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上空的夜色已完全黑了下来, 映着点点星火的江面,随着一声接一声的烟花爆炸声,映上了比星火还要璀璨绚烂的烟花。
夜空被交织得外美丽, 而在这样的夜色下, 一身墨袍长发如瀑的颀长身影, 在漫无目的中不知不觉走到了江边,望着江边上放着花灯的年轻男女, 看着他们面上俱是带着由衷笑意,眸光渐渐黯了下去。
忽然间, 他瞥到人群中两道熟悉的身影, 一男一女, 彼此手挽着手, 不时对望一番。
他们面上随时戴着同款面具,将彼此的上半张脸遮了个严实, 可从轮廓鲜明的下半张脸中,他还是认了出来, 是秦觉与秦筝筝。
他们不是姐弟吗
刚在心里冒出这个想法时, 身旁不知不觉已站了一人,他拨开人群走到他身侧,看着他喊了一声“小五。”
陆澜庭侧过头去,望见熟悉却又陌生的脸, 出声应道“谢叔。”
被称作谢叔的中年男子, 顺着他先前的目光望去, 见到了江边正欲放花灯的两人, 不由得问道“你喜欢那位姑娘”
陆澜庭面上一怔,看着远方那道嘻嘻哈哈的身影,映着渔火可见她喜眉笑眼的脸,想也没想回道“我为何要喜欢她”
“你不喜欢她,你却盯着她看”中年男子继续发问。
陆澜庭自然不能讲出心中的疑虑,于是随口瞎诌了个借口“随便一眼就望到了,觉得有些好奇,他们明明是姐弟,看上去却如此亲昵。”
中年男子一笑,“那你就是在意她了。”
陆澜庭更怔,只听身旁人继续道“如果不在意的话,又怎会去管别人的闲事你出宫后我虽不曾照看过你,直到此番圣上派我来到登州,才终于有了见上几面的机会,可我瞧在眼里,你这性子从小到大,没有一丝一毫改变,明明不喜欢的人,却要以礼相待和善有加,明明喜欢的人,却摆出一张臭脸,始终都不肯承认。”
陆澜庭在听他说话之时,只觉得额穴在突突地跳,拼命压抑着自己,才没有让自己出声打断长辈的话,直到他终于说完后,他才有了开口机会。
“我真不喜欢她,同样不在意她。”他直视着秦筝筝的身影,没有丝毫回避,坦然自若说道。
中年男子面上呈现了然之色,“那你喜欢顾九”
陆澜庭猛然侧头,“怎么可能”
中年男子问道“真不喜欢”
“不喜欢。”陆澜庭咬了咬牙,“我就算是喜欢秦姑娘,也不会去喜欢上顾九。”
中年男子一笑,“可顾九那女娃娃,是你未来的太子”
“那又如何”陆澜庭猛地提高声音打断,“谁规定了我日后要娶她,我就非得喜欢上她”
中年男子哑口无言,过了片刻,才说道“从小到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发火的模样。”
从很小的时候起,太子与同龄人都外的不同,人家嘻嘻哈哈调皮捣蛋,他则是沉默寡言少动少静,从他身上看不到一丝朝气。
他的小太子妃,顾九跟他形成了鲜明对比,每次进宫里来,都嘻嘻哈哈想要捉弄他,用尽了各种各样的手段,只为了从他的脸上,看到丝不一样的表情。
然而始终徒劳无功。
直到太子离了宫后,小顾九某天进到宫里来,发现太子连声招呼都没同她打,直接悄无声息离开了,当时还伤心难过了很久。
坐在太子寝宫前的台阶上,她一个人抱着脑袋闷了许久,最后用两只小胖手擦了擦脸上眼泪,屁颠屁颠就跑到了宣政殿去,几个宫女都拉不住她。
最后在圣上和顾相的惊讶眼神下,她用奶声奶气的声音说“我不欺负他了,快把他还回来,那天是我自己掉水里,我就是我就是想看一下,看他会不会生气。”
圣上从龙椅上走下来,摸着她的脑袋安慰她“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
小顾九睁着眼睛问“那我都改了错误了,他还会回来吗”
圣上一时被问得顿口无言,只能道“等你长大了,就会回来了,到时你会嫁给他当太”
小顾九成了第一个敢打断圣上话的人,不过她现在怕是完全都忘记了,后来生了一场大病,七岁之前的记忆,都忘得一干二净。
她直接撇开了圣上的手,“我要他现在就回来,他要生气,为什么不生给我看偷偷摸摸就走了,算什么男子汉”
当时他同样见到了这幅场景,至今想起,记忆犹新。
顾九会在太子没有回宫的情况下,跟他莫名扯上关系,还牵连了一桩命案,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他本来以为太子改变不少,在对待顾九时,同样也会和颜悦色,至少与常人待遇一样。
