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醒来时, 发现自己正在被梳妆打扮,身上的裙子已经换好, 层层叠叠繁复精致,铜镜中她的脸, 正在被同时描眉画唇。
如果不是这回的妆容精致, 她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寨子,一堆女人为她“精心”打扮, 只为把她推去见顾轻舟。
这一回仍是一堆女人,她们俱是侍女装扮的模样, 见到顾九醒来,并无多大吃惊, 仍将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
直到她整个人被装扮完成,铜镜里的脸明艳得不像话, 这时侍女才尽数退下,同时叮嘱她道“公子稍后便来,姑娘莫急。”
言语间似是笃定了她不会逃, 亦或者是, 逃脱不了。
待到她们将门关上, 顾九带着心惊打量这间房间, 家具都是用上好的楠木打造, 墙壁四周悬挂着名家字画,几排书架上放的书一眼扫去, 同样是寻常难见的珍本孤本, 就连床幔上的绣纹都精致生动, 一看就是由大师手中所出。
她不过就是想借着去茅厕的机会,去粥铺后院透透气,虽说心中有要逃跑的想法,可眼下人生地不熟,小铃铛又还被看着,她哪里会逃跑
可没想到不等她有心思逃跑,这莫名其妙的外力便来了,刚踏进后院没多久,就觉得脖子一阵痛,紧接着人失去了意识,再醒过来,就是在这个房间里了。
那个侍女,或许是那个照看她的侍女有问题,顾九在房间内踱着步千想万想,最终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如果她们口中的公子是顾轻舟,顾轻舟得到她承诺后一人逃跑,眼下寨子已经散去,他三年从来都待在寨子里,哪来的本事在陆澜庭身边安插人手,又哪来的本事弄出这么大派头
顾九将目光锁定在了那一排书架上,心思微动的期间脚步已走了过去,思忖着能不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随手草草翻了几本,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顾九将最后一本书推回书架,正打算放弃,可谁知这书架上像是有什么机关,她推回这最后一本书不小心触碰到了,书架竟然当着她的面
缓缓打开。
书架之后,呈现出了另外一间房间,与她这间房间布置差不多。
顾九原本怀揣着的惊喜,见到隔壁房的那一刻,皆数转化成了失望,她刚才真以为,不小心打开了什么密道,还想着,指不定能借密道逃离呢。
顾九没多想走了过去,对面房间也是一排书架摆设,她恰好能够藏身于书架之后,而在她踏进这间房间后,原本房间的书架再度合上,绝了她的退路。
顾九踮着脚往书架上排的缝隙看去,力求能看清楚这房间是什么状况,从她的视线望去,只见一群同样侍女模样的人,围着一个穿着绫罗锦缎的小小身影,声音一声比一声殷勤好听。
“小主子,您就吃点吧”
“您在这发脾气也没用啊,何必为难我们这些下人呢”
“小主子乖阿,您要是不乖,我们都得跟着受罚,您也可怜可怜我们不是听话阿”
“要是这些不想吃,这些都不想玩的话,小主子还想要些什么呢奴婢们这就去给您弄来”
诸如此类的话语不绝于耳,只是她们口中的小主子,从未开口出声说过一个字,而顾九仅仅只能望到他的背影,背影坐在一把金丝楠木椅上,根据目测判断不了年龄多大。
顾九想往前看得更清楚些,可没想到手下一重,这看着华贵的书架也不如想象中稳重,当即被她碰得发出了吱呀一声。
随着这声吱呀,侍女们的说话声停了下来,目光不约而同左顾右盼,寻找声音来源。
顾九连忙往后缩了一下,几乎靠着墙壁,一口大气都不敢出,要是被发现了会怎么样
她暂时没去想这个问题,她只知道这种时刻,内心恐惧被提到了顶点,望着侍女们四处搜寻的目光,如同在望淬了毒的刀子,稍有不慎,毒刀子就能将她剥皮拆骨。
“是不是书架后边”这时有个稚嫩青葱的侍女,目光停驻在了书架上,开口出声提醒他人。
