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我下来, 你快放我下来”
处于大街之上的人只能见到,有一道高瘦身影扛着个人跑得飞快,他们只听到女声的呼喊声过去, 再想仔细看看他们时,却发现人早已跑得没影了。
按理说这种情况发生在别处, 早就有热心人闹着去报官了,不过柳州的百姓们有一大特点, 那便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就算走在街头之上,旁边发生斗殴厮杀, 那都不关他们的事, 只要顾好自己, 那就行了。
高瘦身影把人直接扛到了一条僻静小巷,看准了有一间废弃院落, 在气喘吁吁之余,还不忘迈出最后的步伐, 进了院落后, 再关上那扇破旧不堪,根本不能挡人的门。
做完这一切,他回过头笑盈盈看向被他放下的人, 只见她因为太过震惊,脸上都不知做何表情, 再度回过神来之后, 想也没想扭头就走。
不过高瘦身影动作更快, 他一把将人紧紧抱在怀里,一边嘴里喘着粗气,一边心心念念喊道“阿九,阿九,找到你了”
被他抱着的人挣扎了两下没挣开,忍不住冲着他的耳朵大喊“你认错人了,我不是阿九”
抱着她的人压根不理睬她,只顾着一直念叨“阿九,阿九”
她被气得没法,忍不住低头隔着衣衫,直接咬在了他的肩头上,一开始本来只是轻轻试探,结果见这样这人也不松开,反倒是搂得更紧,她心里头的气一上来,直接咬得更死。
察觉到搂着她的人身子震了一下,同时口里忍不住低呼出声,她心道这下总该知道疼了,总该舍得放开她了吧
可这人还是不管不顾,嘴里只知道喊阿九,肩膀上应该挺疼,但为了不放怀里的阿九跑,他的手不曾松开过一下。
她不知不觉松开了口,艰难侧过头,只能望见他耳根,微微泛着红,脸上还有些许汗珠,想来是刚才跑得太累了。
“我真不是阿九。”她深深叹了一口气,“你真认错人了。”
可这人跟个傻子一般,只管搂着她不放,其他的话一概不听,其他的事一概不做,倒
真有几分柳州本地居民的意味。
听着他在耳边不断呼唤,心里除了微微触动,还有种奇怪的感觉,他该不会
她也不挣扎了,朝着他耳朵吹了吹气,看着他被战栗得一哆嗦,口中念叨着的话忍不住停下来时,对着他道“我不是阿九,你想一想,你的阿九,有我这么高吗”
听闻她话,这个傻子当真把她放开,手掌挨在她头顶上跟自己比了比,发现她的头顶能够到他下巴后,脸上露出了沮丧的神情,“不是阿九,你真不是阿九,阿九没这么高”
被比着个子的人身子一震,抬眸仔细望向他的眼睛,发现他的眼睛竟不像往日那般,总是藏着点星星点点的亮光,让人见了觉得是繁星缀空,总让人想多看上几眼。
“陆”她犹疑着,还是没有喊出他的名字,心里莫名被阻塞的同时,悄悄挪动脚步,看着他仍是一脸沮丧,将要哭出来的模样,心里的阻塞感更深。
好好的人,怎么成这样了呢
若不是他就活生生站在她眼前,那么她打死都不会相信,贵为圣朝的九五之尊,竟然会是个傻兮兮的人。
她脚步刚挪动了没两步,眼前的人却像是突然察觉到,一步冲上前,再度把她搂紧在怀里,像是悟到什么般欣喜道“阿九,阿九会长高,就跟其他阿九一样,一开始只有那么小,后来会慢慢长高的”
她不明白他嘴里念叨着的其他阿九是谁,只有触及到他身上穿的华贵温润的面料,这时才猛然想得通透了些,他是天子,就算是疯了傻了,也是天子。
天子对于几年前的事耿耿于怀,亲眼目睹未婚妻的死亡后,产生出一种她是此生挚爱的错觉,因此不但因为她疯了傻了,还更是找了一堆她的替身。
她如法制炮,往他耳朵根使劲呼了口气,看着他暂时停下来能听进去话,本来打算对他说的一句,行阿,挺有本事。
不知为何,说不出口,换成了轻轻回抱了他一下,再温声道“还记得你骂过我是疯子吗我同样骂了你不少句傻子,可没想到如今,你把这两样都”