可他不曾想到的是,太子就算是表面的虚伪和善,也不愿在顾九面前展露半分,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太子的道歉打断了他思绪,仿佛方才他自己都未意识到,为何突然就打断了话,为何突然就发了无名火。
他望向上方空中的烟花,叹气出声“小五,你不能这样。”
太子略显慌张,忙又开口道歉,只是这回他先打断了太子的话,“顾九对圣上在你身旁安排人的事,从来都不知情。”
太子微怔片刻,道“但她从一开始,就认得我的身份,刻意想办法接近,甚至不惜在冰天雪地里,跳入湖中,只为了等我等我去救。”
“她是如何得知你身份的,我们无从得知,不过若是没有圣上命令,甘愿做到这种程度,那她”他转过头看着还在怔神的太子,道,“一定是很喜欢你了。”
太子仍然沉在自己的思绪中,听到这话也只是眼睫轻微一敛,他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又道“从小到大,她都很喜欢你,说不定是无意间听了顾相梦话,才偷偷一人跑去寻你,想要引起你的注意,毕竟你离了宫之后,她一个人蹲在你寝殿台阶前,抱着脑袋哭了好久,后来你宫里那些红木柱子,多多少少,都被她歪歪扭扭刻了小五的名”
他的话还没说完,只见先前沉浸在思绪中的人,恍若刚从梦中醒来一般,直接道了一声谢谢谢叔,便旋即转头,往江面的反方向跑去。
他望着越来越远的背影,重重叹了口气之余,嘴角却又忍不住浮现笑意,望着江边的年轻男男女女,望着绽放在夜空中的绚烂烟花,忍不住出声感慨一句“年轻,真好啊。”
有许多未完成的遗憾,还可以来得及去弥补,总不至于等到一把年纪了,某些人都已消失离开了,才抱着悔恨痛苦,郁郁卒卒度过余生。
要是他还年轻,那就好了。
陆澜庭一口气不停,跑回了先前与顾九相遇的地方,只是撑着腿喘气之余,不仅没见到顾九身影,就连那地上被他丢弃的香囊,都已不知到了哪去。
“她”陆澜庭望着地面发怔,“她捡走了吗”
脚步重新变得缓慢,犹如出门前抱着的忐忑心态一样,想着她可能会去的地方,带着三分不确定,犹犹豫豫寻找着。
不远处烟花绽放的声音还在持续,他抬头望向远方,夜幕中绽开的烟花虽已不复先前热闹,只有孤零零的几朵,可点缀在黑暗的夜空中,同样显得外美丽。
准备收摊的香囊摊主,远远见到一人走来,仿佛不看路般,毫无预料,又撞上了不甚稳固的摊子。
后知后觉察觉到的人,连忙从怀中掏出银子,正欲离开,摊主刚将地上香囊捡了起来,还没等他出声,只见那人突然回头,从一旁捡起一只被撞落到一旁孤零零的香囊,伸出手拍了拍灰尘,接着揣到了自己怀里。
“算我买了一个。”他说完这句话后,脚步匆匆离开。
摊主将地上的香囊全部捡起,看着越走越快,最后几乎要跑起来的身影,忍不住出声念叨了一句“今天晚上的年轻人,怎么都外心事重重真是奇了怪了”
陆澜庭感受着怀里的那只香囊,跑着的同时不忘望向夜幕中的烟花,看着烟花的数量逐渐减少,他脚下的步子迈得更大。
还来得及,一定还来得及。
要在烟花完全消失之前,找到她,把怀里的这只香囊给她,再带着她跑到江边,一起去放花灯。
在最后一朵烟花消失的时候,他要亲口告诉她,将他的心事,全都告诉她。
不是为了什么秦姑娘,只是为了她,为了她顾九,他才特意打扮,想邀着她一起,一起去看烟花。
顾九,听到了吗
清水客栈前,捕快们远远见到,从远方跑来一个身影,只见他一刻不停,直到到了跟前,面上已是汗水涟涟,停下来不断喘着粗气。
捕快们全都惊讶睁大了眼,只见来人急急喘了两口,用衣袖抹了一把面上汗水,连忙问道“怎么都在这,出了什么事”
其中一个小捕快最先回过神来,看着狼狈不堪的太子殿下,连眼神都不敢与他对视,低下了头去战战兢兢道“顾轻舟顾轻舟从牢里逃了。”
陆澜庭的瞳孔蓦然缩紧,只听其他人继续接上道“他先前说有些机密要事,只能讲给其中一个人听,要求他人回避,当时派了大王过去,想着他身上戴着镣铐枷锁,也造不出什么风波来”
“可没想到,可没想到大王这小子不知怎么被蒙骗了,不仅给他解开了镣铐,还被他把人都打晕了,对换了衣服后,人就直接逃了”
“现在我们正在四处搜查,事情不过刚发生一会,应该就在近处,应该还跑不远的”
陆澜庭只觉得脑袋嗡嗡发懵,回过神来之后,连忙大声喝道“去城门处”
其他捕快面面相觑,“这城门晚上都关了,现在人应该还在城内,只要在明早城门开启之欸,太陆五”
话刚说到一半,只见先前还气喘吁吁的人,已经拔了其中一位捕快的佩刀,握着刀柄就往远处城门方向跑去。
