒贴在她的身上，几乎罩不住身前春色，没了衣物遮盖的肌肤, 如同羊脂玉般白皙。
眼前这幕在昏黄的烛光下, 能勾起任何一个男人的欲望。
可他更看到, 她仿佛毫不知羞耻般，用淡然的神色望着他, 眼中皆是认真，看不出丝毫玩笑之意。
陆五僵硬转回身去, 声音同样僵硬“顾九, 别开玩笑了。”
顾九继续褪身上的衣衫, 神色毫无波动, “没开玩笑。”
陆五手指按在墙上，手下用劲, 几乎要从上边抠出土块来。
见陆五不回她话，顾九再次出声道“我把人, 抛在了井里。”
陆五听到自己喉咙滚动的声音, 他明明不应该去相信的，可脑子就是不听使唤，已在脑海中浮现画面。
她是如何在雨夜中杀的人，一幕一幕, 清晰呈现在他眼前。
“我换好了。”她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
陆五心一提, 下意识侧头, 正好对上她的眼, 她正定定望着他，眸色浓重得如同暮夜，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陆五。”顾九唇动了动，“你能不能，帮帮我”
陆五使劲甩了甩脑袋，确认自己面前的人不是幻觉后，喉头下意识滚动，像在陈述事实般“你疯了。”
顾九仍然望着他，“就在你们村里的井。”
“你出去”陆五脑袋一转，不去看她的眼睛，开始动手推搡她。
顾九仿佛跟个提线木偶一样，只是定定看着他，任由着他把她往外推，连一下都不挣扎。
被推到屋门前，陆五打开了门，接着捡起角落里一把破伞，递到她的手里，“你快回去，孤男寡女的，别再在我这。”
顾九的手无意识抓着伞，虽然还是在凝望着他，可他心里好歹松了口气，想着他就该这么狠心的。
这样的话，她就会乖乖识相，不再开无聊玩笑。
可当他把她推搡出门外，再使劲将门一关，靠着门背松了口气，正打算回榻上继续休息时，心里莫名放不下的感觉来了。
陆五在心里想了又想，听着外面轰隆的雷声，以及噼里啪啦的雨声，最终还是低声叹了一句“算了。”
他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算了。
究竟是算了，见她发疯可怜不要计较，好歹把人留到等雨停了再走，还是当做她没发疯，认真去听听她的话。
陆五拉开门，看到外面景象的一瞬间眼神滞住，只见先前被顾九无意识抓着的伞，此刻已经被她撑开，斜斜靠在了她瘦削的肩头。
从他的视线望过去，刚好能望到她的侧面，她的右手握着伞柄，右手却伸至屋檐下，去接那豆大的雨点。
噼里啪啦，任雨打落在她手臂上。
顾九这时仿佛听到他开门的声音，朝着身后转过头来，唇角勾出浅浅一笑，“陆五，我没疯。”
“疯子”陆五回过神来，伸出手去一把扯过她，把她直接拉回了屋里。
“伞”顾九回过头去，想去捡那把被她松手掉落在地上的伞，陆五冷着脸把门关上，“不要了。”反正是把破伞。
他直接把人扯到屋里的长条板凳上坐下，从榻上抱来了被子把她整个人给裹着，最后趁她低着头发愣的时候，赶紧躲到她的身后角落换了干衣裳。
一切都办完后，他才走到她身边，跟她同样坐在了板凳上，侧过头去看着她的侧脸，“来吧，说说，你怎么杀的人”
顾九怔了一下，诧异转过头来，眼前的陆五虽然冷着一张脸，可眼中的神色无疑是认真。
“你信我了”她喃喃问。
陆五随口道“你为什么发疯，总得有个理由，先了解清楚不是”
顾九听了叹了口气，闷闷不乐转回去道“我没疯。”
陆五真拿眼前的人无奈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务必时刻保持平静，接着挤出一丝勉强的笑，一只手把顾九脑袋扳回来，“好，那就算你没疯，我信你了，你真的杀了人，但那人是不是犯了什么”
说到这里陆五的话顿住，他在恍然间想到了一个可能，脑海中开始反复浮现这一幕
他转过头去，看到的她神色淡然，连眼珠都不会转动，与往常截然不同模样。
他的心突然狠狠抽了一下，看着顾九的脸，不敢置信问道“那人，是不是个男人”
顾九嘴唇抿了一下，没有说话。
陆五的心又狠狠被抽了一下，“如果真如果真是的话，那他该死，你没有什么错，你没错的”
边说这话的期间，他的手已经不自觉伸了出去，连带着被子把她整个人抱在怀里，边拍着被子边道“没事没事，杀了就杀了，他活该的，罪该万死”
这一刻陆五的心中突然生出一个想法，他有一种马上要开口，想要告诉她，他就是陆澜庭，他就是她未来夫君的冲动。
不去顾忌什么面子，不再揪着过去不放，他愿意娶她，是发自内心愿意，而不是因为无法逃避的责任。
“陆五”她在他怀里低低唤出声。
心被针刺一般的痛感又来了，陆五只觉得心密密麻麻的疼，他继续不断拍打着被子，低声道“嗯，我在，我有件”
