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翕最后是一鼓作气冲回家的,要不是头脑里还尚存几分理智, 深知在外面折腾了一天的自己身上肯定很脏, 就差一口气直接进被窝了。
不过洗完澡后跟着进被窝好像也没有什么不一样。
回想起之前学长逗他时的样子,林翕窝在被子里, 又忍不住笑又不好意思的。
有那么一瞬间, 林翕甚至在想, 这一世学长好像比上一世对他要更加好了, 而且相较其他人,似乎有一点特殊。
哪里特殊呢
回想起之前学长对情书好像也不是很反感的样子, 林翕脑海里好像一下子闪现了一个过去借他一百个胆子, 怕是都不怎么敢想的念头。随即忍不住裹着被子在床上用力滚了滚,想要将那个突如其来的大胆想法赶出去。
内心正天人交战,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这时突然震了一下。
床上的被子听见声音, 滚动戛然而止,然后默默从被窝里冒出了个脑袋。数秒后,一双圆眼凑到了手机屏幕前,浅色的瞳孔被手机灯照得发亮,见是学长发来的信息, 连忙点开查看。
学长睡了
林翕眼睛眨了眨,连忙敲着字回说准备睡了。
那边的许寒来似乎隔了一会,才回了一个字嗯。
林翕看着这一个字, 正琢磨着这会是不是应该反问一句“学长是不是也要睡了”诸如此类时, 那边就紧跟着过来了一条信息。
学长不逗你, 是真的背了, 改天给你听。
学长晚安。
林翕被这两条消息弹得一愣,随即视线在这两行字上转了半天,脑补了一下学长说这样话时的语气,握着屏幕的手落下又升起,好半晌,把脑袋往旁边的枕头里深深一埋。
他没了。
第二天是周日,理论可以睡个懒觉,但林翕最近一直有在刻苦学习,所以即便前一天玩到很晚,他一大早也依旧有按时定闹起床。
吃过李仁德留下的早饭后,便乖乖窝进房间里开始看他的学习。
高一只有一学年的知识点,而且都比较偏基础。所以在前世的积累和姚紫荆的圈重点之下,这段时间下来林翕的数学已然突飞猛进。
但数学之后还有理化生,所以并不能因此而轻易松懈,林翕在保持每天一张数学卷子的同时,很快就接着开展了自己的物理学习。
原本对林翕来说,物理和化学应该是两个大难题。毕竟上一世整个高一他眼里都只有梧桐树,因为学长的出现而回过神来时又已经是一学年的尾巴,并且高二一开始他就去了文科,对理化生可以说是一点概念都没有。
但是这一世用心看一看高一的物理课本后,林翕发现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困难的。尽管最早确实很是生涩,需要背的公式,需要理解的概念也确实很多。但林翕发现自己在物理这门科上有个非常神奇的地方,就是他总能很快地掌握到物理题里的一些深层思维,类似骨架一样的东西,有时候脱口而出的解题思路甚至会快狠准到让郭玉感到吃惊。
对此林翕自己也不是很明白,毕竟在他的记忆里,理化生和他之间可是从来没有连上线过的。
不过既然有这样的天赋点,林翕觉得他只管用就可以了,何况思路之外,在物理方面需要学习的细节还多着呢。
他花一个早上的时间巩固了力学公式的各种运用,然后就听见客厅处突然传来了一声响。
好像是关门声。
林翕抬眸看了眼大门方向的墙壁。
李仁德周日不上班,但因为家里的债务问题,他这天通常会去工地上帮忙,赚点外快。为了能收入多一些,自然免不了起早贪黑,所以他一大早就已经出门了。虽然昨天晚上他有和林翕说过,今天会尽量早点回来买菜做饭,但林翕看看时间,觉着还没到李仁德说的点,所以这只可能是林美玲发出的动静了。
林美玲周末在家是个新鲜事。
为了避开林翕,过去她通常是想尽一切办法呆在外边,能晚回来一秒就晚回来一秒,好像家里的孩子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也不知道这几天李仁德是怎么给她做的思想工作,能让她同意今晚的这一顿饭。
思及此,林翕垂眸转了转笔,又十分安静地写了两道题。
然而第二道题还在稿纸上打草稿呢,林翕就听见外边突然紧接着又传来了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好像有什么很沉的东西被接二连三碰倒了一样。
