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张伯伦驾驶着女皇, 扛着虫族星舰的核心主板走回来, 小腿还因为刚才被唐偷袭踹的那一脚隐隐作痛, 不禁又皱起了眉。
但当他望向半空中不再隐身的征服号,内心又充盈起了振奋的情绪。
他们没有走到绝路, 他们没有被放弃, 神是爱他们的……
“呲——”
令人牙酸的尖锐摩擦音。
张伯伦侧过身,看到正拽着一个巨大的金属长方体艰难往前挪的潘帕斯。
“你又想干什么?”张伯伦连接通讯,略带怀疑地质问。
唐不理睬他。
张伯伦操纵女皇上前,按住金属长方体:“唐上校,我在问你话。”
“报告长官,”唐故意把长官这个词咬的很重,“我不想干什么。”
张伯伦皱眉:“你不必故意讽刺我, 你我平级, 但我服役年数更长、军功更高, 你明显在做与任务无关的事,我询问你,难道你不该回答吗?”
唐轻笑起来, 操纵潘帕斯做了个摊手的动作:“张伯伦上校, 如果您刚才的问题是‘唐上校,请问你在做什么’或者‘DCS94614, 解释你的行为’,我都很可以为您解答。”
“可是,你问的是‘你又想干什么’。那么,我也只能回答你, ‘我不想干什么’。”
最后,唐还强调地说:“张伯伦上校,我解释得够清楚了吗?”
唐这么一说,好像刚才突然发疯踢了女皇一脚的人不是他,反而是张伯伦故意找茬似的,
张伯伦满腹火气生生憋成了内伤,顺着他的话,一字一顿地问:“那么,DCS94614,请解释你的行为。”
唐操纵着潘帕斯蹦跳着走到金属长方体边,夸张地行了一个宫廷礼:“我亲爱的张伯伦上校,请允许我为您介绍这样珍贵的物品,我相信它的学名全称为‘从虫族星舰残骸上辛苦拆下的果蔬贮藏室’。”
是食物!
就连张伯伦都忍不住惊喜道:“真的?”
唐操纵着潘帕斯站起身来,把手里当绳子用的不知名条状物扔给张伯伦一根,语气冷淡:“帮把手。”
张伯伦将核心主板放在金属长方体上,两架机甲拖着金属长方体向光路走去。
踏上光路时,张伯伦忍不住问:“扫描任务结果?”
“没有反应,”唐的声音很冷静,冷静得让张伯伦都有些不适应,“我想,谢廖沙上校的扫描结果也是一样。这个星球没有启示号的踪迹。”
两架机甲与金属长方体缓缓上升,他们看向远处的草原和海水,恍若隔世。
张伯伦听到唐开口说话,等他说了几句,张伯伦才意识到,那是一首诗,一首他读过的法语诗。
“找到了!什么?”
“永恒。”
“那是太阳与海,交相辉映”
张伯伦有些惊讶:“你会说法语。”
按照这家伙惯来的表现,实在不像是会好好学习语言的样子。
唐装模作样地说:“张伯伦少爷,尽管我这种穷人不曾接受过上流教育,母亲的母语我还是会说的。”
张伯伦把眉头皱得更紧,本来想回句什么,想到唐的母亲,忍住了没说话。
张伯伦是在查看队友资料的时候,意识到唐就是传说中那个beta母亲生出的alpha。不过唐的母亲之所以出名,并不因为她生出了alpha,而是她的美貌和美貌带来的韵事。
她叫玛利亚,张伯伦曾见过她。
十七岁那年,从军校放假回家的张伯伦,随父母参加了一场军部高层的宴会。他的父母并不是大权在握的人物,这种机会十分少有,还是为了儿子特地争取来的。
在那场宴会上,张伯伦见到了一些复眼外凸的虫族、一些娇贵的oga和玛利亚。
她是beta,穿着一条朴素的裙子,不像军部高层那些娇贵的oga伴侣儿女那么光鲜亮丽,但光是她的容颜,就足够震慑人心。
她安静地坐在那里,金发盘起,紫色的眼睛低垂,面色如霜,像是一具对什么都不在意的空洞躯壳,可这种气质却增添了她的魅力。
张伯伦与军部高层们的alpha子女站在一起,这些alpha子女和所有人一样,他们都在看着玛利亚。
聚在他们身边的oga少年少女,嫉妒得握痛了专门为oga改造的可以握在掌心的迷你宠物。其中一名oga少年不吐脏字地与同伴们揶揄:“她叫玛利亚,是圣母玛利亚,还是抹大拉的玛利亚*?”