说到这里她一时有些说不出来,最后吐出来的话略带哽咽,“都给占了。”
她当时跳下崖时,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跳的。
可没想到崖底那么巧,恰好有一条水流,她落入了水里,再被水流冲着走,据救起她的夫妇所说,当时她昏睡不醒很久,气息微弱到几乎没有。
直到夫妇给她安排了草席,准备将她裹了再找块地埋了,可她在气息淡得别人几乎都以为她死了的时候,草席一挨到身子的边缘,她竟然诡异般睁开了眼,当时把见着的人吓得不轻。
她想,大概是身体本能畏惧反应,一沾到草席,就害怕得紧,心里想着不行,就算是要死了,至少得给她打口棺材,不能真像书里说的那样,草席一卷随便找个地丢了。
那样的话,她大概会赖在奈何桥前,裹着身上破烂的草席,扭着头无论如何,都不肯喝孟婆汤。
自那以后她又休养了一段日子,等身体好后跟救起她的夫妇学习,学习怎样做好一个普通村民,将先前所有的一切抛之脑后,当作自己展开了一个新的人生。
因此当有人问她的名字时,她装作失忆的模样,前程往事俱不记得。
她再也不是顾九,就当顾九早已死了,或许这样,她从今往后能安然无恙生活下去,再也不用整日提心吊胆担心这担心那。
这样的生活对她而言,果真是再适合不过,她学习得很快,至少别人看了以后,都夸她聪明勤快得紧,要是哪家小子娶了,那定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只有老天和她自己内心知道,她从前有多懒,有多怕做事,她爹常说她,就她这副模样,又懒又皮,若不是抓紧先机给她订了亲,只怕日后没一人敢娶她。
这话她从前是不屑一顾,直到现在,仍然是不屑一顾。
若嫁不出去那倒更好,从前她是顾九身份时,是怕她爹伤心,所以对于嫁太子一事没有任何反驳意见,可现在她已不是顾九了,为何还要委屈自己依附男人呢
她就一个人,也挺快乐的。
她后来了解到,她被救起的地方,是渤海一个渔村,崖底下那片水流连接着渤海,她被直接冲进了海里,就连救起她时,都是因为渔网一撒,再收回去时,发现除了活蹦乱跳的鲜鱼鲜虾,竟然多了一个她。
后来那片渔村时常发生海啸,偶尔的出海捕鱼不足以支撑日常生活,救起她的夫妇决定来柳州投奔亲戚,可没想到半路上突发热疾,因为年事过高没有捱过几下,好不容易到了柳州城内,还没等找到那处亲戚住所,他们就双双撒手人寰离世了。
最终只留下她,还有一个两岁多的孙女,她用两位老人家留下来的银钱,为他们置办了棺材,请人帮忙给他们入葬,做完这一切后,她牵着小不点的手找了许久,在一处逼仄胡同内找到了亲戚的住所,然而
只是原来的住所,原本住在这儿的亲戚,早就不知道搬去了哪里。
本想着将小女孩交托于亲戚,到那时自己再做打算的她,这一下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独身一人了。
她从一个刚过及笄之年的少女,摇身一变,至少在外人看上去,是一个带着孩子的孤苦娘亲。
万幸小铃铛再长大一些后,不复先前调皮捣蛋的模样,在她面前,总乖得很,乖得让她心疼。
以至于当她可怜兮兮窝在她怀里,问她能不能喊她娘时,她只是笑着摸她头,“小铃铛想喊的话,那就喊吧。”
她带着她将原来亲戚的住所租了下来,就是盼着有朝一日能够等到亲戚回来,让小铃铛能够与真正家人相认,总比跟在她身边过得好些。
时间一晃,不知不觉,竟然三年已过去了。
这段期间她不是没有从他人嘴里听到,新帝登基,纳了妃子,其中的筝妃还为他诞下龙子,更是在之后被册立为了太子。
秦觉考了状元,朝廷仍是顾相执掌权政,顾轻舟也大概是听了她的吩咐,好好生活在世上的某一处,认真活到长命百岁吧。
只是她没想到,陆澜庭现在就站在她眼前,抱着她这副疯疯癫癫的模样,这怎么能够算得上好呢