其他捕快对望一眼,大部分人随即跟了上去,只有小部分人通知其他人,让他们全都根据太子命令,跑到城门方向集合。
虽然他们也搞不懂,去城门那是干什么,难不成还是,守株待兔吗
陆澜庭一刻都不曾停歇,只是跑得太过猛烈,胸前衣襟慢慢松了,怀里的香囊从中掉了出来,等他察觉之时,香囊早已经落在了后头。
这时根本分不过神来去捡,他只有咬了咬牙继续往前跑,心里想着,若是今晚错过,还有明晚,还有后晚
总之,顾九会等他的。
陆澜庭远远望见小城门之时,只见在夜间原本应是紧紧闭着的小城门,此刻正在缓缓合上,像是将一张巨兽的口,在它心满意足过后,重新关上。
陆澜庭用尽了所有力气往前奔跑,在小城门关到一半之时,终于跑上前去,抓住了慌得要逃跑那人的衣领。
看守小城门其中之一的守卫,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在这种人潮涌动都聚集在江边的时刻,清冷僻静之极的小城门处,居然还会冲出个凶神恶煞的人,而且看他的模样,似乎是早有预料了。
守卫吓得瑟瑟发抖,尤其看到那人手上提着的大刀,在清冷月色下闪着寒芒,仿佛眨眼间便能夺取他的性命,他的双腿一软顿时就要跪下。
都怪那人,明明约好的是戌时,偏偏拖到了接近亥时,也都怪他,鬼迷心窍,看在多给了一倍银子的份上,居然还就真冒着风险,把他们两人给放了出去。
本以为至多下一刻,那把大刀就要横到自己脖子上了,可没想到来人只是揪着他的衣领,气喘吁吁匆匆道“去找一匹马来,现在,立刻,马上,若是耽搁半分,你的脑”
没等陆澜庭说出威胁的话,被吓得屁滚尿流的守卫,连忙指着后面一条偏僻巷子里,微微颤颤道“那那有马车,刚才那两人留下的,就在那后面。”
两人
陆澜庭听到这个字眼,眼眸随即睁大,当下松开了手,直接朝着后边跑去,果然在夜色之中见到了,正百无聊赖刨着尘土的马匹,身后跟着辆样式普通至极的马车。
明明只差几步路的距离,陆澜庭的脚步倏然怔住,失去了所有力气般,再也挪不动半分。
借着月光看去,只见刨着尘土的马蹄旁,有着一枚普普通通的香囊,白色的底,绣着荷花,坠着长长的绯色穗子。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香囊,但陆澜庭将它看在眼里,眸光仿佛都不会转了。
这是顾九,送给他的香囊。
这是顾九送给他,又被他丢弃的香囊。
顾九,顾九现在,在哪儿呢
紧紧跟着来的捕快们见到,太子先是跟失了魂一般,怔在原地,接着像是忽然悟到什么,连忙过去将什么东西捡了起来,再用佩刀斩断了马匹与车身之间的联系,毫不犹豫翻身上马,没理会他们任何人的呼喊,直接朝着那堵被关到一半的小城门,冲了出去。
月光之下,只有无限被拉长的身影。
江畔。
秦觉将面上面具取了下来,望向旁边的人“烟花放得差不多了,先回去吧。”
“好啊。”秦筝筝咧开嘴笑了笑,“谢谢阿觉,谢谢你肯陪我来放花灯,还肯陪我戴这么幼稚的面具,我今晚,真的过得很开心。”
“没什么,快回吧。”秦觉不自然别过头,接着转身,谁知道没拿着面具的右手,又突然传来一阵温热触感。
侧头望去,只见秦筝筝笑靥如花,对他说道“我从小就梦想有个弟弟,现在这个愿望终于让我实现了,只不过既然都让我开心了一晚上,那现在走回客栈短短这几步路,不如就”
说着她眼睛睁大,带了几分哀求说道“阿觉,再让我开心一下,体会下当姐姐的感觉,好不好阿”
秦觉心里一堵,拒绝的话哽在喉咙,没再多说什么。
只是两人牵着走了大半路程,在将要接近客栈时,秦觉没预兆的松开了手,面对秦筝筝疑惑的脸,他道“虽是姐弟,也不能太过于亲密,否则叫人看了误会。”
“好呀,看来阿觉是怕哪天遇上心上人,到时候叫她误会了去,是不是啊”秦筝筝笑着追问。
“没有的事。”秦觉匆匆说完这句,直接往前走去。
在远远瞥见客栈的时候,他的心里忍不住松了口气,顾九应该没有看到,方才他在人群中搜索着顾九的身影,没有见到她的半点影子,只怕
只怕她是心里看了难过,早早回房便歇下了。
他要找到顾九,跟她好好解释。
他他没有对不住她,他仍然会保护她,他只想保护着她。
即便顾九会心生怨恨,怨他设计了顾轻舟,但只要来日方长,这份怨恨总能消去。
而在此之前,不管她如何,他都会不离不弃,守自己做过的承诺,护着她,不让她受半分伤害,直到她原谅为止。
秦觉抱着惴惴不安的心思,来到客栈里边,才发现应该漆黑一片的大堂,居然被烛火照得亮如白昼,里边还有几个捕快身影,正在仔细盘问着老板和客人。