“我听说她有个孩子。”
“上帝啊,可怜的孩子,有这种母亲。”
“那个孩子是个alpha。可她的丈夫,一个断了腿的士兵,当然的,也是beta。”
“这有什么奇怪?她每晚睡的全都不是beta。”
“那她也会生出虫族吗?好恶心。”
身份尊贵的oga少年少女们在长沙发里笑成一团,像是一群高级宠物猫。
几位alpha俯下身去,逗弄他们道:“小可爱们,你们在聊什么?说给我听听。”
Oga少年少女们羞红了脸,笑声不那么尖了,变得婉转低徊。
张伯伦微微皱眉,远离了这些喧嚣。
他想出去透透气,离开宴会时,他回头看了一眼,恰好看到那个玛利亚顺从地跟着一位alpha离开了。
如果一位为人类联盟牺牲了健康的军人,他的妻子需要付出这样的代价来换取生存,在场的每一位军部高层,都该下地狱。
玛利亚的行为,当然也是错误的。
张伯伦的绿眸中,堆积了浓重的偏执。
人民还在忍饥挨饿,高层们却在举办这样的宴会。他们不配享有这些优渥的享受,他们应该得到惩罚。
他也不配。
然而,他只是一名军校生,做不出什么改变。父母并不赞同他对信仰的过分虔诚,而自从奥尼尔神父被无罪释放,他确信就连教会都成了藏污纳垢之地。
张伯伦从小就很理智,他以自己目前的表现推测,大校的位置,就已经是他未来的极限。
他看向苍穹,他期待神能够像预言中那样重临人世,对他们所有人做出最终的审判。
他相信神必有安排。
到今日,他终于得见。
唐一直没等到张伯伦的回复,颇觉无趣,等他们回到征服号,驾驶着机甲走回机甲舱时,唐忽然从通讯中听到了张伯伦的笑声。
那笑声是前所未有的轻松愉快。
唐好奇地问:“你笑什么?”
张伯伦心情太好,不想被唐坏了情绪,掩饰道:“我们都活着,不该开心?”
这话倒还能听,唐没有反驳,想到让大章鱼传送到厨房去的蔬菜,问了个实际的问题:“张伯伦少爷,你会下厨吗?”
*
顾长安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早晨。
一切都恢复如常了。
暴走的信息素香味消散无踪,意动期的所有症状都恢复了正常。那种睁开眼就像是灵魂脱壳一样的怪异感,也不翼而飞。
这时,顾长安才察觉不对。
他“看”不见了。
眼前所见,就只是征服号卧室的正常景象。
顾长安一时竟不知究竟该喜该忧,数秒后,不能保护队友的忧虑占据了绝对的上风,他拼命回想昨日剧痛的感觉,想要重新“看”见。
他回想昨日那位“魔术师”说过的话。
“魔术师”说,选择权在你的手中。
“魔术师”说,我教你口诀,你可一定要记住表演技巧。
顾长安明白了。
顾长安握紧拳头,低声念道:“Now you see .”
左眼剧痛,无法描述的痛楚从眼球蔓延到全身,顾长安眼看着卧室墙融化消散,征服号的真相在片刻间就要呈现在他眼前。
顾长安即刻闭上眼,低念:“Now you don’t.”
剧痛逐渐褪去,他再睁开眼,一切如常。
顾长安忽然体会到了“魔术师”在这件事上的黑色幽默。
消失魔术的经典台词。
“表演”越多,看得越多,顾长安这个“表演者”,他的人格,他的存在,会真正消失。
这是真正的消失魔术。
顾长安没什么情绪地低笑一声,尽力清理无谓的思绪,洗漱换衣,再三确认遮盖着后颈腺体的人造皮肤没有任何异常,才走出卧室。
他一出门,就栽进了温暖的巨狼里。
谢廖沙小心思如愿得逞,感受到顾长安整一个扑倒在自己身上,尾巴甩甩,不好意思地用前爪捂住了眼睛。
“呜~~~”
顾长安失笑,在巨大的狼背上拍了一下:“怎么在这?”