“也不知道你疯了多久了。”顾九轻声道,“明明当了皇上,怎么还疯着呢还有,都当了爹的人了”
秦筝筝会入宫和陆澜庭在一起,她并不是很意外,毕竟按照原来穿书文中的发展,这个时间段男女主确实早在一起了,女主为男主生下了孩子,备受宠爱风光无二,再后来男主把他的后宫清理完毕,整个宫里只剩下女主,到了那时,故事就算是真正结束了。
至于其他的小配角,都有各自的命运,相对于男女主而言,他们的命运,实在算不上好。
顾九怎么劝陆澜庭都无济于事,从最初的回忆中回过神来后,想到还被留在河边的小铃铛,先前看到他身旁的小孩,这两个小孩就这么被抛在原地,现在指不定哭得有多凄惨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把她当成了执念的傻子,干脆痛痛快快承认道“好了,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陆澜庭抱着她的手微松,像是在试探般慢慢转头,视线触及到她脸上时,眸子有了不属于傻子的光辉。
他肯定很好奇,好奇她的秘密是什么。
顾九对他眨了眨眼“秘密就是,我是顾九。”
“顾九”陆澜庭当即眉开眼笑,两只手撑到她的胳肢窝下,竟然是想要把她高高举起。
这傻子,顾九在心里骂了一句。
她不踢腾腿挣扎了,因为知道这样没用,在他把她举得双脚刚离地时,对他佯装生气“你要闹到什么时候要把顾九给饿死吗”
陆澜庭忽然懵住,他把她慢慢放下来,等她双脚挨到地面站稳,才无辜般牵着她的手,像是在示弱讨好,“不饿顾九,不饿阿九”
“那别在这儿了。”顾九反握住他一只手,“我饿了,我要去吃好吃的了,现在带着你一起去,你去不”
没等她话说完,陆澜庭又是一声高呼“去跟顾九去”
顾九侧过头认真看了他一眼,看着他高兴得嘴角要翘到天上的模样,眼神渐渐软了下去,就这智商,还不比两岁时的小铃铛呢。
她牵着陆澜庭沿原路返回,等穿过歪七扭八小巷,远远见到河畔的两道小身影,脚下禁不住加快了步伐。
“娘”小铃铛见到快速过来的两道身影,高兴大喊,“我娘跟你爹来了”
陆九见到她这副高兴的模样,先前沉下去的心情此刻又重新浮上,嘴角忍不住得意洋洋,“我都说了,我爹最疼我了,他肯定会带着你娘回”
他头转到一半话顿住,只见父皇被那个女人牵着手,看上去是在傻呵呵跟着她走,目光一直放在那个女人的脸上,压根就没朝他这边看上一眼。
顾九自然把这个小孩的眼神看在眼里,明明脆弱得要受伤了,眼里的情绪不是他这年纪该有的,却强行压抑着不让它发泄出来
只能说是,太早熟了。
只怕站在他一旁的小铃铛,都还没这个看上去不到三岁的小孩成熟。
她牵着陆澜庭小朋友的手朝他们走过去,忍不住将他们三个小朋友比较了一下,最终得出结论
陆澜庭、小铃铛、小太子。
按照谁最小的顺序排的。
“爹”陆九有些犹豫不决开口,他从未喊过爹这个字,出生后学会的第一个词,就是父皇了。
顾九把陆澜庭朝他推过去,“喏,快带你爹回”
“阿九”陆澜庭突然委屈巴巴回头,“不是说了,吃好吃的”
他现在说话总喜欢拖着长长的尾音,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小朋友,顾九被他的眼神看得心里一软,连忙别过头去,“是,吃好吃的,你回去后,就有好吃的了。”
“不要,要带着阿九一起”
又来了又来了,陆澜庭这回不仅拖着尾音,声音更是刻意奶声奶气,叫人听了耳朵只觉得一酥。
顾九深深怀疑,陆澜庭的疯病傻病,是不是故意装的呢
没等她想好该怎么把陆澜庭哄骗回去,让他带着自己儿子尽快消失在她眼前,他的儿子被他这个爹冷落到不行后,终于先出声了。
“你认识我爹吗”平平淡淡的一个问句,情绪控制得没有一丝外泄,叫顾九真察觉到了这孩子的早熟,这怕不是个神童吧
要么就是被穿了