“对。”当即有侍女跟着附和,“书架后边有空隙呢,说不定藏了个人,走,去看看。”
说着有几人朝她这边而来,顾九的身子往后贴得不能再死,听着脚步声如响在耳畔,她们的面孔一点点接近,已不自觉开始吞咽口水。
怎么办,怎么办
要不然她先冲出去全招了
脑海中刚冒出这个想法,霎时被一票否决,顾九慌忙摇了摇头,指尖已在渐渐缩紧,要是实在不行,就把书架推了
趁她们来不及反应再往外逃,刚好可以看看,这是个什么地方。
顾九的手已放到了书架两旁,喉咙不自觉又滚动了下,心里想法变幻莫测,最终也没决定好用哪个,她闭上眼,准备凭下意识作出判断,可没想到
在侍女们与她仅有一书架之隔时,那个从未开口说过话的小主子,从他口中吐露出了稚嫩的童声。
“你们出去。”他道,“给我把天上月亮摘来。”
侍女们的神色瞬间转换,先前的惊奇都成了难堪,“小主子,您这”
“我想要什么,不是都有吗”小主子继续道,“要是没有的话,我还当什么主子,你们有没有把我当主子”
他说后半句话的时候声音提高,言语间颇有撒泼意味,跟小孩子闹脾气一样。
侍女们听了敢怒不敢言,又听着小主子撒泼了几句,还把先前放在桌上的吃的玩的,尽数挥下了桌,接着踩着凳子站到了桌上,指着她们鼻子一通乱发脾气。
侍女们面面相觑,神色犹疑间仿佛在商量要去通知更大的人,问问他怎么处理。
没过一会,在小主子往桌面使劲跺了一脚后,这些侍女们赶紧逃也似的离开了。
顾九悬在嗓子里的心松了下来,她看着小主子爬下桌子,垫着脚尖确认门拴好,再转身,朝着她的方向而来。
她先前沉静下去的心,此刻又重新紧张起来。
小主子到了跟前,果然如她所料,想也没想挪步到书架后,支起脑袋看她。
看清楚她面容的那一刻,他的瞳孔收缩,嘴也不知不觉微张,一副呆愕掉了的表情。
“怎么是你”
良久,他才问道。
“皇上,不好了”有侍女慌慌张张来报,“小太子,小太子不见了”
陆澜庭此时方从幽州衙门出来,眼见天色已晚,面色更是如同天色一般,呈现了极致纯粹的黑,瞧过一眼的人,都不敢多瞧第二眼。
跟在他身后的侍卫皆知,白日因为新妃子的突然逃跑,皇上本就心烦意乱失控得紧,方才又从衙门内听到了些不好的消息,此时整个人就是一点即燃的炸药。
而这关键跟头,小太子不见了
完了,这回皇上真要炸了,他们俱在心里想着。
陆澜庭沉声问“何时不见的”
“回禀皇上,小太子”侍女神色犹犹豫豫,“小太子一直在屋内,吩咐不得随意叨扰,因此因此奴婢们也不知,直到晚饭期间,听见没有动静,这才这才砸门确认”
所有人都眼见,皇上黑如煤炭的脸上,眉头蹙得更深,薄唇抿得更紧,过了稍许,才下吩咐“通知下去,彻夜搜城,没朕的吩咐,不许开城门,任何可疑人等都不能放过,通通抓回衙门处置,还有”
他说着一顿,想了想后,才继续道“衙门那边彻夜办公,明日辰时前,幽州城内所有布告栏上,要有凶犯顾轻舟的画像。”
吩咐完后,皇上领了十几名好手,竟然亲自搜查去了。
剩下的人想到牢中一幕,经不住在心中浮想联翩,莫非那杀人不眨眼的顾轻舟,还是劫走新妃子和小太子的凶手
据牢里的那些匪贼回忆,一个月前,他们的大当家从流沙地里救回了一位白衣公子,还认他做了义弟,成了寨里二当家,可没过上多久,他们的大当家死于非命,按寨子里规矩,才来不过半月的人成了大当家。
他们心中俱不服气,因此从未喊过他大哥,都是生疏的大当家大当家的喊,这大当家心中有一思慕的女子,不仅在他房中挂满了她的画像,更叫兄弟们时刻不停歇,只为寻找那画中的女子。
见到大当家只顾逃亡不顾他们,平日里对他早有意见的人终于出声,更在心中猜测,他们原先的大哥,就是被这忘恩负义的人给杀了。
因此在地牢中他们千般万般恳求,不求能饶自身一命,只求将那人一并抓回,当面对质,若是事情真相水落石出,那么算是慰了他们大哥在天之灵。
皇上听到这件事后,面上呈现出的第一抹表情,便是显而易见的悔。
也许是在悔,即便是当初大赦天下被赦免了的罪人,再次重逢,也不该那么轻易放过吧。
“这屋子里都是机关。”坐在床上的嫩娃将里侧被褥掀开,用手拍了拍床,再抬起头来道,“我开始就发现这里,也有一点不对劲”
顾九听了他的话,凑过去跟着拍了拍,听到传来的空洞回响,眼神霎时不一样了,“的确,床下看着是实心,可实际却是空心。”
