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星尘孤儿院

    第一章

    幸存的976514名人类，在银河系不知名行星上醒来。

    他们的记忆还停留在二十一世纪初，他们明明昨天还过着正常的生活，再睁开眼，地球、国度、亲人、朋友……所有的一切，都没了。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九十七万六千五百一十四名人类，在茫然后，惊讶地发现，他们甚至被改变了性别。

    自称作为银河系代表，前来迎接人类进入宇宙时代的类人种族——虫族，告诉人类，他们现在的ABO性别，是进入银河系必需经历的进化结果。

    ABO性别，是以原地球狼群为范本，在人类男女性别的基础上，生理年龄成长到十岁时，再分化出的六种性别。

    其中，alpha与omega是相对优势性别，占据幸存人类的20%，beta是相对弱势性别，占据幸存人类的80%。

    Alpha是强大的守护者，在各方面均有显著优异表现。可自由变身为巨狼形态。

    Beta是辛勤的贡献者，各方面均强于原地球人类，但弱于alpha。无法自由变身为狼态，仅在出生和临终时为巨狼形态。

    Omega是温顺的繁衍者，各方面均强于原地球人类，但弱于beta，受孕率极高。无法自由变身为狼态。

    人类无法接受这种巨变。

    所有认知在一夜之间天翻地覆，人类集体陷入混乱。

    人类用了五年时间艰难地重新建立了秩序，人类联盟诞生，选出的精英者组成人类联盟议会，共治共理。

    出于对母星的纪念，人类联盟将生存的这颗行星命名为“类地球”。

    在此期间，由于ABO人类后代在刚出生的六个月都是狼崽形态，无法接受的人类父母遗弃子女成风。

    幼崽遗弃率一路走高，人类联盟只得设立大量孤儿院来养育后代。

    “我们究竟还算不算人类”——这是萦绕在所有幸存者心头的疑问。

    因为这个疑问，出现过各种各样的猜想、学说、组织。有以人类基因再改造、修复地球人基因为代表的各类科研组织；有以AO至上论、Beta至上论、原地球人类至上论为代表的各类政治主张；也有神罚论、人类原罪论等宗_教言论的盛行。

    人类联盟动荡不安。

    直到今日，人类已经在类地球生活了七十年，历经重重内忧外患。

    十年前，人类终于联合起来，全面结束内战，名存实亡的人类联盟议会重见天日，各文化族裔按照六性别等比重选代表。

    基因修复计划等煽动性别分裂的组织被确立为违法，人类联盟通过《人格平等法案》，确立了尊重ABO六性别人格平等的基本原则。

    但与此同时，为防止人类灭绝危机，人类联盟也通过了《omega与人类后代保护细则》，包括了“omega不得从军”等详细条款。

    近年来，在类地球自卫战争中，因为一批优秀将领的涌现，人类联盟军捷报频传，略占上风。

    今年是类地球71年。

    上个月，人类联盟军精锐之师——先锋营，成功打跑了跃迁迁徙的双头犀牛状银河巨兽群。

    这些巨兽上一回跃迁迁徙路过类地球时，几乎踏毁了一半的农田，害得人类联盟在债主虫族面前更矮了一头。

    这一次成功击退它们，所有人出了一口恶气。

    本次战役中，表现格外优异，并且顺手炸毁一个虫族自建跃迁星球的顾长安上校，凭借过硬的军功，以22岁这个打破记录的年龄，升任大校。

    人类联盟军部并不知道。

    顾长安。

    其实是个omega。

    *

    类地球，偏远居住区。

    星尘孤儿院。

    人工仿造阳光透过窗户，乖巧的omega男孩将纤维线穿过瓷针，递给靠在床头的老嬷嬷。

    修女打扮的老嬷嬷微笑着道谢，延续手上的活计，为一个古旧的熊猫玩偶缝好歪脱的“黑眼圈”。

    这是一个安宁的午后。

    直到孩子们的惊喜呼声传来。

    “上校哥哥！”“上校哥哥回来了！”