谢廖沙的狼态很漂亮,是西伯利亚平原狼的巨大类似种,肩高与谢廖沙的身高等同,是一米九二,身长五米,强悍优雅,全身都是雪白的毛发,只有狼背上是银灰色,银灰色越近后颈越浅,到狼头处就只剩下纯白,不过两只挺立的狼耳上都带了点银灰。
狼脖子上有一个项圈,其实是个纳米空间钮,会自动收纳变狼时破损的衣物,等变回人形时,衣物会原样恢复覆盖人体。
谢廖沙扭过头来,试图用狼鼻子去蹭顾长安,顾长安不确定卧室空气中有没有残留信息素,哪里敢让敏锐的狼鼻子凑近自己,赶紧道:“别过来。”
“呜,”谢廖沙委屈地扑地,耳朵都趴了下来。
其实,顾长安已经打定主意,要和谢廖沙将事情说明白。
他没办法向谢廖沙坦白性别,也不知道自己未来会变成什么样,不论从哪方面看,及时拒绝谢廖沙,都是最好的选择。
顾长安给委屈的谢廖沙顺了顺毛,谢廖沙又精神起来,翻过身,将顾长安整一个圈在怀里,不敢凑过来蹭了,只用一双巨大的灰蓝色狼眼,专注地凝视着顾长安。
顾长安心脏不受控制的悸动,只得垂下了眼眸。
他清楚自己已经对这个大男孩产生了好感。
最好的那个选择,并不是他本心愿意做出的选择。
可他不能将谢廖沙一同拖入深渊,这么做太不负责了。
如果注定要让这个年轻人伤心,那么当断则断,宜早不宜迟。
谢廖沙才二十岁,他应该活下去,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标记一位能够伴他终生的oga,生一窝继承那双可爱灰蓝眼睛的小狼崽。
选择权在他的手中。
所以,他必须做出最好的选择。
也许谢廖沙化为巨狼,不能说话的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这么想着,顾长安席地而坐,伸手拍了拍谢廖沙的狼爪,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谢廖沙将狼头乖巧地搭在爪子上,注视着顾长安。
“廖沙,”顾长安不许自己调转视线,尽管他一点都不想看到谢廖沙难过,话到嘴边,顾长安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你喜欢我,是吗?”
“嗷呜~”
谢廖沙没有想到他的大校竟然发觉了他的感情,他太开心了,顾长安总是拿对待孩子的态度对待他,他还以为他的大校不会认真看待他的表现。
现在,顾长安竟然亲口道破了这个事实,谢廖沙开心到有些兴奋,可顾长安又不喜欢被狼鼻子蹭,谢廖沙只能张开嘴,伸长舌头假装舔嘴,其实是在舔自己和顾长安之间的空气。
顾长安有些不忍心说下去。
但还是继续道:“廖沙,我曾经说过,我不太喜欢其他alpha的信息素。”
谢廖沙察觉到了什么,他将前爪收回腹下,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更乖巧无害。
顾长安狠心道:“我是钢铁直A,只接受传统的AO模式,不能接受双A恋。廖沙,我不会喜欢你。”
狼态的谢廖沙不能说话,他一时焦急,急得想去蹭顾长安,顾长安下意识一躲,谢廖沙受伤地呜咽一声。
廖沙一定伤心了。
会讨厌自己吗?
顾长安看向地面,允许自己流露出一丝难过。
谢廖沙化回人形,他红着眼睛,对顾长安说话时却没有怒气:“您太狡猾了。您不能趁我不能说话时,对我宣布这件事,您对我不公平。”
不公平三个字戳中了顾长安的软肋,他根本没有面对感情的经验,何况是这样一份来自于年轻人的炙热情感,面对谢廖沙的指责,顾长安无言以对。
“我……”,顾长安突然发觉,自己在不知不觉间,被谢廖沙挡在了卧室门口的狭小空间中。
两个人的距离太近了,他甚至能感受到谢廖沙的呼吸,他不想再出口伤人,于是伸手想轻轻推开一些谢廖沙,好让自己走出去。
谢廖沙却顺势抓住了他的手,按上自己的心脏:“我爱您。”
大男孩的心脏隔着骨肉在他手底鲜活地跳动,这是一颗年轻的活力蓬勃的心脏。
它为他雀跃,他却让它受伤。
谢廖沙不让他的手离开,坚定地说:“如果您不能接受alpha信息素,我可以摘除我的腺体,您正按着我的心脏,您知道我说的是实话。”
顾长安惊愕地看着平静说出疯狂言语的谢廖沙。
手底的心脏坚定平稳地跳动着。
谢廖沙是认真的!