顾九赶紧打消心中这个可怕想法,回道“不认识。”
眼见陆澜庭脸上的委屈表情更甚,她做贼心虚一般把视线瞟向别处,只听到小太子平静的声音问“那他为何喊你阿九”
“这是因为”顾九绞尽脑汁想了一想,还正在思忖着呢,就听小铃铛大喊,“你真笨你爹是在喊你阿,你爹是把我娘,当成你来喊了”
一番话点醒了梦中人。
顾九看着眼前过于冷静的小孩,忍不住出声问道“你也叫阿九”
陆九看着她道“我爹给我取的。”
“噢”顾九呵呵干笑,看向一旁傻了吧唧的陆澜庭,“那你爹可真会取名字啊。”
这人也不能仗着傻了,就把她的名字现成套用啊,究竟是想膈应秦筝筝,还是想膈应她,又或者是
膈应他自己呢
“看,天上有龙”顾九连忙说了这句,趁陆澜庭抬头望去时,眨眼睛把手抽了出来,再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抱起还在愣神的小铃铛,专挑歪七扭八的小路跑。
等陆澜庭盯着天上看了好一会儿,确认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龙的踪迹,再转过头去想露出委屈表情,才发现身旁的人不知何时已跑不见。
陆九看着他傻乎乎的父皇,道“她们跑了,早不见了。”
那一瞬间,他亲眼见到了,父皇脸上流露出来的慌张失措表情,他拼了命四处转头去望她们身影,察觉到没有留下一丝影子后,眼里本来就空洞洞没什么情绪,这下看上去更加木讷呆板了。
不过呆了一下,父皇又像是醒悟过来,转头撒丫子就要跑,明明不知道人到哪儿去了,还以为漫无目的疯狂找,这样就能找到似的。
他是看着她们往哪个方向离开的,只不过他看着傻乎乎的父皇盯着天上,一直都没有开口出声提醒他罢了。
此刻见到了父皇这番模样,他不自觉把唇抿了又抿,在父皇将要跑离他身旁时,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父皇,我带你去。”
顾九一口气不停,抱着小铃铛直接跑回了家,将家里门窗都锁严实之后,才终于瘫坐在床上,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小铃铛一知半解,“娘,我们的衣服还在河边,不要了吗”
“没人拿的,放心。”顾九喘着气安慰她。
柳州居民的安之若素,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程度,他们自己做着自己的事,在街上从来都是正视前方,有热闹懒得去看,有八卦懒得去听,就算地上掉了张银票,他们的视线也瞟不到。
所以她们的那盆衣服放在河边一天两天,或许放到发臭了,都没人多去看上两眼。
“小铃铛饿了吗”顾九休息够了从床上跳起来,“我去给你做饭。”
眼下虽然还没到饭点,但经过刚才一番体力消耗,她的肚子早就饿得空了,看着小铃铛迟疑点了点头,吩咐她在房里看看画本后,顾九就打开门去到了灶房。
她们租住的地方是一个极小的院子,有一大一小共两间卧房,还有一间灶房和一个茅厕,小院子里辟了一块地,时常种着当季的蔬菜。
因为院子的朝向不大好,太阳总是晒不到院子里来,所以这个地方外便宜,虽然衣服难晾干了一些,可她觉得也没什么,毕竟只是个睡觉地方,平常多外出活动就好。
至于那些蔬菜,少了太阳照料,长得慢些就慢些吧,反正就她跟小铃铛两个人,两张肚子也吃不下多少。
顾九到院子里拔了两颗青菜,拔出来后甩了甩,把根部的泥土甩得差不多了,又从旁边一小块地上,扯了两根葱和西红柿。
上次买的鸡蛋还剩三个小的,她只要把中午剩下的菜热一热,再重新炒道青菜,炒个番茄炒蛋,这也就差不多了。
她跟救起她的大娘学会女红后,就觉得自己颇有刺绣天赋,从前以为自己连根绣花针都拿不稳,可谁知道如今她不但拿稳了,还拿得比谁都好。
来到柳州以后,她靠刺绣为生。