    “笨！要喊大校啦，哥哥打胜仗回来晋升了啦！”

    Omega男孩眼睛一亮，憧憬地看向门外，老嬷嬷笑了：“去吧。”

    顾长安被聚拢而来孩子们围得走不动路。

    尤其是十岁以下的孩子们，他们还没分化性别，感受不到强者的实力威压，都试图抱着顾长安的大长腿当腿部挂件。

    而刚刚分化性别的孩子，不论abo，大多不会靠得太近。

    也有小alpha天性热爱挑战，不服输地顶着威压靠近顾长安，看着顾长安手腕上的同款人工智能，装做老成地调侃：“矮油，人工智能还是孤儿院分配的古董款哦，大校哥哥，你升了大校还是这么穷啊，你这样找不到omega的。”

    人工智能的外观相当于地球时代的手表，越好的人工智能越精致，价钱当然也就越贵。

    还不等顾长安说什么，立刻有小omega反驳：“你这样的才找不到omega！大校哥哥这么强，还这么温柔，有很多omega追求他的，我都在星网论坛看到了！”

    一般来说，越强的alpha越冷酷。

    优势性别需要付出代价，每一个alpha的灵魂，从十岁生日完成分化开始，就再也无法平静，随着实力成长，灵魂中躁动的狼性就越重，如同血管中时刻奔腾着沸血。

    除非能与命定omega结合，否则，就算每月意动期*（既fa情期）都注射抑制剂，alpha的实力越强，狼性越重，也就在原本性格的基础上变得更冷酷。

    所以，在普遍都是强A酷哥的人类联盟军中，又强又温柔的顾长安，可以说是独树一帜，因此追求者众。

    小omega的话引来一片附和，“就是就是”“我看到说有歌星omega喜欢大校哥哥”“不对啦，有人说失踪星舰上他认识的alpha暗恋大校哥哥”。

    顾长安笑眯眯：“哦？在星网论坛看到？你们怎么破解未成年保护的？”

    被亲和但还是很有威严的大校哥哥抓包，孩子们心虚起来，一哄而散。

    剩下几个安静的omega孩子站在原地，其中一个鼓起勇气，给顾长安指路：“伊芙嬷嬷在她的房间。”

    顾长安温和一笑：“谢谢。”

    望着走进房间，穿着大校军服，身姿笔挺，黑发黑眸的年轻人，伊芙嬷嬷慈祥地笑了：“平安回来就好，欢迎回家。”

    “好久不见，伊芙，”顾长安温柔地回应，视线落到她手中那只熟悉的旧熊猫玩偶上，笑了起来，“它还不能退休吗？”

    伊芙嬷嬷调皮地眨眨眼睛：“孩子们太喜欢它了，尤其知道你小时候喜欢抱着它睡之后，他们吵了好几天，后来主动商量给它安排了日程表，轮流分享。”

    顾长安很是无奈：“您不要把经费紧张说得这么好听，我和狄上将可以每月再多寄些钱过来。这也是狄上将的意思。”

    顾长安提到的狄上将，狄其野，同样是星尘孤儿院走出的孤儿，他是被非法改造组织遗弃的实验品，是类地球上唯一一个性别为男的原始人类。

    也是伊芙嬷嬷带大的孩子。

    狄其野军功赫赫，比顾长安大四岁，已经是上将军衔——目前唯一有望打破狄上将晋升记录的，正是在22岁就升任大校的顾长安。

    顾长安能够顺利隐瞒性别加入先锋营，还得感谢狄上将的信任。

    事实上，以非A性别坐稳上将之位的狄其野，正是顾长安努力追赶的目标。

    伊芙嬷嬷深知他们两个都穷得很军人，除了工资什么额外收入都没有，于是避而不答，转而问起：“小狄还好吗？”

    “上将还是老样子。”