笔尖在洁白的稿纸上轻轻一划,林翕坐在座位上停了许久,才轻轻叹口气,颇有几分无奈地放下了手里的笔往外走。
“妈”林翕进入客厅前故意叫了一声。
这是他后来才养出的习惯。
以前林美玲在家里有什么事,听见了的林翕一般都是很安静地默默凑到她身边,然后每一次林美玲回头都会被吓一大跳,有一回还因此好几天晚上没回家。
所以后来林翕才慢慢养成了这个习惯,他得让林美玲知道他从房间里出来了。
虽然林美玲往往不会回应他。
今天也是如此,不过林翕早就习惯了了,叫过一声后便直接往声源处走去。
是卫生间,门开着。
林家老房子整个空间都没多大,卫生间自然也是拥挤得很,不过李仁德非常擅长收拾这些,所以平日里看着倒也算整齐有序。
而相较之下,林美玲做这些就比较少了,也不熟悉,以至于一些看着挺简单的事,她一动手,就会立马撞倒一片。
林翕走到门口,看见里边的的一地狼藉,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随即慢慢走上前,站在林美玲身侧,低头把那些瓶瓶罐罐都捡了起来,然后矮下腰放好,耐心解释说“这个储物柜是叔叔自己打的,它不能这么开,强拽会收不了,得从这边横向拉开,然后再放,就不会倒了。”
他一边说,一边给林美玲示范了一遍。
小小少年的脸颊看着白皙而恬静,跟随他下弯的动作,黑色头发顺着眼角往下落,在空气中划出漂亮的弧度。
“你怎么突然想到去买这个”林翕一边说,一边看了眼自己手里新的一堆沐浴乳和洗发乳,有些无言地问了句。
倒不是对林美玲购买这些东西的行为,而是对她买回来的东西。
上一世高中那会林翕自己也过得模模糊糊的,一直到他后来上大学时,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林美玲一直以来给他买的都是那种小孩用的牛奶沐浴乳。
虽然挺好用,也没谁规定成年人不能用,但意识到的林翕莫名就是觉得心里怪怪的,也不知是对这沐浴乳,还是对林美玲。
“他让我买的。”林美玲垂下眼睛回了句。
她好像不是很习惯和林翕凑在这么近的地方,见他拿起了那些瓶瓶罐罐,也不管有没有摆好,很快就起身要往外走。
卫生间里的林翕看了她一眼,也不吭声,只借着林美玲走后多出来的空间,蹲下身替她把一地的瓶子都收拾了,摆得整整齐齐,然后才关好柜子起身走出卫生间门。
结果他才刚踏出门,一转眼,就看见林美玲竟然正拎了自己的包要往外走,神态看着急急忙忙的,连钥匙刚开始都没拿住,掉在了地上,发出吵闹的声响。
林翕看着她这幅模样,不由一顿,随即很快就想起了以前无数次,林美玲就是这么跑出去然后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的光景。
最早出现这种情况的时候,林翕还很小,不懂事,看妈妈出门就会忍不住缠上去,也会说不想和爸爸呆在一起之类的话。
林美玲刚开始也会心软,然后带上他,但自从姥姥过世之后,林美玲出去得就越发频繁,甚至数日不归,林翕也再没有这样的待遇了。
后来的林翕也会想,妈妈那时候为什么就那么不愿意和他待在一块,但思来想去也没有个确切结果,只觉得林美玲有时候看见自己,就好像看见了什么很不堪的东西一样,会下意识想要逃跑。
亲生母亲把自己看成“不堪的东西”,林翕当年想到了之后怎么也不愿意承认,心里还会难过,但他现在已经没有那么激烈的情绪起伏了,在看见林美玲注意到他出来后,越发迅速却出错更多的动作,十分平淡地说了句“慢点穿鞋吧,小心摔了。”
然后也不再多去看林美玲,转身回了房间。
独留下林美玲一个人有些愣怔地顿在玄关处。
回到房间的林翕继续做着题目,听见外边的门响,也没太在意那么多,只专注地刷卷子。
见时间到了中午的点,便自己给自己做了个炒饭吃,然后继续回归题海世界。
李仁德是在下午三点多拎着菜回家的,一回来没瞧见林美玲,连忙敲了林翕门就问––他遇到这样的突发情况,因为身体原因,没法给林美玲直接打电话,最近和林翕的关系融洽了一些,便下意识地过来询问他。
林翕如实把上午发生的事说了,李仁德听完后赶忙安慰了他一顿,基本是替林美玲解释的,直到林翕说没事,才转身火急火燎地往外跑。
好像是到快四点半,林翕才听见客厅又传来了一阵关门声,以及紧接着的两道脚步。