许是从前瞧多了京城里的新奇绣花样式,一开始模仿着这些绣花样式绣出来的作品,已经能受到不少布庄青睐了,后来她见有银子,越绣越来了劲,自己开始画图纸想样式,等到她的风别具一,与其他绣娘都不同时,价自然就跟着更高了。
所以她生活的不但不贫困,比起他人来说相对还挺好的,不说顿顿有鸡鸭鱼肉,可也从来没委屈过自己嘴巴,更是攒下了一笔不小私房钱。
但是财不外露,在外人看上去,她们孤儿寡母甚是可怜,不过止于心里同情一下,真要谈到帮助,又成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柳州人。
顾九没两下把柴火烧了起来,往锅里倒了些油,把切好的番茄放了进去,翻炒两下待到出汁了,又把搅拌好的蛋液放进去,最后等到香味四溢出锅时,勺了一点白糖加进去,这样味道会更鲜美,不仅是她喜欢的口味,小铃铛同样也很喜欢。
做好了西红柿炒蛋,顾九涮了涮锅,又忙着翻炒青菜,只是她没想到青菜还没出锅,就听见小铃铛在院子里的喊声“谁阿来了来了,别急”
顾九惊得连锅铲都滑落了,只顾着朝灶房门外喊“小铃铛,别开”门字还没说出,院门被打开了。
只见院门外站着一小一大两道身影,大的身影只顾着左顾右盼,小的身影神色冷静,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胸有成竹,一副我就知道是这的模样。
陆澜庭东张西望了没两眼,目光正远远跟在灶房里的她对接上,当下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冲了过来。
再然后,他人都跑到了她跟前,不说话,也不像先前那样疯狂抱她,只是静静站在原地,用一种我很委屈我很哀怨的表情看她,好看的眸子乌溜溜在转着,仿佛要在她脸上戳两个窟窿。
顾九继时间停顿了足有片刻后,想挥起手上的锅铲,把这傻子跟他的聪明儿子赶出去,别想着在她正做饭时来分一杯羹,可当举起手的同时。
顾九“”我锅铲呢
再一愣,只见傻子吸了吸鼻子,紧跟着蹙起了眉头,“阿九糊了。”
顾九“”
她就知道遇见陆澜庭准没好事,遇见他,她竟然成了第一个把青菜炒糊的人。
顾九咬牙切齿转身,正想着去锅里捡起锅铲,谁知道陆澜庭比她更快一步,抢在她跟前拿起锅铲,邀功似的递到她眼前,还认真往锅铲手柄上吹了一吹,再抬起眸认真教训她“九九,小心烫。”
顾九望着锅铲上厚实的木柄,勉强当作是这孩子心里实诚,就这么接受他的好意吧,把这惨不忍睹的青菜捞起来再说。
终于将最后一铲青菜盛到碗里,暂时舀了几盆水放到锅里后,顾九才后知后觉望向陆澜庭,“你刚才喊我什么”
陆澜庭认真看她“九九。”
顾九“九九”先前不还是阿九
谁知这傻子竟像是能看出她心中疑问,更加认真同她解释道“九九没有人喊。”
有人喊她阿九,有人喊她小九,可唯独九九没有。
“你这傻子。”顾九笑了一下,“便宜都让你一个人给占完了。”
“不准喊他傻子。”顾九话音刚落,只听灶房门前传来不悦声音,转头看去,他儿子先前还平淡无波的脸,此刻听到那声傻子,颇有些要怒发冲冠的意味。
顾九讪讪笑了一声,“我就随便喊喊,心里没那么想”
谁能知道啊,他儿子还是个护爹狂魔,当着人家儿子面说爹傻,当真是有些过意不去。
陆九抿着唇严肃看她,“随便也不行。”
顾九被他这眼神看得一慌,差点就要举着双手发誓,她发誓她发誓,再也不喊傻子这个词了,再也不说陆澜庭是傻子了。
可谁知道陆澜庭反过来板着脸去教训他,“不准骂九九。”
眼见着小孩儿的眼帘阖了下去,大概是又在克制自己内心情绪,陆澜庭却完全没意识到,还转过头来对着她喜笑颜开,“九九可以喊,我只准你喊”
顾九的心里顿时没了滋味,她牵着陆澜庭的手让他在一旁方桌上坐下,又让小铃铛带着小孩儿坐到他两旁,看着他们三个孩子都坐安稳了,才重新背过身去,从一边墙壁上拴着的腊肉上割了一块下来,在案板上切着腊肉,切着切着,手顿时就慢了下来。