嫩娃有些犹豫,“下边”
“下边说不定有密道”顾九已将耳朵凑了上去,一边用手敲击一边道,“就是不知道要如何打开,是不是要念句咒语你说这句咒语会是什”
本来是句开玩笑的话,因为面前嫩娃外沉重的脸色,顾九察觉到了丝窘迫,她嘴里的话停下,朝着他笑了一笑,“要不然,等她们来了,你去问反正都是小主子了,想必会听你话的吧”
用新的玩笑解决旧玩笑的窘迫,顾九说了没太当回事,可谁知在门外侍女敲门,她再度躲回书架后,嫩娃真就直接开口,指着床板问她们,机关要怎么打开。
顾九“”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侍女还真就回答了。
等到端着水盆摘月亮的侍女们再度被支走,嫩娃往她的方向瞥了一眼,“听到了吗”
当然听到了,顾九没去细想侍女们回答的原因,将床头柜子上的花瓶一转,看着床内侧木板下陷挪动,最终露出个黑幽幽的口子,沉默良久。
她想起了洛水河畔陆五家的密道,当时就是这么黑得深不见底,谁都不知道下面有什么,跳下去需要莫大的勇气。
顾九想了想,对他道“你先在上边呆着,等我下去探探路,反正你是他们口中的小主子,暂时不会有什么事,如果万幸,真找到了出去方法,我再带着人来救你。”
“下边”嫩娃望了一眼就收回来,看着她道,“很深,也许有鬼。”
嫩娃面不改色说出的这句话,把顾九吓得不轻,她赶紧将他抱到床外侧,闭着眼睛朝他挥了挥手,“别说了别说了,这世界上哪有鬼你等着我回”
话音未落,由于她闭着眼身子一侧,还未做足准备,人就掉了下去。
继下边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后,床板再次移动,恢复成了原样。
“嘶”
顾九倒吸了一口冷气,揉着屁股从地上爬起身,没想到上边到地底的高度,还真不低,这一下肯定把她屁股摔两半了,也不知道养多久才能好。
“喂”
顾九朝着四周喊了一声,发现四面都是空荡荡的回声,四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她踱着脚步摸黑往一个地方走,没多久,摸到了一片石壁。
摸到了有实感的东西后,顾九不敢再松手,她不知道这下边有多大,更不知道这下边有什么东西,只能凭着感觉往一个地方走。
反正是密道,又不是迷宫,总能总能走到头吧
而密道的尽头,不正是出口吗
顾九此刻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她摸索着石壁慢慢往前走,在黑暗中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唯恐惹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老实说她的确很怕鬼,尤其是在一片漆黑又外安静的密闭空间里,感觉世上就只剩下了她一个
脑海中的这个想法还未想完,顾九蓦然停住脚步,那一瞬间,只觉得凉气从地底里渗入,从脚底板直冲到天灵盖,冲的整个头皮都要炸裂开。
她冷不防,撞上了一面墙,一面柔软的墙。
柔软的程度不可思议,还未等她来得及体会,从黑暗中伸出了只凉透心扉的手,指尖慢慢落到了她的脸颊上,五指轻动了一下,指尖刮蹭她的脸颊,带来毛骨悚然的战栗。
“啊”
顾九再也受不住,一屁股朝后跌坐在地上,不受控制嘴里发出喊声。
然而就在她喊出这声的同时,同样有另一声喊,喊得比她声音还大,重物跌落在地上的声音,也很明显。
“啊”
喊了很久,直到顾九声音停了,他还在喊。
顾九心尖颤了一下,支起身子慢慢爬向前,察觉到那人怔了一下,接着支起身子想往后爬,她更确定了什么。
顾九不管不顾,朝着那道拼命往后爬的身影,直接吼了一声“陆五,你是不是男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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