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大校！”
唐和张伯伦在谢廖沙的呼声中回过神来。
他们顺着顾长安手中的水晶球看回顾长安。
他们看到顾长安在发光。
和那天出现在主控室的, 那个自称伊芙的人形生物一模一样。
发光的顾长安正走向转为透明化视窗的光屏, 这似乎并不是什么危险行为, 可谢廖沙却一副十分紧张的模样。
顾长安停下脚步，不解地看着谢廖沙, 温和地问：“怎么了？”
谢廖沙不敢伸出手去, 害怕又一次抓空，更害怕顾长安像上次那样直接走出星舰外，他心里一直担忧大校因此产生的变化，于是试图阻拦道：“大校，我们应该等征服号飞到它的上空，评估风险后，再派出先遣人员降落。”
但顾长安并不认同他的观点, 对他耐心解释道：“征服号无法接近那层透明光, 只能我去。你们稍等一会儿就好。”
谢廖沙的眼底弥漫着自己都无法说清的绝望,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拉住大校的手腕。
如他预料的，他的手又一次抓空了。
看年轻人居然如此沮丧, 顾长安担忧起来：“怎么了？”
怎么了？
谢廖沙难以置信地看向顾长安, 现在这种情况，应该是他来担心大校的处境, 而不该是大校反过来担心他的心情。
大校在发光……身体虚幻得像个投影……为什么大校像是完全无法理解他的担忧？
顾长安对年轻人的沮丧很在意，联系年轻人刚才说的话，顾长安补充安慰道：“这是伊芙设下的屏蔽保护层，征服号无法接近是正常现象, 它本来就超出了你们的处理范围，你不需要觉得沮丧。”
“我猜测，是伊芙遇到柯尼西先生后，发觉是自己切去半个地球的行为引起了幕后黑手的注意，间接造成柯尼西先生被抓走研究的惨剧，才又急忙赶回地球设下了这个保护层。所以她心虚到不敢告诉我们真相，想要用谎言隐瞒。当然，目前为止，这还是我的猜测，但是我有预感，我的猜测是对的。”
说完，顾长安习惯性揉了揉年轻人的白发，但在众人眼里，顾长安的手像是虚影一般在白发上穿过，没有带起一点儿杂乱。
顾长安转过身，继续往光屏走。
“等等！大校，等等！”
唐的大喊吸引了顾长安的注意力，他无奈地停下脚步，又问：“怎么了？”
唐狠狠踩了张伯伦一脚：“报告，是张伯伦！张伯伦他说今天是弗里德里希……章鱼先生的生日！我们打算送给章鱼先生一个生日礼物！”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谢廖沙看上去那么绝望，但谢廖沙是大校的命定alpha小忠犬，他这么个反应，顾大校的行为一定有什么他们不了解的风险。
毫不知情的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能拖一刻是一刻。
也只是聊胜于无罢了。
张伯伦听出了男友的意思，于是详细解释道：“是的，我们给章鱼先生准备了一个生日礼物，但是得等我完成备份才能送。不用等很久！再给我一个小时就好。我想，章鱼先生会喜欢我们一起祝他生日快乐的。”
大章鱼在透明化视窗上心花怒放，扭动触手转着圈圈：“要送我礼物吗！要送我礼物吗！搞快点，搞快点！”
一个小时。
顾长安原本想说，一个小时已经足够他将那层透明光球解决掉了，但看章鱼先生这么开心，他微笑起来，无奈道：“好吧。”
唐主动道：“我给张伯伦帮忙，为了给章鱼先生一个惊喜，你们都不准偷看。谢廖沙，大校就交给你了，你们随意。”
