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

    大殿内, 是长久的寂静。

    陆澜庭等候片刻,见到眼前人仍是震惊回不过神的模样,于是又道“朕已下定决心,此回能在北上途中恢复, 亦是多亏了她。”

    “那筝妃”太后此刻终于开口,不过才说三字, 想到什么似的,面色一变, 惯常温婉的秀眉蹙起,双眸中皆是怒意, “不是那个欺上瞒下, 狗胆包天的女人, 皇上如何处置”

    “母后一贯温婉雍容,现下这般, 想来气极, ”陆澜庭说完这句, 目光转向殿外, 久久凝注后道, “为了皇室颜面, 朕不会下废太子的诏书,骏德即日起将被送往宫外,同朕幼时那般, 生活于寻常百姓之中。”

    太后眸光微动, 陆澜庭看出她的忧虑, 因此道“母后无需担忧,再过几年,对外宣称太子薨逝,到时重新册立太子即可。”

    “重新册立太子”太后喃喃自语,忽而抬起眸来,“新太子,只会是顾九的孩子,是吗”

    陆澜庭没有回答她这问题,而是道“筝妃乃后宫之人,她应由母后全权处置。”

    说完,见太后没有反应,又道“朕累了,其他的事,容后再议。”

    太后过了片刻终于回过神来,看着那道身影走向殿外,从宫女手中抱过那孩子,抱到一旁看样子是要跟他说话去了,重重叹了口气,随即重现怒容。

    现下不该关心别的,那竟敢将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女人,才是最先该处置的。

    太后摆驾离开,陆澜庭望了一眼收回目光,看向怀里陆九,摸了摸他脑袋,“骏德,朕同你这般大时,还不如骏德出色,你若出宫,定能比朕做得更好。”

    “父皇,”陆骏德面上带了少有的委屈表情,“就不能不离开父皇吗”

    陆澜庭眸光微动,过了片刻后轻道“此乃祖制,代代太子,历来都是如此。”

    陆骏德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伸出两只手来,使劲抱了抱陆澜庭的脖子,接着头埋在他脖子里不肯起来。

    陆澜庭察觉到脖子间传来温热的湿意,搂着他的手紧了紧,任着他不动声色哭完,又用自己袖子擦了擦鼻子,才问“骏德,想骑马马吗”

    小身体动了动,最终抬起头来,眼睛红通通望着他,“父皇,孤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陆澜庭一时不知该怎么接,陆骏德问“父皇,孤不想骑马,父皇能不能,再唤孤一声阿九”

    陆澜庭一怔,唇动着想要开口,却不知为何,吐出的两字又成了骏德,他实在没法对着他,再吐出阿九这两字。

    “孤逗父皇的,”陆骏德挣扎着从他身上下来,重新展露了孩童该有的笑颜,“孤离宫后,父皇要好好的,不要太想念孤。”

    陆澜庭蹲下身子摸了摸他的脸,“骏德,朕为你取此名,是希望你人如其名,能维持高尚的品德,若是如此,骏德日后,定能成为世人纷纷称颂的君子。”

    你不是阿九,阿九不是你,骏德比起阿九,要适合你得多。

    不过这后半句陆澜庭并未说出来,相信以眼前这孩子的领悟能力,他会明白,即便现在不明白,日后迟早也会明白。

    陆骏德微睁着眼看眼前的人,嘴角勾起天真无邪的笑容,郑重点头,“孤答应父皇。”

    心里却想,他果然,不是父皇的亲生孩子。

    陆澜庭又陪着陆骏德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天色近晚,亲卫回来禀报,他才让宫女将他抱下去,聆听起顾九那边的消息。

    顾九身边一直有暗卫跟随,自从在幽州的随身暗卫被她发现后,他特意调了身手更为敏捷的亲卫随时看着她,这样不论她是去哪,他都能知晓她行踪,发生了任何事,也能够保护她。

    亲卫将顾九从院子里出来后发生的一切都说了个明白,最后苦着张脸,“陛下,这人现在被顾相拎着直接进府里头去了,也不好再进府跟踪,只有守紧了前门后院,赶紧来跟陛下禀报,陛下现在是要如欸,陛下”

    顾九呆在了顾府里,说不清是无奈之举,还是因为见到顾揽竹颓唐的模样,想要尽尽她这个不孝女久违的孝心。

    她的房间被打理收拾得很好,她刚走进去时,见到翠花正用沾了水的抹布收拾灰尘,三年前的一幕幕就如同昨日一般,她仿佛从未离开过。

    翠花见到她如同见了鬼,先是面色唰白嘴唇蠕动,想说些什么一个字都说不出,反应过来后喜极而泣,想要上前来拥住她,却被随后的秦觉冷冷一个眼神扫退。

    翠花弓着腰行了礼,“奴婢参见礼部侍郎大人,奴婢奴婢参见小”