––李仁德还真把林美玲给找回来了。
林翕以前会有意识地屏蔽李仁德,所以对他和林美玲的相处并不是很了解,但现在看来,李仁德能劝动林美玲和他吃饭,还能这样把林美玲找回来,后来林美玲会重视他到死前还不忘叮嘱林翕不准欺负人也就不奇怪了。
但李仁德这样好的一个人,林翕觉得他妈妈愿意对李仁德好,倒也没什么让他不高兴的。
不过叮嘱林翕不许欺负人这件事一直到今天林翕心里都很难以理解。
长久以往,林美玲到底把他想象成了什么,才会在最终说出那样的话林翕又哪里是会欺负人的性格了
林翕的思维往这方面绕了绕,好像又要往不太愉快的方向去,连忙及时收住,继续垂眸刷题。
李仁德动作很利索,四点半把林美玲找回来,晚上七点还能准时开饭。
而且是做了一大桌子菜的那种。
林翕被李仁德叫出去的时候,看到他准备的饭菜,人都惊住了––林家房子小,餐桌自然也大不到哪里去,平时又基本只有林翕一个人吃,他看到这桌菜后回忆了一下,发现两世连起来,他也没见过这张小方桌上摆过这么多菜,好多盘子甚至都叠起来了。
而里边的菜品,林翕扫了一眼就知道,全是他和林美玲爱吃的。
林翕心里默默叹了口气,随即就这么坐在了穿着制服白衬衫的林美玲身边,拿起李仁德给他准备好,还盛了满满饭的碗。
对面的李仁德见两母子终于坐在了一张桌子上,简直开心得不行,连连给林翕打手势说“翕翕,吃啊,都是我做的,你尝尝味道。”
又打手势说“哎对,这个虾仁,是你妈妈昨天去市场特地给你买的,你也尝尝,可鲜了。”
然后转向林美玲,说“媳妇,你也吃。”
林翕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只盯着自己碗,他们两谁也不看的林美玲,心里除了无奈,几乎什么情绪也没有。
林美玲哪里可能为林翕去买虾仁呢不过是李仁德想让他们母子之间关系好一些罢了。
但重活一次的林翕,在这方面却着实没什么特别大的想法。
当年林翕的外公外婆都算是那个年代的高知分子,林美玲从小生活在书香门第里,受尽父母宠爱,像在棚里长大的雏菊,身上一点风霜的痕迹都没有。人生中干过最刺激的事,就是顶着大肚子不管不顾地嫁给了林翕的父亲高以良。
然后付出了无比惨痛的代价。
外婆因为高以良而不慎死亡后,林翕感觉林美玲就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内疚之中,这股内疚庞大到几乎可以压垮她。
很多时候林翕甚至怀疑,她恨高以良还不如恨自己多。
林美玲的人生经历早就决定了她无法从这样的困境中把自己自如地摘出来,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排解自我,林翕后来很多时候甚至怀疑过,如果没有李仁德的话,他母亲的心理状况在他高中的时候可能就会跌入谷底,比现在还差的那种。
这也是为什么林翕会说他如今已经不想追究责任的原因。
他理解林美玲自己身处巨大的情绪漩涡中,自顾不暇,难以分神给孩子,甚至可能也将一部分怨念推给了当初还在肚子里的林翕。但这已经是他最大的限度了。
年幼的他才是家庭矛盾里最无辜的一个,能做到不恨林美玲,不去怨怼小时候的生活,林翕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和林美玲的关系能不能变成寻常母子那样,林翕重生之后还真的从没想过,也没有期待过。
但看看面前拼了命活跃气氛,满脸渴望他们给点回应,好像在唱独角戏的李仁德,林翕近乎无声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顺着他说了句“嗯,虾仁很好吃,谢谢妈妈。”
然后在李仁德近乎欣喜的目光下,夹了根小青菜,预备送到林美玲的碗里,一边道“妈你尝尝这个,叔叔做的很好吃的。”
这已经是他能想到最好的回应李仁德的方法了,然而林美玲却显然没想在这方面配合林翕。
早在看见林翕的动作后,她就下意识把自己的碗往后挪了一些。
林翕注意到这一点,手顿时不往前伸了,就这么生生停在了原地,脸上原本的表情也一下子僵硬起来,眉头微皱,客厅里一刹那静得针落可闻。
还是对面的李仁德及时意识到情况不妙,连忙伸出筷子接了林翕的青菜,然后径直放进了林美玲的碗里,一边单手打手势说“对对对,让你妈尝尝,让她尝尝。”