陆澜庭不知道何时又走了过来,无声无息站在她身侧,柔声问道“九九,你怎么哭了”
顾九不搭理他,陆澜庭按着她的手把菜刀放下,在顾九还来不及反应的期间,又很轻很轻把她搂进了怀里,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拍着她的背,“别哭,别哭”
顾九身子僵了一下,看到那旁边投过来的两道视线,连忙把陆澜庭给推开,用袖子快速抹了下眼睛,转眼对他凶神恶煞“快坐回去,还想不想吃饭了”
陆澜庭委屈巴巴望着她,一边往回走一边时不时望两眼,最后坐到原来位置上了,又跟其他两个小家伙一样,视线一动不动全望着她。
顾九转回身去,看着案板上的腊肉,不去想自己为什么情绪失控了,只想着要好好做完这一顿,把这顿饭还给陆澜庭,接下来再无论如何,都要把他赶走,他要是惦记着,大不了她搬家,搬到天涯海角去,就当今天从没见到过,陆澜庭仍在她记忆中活得很好。
怀着这样的心思做完了菜,饭只够四个人一人一小碗,把中午的鱼汤热了热,番茄炒鸡蛋也热了热,再加上炒好的蒜苔腊肉,三道菜端上了桌,看上去挺丰盛了。
顾九刚坐下吩咐动筷子,谁知道陆澜庭就是坐不住,起身哒哒哒两步跑向灶台,把先前被她抛弃到一边的青菜端了过来。
陆九看着这道青菜蹙眉,“糊了,不能吃”
话没说完陆澜庭夹了一筷子,高高兴兴放到嘴里嚼了嚼,还没吞下肚就道“真好”
顾九伸手捏住了他腮帮子,没让陆澜庭把那个吃字说出来,冷冷对他道“吐出来。”
陆澜庭看着她这副神色,委屈的表情都不敢再做,把顾九的手轻轻挪开,四处张望了下,最后吐到了放在角落里的簸箕里。
或许是顾九的面容太过恐怖,接下来陆澜庭没敢再乱动,一向活泼的小铃铛也是默默吃饭,只是时不时给旁边的小孩儿夹一筷子。
陆九同样默默吃饭,他本来先前想提醒父皇,这些菜还未用银针试过毒,可见着他对眼前女人毫无防备,在他开口前已将菜吞下了肚,只有将这句话默默给咽了回去。
待到吃饱了饭,他见女人的神色一直往父皇和他脸上瞟,这副样子就是在想对策,在想要怎么把他们俩赶出去。
他看着女人去收拾碗筷,还一边不时回头偷瞄,忍不住朝她走了过去,借着喝水这时的机会,对她道“有人想杀我爹。”声音很轻,只能让她听到。
“什么”顾九抓着筷子的手一紧。
眼前就那么大一点的小孩,居然用一脸认真的神色,对她说出了这种话,更是压低声音道“不能让我爹听见,小声一点。”
顾九连忙把手中碗筷放下,让陆澜庭老实呆在原地,小铃铛作为望风人看着他,带着这小孩来到了院子里,“说吧。”
接着她耳朵竖起,听着这小孩一点一点,说出了自己内心想法,从一开始所有人骗他爹北上,再到来了柳州城之后,他们竟然伪装了身形,不将任何消息透露出去。
最后他总结道“他们真想杀他。”
还是这句老话。
顾九听了匪夷所思,她把目光望向屋内的陆澜庭,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从正常人的角度想,即便皇帝再是个傻子,那也不可能就这么弑主,这其中定是有什么隐情。
可当下若是就这么把陆澜庭赶回去,只怕以他目前的糟糕情况,再带个半大不小的屁孩,或许还真有点危险。
虽然这小孩是个神童,在对她说这些事时,竟然将他和陆澜庭的身份,都给做了模糊处理,不过,他也只是个小孩。
顾九现在十分怀疑,陆澜庭缺少了的那些脑子,都长到他儿子头上去了。
她怀着沉重的心情洗完碗筷,看着陆澜庭望着她笑呵呵的脸,做出了一个再艰难不过的决定
她要教陆澜庭,当一个正常人。
至少表面上看上去,别人以为他很正常。
让小铃铛领着陆九在小房间玩,顾九带着跟屁虫陆澜庭来到大房间,让他跟她一同坐在床沿,看着他时刻嬉笑的傻样,经不住板起了脸来“严肃点,把傻样收回去。”