    见她犹豫着半天说不出来,顾九上前抱了抱她,对她笑道“就是小姐。”

    等到翠花欣喜着离开屋内,顾九转头望向想上前的秦觉,装作没看见他眼里的情绪,明明你爹也抱了,你的丫鬟也抱了,为什么就不能让我抱一抱

    她哂笑一声,“礼部侍郎大人,好大的威风劲,只是现下天色近晚,堂而皇之出现在女子闺房中,怕是有些于理不合。”

    “小九,我”秦觉面色微红,身上酒气仍未散去,憋了半天话后,才道,“我未曾娶亲,我与秦筝筝,也不是你想象中那样,我同她只是逢场作戏,我说过要守”

    “秦觉,”顾九一脸不耐打断了他的话,转过头去,“这些都没有什么关系,我不想听,你更不用解释。”

    秦觉一愣,“那马车上,我所见的,都是真的吗”

    顾九身子轻微一震,刻意被压下去的某张面孔,此刻清晰而又明朗浮现在脑海中,无论如何挥之不去。

    她抿了抿唇,“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余光瞥到秦觉面上一喜,她垂垂眸,面向他道“秦觉,无论我跟谁有怎样的关系,都无需你来管,你明白吗”

    秦觉喉咙滚了滚,“一切都按照原书发展了,他和秦筝筝已在了一起,他们两人的孩子,被他立为了太子,秦筝筝的位份已至贵妃,再要不了多久,便会成为盛朝的皇后,都已到这种境地你为何,偏惦记着他”

    这时,秦觉才恍然从顾九复生的欣喜中回过神,想到马车上让人不敢置信的那一幕,心下无名的酸涩怒气涌上心头之余,同时想到了一个不太可能,却又无比贴合实际的想法。

    “他”秦觉攥了攥拳头,“他这三年来,定然一直在伪装自己,你不妨想想,如果他真是个傻子,又怎能让秦筝筝生下他的孩子他早已如同书中所写那般,被秦筝筝迷得晕头转向,但令我没有想到的是,他有了秦筝筝,却还来招惹你,大庭广众下随意轻浮你,这”

    他再说不下去,猛地抬起头来,睁大了眼,“小九,你别信他,你千万不能被他的花言巧语所惑。”

    顾九蹙着眉头听完,问他“说够了吗”

    秦觉神情一滞,“小九”

    “说够的话,”顾九往外一摊手,“劳请出去。”

    见秦觉身子一僵不动,褪去了稚嫩的眉眼中,多少隐藏着几分锐利意味,棱角分明的瘦削下巴,显露出他过得有多憔悴。

    顾九别过脸不看他,脚步边往外移动,边说道“你不走的话,那我走了”

    话音刚落,秦觉已先她一步走在前头,将要离开屋门前时,眼眸一暗,看着她道“我明日再来看你。”

    顾九没有应声,看着他消失,关上了屋门,躺倒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顾九在凝神脑子里咒骂某个人,因此全然没有注意到,屋门不知何时开了条缝,钻进来道鬼鬼祟祟的身影,甚至还蹑手蹑脚接近了床沿。

    等到睫毛被轻轻拨弄的触感传来,顾九猛地睁开眼,一把抓住这鬼祟的手,“别玩”

    见到眼前一幕,她的嘴巴张了张又停下,最后缓缓接上,“了。”

    娘呀,眼前这一幕冲击力实在太大了

    被她握住手的人,乍一眼看上去是个貌美如花的姑娘,眉如黛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衬得上是仙姿玉色,般般入画的佳人也。

    可她,竟然跟陆澜庭很是像

    鼻子眼睛嘴巴,这没有一处不像阿

    顾九放开她手,嘴角抽了一抽,“敢问,您是当今盛朝皇帝陛下的亲妹妹吗”

    梳了两侧鼓成包子的双螺髻的“姑娘”,朝她眨了眨眼,送来一道秋波,嗓音娇滴滴道“姑娘怎么知道”

    顾九没好气把他一推,转头把被子往自己身上一盖,“别蹬鼻子上脸了”

    陆澜庭赶紧将脸凑了上去,见到顾九因为他的突然靠近瞳孔一缩,喉咙滚了滚沉声问道“我靠近床沿时,你就知道是我”

    顾九懒得给他眼神,将他往旁一推,“你这副样子,少恶心人了。”