秦觉连忙上前去,不过方接近,就听到一名捕快问“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先前到哪去了,有没有见到顾轻舟”
秦觉还未出声,紧接着跟来的秦筝筝便睁大了眼,好奇问道“顾轻舟不是被关在牢里我们又怎会见到他呢”
捕快叹了口气“感情你们还不知道啊,这顾轻舟从牢里逃了,眼下我们正四处调查,找着他的下落呢”
这时在大堂的几位客人神色都颇有埋怨,“就是,不知道好好的这逃了干什么,在牢里呆着多好,现在还要连累我们,刚睡下呢,这就又被喊醒了”
秦觉扫视了一圈,出声问道“所有人都被喊醒了”
其中一位捕快点头“是啊,在客栈里的所有人,全都在这儿了。”
秦觉怔住。
没想到秦筝筝替他问出了声“那顾九顾姑娘呢”
“嗐,我们这还真想问你们呢。”捕快们对视一眼,接着望向他们两道,“你们在外面那么久,难道没见过顾姑娘吗”
秦觉仿佛被雷击中,怔在原地回不过神。
顾轻舟,顾轻舟若是要逃的话,绝不会放过顾九。
这时其他捕快的碎碎念又传来“也不知道陆五急什么,居然就那么直接跑了,人都跟着去了小城门处,要是留几个人多好,这样就能省不少事了”
秦筝筝眼睁睁看到,秦觉在听完这句话后,想也没想,直接转身跑出了客栈。
其他捕快见了,赶紧睁大眼睛“快快追上他他还没盘问呢”
秦觉用尽全力奔跑,一颗心在胸膛里怦怦狂跳,陆五都能想到的事,为何他第一时间,就不曾想到呢
顾轻舟敢做出逃狱这个举动,那么他定是有了万全之策,如果留在城内,不消半夜,就能被揪出来。
他,他一定是带着顾九,从城门处逃离了。
顾九。
秦觉在心里喊这个名字,不知喊了多少声后,眼见着城门处近在眼前,还围了不少的捕快,看着面上都忧心忡忡。
他的脚步慢了下来,看着那道已被关上的小城门,喉咙不住滚了滚,嘴里艰难念出名字“顾九”
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捕快们,远远看到一道黑影来了,于是把放在守卫身上的劲,都挪到了正在接近的人身上。
等他走近了一看,才发现原来是指证顾轻舟的那个证人,于是纷纷让他离开“衙门办案,闲杂人等勿扰,速速离开。”
瞧他这副样子,也不像是能知道顾轻舟下落的人,况且现在太子打着马赶了出去,那么细细推测一下,顾轻舟他现在,应该是从城门处逃离了。
有几个功夫比较好的捕快,现在已经同样找来马追了上去,力求在找到顾轻舟的同时,更要保证太子殿下的安危。
可他们没想到这人仿佛听不懂人话似的,直直朝着那道小城门想要过去,就连有人不断拦着他,把他往后一推,他也只不过趔趄了一下,紧接着又上前来,继续往着门那边去。
有一个块头大的捕快恼了,“嘿,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啊你都叫你别没事找事走了,你怎么还上赶着来,非得把你关进牢里,让你尝尝苦头吃是不是”
就在他们同这个失了神的人鸡同鸭讲时,远处又跟来一个跑得气喘吁吁的姑娘,他们定睛一看,只见这位姑娘也面熟得很。
这不是只认顾轻舟的另一位证人,眼前这个楞头青的姐姐,秦筝筝秦姑娘吗
当时还给他们做过凉皮,有些身体虚弱的人,吃了那凉皮后,拉肚子就拉了一宿呢。
因此当他们在见到她时,不由得都捂住了肚子,面上同时呈现出菜色。
“官爷,几位官爷,别跟他计较了。”秦筝筝连忙把失神的秦觉拉回去,见他人仍要不管不顾继续上前时,气的直接朝他大吼了一句,“秦觉,你干嘛呢她又不是死了”
秦觉被她这句话猛地惊回神来,转头不可思议望向秦筝筝,只见她气不打一处来,“你要是觉得顾轻舟会把她带走了,那你现在在这里,走啊走的有什么用还不如养精蓄锐,等到明天城门一开,做足准备再去追她。”
秦觉如同被点醒一般,“对,你说的对,她又不是死了。”
顾轻舟对她很好,他不会对她怎样,他还有大把的时间,能够重新追上她,能够亲口再告诉她,关于这件事情的全部真相。
他想要守护她的心,从来都没有变过,从来没有。
秦筝筝见她的话有用,想拉着秦觉回客栈去,可谁知这人犟的跟头驴一样,虽然说不往小城门处冲了,但是慢慢挪步到了城门一旁的,废弃院落的屋檐之下,就那么坐在了冰凉的石板上。
秦筝筝瞬间就明白了,从他现在的角度望过去,恰好能看见顾九离开的方向,恰好能注意到城门何时开,他已经是打定了主意,要在这里蹲守上一夜吗
