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觉云淡风轻, 顾九一时语塞, 不知该怎么接。
倒是陆澜庭抢过了话头,沉声冷道“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连爱卿都不称呼了。
秦觉仍是笑得一脸坦然,“陛下, 微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陆澜庭声音更冷,“你有何要置辩”
“既然陛下言语中没有要责怪微臣的意思, 那么微臣斗胆,冒昧说上一句。”
秦觉说完恭敬垂首, 声音听去温和有礼, “筝妃为陛下诞下太子, 昨夜无意闯入汤池, 也是因为太过于思念陛下,只是想尽妃子本分,陛下却不由分说将她打入诏狱, 甚至要将太子连夜送出宫去,皇上此番作为, 难道不觉狠心”
周围的宫人侍卫们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秦大人,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难道不怕皇上也把他抓进去
陆澜庭面上的青筋隐隐跳动, 他唇一动正欲开口, 然而眼角余光瞥见一旁小人, 话语顿时堵在喉咙。
顾九当然发现了陆澜庭的为难, 秦觉之所以敢当众这么与他对峙,就是因为有陆骏德在,要是当着孩子面把真相透露出来,那他心里会怎么想
“陛下,”秦觉再次开口,“筝妃乃微臣族中姐妹,微臣不愿见她受难,因此才出下策铤而走险,来到这里,不过是想代替她,来看一眼太子是否安好,现在既已被陛下发现,那微臣甘愿受罚。”
说完他双手一捧行了个大礼,直接当面就跪在了地上。
早在他有动作时,顾九就挣脱开了陆澜庭的手,走到一直默然看着这一切的陆骏德身边,蹲下身子去安抚他。
陆澜庭既没有喊平身,也没有给他定罪,只冷冷看着他脸,看了半响终于道“既然爱卿执意如此,那朕也是无可奈何,爱卿今夜,便在此地好好反省。”
虽然没有详细定罪,可这个责罚一出来,顾九深知,听在在场其他人耳朵里,一传十十传百,到时陆澜庭便成了名副其实的昏君,做的尽是一些摸不着头脑的糊涂事。
“微臣谢过皇上宽宏大量。”秦觉说完头要往地上磕去。
顾九想阻止却知道自己没法阻止,她一阻止,事情就变得更加微妙起来。
而她看陆澜庭那副神情,明摆着的忍耐到了极点。
让他磕,磕到头破血流,把脑袋磕出一个坑来,把自己磕成一个傻子,这样最好。
这大概是他内心现在的唯一想法。
“堂舅”谁都没想到,陆骏德挣脱开了顾九的手,在秦觉的头要磕到地面前,冲上去把他头抱着,“不关你的事”
所有人俱是一惊。
陆骏德这时往周围瞟了一眼,气势十足道“你们都先退下。”
话当然是说给那些宫人侍卫听的。
他们朝陆澜庭看过来,见他没有神情,等同于默认,于是全都退得远远的了。
等到在场只剩四人,陆骏德松开了自己的手,黑黢黢的眼看着秦觉,“我早就知道,我不是父皇的亲生孩子。”
顾九心里一跳,朝陆澜庭望去,月光下他清隽却显得冷冽的脸上,那双凝了一层薄冰的眸子,似是慢慢裂开了一道缝隙。
“我能不能,去看看她”陆骏德转过身去,第一次完全呈现了一个小孩子的脆弱。
陆澜庭没有回应他。
陆骏德索性跪下,行了个大礼过后,同秦觉方才一样低眉顺眼恭敬道“草民求陛下成全。”
陆澜庭仍然站在原地纹丝不动,方才眼中裂开缝隙仿佛只是顾九的错觉,他的目光凝注在跪在他面前一大一小的两道身影上,心中作何打算,没有人能猜到。
陆骏德小小的嘴唇绷紧,看着眼前的身影,看了片刻恍然又意识到了什么,同先前秦觉一样,低头往地上磕去。
顾九的心本来就被一阵一阵揪得难受,她和陆骏德一路相处了那么多天,一开始说是要避免与他产生感情,可人心毕竟是肉长,现在眼前这幅场景,哪里还能看得下去
不过在她脚一动要上前搀扶时,陆澜庭先开口了,他唇微动,不带感情说道“允了,平身。”
陆骏德从地上起身,转眼看向一盘秦觉,不自觉道“那堂舅呢”
陆澜庭的眼神往一旁不远处示意,待到有守卫过来他吩咐下去,皇宫方圆十里内的任何地方,都要搜查干净。
吩咐完等守卫散开,他才面向他们,重点看向秦觉,话语淡然,只说了四个字“金口玉言。”
不过陆澜庭的如意算盘是打错了。
顾九本来同他心中想的一样,秦筝筝肯定是在皇宫不远处等待,可外出巡查的守卫回来了一拨又一拨,都说是连她的半片人影子都没发现。
难不成还躲在更远的地方
顾九心里这个念头一出,眼角余光看到秦觉嘴角勾了一瞬的笑容,神秘莫测中透着那么一点儿嘲讽,遂即打消。