    陆澜庭没重新凑上去,手伸进被窝里悄咪咪拉住她的手,若有似无勾了勾她的手指头,小心发问“你不生我气了”

    顾九无言以对,沉默半响,转过头去看他,“你很想要我继续生气”

    事实上她继续生气也无济于事,人都被困在顾府了,她还能走到哪儿去

    再者是察觉到有人接近,堂堂一个皇上扮作窃贼,蹑手蹑脚摸进她的闺房,还是以这样一副可笑的姑娘家的姿态,甘愿扮做丫环,只为了来见她。

    再多的气,也都散了。

    再回过头去想想,陆澜庭起初在马车里那副模样,是不是能理解为,他既是在吃秦觉的醋,又是见到情敌想逞威风

    堂堂皇上居然会有这样的小心思,当真是闻所未闻,说出去只怕是要笑掉旁人的大牙。

    “九九”面若杏花唇若丹霞的陆澜庭又凑近了些,悬空在她头顶上方眼睛一眨不眨望着她,“要是不生气了,那你就亲亲我。”

    “这副鬼样子,鬼才要亲你”顾九朝他翻了个白眼,又问,“话说,你走正门进来不行吗你是皇上,谁敢拦你”

    “你爹,”陆澜庭想都没想迅速回答,接着瘪起了嘴巴装模作样,满是一副委屈巴拉的模样,“他劈头盖脸刺了我一顿,说我饿着你的事他都知道了,还说我有了爱妃和太子,叫我别再来招惹你。”

    “所以你就”顾九重新扫了他一眼,用种难以言喻的语气问,“扮成丫鬟偷溜进来”

    陆澜庭点头。

    顾九的表情更是见了鬼,“这还特意上了妆”

    陆澜庭迟疑了下,稍微点头过后道“若是不上,男子气概无法遮掩,在大门处便被识”

    “阿九”顾揽竹的声音突如其来在门外响起,伴随着轻敲了两下门,问道,“秦觉这还未走谈话也不至于谈到这么晚,便是你们有再多相思之情要诉,也不能坏了这个规矩。”

    陆澜庭动着的唇立马闭上,顾九见着他原本熠熠生辉的眼,蔓延出了种名为受伤的情绪,眸光跟着黯淡许多,只无言看着她。

    顾九一个头两个大,她真想对陆澜庭说,你可笨死算了

    顾揽竹明显早发现了他的踪迹,这是在故意说给他听呢,偏生他还一点都不自觉,只顾着在这里一人生闷气

    顾揽竹问话过后,见屋内无人应声,遂憋不住了,直接推了门,“阿九,你到底”

    话说到一半他止住了,只见房间里望过去空荡荡一片,除了床上躺着的顾九,再无其他人。

    顾九听到动静转过脑袋望了望,蹙了蹙眉头,“爹,你干嘛呢秦觉早就走了,我正要睡觉呢。”

    顾揽竹连忙一把关上了门,脚步移动之际,嘴里嘀咕了句“难不成想错了他压根没进来”

    门关上后,顾九把薄被一掀,看着床内侧不知不觉搂着她腰的人,气得牙齿咬了咬,“你故意的吧”

    一听到推门的动静,陆澜庭蹿得比兔子还快,瞬间就掀开她被子躲到了床上,动作无比迅速自然,仿佛一切都是水到渠成,这床里侧,本就是为了他准备的。

    “什么”然而陆澜庭听了她话,脸上仍是懵懂,手下紧了又紧,要人命的语调又来了,“九九你不能被秦觉骗了,他最会花言巧语了。”

    顾九被他腻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想使劲推开陆澜庭推不开,放弃了后,长叹一声,“什么叫扮猪吃老虎,我今天可算见识到了。”

    陆澜庭听了她的话,忽然极轻笑了一声,他从她肩膀处抬起头来,眼神灼灼望她,“你以为你是老虎”

    明明上了妆后足以颠倒众生的倾城脸蛋,吐出的却是低沉让人耳朵酥麻的话语。

    顾九这时的确脸红了,不过不是因为无地自容,而是被他眼神看得发慌。

    “想逞老虎威风,可以,”陆澜庭修长的手勾起她一丝发丝,同往常许多时候一样,眼底有不易察觉的紧张期盼,樱红如血的唇吐出的话语,却是漫不经心,显得他有多不在意这件事似的,“嫁给我。”

    说完后,陆澜庭把红了吧唧的唇印到她额头上,抬起头来粲然一笑,眼里如同有流光闪烁,“这样的话,朕让你狐假虎威,逞一辈子的威风,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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