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热爱向日葵

    第四章

    先锋营所在的位置，是类地球最荒芜的边界，人工仿造阳光都无法将先锋营完全囊括其中。

    因为人工仿造光源数年前坏了一个，由于能源短缺，一直没有修。

    站在先锋营最高处，向北方望去，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像是吞噬万物的深渊。

    类地球71年11月3日。

    23时15分。

    顾长安坐在先锋营高耸的营墙上。

    他的手中，是今夜晚餐份的营养剂，和一个水晶球。

    就是伊芙嬷嬷那天送给他的礼物。

    水晶球中，是可以摇晃出漫天雪花的白色颗粒，被这些假雪花遮住的，是半个漂亮的蔚蓝星球——地球。

    那天拆了礼物，顾长安对着历史地图看了很久，遗憾地发现，这不是有亚洲的那半边。

    顾长安那时没有想到，更遗憾的是，这是伊芙嬷嬷留给他的遗物。

    顾长安晃了晃水晶球，白色颗粒在水晶球中飞舞，像一场迷你暴风雪，然后缓慢平歇，飘飘荡荡的落在那半个地球的陆地海洋上。

    *

    谢廖沙提着行李袋赶赴地下起降层。

    在进入建筑前，谢廖沙习惯性向天际望去，却发现营墙上坐着一个人，背很直，似乎是黑头发。

    虽然看不清，谢廖沙却莫名感觉，那人是顾长安。

    谢廖沙转身，走向攀上营墙的陡梯。

    “这里很少有人来。”

    顾长安听到脚步声，将水晶球收进行李袋中，回头发现是谢廖沙，于是微笑着说。

    谢廖沙回答：“看见您。”

    太过简单的回答，充分说明了谢廖沙沉默寡言的性格。

    而使用“您”这个敬称，按道理也应该，毕竟顾长安是大校，对谢廖沙这个上校来说，确实是上级，理当如此。

    若是平时，顾长安会顺口接下去，不会让对方尴尬冷场，但今日他心情不好，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

    谢廖沙第一次主动跟人搭话，察觉到了顾长安心情低落，但也不知究竟该说些什么，想了想，认真道：“上一次对战，您打得很好。”

    出其不意、下手果断，最终反败为胜，那一战就让谢廖沙对顾长安很是欣赏。

    谢廖沙觉得自己大概是想和顾长安成为朋友。

    他从来不曾有朋友，也从来不想交朋友，alpha都想当头狼，头狼只需要追随者，不需要朋友。

    但顾长安，谢廖沙觉得可以。

    没想到谢廖沙会再开口，而且还是在努力表达友好，顾长安有些惊讶，笑道：“你也很好。如果昨日你我再打一场，可能比那日战况更精彩。”

    谢廖沙十分同意，默默点头。

    随后，谢廖沙再接再厉：“您的名字，很好听。”

    顾长安不知回想起什么，温柔地笑了起来：“我是孤儿，我的名字是星网抽取的，我也觉得很好听，尽管，我从来不曾见过长安。”

    史册中的长安，有很多文人墨客描写过，但类地球上，在冷冰冰的金属感规划居住区外，除了荒芜黑暗，就是为了偿还虫族债务开垦的农田。

    “雪满长安道”，读起来很美，顾长安却无法想像出那是什么样的盛景。

    顾长安看着谢廖沙浅到发白的浅金色头发，觉得它们看上去有些像雪。

    顾长安回礼：“你的名字也好听。”

    “我不太喜欢。”

    谢廖沙头一次对人说起，对他来说，甚至是有些反常地长篇大论起来：“我的父母，是在二十年前那场战争中牺牲的。他们没来得及给我取名字，和您一样，我的名字也是由星网抽取。可是，‘谢廖沙’是给孩子的昵称，男人的正经名字该叫‘谢尔盖’。而且，我们民族的名字，还应加上父姓。”

    星网抽取名字确实不太靠谱，它只考虑重名概率。第一批被星网起名的人只有名没有姓，名字用完后，才开始加上随机的姓氏，只要没重复，它就一直这么起名。

    像谢廖沙提到的民族父姓传统，它是不予考虑的。

    顾长安跟着谢廖沙的发音低声念道：“谢廖沙。”

    第一个音是轻声，第二个音扬起，第三个音又是轻声。果然是给孩子的昵称，光是这么念出来，都好像带着满满的喜爱。

    他笑了笑：“廖沙？很可爱不是吗？”