顾九“她是女的。”
陆五手的动作停了下来，低下头不可思议望着她，怔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做出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她一把推离怀抱。
顾九自己用手扶着凳子，稳住身形，不敢看他的眼睛低声说道“我知道你现在很震惊，但这一切都是真的，我”
她顿了一顿，才道“我与她因为一件小事，发生了些口角，争吵起来时一时不慎，才”
陆五冷着声音“什么小事”
顾九抿了抿唇“我来登州找你，被她无意间听见，然后告诉了我哥，白日里我刚出衙门，迎面就撞上了我哥，可我没想到，我哥竟然还把她把她一并带出来了。”
陆五呼了口气，保持冷静问道“她跟你哥什么关系是你哥的侍妾吗还是夫人”
“两样都不是。”顾九道，“她是我哥在外偶遇的女子，结果发现她的身份是京城的世族大家，多年前遗落在外的女儿。”
陆五听完她的话，再度深呼吸了口气，才重新望着她道“那即便回到了家族，也是不受宠的庶女”
顾九一怔，转头恰好跟他对望，看着陆五眼中认真，一时不能明白他问这句话的含义。
陆五神色毫无波动“你既然是顾相的独生嫡女，又与当朝太子有婚约在身，这样的身份，自然会有人将你保住，可若是世家大族的嫡女，风波没那么容易会被平息。”
“你的意思是”顾九不自觉睁大了眼。
“是。”陆五道，“我给你的建议，是等天一亮，就去衙门自首，我会陪着你。”
“可是这样一来，那不就”顾九喃喃出声，“那全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了，所有人都知道我杀了人，更何况，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说要保，怎么能够保得住除非”
她突然间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变了语调，“你觉得这样是最好的吗”
“是。”陆五看着她，一句一顿道，“你在牢狱中假死，脱离顾九的身份，你爹或许会有段时间被戳脊梁骨，可日子逐渐久了，人们会将这事淡忘，到时你可偷偷回去，照样能陪在你爹身”
“陆五。”顾九忽然笑了。
陆五一怔，只听她道“你知道的吧，我选择告诉你，是因为相信你，你知道就算我杀了那么一个人，就算日后线索查我头上，只要我逃回去告诉我爹，他自然会想办法帮我平息，还能让我以顾九身份，继续好好活着，继续”
顾九又笑了笑“是未来太子妃。”
陆五的喉咙不自觉滚动了一下，“你想这样吗”
顾九问“要是我想呢”
陆五又是一怔，“要是让太子知道了，你觉得他还会娶你吗”
“你不说，我不说。”顾九认真道，“那他怎么会知道呢”
“你”陆五喉咙滚了又滚，最终憋出一句话来，“太子绝对不会，娶你这样的人。”
“哦”顾九突然凑近了他，“太子的想法，你还能知道”
陆五被她这番举动吓得往后一退，再回过神来眼神逐渐转寒，盯着眼前陌生到可怕的人，竟然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说出话来，要继续劝她吗
可又，有何意义。
顾九把陆五如临大敌的神色尽收眼底，经过这么一遭，先前冰冷到四肢麻木无力思考的局面，竟然不知何时已全盘崩溃，现在她的内心里，竟还有了调笑的心思。
其实仔细想想，没什么可怕的，不是吗
“看来真把你吓到了。”顾九支起脑袋冲他一笑，“我逗你的。”
陆五见到她这副模样，脑海中瞬间转了百转千回，最终出口冷冷道“我就知道，你从一开始起，又是在故意骗我，就跟拿你的身份骗我一样。”
“不是。”顾九收起笑意，“我的确是杀了她，可我为了问心无愧，不愿意将这事隐瞒，我现在想了一想，她即使被沉到井里，也可能还有一口气，说不定能救活呢”
她说完后，不等他反应，又认真道“你陪我去看看她，看看她是不是真死透了，要是死透了，我就跟你去自首，用你说的假死办法，然后到时，变成村姑来跟着你，你觉得怎么样”
除了最后一句话是调戏他之外，其他的话都是她内心的真正想法，她是真的觉得，秦筝筝是女主，绝对没那么容易死。
抛去了最开始的恐慌后，静下心来想想，这是小说的世界，再离谱的事情，也能够说得通。
陆五觉得，顾九大概是因为杀了个人，所以真的疯了。
然而面对着这么一个疯子，他的眼神虽在逐渐转冷，可嘴里竟轻轻吐出一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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