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不存在天使

    第四十二章

    张伯伦其实并不明白唐怎么忽然就生气了。

    早上醒来还是浪漫氛围, 他们像每一对刚确定关系的傻瓜情侣一样说着不着边际的愚蠢情话。

    似乎是谁提到了“天使”。

    张伯伦甚至想不起他们是怎么提到这种被文学过分矫饰的神话造物, 毕竟他从醒来的第一秒开始, 就已经沉醉在了男朋友漂亮的紫眸中。

    张伯伦在唐嫌弃的呼喝下，一边严肃地切着洋葱, 一边努力回想。

    他只能记起, 自己似乎客观点评了天使这种在圣经中本该是无形灵体的种族，在画像雕塑等艺术品中变得越来越美貌，这反映了人们对外表的过分推崇，根本就违背了主的意愿。

    要知道，人类才是主最为偏爱的造物，主用自己的形象塑造了人类，而天使这种造物似乎样样都超过人类, 但主早已明言, 只有经过最终审判的人类, 能与主分享荣光，那时，天使这种造物就不存在了。

    所以, 人类根本不该过分崇拜天使, 更不该把对美貌的贪婪投射在这种圣洁造物上。

    张伯伦暗自点头，觉得自己说得一点都没错。

    但唐就是生气了。

    “虽然我半点都不信你的神, 但是天使这种漂亮东西，我还是有点喜欢，你非要说它不存在，就让我很不高兴”这种逻辑, 张伯伦无法理解。

    唐把锋利的厨刀随手一甩，那刀就稳稳地插进了料理台中，他嫌弃地命令：“洋葱？”

    Abo人类比地球人类的五官更为灵敏，洋葱的影响也就更大。

    张伯伦的绿眼睛已经被熏潮了，不自觉眨着眼，乖乖把切好的洋葱用刀推过去。

    趁张伯伦不注意，唐对门口的顾长安眨了眨眼。

    虽然不明白他俩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看这样子不像是真的吵架，顾长安没有追根究底的意思，回了个笑容，走进餐厅等待早餐。

    明明是自己先追求大校的，莫名其妙就被这俩货抢了先，谢廖沙酸成了一棵柠檬树。

    谢廖沙只能盯着他家大校解馋。

    唐才不在乎天使到底存不存在，他就是喜欢看张伯伦苦恼的模样，所以尽管一脸嫌弃，其实他心情很不错，没有影响他做早餐的速度。

    将浓汤熬煮完毕，唐好笑地打量着面露苦恼的张伯伦，凑过去亲了他的脸颊。

    张伯伦立刻就将想不清楚的问题抛之脑后了。

    好心情的大厨煮出来的早餐也格外美味，他们在轻柔的音乐中享用了早餐，轻微的咀嚼、餐刀切割食物轻触盘底、汤匙与瓷器的轻碰，这样交织出的安宁氛围，结合食物温暖的香气，美好得仿佛不真实。

    就好像昨日什么都没发生，他们没有经历那些痛苦幻境，没有见到伊芙，也没有亲眼目睹大校毁灭M2星球。

    可当他们进入主控室，对M2星球的“搜寻”任务展开总结，就不得不面对现实。

    顾长安客观总结了昨日发生的一切，其余三人不时概括性地补充自己的遭遇，在讲到伊芙时，顾长安简单陈述了与伊芙相识的过往，并且拿出了那颗水晶球。

    唐提出一个猜测：“有没有可能，在地球末期，发生了难以想象的灾难，人类很难生存下去，所以开始将人类基因与动物基因结合改造，试图变得更强。大校，您看见的那些半人半兽的尸体，大概是什么类型的半兽呢？”

    这个猜测，早上顾长安和谢廖沙已经讨论过，于是顾长安很快回答：“有这个可能。那些尸体有很多种类，都是强壮的飞禽走兽，我很难将它们全都认出，举例来说，有一具尸体拥有老鹰的翅膀、没有手、双足是鸟腿鸟爪，有一具尸体除了双腿都是猿猴模样。”

    “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结合优势，也就是说，这种基因改造技术在当时还很不成熟。”

    张伯伦如此推断。

    谢廖沙冷声道：“我们、虫族。”