张伯伦修长有力的手指在操作台上飞速移动着，看上去就很专业很忙，唐一边偷看谢廖沙和发光顾长安聊天，一边用手遮着嘴，对张伯伦小声夸奖：“默契不错。”
他们给章鱼先生的生日礼物早就做好了，原打算是看完空荡荡的地球坐标后送出，这样一方面可以调节低迷的气氛，另一方面也是庆祝终于可以返航。
张伯伦所说的备份，是他每周都会为征服号整理的日常任务，顾长安本身不擅长复杂的星舰数据操作，在这方面对张伯伦很信任，现在张伯伦拿出来拖延时间，也算是急中生智。
得了漂亮男朋友的夸奖，张伯伦冷面不改，还是一副醉心数据的模样，台下长腿却动了动，左靴靴尖与唐的靴尖相碰，一本正经道：“脚，痛。”
唐刚才情急踩了张伯伦一脚，现在也有些不好意思，蹲下去用手按按张伯伦的靴面，抬起头，一双漂亮地紫眸可怜巴巴地仰视张伯伦：“那怎么办，小可怜儿，我给你揉揉？”
张伯伦轻嘶一声，咬牙道：“站起来。”
唐窃笑着站起来了，没骨头似的靠在张伯伦背上，嘴里还卖乖道：“张伯伦上校真是宽宏大量。”
在唐和张伯伦一本正经谈恋爱的时候，谢廖沙和顾长安在讨论地球自我意识这样的严肃问题。
谢廖沙本意并不是要讨论什么严肃问题，他还是想劝阻他的大校，但被大校带跑偏了。
谢廖沙：“大校，我们可以记录下地球坐标，先回去解决虫族，再回来探索地球。地球与本次任务无关，我们没必要现在完成登陆。”
顾长安反驳道：“我认为地球上有至关重要的线索，别忘了，我们到现在都不能肯定罪魁祸首究竟是不是虫族，最重要的是，伊芙到底是不是像她自称的那样爱护人类……虫族是一个可打败的敌人，但假如伊芙是我们的敌人，就算是我，也无法真正阻拦她。”
大校说的很有道理，谢廖沙也知道自己的阻拦站不住脚，任何一个类地球人类站在地球面前，都会想回地球看看，看一看孕育人类的地球母亲。
可是，一旦回想起大校摘眼睛的非人类行为，谢廖沙就无可抑制地生出危机感，不仅仅是出于alpha本能的独占欲，而是兽类在强大危机来临之前的天然警惕，是更远古更原始的直觉力量，在提醒着他，不能让大校走向地球。
谢廖沙无法反驳，只得诚实地直言：“大校，我不希望您一个人先行行动，很危险。”
顾长安奇怪地看着他，提醒道：“廖沙，我是个军人，而且，我是你的大校。”
“我并没有怀疑您的能力！”谢廖沙焦急地解释，指着那个被透明光球保护着的蓝星，“我只是直觉，觉得那里很危险。”
顾长安顺着他的手看向那颗颜色温柔的星球，坦然道：“如果地球对人类都是危险的，还有哪里是安全的？如果它真的危险，我们解决危险，它就不危险了。”
这话符合大校一贯以来迎难而上的风格，谢廖沙无言以对。
在谢廖沙的沉默中，顾长安反问道：“廖沙，你觉得，地球是喜欢人类的吗？”
谢廖沙满腹忧虑，哪有精神去思考这个问题，但既然是大校问的，没有精神也得思考，谢廖沙想了想，客观道：“‘母星’‘地球母亲’都是人类单方面的情感投射。‘喜欢’的前提是，星球有自我意识，并且会产生类似人类的情感。您是认为，它们有自我意识？”
顾长安理所当然地点头：“它们有。”
灰蓝眼眸骤然微睁，谢廖沙低声问：“您能感觉到？”
顾长安回想了一下：“ M2很外向，而且本身就有恶意入侵我们的行为，在毁灭它之前，我很容易就感觉到它的害怕。那是我第一次察觉星球意识。”
“M3的自我意识是封闭的，就像是一扇完美隐藏在墙体中完全紧闭的门。若不是它在岩石巨蛇全灭后泄漏了微妙的欣慰情绪，我都无法察觉它的存在。”
“从M3飞往地球这一路，我留心了路过的星系。部分星球有自我意识，部分星球没有自我意识。我不清楚规律。而有自我意识的星球，我也不是全都感觉得到。”
