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早上一睁眼,发现自己竟然那般了,宇文泓这一天,人虽“落荒而逃”地跑出了长乐苑,但一颗心,还是留在了长乐苑里,全然系在了身在苑中的萧观音身上,一整天里,都在反复回想他与萧观音之间的日常之事,越想越是觉得,他与萧观音的每一件日常之事,都好像透着股傻气,似是真的傻气,不是出于在人前扮演“二傻”的需要,似在她面前,真的会脑子不太清楚,人也有些不对劲。
若不是真傻,有何必要在萧观音睡着、也无人旁看的情况下,扯了根尾巴草,去挠她足底,有何必要,看黑狗睡在萧观音怀里,强行将它拽下来,还不许它出声惊醒萧观音
类似这样的发傻之事,他以前还没觉察,如今这一细想,那真是不要太多,十根手指根本不够数的,宇文泓越想越是心惊,明明白日里是艳阳高照,人却像是从头到脚,都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激灵清醒过来,再回想昨夜之事,想自己根本“敌”不过萧观音,夜里那般溃不成军,今晨又是落荒而逃,都是他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
他不是大哥,不是风流慕色之人,对女子向来是心如止水,当初人人称赞柔媚绰约的眉妩,半点不穿地来勾引他,他看眉妩都如看石雕泥像,还是看着很糙的石雕泥像,心中半点波澜不起的,怎会被衣裳完整的萧观音,随便手抚了几下,就那般方寸大乱
他从前还想着任萧观音“温水煮吧煮吧”,反正他是不会被“煮”透的,结果,不知不觉都被“煮”傻了,居然糊里糊涂到现在才醒觉且,不仅傻了,自制力、意志力等,也是大不如前,从前,他被银针扎入连心的指腹,都能忍着一动不动的,而昨夜,萧观音不过是摸了他几下,他竟几次三番忍耐不住,到最后,还生出了向她投降认输的心思
简直可怕
白日里想得混乱心惊的宇文泓,在回到长乐苑后,依然迟迟没能想出个答案来,只知道萧观音有如洪水猛兽,该离她远些,再远一些,在冷冷淡淡地用过晚膳后,沐浴更衣后的宇文泓,继续冷冷淡淡地坐在一旁,一边随手拿了果盘上一只桃子,食不知味地慢慢啃着,一边暗暗理着心中的种种疑思,试图找到迷思的出口时,见沐浴后的萧观音走了进来,在灯树辉映的明光中,坐在离他不远处,以手为梳,慢慢梳拢着披散的长发。
真是奇怪,他早见过萧观音面容,在成亲之日洞房夜,她移开障面的团扇后,他一直清楚地知道她生的是何模样,为何偏偏近些时候,在看着她时,会觉得她有些不一样了,,好像双眸更澈更亮了,好像长发更黑更滑了,好像肌肤更柔更白了,好像她笑起来的时候,更加璨光迷离,直让人移不开眼了
原边默默望着萧观音,边细理心中疑思的宇文泓,望着望着,竟不自禁盯着萧观音的面容,渐渐出神了,直到灯树上的灯火轻轻一跳,他的心也猛一咯噔,才意识到自己又在发傻了
几是恼羞成怒地“咔咔”啃了两下桃后,在心中厉斥自己一声的宇文泓,赶紧收敛心神,继续认真反思,但,认真了没一会儿后,萧观音就起身走了过来,她穿着极清凉,就这么倾身靠前,骤然一片雪白柔软呈现在他眼前,瞬间耀乱了他所有的思考,直令他立时呼吸一窒,周身动弹不得。
好在只一瞬,她就直起身子,在拿了他身边玉壶春瓶里的一支雪白木槿后,重又坐到一边,差点被喉中桃肉噎死的宇文泓,这才像被解了定身符,恢复了气力,他将卡在喉中的桃肉硬咽了下去,脸也跟着涨红,眼睛瞄向萧观音,心里头翻江倒海。
故意的她是故意的是不是
披穿着轻薄纱制寝衣的萧观音,还真不是故意的,夏日炎热,夜里穿得轻薄些,本就寻常,而且,她视宇文泓身体如无物,宇文泓也视她身体如无物,那在宇文泓面前,有何好遮遮掩掩,自是穿着舒适为上。
她是心坦荡身清凉,而宇文泓是心闹腾身燥热,且一边燥乱,一边忍不住想,有何好乱,方才又为何像个傻子一般动弹不得,早在成亲第一日,在鹤梦山庄时,他就见过萧观音沐浴时的样子,当时为何能做到心如止水,而现下为何会心慌意乱现下萧观音虽穿得若隐若现的,但好歹还是穿了件衣裳,他为何反而会不如从前,为何在她靠过来的那一刻,一颗心,会噗通乱跳,就像是要从嗓子眼里冒出来了
竟真像是被她煮沸了
宇文泓悄看萧观音的眸光愈发复杂,起先还凝有几分严峻沉重,但渐渐,又不由心神微恍,如风逐流水,晃晃悠悠,看萧观音人在灯光下,手拢长发,以木槿花枝为簪,松松地挽了个发髻,忍不住在心底道还怪好看的
