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一片蓝灰色中,几个身影上马车,离开宿了一夜的地方。
小环边赶马车,边揉眼睛、打呵欠,忽的看清前面,停下来:“哎呀不好,封路了。”
出丛林的官道,有几个官兵守着。
他们又换了一条路,还是封了。
小环先去探路,回来拿出两通缉令,是钟苓苓和覃屏绍的画像,抱臂点评:“不怎么样嘛,画得也不像,一点都没把夫人的美画出来啊。”
钟苓苓卷起通缉令,说:“走吧,那边有人在看我们。”
话音刚落,官兵们嚷道:“是顾骁!抓住他!”
钟苓苓的画像不像她,但顾骁的像,一下子被认出来。
几人弃了马车,往丛林中狂跑。
好不容易甩了追兵,小环气喘吁吁,道:“爷,您……您就不能长得更好点,让画像难画点嘛?”
覃屏绍抹了抹汗,无奈一笑,他本来比顾骁俊多了,如果能换回身体,小环一定不会这么说。
不过现在没办法。
拨开前面的竹子,小环想了想,道:“走这边。”
几人脚程快,沿着林中小道,很快看到一处村庄,小环说,这里是申县和南浦县地界,因为丛林多,管理没那么严格。
在农户那里讨了点水喝。
农户好奇地打量着他们,一直问他们是什么人。
钟苓苓应付完,不顾农户挽留,几人匆匆往西边去,又折去了西北,这里树木更茂密,地形也复杂些。
钟苓苓先跳下落坡,对后面两人道:“跳下来。”
小环立刻扑到她怀里,她轻松接住,覃屏绍犹豫一下,看着这两人高的坡度,两眼一闭,跳下去。
耳旁风咻咻,蓦地,一双手扶住他的肩膀,稳定、有力,叫他堪堪站好。
那双手收回,她已经转身朝里头走了。
蜻蜓点水似的,覃屏绍边走,边按住自己肩头,想抓住什么如云烟般的,却溜走了。
撇开不合时宜的风花雪月,他笑笑,继续努力跟在她后面。
丛林中除了低鸣的虫叫,只有他的喘气声,走了这么久,好像只有他很累。
真的是这身体太弱了?他微微皱眉,解开水囊喝水。
前面是一个小山洞,洞口有很多藤蔓,不仔细看,容易忽视。
钟苓苓终于松口气:“找到了,我们先躲躲。”
小环钻进去,“嗷”了声:“太好了,凉快着,在外面走得好热好累啊!”
覃屏绍也跟着进去,洞有点浅,只能容四人,小环已经踢开鞋子,自己找块木头,枕着午睡。
钟苓苓坐在洞口。
她身后背个篓子,里面装着猪猪,身侧是行李,正解下来休息。
给没什么精神的猪猪喂水和食物,她靠在洞口,观察着洞外的动静,察觉覃屏绍的目光,疑惑地朝他看过去。
覃屏绍盘腿坐,说:“我有点好奇,你们好像挺熟悉怎么跑……”
“嘘。”钟苓苓抬眼,食指搭在唇上。
覃屏绍从没这么近看过她,因空间小,两人的距离不过一尺,远比以前任何时候近。
她葱白的手指压住樱粉的唇,微微下凹,很是柔软,檀口轻启,还看到那隐匿的贝齿。
明明她很快放下手,在他眼中,却都变慢了。
她侧过脸看外面,光透过藤蔓,斑驳地落在她脸上,即使是警惕,也仍旧夺目,是,不管做什么,都不会泯然众人。
假如她生于长安,定造就一段传奇。
可她就生于申县,平凡地嫁给平凡的顾骁,只有现在,不得不逃避祸事。
覃屏绍目光凝住。
想带她去长安,拜天拜地拜高堂,让她堂堂正正做覃夫人,而不是过东躲西藏日子,吃世间百种苦难。
老天,既然你能让我穿成顾骁,是否能让我回身体,去做我想做的?
心内微颤,屏住呼吸。
他知道这个想法很可笑,可是抑制不住。
钟苓苓看他眼中闪烁,还以为是害怕呢,便提醒他,声音极低:“来了。”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外面传来官兵们呼喝声,是那农户带头来找他们。
找不到人,官兵们又四散开。
趁着这个机会,三人成功越过申县,来了南浦县。
南浦县还没像申县那样全县通缉,钟苓苓和小环穿面衣,覃屏绍也乔装打扮,轻易混进人群。
只看人群中,一个官兵坐着,前面一张台,后面一张大纸,上书“西晋军征兵”。
官兵高喊:“若能入征,一人即有一两银子!往后每月五百文,绝不作假!”
前面的人都在讨论,现在征兵,是大周要伐东晋,这要是去战场上立个军功,岂不美滋滋?
小环想凑热闹,钟苓苓逮住她,说:“等出了黄州,多的是热闹可以凑。”
因南浦县还没追缉,和官兵们“玩心理”,也不能只往小地方歇息,于是他们大喇喇在驿馆吃饭。
隔壁桌在交谈:“这新建的西晋军,是邹子义将军管辖的吧?”
“是啊,要求可严着呢,听说这次将军为了找好苗子,还亲自督查,今天来黄州,就是来我们县!”
“嗒”的一声,覃屏绍的筷子掉了。
钟苓苓和小环抬眼。
他笑了笑:“没事。”
其实大有事!
邹子义是他发小,长安有句俗语,文有覃屏绍,武有邹子义,他有绝对的把握,就算自己变成苍蝇,邹子义一定能认出来。
多好的机会!
但危险也是绝对的。
他敢在驿馆老板和客人前露脸,但敢在官兵前露脸么?现在去找邹子义,极可能还没见到人,就被抓回申县。
但他只要他能见到邹子义,邹子义就能从谢杭手里保他,他一定能回长安。
要么成功,要么失败。要不要赌?
这个问题直到深夜,他心内仍在交战。
彼时,他们已经在南浦县边缘,出了南浦县,就是昌县,离申县更远。
钟苓苓出面租了一个小木屋,趁房主没留意,让小环和覃屏绍爬窗进来,今夜就在里面休憩,小环睡得蜷缩成一团,钟苓苓也只席地而坐,靠着墙壁睡。
这一路的奔波,太难了。
但她们熟练得令人心疼。
覃屏绍目光渐渐坚定——不管她过去为什么会奔波,但现在,他不能叫她一辈子躲躲藏藏。
脱下外袍,披在她身上,留了几个字,他准备出去。
忽的,只看橘猫趴在笼子处,对他张开嘴,威慑:“喵。”干什么,你要去添麻烦?
覃屏绍赶紧把橘猫推进笼子,可橘猫的动静并不小,再这样下去会把几人都吵醒。
他犹豫一瞬,抱着笼子立刻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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