谢廖沙放弃思考，努力压制自己心中越滚越大的雪球，语带安慰：“我们是在地球诞生的，如果地球拥有自我意识，也许多少会对我们抱有一些感情？”
顾长安却喃喃自语道：“是吗？人类制造污染、滥用资源、使用大规模辐射武器……地球真的会喜欢人类吗？”
谢廖沙顺着顾长安的思考，再次试图劝说：“如果地球不喜欢人类，那不是更危险吗？”
顾长安却安慰道：“没事的，就算地球不喜欢人类，也只是一颗星球的自我意识，不能对我们做什么。”
作为一名优秀的上校，谢廖沙无法说出更多阻挠顾长安的话了，他毕竟是一名下属，用前方危险来试图阻拦顾长安，已经是违背职责的行为。
谢廖沙退而求其次，紧盯着发光顾长安的纯黑眼眸，恳求：“大校，可以带上我一起去吗？”
顾长安有些犹豫。
他自认解开屏蔽保护层并不危险，带上年轻人也并不费力，但他作为一名先锋营大校，在绝境中冲锋在前简直是刻在骨血里的本能，作为上司和年长的爱人，他自认还有保护年轻人的义务。
更不用说，按照执行任务的规则，在带上谢廖沙并不能为完成任务提供更多帮助的情况下，顾长安不仅不该答应，还应该对年轻人展开一番以任务为重的教育。
可谢廖沙近日一直是对他过分紧张的模样。
星际远航对人类来说，也许真的精神负担太重了。
那就破例一次吧？
顾长安察觉自己已经心软了，无奈道：“好吧。”
谢廖沙瞬间喜悦起来，他想拥抱大校，结果抱了个空。
顾长安像是没注意一般，补充提醒道：“如果遇到危险，我会第一时间把你扔回征服号，你没有反抗或抗议的余地。”
如果遇到大校都无法战胜的危险，自己留在那里也只是拖后腿，对两人现在的实力差距有清醒认知，谢廖沙尽管不甘，但还是迅速表态道：“我明白。”
他话音刚落，顾长安就转头看向张伯伦，严肃地问：“张伯伦上校，已经过去63分钟47秒了，还没有完成吗？”
张伯伦和唐面面相觑，他们故意没有出声，想给谢廖沙拖延更多时间，结果大校完全没看人工智能就报出了精确到秒的时间，又是一副严肃神情，两人冷不丁被震慑，异口同声道：“报告大校！已经完成了！”
话刚说出口，两人同时扔给谢廖沙一个“我们尽力了”的眼神。
谢廖沙在面对他人时依然面无表情，不过还是用眼神回示了感谢。
大章鱼在光屏上期待地打滚，催促道：“快给我快给我~~”
张伯伦从制服裤口袋里掏出一只手掌大小的透明奶冻似的章鱼玩偶，将控制台的数据磁针与它连接，对大章鱼介绍道：“这个身体是唐做的，内核数据是我准备的。它不是什么先进科技，和征服号没法比。它内部储存了一个简略版的备份，虽然不能移植你的主体，但能让你的一部分离开征服号，跟我们一起出去走走看看。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他话音刚落，控制台屏幕上的数据像发疯似的滚动起来，章鱼玩偶动了动触手，立刻灵活地掌握了这个玩偶身体，一用力就跳上了张伯伦的肩头。
奶冻似的章鱼玩偶羞涩地用触手碰了碰张伯伦的侧脸：“谢谢你。”
唐顿时一脸不爽，补充介绍：“这个灵感来源是减压握握乐，手感很好。”
光屏上的大章鱼迅速搜索了什么是减压握握乐，又气得尖叫起来。
“你才是减压握握乐！你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舒缓情绪？的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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