“如果还不行,”爱慕的人无法接受自己,谢廖沙难过地咬了咬下唇,“如果还不行,假如您也愿意,我可以守在您身边,我们什么亲密的事儿都不做,只要您不讨厌我,不讨厌我守着您。”
那双灰蓝色眼睛已经泛起了水雾,谢廖沙想着更坏的可能,但假如这样还不行,谢廖沙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张口说了一半,只能悲伤地停留在那里:“如果还是不行,如果还是不行……”
“廖沙!”
顾长安不能够听下去。
他不该自大地想什么长痛不如短痛,他根本没有资格让谢廖沙承受这样的痛苦,可是他能怎么办呢?他想要保护这个大男孩,他想要谢廖沙活下去。
谢廖沙越想越伤心,滚烫的泪水从他的眼睛里直直地掉落下来,落在顾长安的手腕上,几乎要将他烫伤。
谢廖沙抓住唯一的希望,恳切地问:“我甚至还没有追求您,您就一定不能喜欢我吗?连追求您都不行吗?我去摘除腺体的话,您能够答应让我追求您吗?”
顾长安严厉地打消谢廖沙的念头:“不准摘除腺体,我绝对不允许你这么做。”
这让谢廖沙绝望了,他灰蓝色的眼睛灰暗下去,像是暴风雪前乌云密布的天空,灰心地说:“您怎么可以对我这么心狠。原来,您真的一点儿都不喜欢我。”
“不是,”顾长安快要难受疯了,一时不察,失口说了真话。
乌云顷刻间散开,那双漂亮地灰蓝色眼睛恢复了一些神采:“您不是一点儿都不喜欢我?那么,您还是有那么一点儿喜欢我的,是吗?”
两个字。
他只是说了两个字。
眼前的人就像是重新活了过来。
顾长安意识到自己的软弱,意识到自己将要犯下一个巨大的错误。
可他已经狠不下心。
当最终结局不可避免地到来,假如他成了“柯尼西先生”那样的存在,到那时,真正被伤了心的廖沙会恨他吗?他甚至不愿意再去想了。
顾长安艰难地问出一句自己都觉得厚颜无耻的问话:“如果我一直不能接受你,一直不能答应你的追求。那样,和我现在就拒绝你,有什么区别呢?”
谢廖沙的眼中顿时充斥着热切的希望:“当然有区别!您若是连追求的机会都不给我,我们之间就没有任何可能,难道您能说0和小数点后最终有不是0的数字没有任何区别吗?”
顾长安更艰难地说:“如果最终我没有接受你……”
谢廖沙打断了他:“大校,您只比我大两岁,对待我时,您总好像您比我大二十岁。您不是我的父亲,不是我的监护人,我行为的任何后果,我都能够自行承担。我对您的追求,不是您的责任,更不会是您的负担。”
“您只要开心就可以了,”谢廖沙低头凝视着他心软的大校,“我哪里做的不好,您告诉我,我就改正。我没有喜欢过别人,您教我,我会努力成为您合格的爱人。”
年轻人的爱情,纯粹而热烈,坚定得不讲道理,澎湃得不可遏制。
顾长安几乎要被这鲜活的心带着沉沦下去,仿佛爱情和未来真的有这样简单,他恢复了温和的笑容,尽量不那么尖锐地表达否定:“哪有这么容易,长久的付出得不到回应,你会恨我的。”
谢廖沙却毫不迟疑地说:“我不高估我的人性,不会立刻赌咒发誓说我绝不会怨恨您,可恨原本就是爱的一种,如果您不在意我的爱,怎么会在意我的恨?不论怎样,我绝不会伤害您,这是我绝对不会对您做的。但假如我对您生出了怨恨,就请您接受吧,请您记得我对您的怨恨,然后,走开去爱别人好了。”
说到最后,他固执凝视着顾长安的眼睛,像是又弥漫了雾气。
顾长安的手,指节分明,润白修长,像是上好玉石雕出来的。这只手明显地微微颤抖着,慢慢地,抚上了谢廖沙的头发。
谢廖沙心满意足地笑了。
*
就在这时,从餐厅所在的方向,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顾长安与谢廖沙对视一眼,向餐厅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死了_(:зゝ∠)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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