秦筝筝的心一阵抽紧,朝着他的身影渐渐走了过去,见到他垂眸望着远方的眼神,经不住哑着声音喊道“阿觉。”
秦觉恍若未闻,仍是静静注视远方。
秦筝筝的手紧了紧,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紧接着转过身去,坐到了他的旁边,“你要等的话,我陪着你等。”
身旁的人没有回应。
秦筝筝咬了咬牙,真就僵直了身子坐着,静静陪在他身边。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许久,上元节的繁华热闹早已逝去,夜空中别说是烟花,就连星光都渐渐暗淡,月色清冷得不像话。
守在城门边的捕快们早已离去,秦觉的面庞没移动过一下,直到忽然觉得肩膀一沉,他转头望去,身旁人的脑袋搁在了他肩头上,看样子是实在抵不住困意,这下终于困得闭上了眼睛。
秦觉喉咙一滚,想开口劝她回去,可见她睡得极熟的模样,终于是把话梗了回去。
他又想将她的脑袋移开,让她靠着身后屋门,可这时适时,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啊秋”,同时她的身子一颤,看样子是冷得打了个哆嗦。
秦觉敛了敛眸,沉思良久,最终还是,将自己的外袍解了下来,静静披在了她身上。
转回头去,继续望着早已关上的城门,秦觉喉咙干涩,“小九”
只是他没察觉的是,在他喊出这声过后,原本早已睡熟的某个人,藏在袍子下的手渐渐攥紧,过了很久很久,方才松开。
天早已经亮了。
初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车窗,柔柔照在了车内人的脸庞上。
顾九不知道她是何时睡了过去,只知道醒来之时,马车轱辘的转动声传来,身子也不住跟着上下颠簸。
她睁着眼睛拼命去回忆昨晚,越是回忆,心越是凉。
顾轻舟居然不顾她的意愿,将她强行留在马车上,见她不听话后,竟然捏着她的嘴,给她喂了粒药,再然后
她就失去了所有意识。
顾九当即想要开口出声,只不过喉咙稍一滚动,本来要吐出口的声音,竟然像是被消去了一般。
她,发不出半个字。
顾九感到前所未有的后怕,顾轻舟为了留住她,为了不让她求救,不仅药哑了她,更是药摊了她吗
不然她现在,除了口中发不出半个字外,竟然连手指动上一动,都觉得万分困难。
顾九抱着这样恐惧的心,只能把眼珠拼命往外转动,然而即便眼角余光能够注视到外,也因为一到马车帘子拉着,根本看不到顾轻舟的身影。
还好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随着一声长长的吁,马车顿时停了下来,而车门帘被掀起,映入她眼帘的
是张陌生之极的脸。
面前人仿佛察觉到她的害怕,出声安慰她道“阿九,别怕,都只是暂时的,等到了地方,我自然会放开你。”
顾九死命瞪着面前的人,他的声音听在耳朵里,也是外陌生。
顾轻舟是何时学了易容之术,她竟然连一点半点都不知道
仿佛是看出了她心中疑问,顶着一张陌生青年脸的顾轻舟,对她笑了一笑“去揭阳时,遇到一位隐世高人,不想正派上了用场。”
正因为是这样,他才能从牢狱之中,安然无恙逃脱。
“阿九,你知道我们要去哪吗”顾轻舟笑了又笑,“我们要去一个很美的地方,那儿有山有水,远离俗世喧嚣,你定然会喜欢的。”
顾九瞪着他的眼神,逐渐变成了哀求,然而顾轻舟不为所动,仍是在阐述他的美好幻想“等到了那,我们便成亲,虽然一开始会有些孤单,可只要等孩子出世后,阿九就不会孤单了”
疯了,顾轻舟是疯了。
顾九不知道用怎样的心情去看待他,目光从一开始的愤怒,变成哀求,再到所有情绪都消退,只不过是几瞬间的事。
顾轻舟对她说了最后一句“阿九,乖乖待在车里,穿过下一座城,我们再走山路,很快就会到了,别急”
顾九惊觉,在来登州之前的她,那时候有多抱着希望,现在这刻就有多绝望。
恍若世上只剩下了她一人,被封闭在小小的密闭空间里,没有人能够听得到她的喊声,没有人会伸出援手想要来救她,她只能抱着手蹲在原地,望着眼前的无边黑暗,什么都不敢去做,什么都不敢去想。
哪怕听到有人呼唤她的名字,都只是一种奢望而已。
如同顾轻舟所说,她是真的,真的,好孤单。
有谁会来,救救她么
陆澜庭循着地上的车轱辘痕迹,不断策马扬鞭,在破晓后不久,来到了毗邻登州的另一座城
定州。