    还是老样子，包括了很多意思：还是打仗不要命、还是很多人的眼中钉。狄上将对人冷淡，也每月都给孤儿院打钱，却从没有再回来过。

    伊芙嬷嬷想起那个执拗冷淡的孩子，又看看眼前这个笑容温柔，却心大得让人担心的孩子，感慨道：“你们都受苦了。”

    顾长安是伊芙嬷嬷一手带大的，微笑的弧度和她很像，转移话题的手段也一样：“伊芙，我想参加一个远航任务，也许要离开半年。上将不同意我参加，但这个任务，我认为非我不可。”

    至今，有记录的最远星际航行，是经过了三个大型跃迁点。

    beta和omega无法承受进入大型跃迁点的压力，星际远航只能由alpha完成。

    而就算是最强大的alpha，也可能在漫长的宇宙航行中精神失控，进入巨狼形态。

    这种精神失控出现的兽化，与主动变身不同，和伤病虚弱被迫进入狼态自我保护的情况也不同。

    这种情况下，兽化的alpha完全失去人类理智，被称为“失控狼化”。

    在封闭的星舰中，一旦同伴失控狼化，以巨狼形态无差别攻击，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时长半年的远航任务，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

    更何况，人类早在重重打击中封闭了对外交往的心，连银河系星网都玩成了单机版，面对未知的浩瀚银河，光是想象可能遇到的危险，就足够令人胆寒。

    “因为我是omega，所以，就算同伴狼化，我也可以用自身信息素唤醒他，”顾长安丝毫不考虑个人安危地分析。

    这听上去像是空口吹嘘，一个omega，若在存在多名alpha的封闭空间中暴露信息素，会发生什么可怕、不堪的事情，根本不必多言。

    然而，伊芙嬷嬷竟丝毫不担心，她微笑着鼓励道：“想做就去做吧，我的孩子，你生来与众不同，我相信你能够做到。”

    顾长安握住了伊芙嬷嬷粗糙的手，两人相视而笑，笑容弧度都相似，像是老狐狸和小狐狸。

    从小到大，无论他的想法多么惊世骇俗，伊芙嬷嬷都只会支持他。

    在类地球上，大概也只有伊芙嬷嬷，会耐心地给一个omega孩子讲述各个文化族裔英雄救世、强者济民的故事，而不是人类联盟建议的那些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伊芙嬷嬷忽然想起什么，将手中的熊猫玩偶放到一边，从针线篮中拿出一个盒子，是个正方体，底面刚好占满顾长安的掌心。

    “这是什么？”

    “礼物，”伊芙嬷嬷神秘道，“回去才可以拆。”

    伊芙嬷嬷擅长手工，就算他们已经离开孤儿院了，还是会给他们做一些实用的小东西，顾长安每回都珍惜地收下，这次也不例外。

    窗台下的草坪上，孩子们嬉戏着，已经分化的孩子们遵循狼群本能，遵从两位alpha头狼的领导，在头狼的带领下玩着打仗游戏。

    “伊芙，”心大到几乎从未疑惑过的顾长安，头一次开始思考性别问题，“我为什么会是omega？”

    他实力强大，也具有领导力，人生目标是守护人类联盟，从军以来的战绩，足以证明他个优秀的军人。

    他从没有哪里像一个omega，甚至每月的意动期都毫无反应。

    他并不讨厌自己的性别，他只是长久地为此疑惑。

    伊芙嬷嬷并没有回答，她笑着说：“你们都是星尘的孩子。”

    生命诞生于爆炸后甩向银河的星尘。

    “谁能够指导星星如何运转呢？人类是银河系中最特殊、最被偏爱的种族。接受银河系给予我们的一切，顺其自然。我们所有的困惑，终将得到解答。”

    这大概是信仰赋予伊芙嬷嬷的淡然，然而对于没有宗_教信仰的顾长安来说，伊芙嬷嬷的话，是好心的善良安慰，却根本不是解答。

    顾长安温和地笑了笑，没有在说什么。

    伊芙嬷嬷慈爱地看着他，手上却又拿起了针线，赶人道：“去陪孩子们玩吧，他们会很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