看来秦筝筝她,真是逃了。
陆澜庭和陆骏德私下说了一会儿话,最后顾九看到,陆澜庭从衣袖里掏出什么东西给了他,抱了他一下后又让原本的侍卫带他走。
“等等”顾九跑了过去,没再多想,蹲下身子轻轻抱了陆骏德一下,在他耳边说道,“如果你长大了,有了本事的话,记得回来看看”
说完这句她又觉得有点不妥,于是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你知道小铃铛的家在哪吧她很喜欢你,多来看看她。”
陆骏德捏着袖中的东西,朝着这个他第一眼见到就觉得好看的女人,轻轻点了点头,“会的。”
负责护送陆骏德的侍卫中,有个年长些的看上去德高望重,他抱起陆骏德正要离去时,回过头特意看了顾九一眼,朝她微笑颔首“卑职恭候娘娘大喜。”说完就走。
顾九一愣,正要心下奇怪,却听陆澜庭道“没什么好奇怪。”
顾九“”
他又知道她想什么了
“此人乃是正二品的正留守都督指挥使,谢礼,”陆澜庭转头看向她,“朕还未出生时,他就在先皇身边呆着了,更是见过不少次,你欺负朕的场景,不过后来还是多亏”
“多亏什么”顾九睁大了眼睛问。
陆澜庭唇一抿,转身时笑了笑,“没什么。”
顾九见他同样往宫门外走去,远处的守卫牵过来了一匹骏马,仔细一看,那匹马可不就是她骑来的那匹
顾九看了一眼跪在原地的秦觉,视线跟他交接,冷不丁被惊得心里颤了一下,秦觉的眼神,总让她以为自己是罪大恶极的人。
她转过头去望陆澜庭,“秦觉他”
话说一半止住。
只见盈盈的月光下,身着玄色绣金线龙纹长袍的人,流云般的墨发尽数用金冠束起,俊逸的脸庞被月色衬得白皙如玉,较于披发时,少了几分慵懒风流,却无端多了不止一点半点锐利英气。
他的身姿修长挺拔,行走时仅是挥动衣袖便已极为赏心悦目,此刻他来到骏马旁,动作利落干净没有一丝拖泥带水,旁人做来平平无奇的动作,在他身上有如行云流水一般的优雅。
宽大的衣袂飘扬,他已纵身上了马,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拉着缰绳,朝她远远看来,唇角溢出了笑。
顾九心脏怦然一跳,跳过之后跳了又跳。
陆澜庭或许是见她僵在原地没反应,双腿一夹马腹,催马慢慢向她走来,等到了跟前,眉轻微一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开口“怎么,太好看,看傻了”
此刻连嗓音听来都是温润又清澈,感受不到本该与话语相符的倨傲。
听到耳朵里,如同林间生出洞箫,如同玉珠落了满盘。
顾九喉咙一滚,轻轻攥起了手,“是啊,太好看,看傻了。”
这回轮到陆澜庭傻了。
他拿着缰绳的手一紧,看着顾九目不转睛的眼,耳根一烫,抿了抿唇的期间不再多想,直接一把抄起顾九,让她坐到了他前边。
顺便抱了个满怀。
顾九察觉到身旁让她脊骨发凉的眼神,又想起了秦觉,“秦觉他”
“不准想其他男人。”陆澜庭松了松缰绳一夹马腹,马旋即掉头,朝着宫外如风驰电掣般狂奔而出,要不是顾九在他怀里,被牢牢圈着,只怕当场就要掉下去了。
顾九哭笑不得,朝后大声反驳“我没想其他男人”
“我不信,”马的速度慢了下来,陆澜庭的双手牵住她的手,如星夜的眸子锁住她的眸,薄唇轻启,“除非你亲亲我。”
顾九脸一烫,闭上眼支起脖子在他嘴巴上啄了下,睁开眼睛道“现在信了吧”
“不够,远远不够。”陆澜庭喉咙一滚说完,握紧了她的手,唇毫无预兆地贴了上来,辗转流连过后,不断深入探索。
顾九的手心渐渐被攥出了汗。
不知多久,直到她面红耳赤,几乎都能听到胸膛的跳动声,他才放开了她,抿了抿唇笑道“够了。”
顾九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转回了头,不断深呼着气。
“秦觉做错了事,理当受罚,送你回府后,我会同你爹商议一番,如何定罪才最为妥当,你不用操心。”片刻过后,陆澜庭平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顾九垂眸看着前方的路面,确实,她不应该再去多操心。
秦觉身后有整个庞然世家,他更有当户部尚书的爹,轮谁操心,都不该轮到她。
她与秦觉的某些情分,早该停
“别再想他了,”陆澜庭冷不防道,“你现在只要安安分分,准备好嫁给我就是了。”
顾九“”
你又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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