在离城门还有十几里地的时候,他就发现因为距离城门过近,先前一直追踪着的马车痕迹,重新加入了其他马车痕迹,以及崭新的马蹄印,人的脚印再也分辨不清。
他只能循着本能来到定州城外,见到严把守的官兵守卫后,放过这匹快要被累死的马,朝着城门处走了过去。
城门处的官兵远远就见到了这人,只见他身穿墨袍头顶金冠,忽略他满脸的狼狈和疲惫后,倒是面如冠玉眼若星辰,再加上自身不凡的气度,称得上举世无双的公子。
他从劳累过度的马上跳了下来,远远朝城门走来,正当官兵们想要例行公事,询问他是从何处而来时,只见他随身掏出了一块令牌“登州城内有一杀人疑犯逃脱,立即封锁城门,同时加派官兵严盘查城内各处,没有命令,不得开城。”
霎时所有官兵被吓得跪在了地上,再反应过来之后,连忙有人按照他的吩咐,匆匆赶去通知城内行动了。
顾九在马车内,同样听到了这道声音,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让她呈现一潭死水的眼睛中,又出现了一些死灰复燃的意味,燃起了点点光亮。
可是,他们已经检查完毕,正准备进城了。
顾九的心飞速跳动,第一次在心里期盼着,陆澜庭能聪明些,发现她的存在,她就在他的面前,救救她阿。
车外顾轻舟扬起马鞭,正要催着马进城,陆澜庭自然将这辆马车看在眼里,他下意识出声“等等”
一个容貌普通的青年转过头来,笑着问他“公子,有什么事”
陆澜庭不由分说走了过去,正要掀开马车帘时,只见这青年一把抓住他,笑着说道“我这马车里是女眷,公子要是贸然见了,只怕是不符合情理,再说了,刚才官爷们,也都看过了。”
陆澜庭一挣挥开他的手,顺势掀开了马车帘子,“做贼心”
只是他的话还差一个字说完,就直接咽在了喉咙里。
顾九正好对上陆澜庭的目光,她朝他使劲笑了一下,心道他还算是聪明,可下一瞬
她的心随着被放下的马车帘,死了。
只听陆澜庭在车外道“抱歉,走吧。”
她再听不到他的声音,只能听着马车轱辘的转动声,犹如催动绝命符的声音,萦绕在她的耳畔,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陆澜庭看着马车离去的身影,脚步挪动跟着进了城,思及顾九之余心道,方才车里那丑姑娘的眼神,过于赤裸,看得他心中生出了不适。
没等他走进城内多久,便有身着官服大幅便便的官员,身后跟着一列的侍卫找上了他,同时还备了一顶团花软轿,俨然是给他准备的。
官员堆着笑,脸上的肥肉油腻腻晃动,让人不忍直视,“陆公子,下官早已备好房”
陆澜庭从来不喜打断人,可这些时日分外不耐,不等他说完,便神色冷冷道“做好该做的事,无需管我。”
于是官员就那么看着,尊贵无比的“陆公子”,随意走进了间,看上去尤为清冷的小客栈。
看着他的身影都消失了,他还忍不住掏出帕子抹了把汗,在一旁侍卫问要不要跟上去时,直接啐了身旁侍卫一口“跟什么跟没听到陆公子的吩咐吗做好该做的事,还不快给本官加紧排查”
于是本来平静无波的定州城内,恍然掀起了一场惊天大波,闹得四处人心惶惶。
陆澜庭在客栈内睡了一觉,因为过于劳累,直接从清晨睡到了接近傍晚,等他满足醒来,瞥见窗外将要黄昏的景色,心里一空,想到顾九,连忙从床上跳了下来,急急往客栈外冲出去。
可没想到经过一楼大堂时,意外见到了几个熟悉的人
秦觉、秦筝筝,还有,那个丑姑娘,和普通青年。
大概是因为这间客栈过于清冷的缘故,此刻就算到了饭点,也只有寥寥数人,因此他才将他们一眼收入眼中。
秦觉与秦筝筝对坐着,桌上的饭菜两人都没什么心思动,而另一桌的情况便不一样了
丑姑娘靠在普通青年的肩上,一动不动,普通青年不时夹着菜喂她嘴里,望向她的眼神温柔至极。
秦筝筝一眼便见到了陆澜庭,她想也没想,伸出手朝他招呼了起来,“陆捕快”
陆澜庭将眼神从丑姑娘身上收回来,神色微动,朝着秦觉秦筝筝那桌走了过去,“你们怎么也来了”
秦觉冷冷抬眼“只许你来,不许我们”
一旁的秦筝筝连忙当和事佬,“阿觉,你怎么跟陆捕快这么说话来,陆捕快,你一定也是追着那杀人狂魔和顾姑娘来的吧刚醒过来肯定还没吃东西,没想到我们这么巧能住在同一间客栈,不如便坐下来,边吃边再商议,要如何找他们”
陆澜庭本想一走了之,可谁知秦觉这时道“你管他做什么”
陆澜庭想到他们昨日的亲密,见到秦觉此刻恍若无事人一般,没有半点挂念顾九的模样,手在衣袖里紧了紧,转过头去,又瞥见那正在接受投喂的丑姑娘,竟然鬼使神差般,坐了下来。
见秦觉望向他不善的眼神,他同样回以一个笑里藏刀的笑容,“既然秦姑娘都开口了,又怎好拒绝呢”