林美玲眉头几乎立刻就皱起来了,小声呵了句“干什么”。
李仁德又匆匆忙忙打手势安抚她。
林翕没去看李仁德的表情,瞥了他们一眼后,便自己垂下眼睛来默默吃饭。
后来李仁德又问了林翕一些问题,大多是他最近又出去过生日,又和同学在外面吃饭,是不是交了不少朋友,和朋友们相处得怎么样之类,还有临近期末,成绩,考试,等等。
林翕都很简短地答了,然后李仁德又想起什么,问说,快高二了,学校要分科,林翕打算选文还是选理。
林翕想也没想道“理。”
然后他就注意到旁侧的林美玲好像突然抬头看了他一眼。
为什么因为林家全是学历史,只有高以良是个化学老师吗
这想法从林翕脑海中一闪而过,就被他按灭了,他不愿意再去推测林美玲的想法了,只有一搭没一搭地陪李仁德和林美玲把这顿饭吃了,然后就什么也不说地扭头回了房间。
他起身的时候,余光还往林美玲的碗里瞥了一眼。她这次没能对过李仁德,那根小青菜还躺在她碗里,但林美玲也不吃,全程就放在碗边上,一动也不动的。
那颗孤零零的小青菜好像让林翕想起了什么,回到房间后,他情绪有些变差,看不进书了。
林翕也不想逼迫自己,索性洗个澡上床睡觉。
却没想到会做梦。
大概是受之前一整天在家里遭遇的影响,林翕的这个梦的内容非常不好。
他梦到了自己小时候,喝醉了酒回家的高以良非要林翕做个炒饭给他吃。林翕做了,高以良又骂骂咧咧地嫌弃味道不好。
林翕那会年纪不大,也就岁,已经被骂习惯了,只在高以良凶狠的目光下,唯唯诺诺地问了句说“爸爸妈妈今天也不回来吗”
这话好像戳中了高以良什么痛处似的,他盯着林翕看了半天后,猛地举起手边的烟灰缸,怒斥了两句,随即发狠似的就要这么往他脑边砸过来。
那个烟灰缸是玻璃质的,很沉很沉,全是高以良平时抽烟的痕迹。林翕在那烟灰缸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几乎要直接冲进眼球里时,心脏骤然一缩,然后就这么从床上猝然惊醒过来,呼吸急促地抱紧了手里的被子。
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
林翕记得刚刚那一幕。
上一世高以良曾经差点这么砸过他,但还没来得及砸出去的时候,家里大门就突然被咚咚咚地敲响了,高以良的动作也就此停止。
惨剧并没有发生。
可林翕在刚刚那个梦境里,也不知为什么,他好像看见自己的脸上真的被高以良砸出了一个特别长的疤痕,从眼角一直到脸颊,难看得很。
那得有多疼啊。
林翕有些发慌地想,紧接着好像真的隔着那个梦境感觉到了那一大块伤疤带来的钻心痛楚一样,手不住地在被子上捏来捏去,心底里涌出了一股无名的恐惧。
即便他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也无法驱逐。
这些恐惧好像直接在林翕的胸腔里凝为了实质,堵在心脏前,且他越想赶走,就越清晰。到最后林翕都感觉那个梦境好像成真了,他脸上是真的有了那么一个疤,忍不住伸手摸了半天。
这样的想法实在是古怪又好无厘头,可林翕却愣是没办法驱逐它,只能在一片浑浑噩噩中,企图寻找宣泄口似的拿过了床头柜的手机。
给学长打了又删,删了又打地发了条信息。
林翕学长,你有没有空
林翕我
发到这一条,林翕终于模模糊糊地看了眼时间,然后找了个合理的借口急急忙忙道我请你吃夜宵吧。
已经是凌晨两点了,其实正常情况肯定不会被回复的。但林翕却没想那么多,他一边忍不住摸自己的脸,一边就这么窝在被子里,目光专注地盯着手机。
然后大概半分钟,他就接到了许寒来的信息。
学长
学长做噩梦了
林翕很是急切回嗯,你吃吗
那边隔了快三分钟,才回了一个字吃。
林翕已经顾不了学长的停顿可能是迟疑了,他几乎在看见“吃”这个字的一瞬间,便立马从床上爬起来打开了自己的小猪存钱罐,拿出里边的钱。然后像是生怕晚一秒学长都会后悔似的说那我现在去一中等你好不好
这一次许寒来回得很快,说不好。
然后道家楼下等着,我去接。,,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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