    廖沙。

    他叫他廖沙。

    谢廖沙愣愣地看着顾长安，忽然道：“您是Rostov（俄罗斯传统向日葵品种）。”

    顾长安疑惑地回视。

    谢廖沙解释：“向日葵。”

    他的民族，在地球时代，生活在冰封千里之地，拥有最漫长的冬季，和最狂暴的风雪。

    所以他们热爱向日葵，金色的，太阳般热烈的花朵。

    顾长安给他感觉，就像是温暖热烈的太阳花。

    原来是向日葵，顾长安恍然大悟。

    顾长安想起小时候伊芙嬷嬷偷偷给他的一颗瓜子，点头道：“瓜子好吃。”

    谢廖沙像是被哽住了一下。

    谢廖沙抬腕看人工智能，提醒：“时间快到了。”

    顾长安低头确认，利落地站起来。

    “我们走。”

    *

    将近24时，地下起降层还很热闹。

    外面是起起落落的大小星舰，从地下起降层的接驳口登上星舰，外面的天然大裂口直达天际，直接起飞加速，就能毫无障碍地飞入银河。

    先锋营例行发布了巡逻任务，领到任务的校官们带领下属准备登舰，一切井然有序。

    谢廖沙和顾长安刷脸进门，往最里端的远航区走。

    谢廖沙主动接过了顾长安的行李袋，好让顾长安专心吸营养剂。

    类地球上开垦了很多农田，但是，如果按照原地球人一日三餐的标准，供给还是大大小于需求的，主食远远不够，肉类尚可合成，新鲜的蔬菜和水果是正宗的奢侈品。

    在此基础上，大多数农作物还得交给虫族，作为虫族帮助人类建设基础设施、教会人类使用银河科技的报酬。

    所以如今人类的一日三餐，都是靠营养剂来解决。

    营养剂，是由人体所需的各项营养元素按照科学数值融合而成，原本是瓶装液态，这两年为了加强饱腹感、方便储存考虑，改良成了袋装果冻款。

    标准版营养剂的味道以难喝著称，传说以前有人因为实在不堪忍受营养剂的味道绝食而死，但顾长安这一代abo人类大多从出生时就没有尝过新鲜蔬果的味道，所以大家都不太相信这个传说。

    其实也有改良的水果味、美食味版本，不过，得加钱。

    先锋营作为人类联盟军的精锐之师，在食物上并没有太多特殊待遇，和普通人一样是一日发放三袋，只不过，每两天可能随机得到一袋改良版。

    也就是说，以两天六餐为单位，总共是五袋标准版营养剂+一袋改良版营养剂，但哪一餐能够分配到改良版营养剂、分配到的改良版到底好不好喝，都得看概率运气。

    顾长安今夜的晚餐就是标准版营养剂，谢廖沙分到的是草莓味，刚才在营墙上，谢廖沙看出顾长安心情不太好，想和顾长安交换，被顾长安婉拒了。

    所以谢廖沙主动拎过顾长安的行李袋时，顾长安虽然觉得没必要，却也不好意思再拒绝。

    这个学弟高大沉默，有时说话短得让人听不太懂，但是人很不错。

    这就是顾长安对谢廖沙至今的印象。

    顾长安叼着营养剂走在前面，谢廖沙自然地拎着两个人的行李袋走在后面，像是在帮自家omega拎包。

    23:45，谢廖沙和顾长安踏入登舰准备室，登舰接驳口的灯没有亮，观测屏一片黑暗，他们还不知道自己要搭乘远航的是哪一艘星舰。

    此时，其他执行巡逻任务的先锋营军人都已经登舰完毕，准备启航了。

    23:50，两名军人一前一后进入了准备室。

    顾长安扫视一眼，认出了这两位风格截然不同的金发上校，顾长安收回视线时掠过谢廖沙的灰蓝眼睛。

    都是先锋营中颇有名声的人物。

    不等众人敬礼还礼，登舰接驳口白灯亮起，自动门滑开，一个声音响起：“进来。”

    是狄上将。

    四人迅速按照军衔和编号铁牌下方的军功章数量列队，按照顾长安、谢廖沙、张伯伦、唐的顺序，依次走入接驳口登舰。

    走过接驳通道，星舰内部漂亮的纯白色，就让四人迅速明白了这艘星舰的身份——征服号。

    作为先锋营最昂贵的远航星舰，因为载人量上限仅有十三人，被上将怒骂为“绣花枕头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