顾九将这副场景完全收入眼中,他们没有一人注意到她,他们俩一左一右,夹着一个秦筝筝,就连她失踪了,他们最记挂在心上的事,照样是为了秦筝筝争风吃醋。
顾九本来就沉到了心底的心,更是陷了下去。
算了,她又有什么好在乎呢
从一开始她就该知道,命运,本来就是逃不过的阿。
“来,慢些吃。”顾轻舟的话在耳畔响起,他又给她夹了一筷子红烧肉,轻柔喂到她嘴里。
顾九麻木将红烧肉嚼了一嚼,吞下肚里,味蕾没有得到丝毫的满足感。
顾轻舟明知道她最喜欢吃什么,可眼下有他们在,他点满了一桌子,咸的、酸的、辣的各式各样都有,唯独没有甜的。
顾轻舟就在他们的眼前,堂而皇之地抱着她,同时对她关心温柔备至,实在是让她觉得很可怕。
她要是死了的话,是不是,就不用再害怕了。
次日一早。
戴着乌纱帽身着官服的官员找到客栈来,神色为难看着刚准备出门的陆澜庭,“陆公子,你也知道,这城门最多封锁一日,眼下要是再耽搁下去,怕是”
陆澜庭昨夜根本没怎么睡,吃完饭后除了四处找顾九和顾轻舟下落,就没有干过别的事,此刻见了这人一脸为难的样,怀揣着仅有的一丝希望问“四处都搜遍了吗真的没有发现一丝蛛丝马迹”
官员的脸更加苦了,“陆公子,确实是都搜遍了,这定州城内大大小小,家家户户都被搜了个遍,昨日城里都闹翻了天,还嚷嚷着这定州城内要变天了,今日要是再不开启城门,真就恐怕”
“行了,我明白了。”陆澜庭顿了片刻,道,“开城吧。”
看样子他们没有选择走这条路,他们或许根本就没有进入这座城内,也许是在半路上就走了小路,此刻已不知躲到哪处荒无人烟的地方。
陆澜庭的思绪正在漂浮之际,只见客栈外马车响动,看样子是因为城门开了,普通青年和那位丑姑娘,又要继续赶路了。
普通青年将马车赶到客栈门前,紧接着从楼上把丑姑娘扶了下来,看着他要将她抱上马车时,那副吃力的模样,陆澜庭忍不住上前“要帮忙吗”
还没等普通青年道谢,陆澜庭已经自行搭了把手,帮忙抬着丑姑娘的双脚,把她一道抬上了马车里。
忙完一切的普通青年擦了把额间的汗,对着他笑道“公子真是好人,我这媳妇去年遭了些变故,就变成这样了,眼下我正是要带着她去寻医,昨夜已经耽搁了一夜,现在再不启程,恐怕要来不及了。”
陆澜庭不知该说些什么,哑了片刻,最后道了一句“你辛苦了。”摊上这样的媳妇。
普通青年上了马车,最后将要挥出马鞭时,突然眼尖盯着他的腰间,“公子的这枚香囊,看上去很是别致。”
陆澜庭随着他的目光望向腰间,思绪恍惚了片刻,紧接着抬起眼,绽出个极轻极浅的笑“我未来媳妇送的。”
说这番话时,他的话语含着太多不确定,因此话语之轻,只恰好让眼前青年听到。
青年听了同样绽出一笑“公子好福气,若是有缘,后会有期。”说着扬起了马鞭。
秦觉和秦筝筝似乎一早便出去了,此刻两人从外边归来,只见秦筝筝手中还拿着串冰糖葫芦,不断递到秦觉嘴边,怎么样都要让他吃上一个。
最后秦觉迫于无奈,只能低头咬了一个,秦筝筝顿时喜笑颜开“好吃吧是不是吃了甜的,心情都会好上许多。”
抬眼间看到陆澜庭,他们两人的动作才有所收敛,随即上前,问着他有没有找到线索。
“没有。”陆澜庭随口答了一句,紧接着要迈动脚步。
先前的那辆马车已经催动,此时恰好一阵微风拂过,马车的车窗帘被掀起了一半,陆澜庭移动脚步之时正好望去,只见坐在马车里的那个丑姑娘,又用那种赤裸裸的眼神,一眨也不眨眼地望着他。
陆澜庭没由来心里一慌,竟然很想要跟上前去,同她说上几句话才好。
只可惜风只刮了一下,车帘随之重新落了上去,陆澜庭的脚步僵住不动了,只因为在车帘落下的最后一瞬,他看到了
自那位让他心慌的丑姑娘眼中,平白无故落下了一滴泪。
他的心更慌了。
是错觉吗
或许是因为他满脑子只想着顾九,眼前出现了错觉,竟然会觉得这丑姑娘,跟顾九有几分相似。
直到马车渐渐远去,消失在他们的视线时,随着秦筝筝进客栈里去,秦觉平白无故道了一句“那个姑娘,是不是有点像顾九”
陆澜庭的眼瞳随之放大,望着马车早已经消失的街头,忽然间没命般追了上去。
秦觉看着他突然发疯的身影,才明白过来了什么。
哪里是相像
那就是顾九阿。
秦觉跟着陆澜庭的身影,直接往城门方向没命地跑,可是等他们到了城门后,才发现那辆马车早已出城,连一个影儿都没让他们见着。
陆澜庭不由分说抢了匹马,骑着马照着车轱辘就追了上去,秦觉想如法制炮,可被人家马的主人直接拉住,“你们是一伙的吧光天化日下抢”