    当时基因改造技术还不成熟，那么，abo人类与虫族，是不是就是基因改造技术成熟的结果？

    一直潜藏在心底的猜测，似乎得到了一点佐证，张伯伦和唐脸色微黯。

    张伯伦低叹：“我们人类最大的敌人，始终是我们自身。”

    没有人反驳他的话。

    片刻沉默后，顾长安继续将话题继续下去：“假设基因改造技术的出现，是为了让人类存活下去。那么，这项技术是何时成熟的，后来发生了什么，导致我们丢失了一千多年的记忆，虫族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唐冷哼一声，凭直觉展开了地图炮：“我们丢失了记忆，虫族没有。我拿张伯伦的上帝发誓，那些虫子绝对牵扯其中，说不定就是罪魁祸首。”

    张伯伦十分无奈。

    谢廖沙懒得看他们。

    顾长安没有赞同也没有否定，转而提起：“伊芙说过，她在公元3028年再去地球，已经遍寻不着人类的下落，那么，理论上当时abo人类尚不存在，就算存在，也已经被集体改造，所以无法被伊芙感知。无论如何，可以确定的是，当时幸存的……人类，都已经离开地球。”

    “第一代类地球人类，记忆停留在二十一世纪初，记忆中的科技水平也还是二十一世纪初的水平。所以我们一直不明白我们是如何离开地球、来到类地球的。既然我们可以初步确定，人类确实丢失了一千多年的记忆，那么，很可能三十世纪的科技水平，已经足够人类主动离开地球。”

    他的分析很有道理，唐感慨道：“真想回地球看看，弄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二十一世纪初，人类对银河系的认识实在是太少，而且均是立足地球本身去认识银河系，abo人类陡然在类地球醒来，即使拥有虫族给予的科技，也全然无法定位地球坐标。

    张伯伦眼神一冷：“大校，有没有可能，虫族给予我们的科技帮助，根本是地球人类在三十世纪的科技，这根本是一桩无本万利的生意。”

    “这个推测，不是没有可能。可我们没有证据。仅就目前来看，虫族还是给予了第一代类地球人类生存急需的科技援助。”

    顾长安的回答很是冷静。

    受恩还怀疑对方的居心，其实是不应该的。可是虫族一贯以来贪得无厌的作风，以及种种可疑迹象巧合，实在是令人不得不对它们起疑心。

    主控室又陷入了沉默。

    “去训练吧。”

    顾长安温和地下达了命令，在这种情况下，过度思虑也没有好处，不如用训练来放空脑袋。

    “按照计划，暂定午后启程前往M3坐标星球。根据章鱼先生之前的计算，这将是一段漫长的航程，总航行时间为四十五日，启程六日后进入大型跃迁点。请各位做好心理准备。”

    “现在，我需要和章鱼先生进行讨论，如有变动，会及时通知各位。”

    “是！”

    大章鱼一直没有出现，明白大校是担忧对方，三位上校没都有停留，训练有素地离开了主控室。

    顾长安等待了一会儿，才走到主屏边，轻声呼唤：“章鱼先生？”

    没有回应。

    顾长安在主屏边坐下，主屏处于透明化视窗模式，眼前是无边无际的宇宙真空和明灭星辰，不远处本该有一颗被任务标记为M2的星球……

    顾长安忽然觉得自己坐在这里抬头看，像极了白色巨狼乖乖坐在自己床边，不由得弯起了唇角。

    过了很久，大章鱼才从光屏底部犹豫地探出了脑袋。

    顾长安给了它一个微笑。

    半透明的绿色奶冻扭了扭，试探道：“阿顾。”

    它还是用原先给顾长安起的昵称称呼顾长安。

    顾长安设想过，如果章鱼先生能够恢复弗里德里希上将的人格，那么该用更正式的方式与弗里德里希上将相处。但这种设想，应该是概率渺茫的——灵魂被铸造为他物，是能够轻易复原的吗？

    如今，大章鱼的表现，已经给出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顾长安并不失望，他尊敬献出灵魂的弗里德里希上将，也更担忧大章鱼会无法接受。

    顾长安温柔应道：“章鱼先生，早上好。”