这一声在心底响起的同时,猛地醒觉自己又在发傻的宇文泓,一口啃在了桃核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知道自己发傻还好,现在知道自己时不时就要犯傻,却还怎么都控制不住,这感觉几要将宇文二公子给逼疯了,他草草漱口、捂着牙倒榻朝里了,再不看萧观音一眼,直到萧观音也上了榻并沉入睡梦,方在长久的纠结后,慢慢慢慢地转了过来,一手抵枕撑颊,侧身看向枕边人熟悉的睡容。
锻锻炼一下
宇文泓凝望着熟睡的萧观音,竭尽全力地控制着自己的心跳,一手撑在榻上,慢慢低身靠去,一分分地与她面容更近,几要与她贴面相对时,极力维持的心跳,因他拼命的克制,依然如常平稳,未因这愈发贴近的距离,而变得十分急促。
不过如此,两只眼睛一只鼻一只口,人都是这样的他从前是被她“煮”得着魔了,如今醒觉了,往后就好了
她并没有醒来,依然是安恬入睡,而匆匆忙忙背过身去的宇文泓,耳听着自己清晰的心跳声,简直想拿头撞墙了,浓重的挫败感,在他心中弥漫开来,他一手抱着头蜷得更紧,在心底“悲愤”地呐喊着道至少,该分榻分居了
翌日晨醒时,宇文泓即说有话要对她说,但萧观音眼望着宇文泓,等啊等啊,直等到用完了早膳,都没从他口中听到半个字。
于是萧观音在放下箸勺时,主动问了他一句,“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呢”
“急什么”好像被她问急了的宇文泓,急急地回了这一句。
她话未说完,就听宇文泓嚷了一声“我不吃”而后就见他搬了只小杌子,一个人坐到门口去了,谁也不理。
萧观音望了会儿宇文泓倔强的背影,看他好像真的不想被她打扰,便袖了乐谱,安安静静地从他身后掠走过去时,宇文泓背后却像长了眼睛,也不转过来看她,就这么背着身问“你要去哪里”
萧观音是因听说升平公主回来了,便去找她,顺便将她默记下的乐谱拿给大哥,她心中坦荡,便如实对宇文泓道“我去趟云蔚苑。”
背着身的宇文泓不说话,萧观音道“那我去了。”
宇文泓还是不说话,萧观音看他坐得太靠廊外了,等会儿太阳烈起来,是要挨晒的,临走之前,又叮嘱了一句“往后坐坐吧,或进屋子里,不然待会儿要嫌热的。”
她的夫君宇文泓,闻声把身下杌子往前挪了挪。
“”萧观音看他他好像莫名有股气性,但她自己从昨日起,也是莫名得很,因想着有沉璧等人在,不会看着宇文泓晒到中暑的,萧观音还是先往云蔚苑去了,宇文泓听着萧观音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心里的烦闷,正似愈烈的阳光,越发燥涌炙热。
就那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为何看着她的双眸,就是说不出口他宇文泓装傻多年,什么话不是张口就来,就连对着他的母妃,都能配合表演各种母慈子孝,说出各种亲昵言辞,为何就简单的一句“分榻分居”,对着萧观音,死活说不出来
他早晚要将萧观音休了的,可现在这么一件简单的事都做不了枉他一直自以为戏外之人,殊不知受她扰乱如此之深,这太可怕太可怕
越想越是心绪阴沉烦乱的宇文泓,眸光无意一抬,正见有只大白鹅扑腾着翅膀,飞踩到了围着那伽花的栅栏上,它这一下去,萧观音种下的那伽花必得遭殃,宇文泓下意识抓起廊下一块石子,要打飞那白鹅,但手扬到半空,却又僵住了。
他这一走,又是大半天才回,回来时,先走到亭子旁看了眼,见栅栏里的那伽花,果被摧残了不少,宇文泓人在栅栏外站了站,又往苑室走,边走边心想,极看重这那伽花的萧观音,定会为此动怒,怒及这满苑白鹅的主人他。
也好,为何要相敬如宾、平静度日既想休妻,想拔了她这颗暗雷,早该闹将起来的,以此事为,一日日地同萧观音怼怨越深,最终闹到人尽皆知、再在同一屋檐下过活下去就要出人命的地步,解除了他二人的夫妻关系,将她撵回安善坊萧家去,不是正好
宇文泓如此想着,在走至苑室前时,脚步却缓了缓,好像有点怕见发怒的萧观音好像不太想和她吵吵闹闹
又又又犯傻了
可他把他们的房间一间间都找遍了,也没见到萧观音的影子,宇文泓顿住脚步,站在空荡荡的室内,问“她还在云蔚苑吗”
沉璧摇了摇头,“夫人回萧家了”,她小心觑看着她的主子道,“夫人上午从云蔚苑回来后,看到那伽花被鹅毁了,立就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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