于是在城门口牵了几匹马租赁的汉子,看着眼前面容稚嫩的少年,直接从怀里掏出一袋银子丢给他,再学着先前那人的模样,随便骑了匹马冲了出去。
没及时拦得住的守城官兵们一脸茫然,同时其他见到这幕的百姓都觉得,这定州城,真是要变天了。
乡间的小路上。
顾九和顾轻舟坐在牛车上,顾轻舟将她揽在他的肩头,轻微拍着她的肩头,看着四处青山环绕鸟语花香,嗅着略微湿润的泥土气息。
顾轻舟笑着同她介绍“阿九,别急,很快便要到了。”
顾九没法回应,顾轻舟于是指着远处的山头,道“见到没,只要穿过那座山,我们就能到了。”
顾九瘫在他的身上,只能垂着眼睛看着前方,眼神空洞,乍眼看去,原本会说会笑的眼睛,早已如同一潭沉寂已久的死水。
在这辆牛车离开后不久,陆澜庭与秦觉同样来到了这条乡间小路,此时距离催马赶路,已经过去了大半日。
他们一路循着车轱辘痕迹策马扬鞭,最终在车轱辘痕迹消失的村落里,经过千辛万苦套出村民的话,因此才来到这条乡间小路,准备坐上牛车再度追赶。
不继续骑着马,只是因为,那所村落隔绝了外界,从村落来到这条小路期间,要经过一方山崖,路之崎岖,根本容不得马通过。
而通过山崖来到这条小路后,放眼望去一片青山环翠,山顶还笼罩着层层白雾,远看竟没有任何人烟气息。
正当他们边赶着路边等待牛车,只见拉完一趟人的牛车缓缓归来,见到他们,牛车上驱车的老汉喜笑颜开,“两位也是要进山里头去”
陆澜庭与秦觉上了牛车,同时与老汉攀谈起来,而他显然乐于同他们谈起这些,“这山里阿,林子都深得很,还没到吃饭时间,你们看不到人烟,正常得很勒”
“一个姑娘跟一个青年问得这就巧了,俺才刚刚拉完他们,把他们拉到了另一个山头,别说,他们两个人恩爱得很,一路上都腻来腻去,俺这老头子都要看不下眼了”
“他们要去哪阿这我也不知道,兴许是投奔山里的哪个亲戚欸怎么还下雨了”
随着老汉说出的这话,只见先前还万里无云的晴空,此刻已经是笼罩了片片乌云,豆大般的雨点一声都没跟他们商量,如同泼墨般无情从天上倒了下来。
随着轰隆隆的雷声嘶鸣,老汉哎呀一声“遭了,下这么大的雨,要是泥石流就完了,那路都会被封完,这山里头啊,去不得了,去不得了”
陆澜庭跟秦觉对视一眼,同时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绝望,好不容易燃起的一丝希望,又尽数灭了下去。
秦觉连忙出声“劳烦再赶快点,银子都不是事,只要能”
“啊呸”老汉直接回头啐了他们一脸,“银子不是事,俺的命是事”
这场大雨整整下了三日,如那位老汉所说,真发生了泥石流,山路崩塌,根本没有进山的办法。
直到三日后,暂时借宿在村庄里的陆澜庭和秦觉,才不顾村里村民的劝阻,趁着雨势停歇之际,选择步行通过重重障碍。
穿过那座山峰,跟住在深山里的居民四处打听,在另一座地势最高的山上,见到了被白雾笼罩着的,只露出一点儿屋顶尖的屋子。
他们当下朝着那座山头爬了上去,先前被消耗殆尽的气力,此刻因近在眼前的希望,爬得竟比先前还要快。
一座巍峨屹立地势险阻的高山,从山脚爬到山顶,粗粗算来,不过用了小半个时辰。
眼看着这座院子就在眼前,陆澜庭和秦觉两人,在此刻不一而同都感受到了,一种恍若隔世的飘忽感,这一路虽不过短短几日,可如同过去了大半生。
让人绝望到崩溃的半生。
他们放慢脚步,轻轻接近了这座院子,从后院的篱笆翻了进去,只见院子里的正屋后方,开着扇用来透气的小窗户。
“别轻举妄动。”陆澜庭压低了声音。
秦觉道“知道。”
若是轻举妄动,只怕伤了顾九。
可没想到在他们凑近窗户,从那道小的可怜的缝隙望进去时,见到了
恢复容颜的顾九穿着一袭大红嫁衣,靠在同样穿着喜服的顾轻舟身上,两人俱是容颜如玉,两人俱是笑意盈盈。
“阿九,你开心吗”顾轻舟轻声问她。
顾九把头从他肩膀上移开,噙着笑意淡淡望着他“轻舟,能成为你的人,我自然是开心。”
顾轻舟道“若是能多几个孩子,阿九想必会更开心。”
顾九笑嘻嘻问“你想要几个阿”
“两个,一男一女。”顾轻舟的吻落在顾九额头,神色满目温柔,“如此便已足够,多了,只怕阿九受累。”
顾九赌气般鼓了鼓脸颊,“我不怕累。”
顾轻舟摸了摸她的头,“傻孩子,会累的,我不愿见你受累。”
房内的絮语还在持续,而窗外偷听的两个人,此刻终于是失去了所有力气,挨着墙壁渐渐跌坐了下去。
顾九,怎么会
她怎么会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