    大章鱼整一个跳上光屏，看上去，像是在茫茫宇宙中转了一个圈圈，它其中两只触手有些不安地在身前绞起，大眼睛有些迷茫，又唤了一声：“阿顾。”

    这像是个诉说的开头，可大章鱼像是陷入了回忆，表情骤然愉快起来，没有继续说下去。

    顾长安耐心等着，没有催促。

    半晌后，大章鱼才继续道：“即使那位，伊芙，告诉我，我就是那个弗里德里希，我也已经没有任何记忆了。我看着他的照片，想了很久，在我所有意识的最小角落，有个声音告诉我，他很爱我，我也很爱他，我为他骄傲。”

    大章鱼骄傲起来，一副宣示主权的神气，令顾长安想起传言中弗里德里希上将外热内冷的邪魅作风：“他是我的。就算我什么不记得，我还是能找到他的照片，对他一见钟情。”

    又陷入了回忆一会儿，大章鱼再开口时，情绪已经不再高涨，而是冷静地低落下来，它的两只眼睛没有显露任何一丝情绪，像是只真正的冷血动物。

    “但是，我确实已经不是那个我了。我包括了太多东西，一个人类对我来说，太过渺小，即使我爱他，也和人类的爱相去甚远。”

    大章鱼伸出一只触手，像是人类触摸心脏一样在圆滚滚的身上蹭了蹭：“意识到这一点，让我感受到隐约的痛苦。可也只是隐约的痛苦。我从本质上，已经不是人类了。”

    那双没有任何情绪的大眼睛直视顾长安：“阿顾，我曾希望你尽快看到更多，尽快超越人类……我后悔了。你要小心。”

    顾长安一怔。

    爱，能让一个人在另一个人的生命中，占据举足轻重的份量。

    人的一生，就是这个人的历史。

    一个人能在一个国家的历史中占据多大的份量？也许是写下重要一笔的人物，也许是被一笔概括的众生。

    一个人能在地球的历史中占据多大的份量？

    一个人能在太阳系的历史中占据多大的份量？

    ……

    如果一个生物的脑容量之广阔，相当于一个星系的历史。

    那么，一个人，能在TA的生命中，占据多大的份量？

    TA能够对这个人产生感情吗？

    顾长安思索片刻，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其实是有参考答案的。

    尽管不是爱情，而更类似于对待宠物的照料，伊芙对人类的“爱”，对自己和狄上将的抚养，都是无可否认的感情。

    不论伊芙的行事方式多么让他不赞同，他似乎都不该那样待她。

    “谢谢你，”顾长安伸手碰了碰大章鱼的触手，“章鱼先生。”

    大章鱼开心起来，又把柯麦上校的证件照抱在怀里，炫耀道：“我的柯麦打虫族记过一等功！”

    顾长安笑道：“我记得那场战役，确实是十分漂亮的部署……”

    在大章鱼亮晶晶的眼神中，顾长安将那场经典战役娓娓道来。

    《唐大校回忆录》节选（二）：

    从那次已经不是秘密的秘密搜寻行动中，我总结出一点人生经验，越是一本正经的人，越有可能是假正经。

    比如那个谁，表面上冷漠得跟冰山似的，其实夜夜给他家那个谁变狼卖萌。

    还有那个谁，表面上禁预得跟神父似的……啧。不说了。

    *

    先锋营大胜而归。

    但霸占了星网论坛和类地球热议话题的并不是先锋营。

    而是一名由威廉默多克议员推上台面的oga基因学教授，北野光先生。

    他不仅发现了abo人类的基因阀限制，而且已经研究出了解决方案，并且将所有研究成果，都无偿公开发表，邀请各方专家共同讨论，只为了尽快将abo人类的基因阀限制解除。

    和他的研究成果一同被频繁提起的，是他几乎毫无瑕疵的美貌。

    于是，和他的名字关联在一起的，是这些词汇：神、天使、人类希望、类地球的阳光。

    北野光，注定被载入人类史册。

    已经结束的演讲会，台下依然有疯狂鼓掌叫好的观众，而在后台休息室，刚才还端着议员矜持态度的威廉默多克跪在北野光的脚边，亲吻他的手，像是信徒呼唤他的神一般虔诚地称呼：“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