陆澜庭一看到她这副模样,马上乖乖听话,努力端正神色,做出来的模样跟陆九如出一辙,同样是薄唇抿成了一线,眉峰轻微蹙着。
乍眼看去,倒真有几分皇帝架子。
不过顾九看着他和陆九如出一辙的神情,察觉到了一丝轻微的不对劲,想着眼前人反正是个傻子,于是口无顾忌随口说道“我怎么觉得,你儿子跟你一点都不像啊。”
岂止是不像,先前他嘻嘻哈哈的不觉得,这下等两人都做出同一副表情了,才恍然发现,眉眼轮廓没有一丝相似之处。
倒是跟她娘秦筝筝一副模子刻出来的,难道全随了他娘吗顾九在心里想。
原本这个问题,她就没指望着陆澜庭能回答,可事实上没想到他不仅回答了,还回答得非常之好,流利顺畅,配合上他现在的严肃脸,看不出半分傻样。
“跟你生的。”说完这句,陆澜庭略微上扬的精致眉眼,竟然隐约掺杂了一丝笑意,“他跟你像。”
顾九“”你在说什么鬼话
要不是陆澜庭此刻还傻着,她真以为他故意说出这话,是想调戏她占她的便宜。
于是她叹了口气,耐心教他“不是我生的,是你,你跟秦筝筝生的,他跟我也不”
话没说完,先前温驯的陆澜庭,暴躁得跟头小兽样,“不是,不是她,是九九,是跟九九生的”
“好好好好好”顾九心里吐了一口老血,连忙出声安慰他,好不容易让他恢复成冷面模样,才松下了一口气。
正想着继续教导他,脑海中这时又闪过陆九的脸,跟眼前人的模样不断对比,心思微动,看着已被关好了的门窗,腼着自己的厚脸皮,小声道“陆五阿,我再问你一个问题。”
陆澜庭严阵以待。
顾九只觉得自己的脸微微发烫,声音轻得不能更轻“你有没有有没有,有没有跟秦筝筝”
“没有”没有等她说完,陆澜庭就粗暴打断,“没有没有没有”
顾九“”她这还什么都没问呢。
反正看着眼前人一脸傻样,她索性飞速问道“你有没有跟她洞房过”
看着陆澜庭突然静下来,她忽然想到他可能不理解洞房意思,于是换了一种说法“你有没有跟她,跟她”
顾九飞快把脸撇过去,不看陆澜庭快速道“跟她在一个枕头上睡觉过”
时间静默了很久,久到顾九以为陆澜庭是默认了,她忍不住转回头去,见他原来是在冥思苦想,冥思苦想了又一会儿,最后对她认真摇头“没有。”
顾九睁大了眼“当真没有”那娃怎么来的
陆澜庭用一脸你是白痴的表情道“她想睡我的床,还想抢我枕头,她又不是九九,我当然不让给她”
说最后一次时陆澜庭没忘记拖尾音,奶奶的腔调就跟在和她撒娇一样。
顾九心里一颤,接着问道“那后来呢”
陆澜庭一脸骄傲得意“把她掀下去了,她躲柱子后面,躲了一个晚上,都没有被子盖,活该谁让她抢九九的床”
顾九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沫,乘胜追击“那她她都对你做了什么”
见陆澜庭又要去冥思苦想,顾九连忙改换了另一种问法“她有没有亲你就是,就是她的嘴巴,有没有碰到你的嘴”
问出这句话的同时,顾九的内心是被气疯了的状态,秦筝筝这也太恶心了,趁着陆澜庭疯了傻了,竟然跑去跟别的男人苟合,生下来的孩子还赖陆澜庭头上,又让他帮着养到了这么大,气死她了气死她了气死她
她内心的想法和嘴上的话同时停了下来,因为忽然之间,陆澜庭突然朝她凑了过来,在她嘴唇上很快啄了一下。
顾九一懵。
他啄完没挪开,保持着鼻尖抵鼻尖的距离,眼神灼灼望着她,望得前所未有认真,仿佛在同她宣誓“没有,我只碰过你。”
顾九一时更说不出话,陆澜庭趁机得寸进尺,伸出手环住了她,嘴唇再度轻轻碰上,碰了一下,两下
最后在顾九慌张把他推开后,陆澜庭认真看着她,抿了抿自己薄唇,居然理直气壮道“我还要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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