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观音笑将手掌轻按在宇文泓手指着的心口处,感受着掌下一声声有力的心跳, 笑问他道“石榴花结果了吗”
宇文泓忽地想起石榴“千房同膜、千子如一”, 有“多子多福”的寓意, 他与萧观音成亲时, 青庐内的榻几上, 便摆放着两只红玉做的石榴果, 祈祝两情长久、子孙绵延。
一时的犯傻,怎会有结果呢花开一季, 花落即完,不会结果, 更不会有什么多子多福, 他与萧观音,怎么可能两情长久、子孙绵延况且, 他对子嗣之事,心底甚是排斥
“没有结果”, 宇文泓道,“就长到这里,然后渐渐就谢了。”
萧观音好奇问“为什么”
宇文泓道“因为天气越来越冷了,渐渐就到冬天了,花都冻掉了, 更别提结果了。”
“可冬天过了,明年又有春天, 春华秋实, 只要根芽在, 还是可以再开花结果的”,萧观音笑说了这一句后,感觉自己这话说的,也真像个小孩子一样,略静了静,不再伏在宇文泓身前,坐直身体,手拢着先前被宇文泓揽落的发丝。
是同宇文泓在一起久了,渐渐受他影响,也生了几分童心吗
萧观音回想自己方才言止,心底哑然失笑,而怀中骤空的宇文泓,空虚地坐起身来,望着身边的萧观音,微低着头、静静手拢青丝的模样,如画般弧度柔和美好,真似诗中所说“静女其姝”,忽地很想为她在漆墨鬓边,簪上一朵皎白的小花。
快了
他眸光越窗,看向雨幕中的花圃,看朵朵白色花蕾,正经历瑟瑟风雨,风雨有时尽,待重见日出,便能等到秋爽花开。
持续多日的连绵秋雨渐渐停歇,数日阴霾后,秋高气爽,秋阳澄净,长乐苑应时当开的丛丛秋花,渐也如时展露娇颜,红似火,白如雪,在秋风中轻轻颤摇清香,引得长乐苑众人争相赏看。
诸花之中,萧观音自然最是关心弟弟迦叶所送的那伽花,她见亭外未遭大鹅“荼毒”的那伽,盛开大半,真似书上所说,花开无叶、玉白如雪,与寻常之花不同,看得心中欢喜,命人去请弟弟过来一同赏看,但弟弟迦叶,仍是如前推脱不至。
萧观音见弟弟迦叶不肯过来,想了想后,亲自选取了花圃中几朵将开未开的那伽,折摘入清水瓶中,命人捧送去伽蓝寺予弟弟赏看,宇文泓在旁看她细细叮嘱将去送花的侍从,路上要如何仔细照顾好花,等送到了,又当告诉她弟弟如何照料至花开等等,好像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她弟弟所送的那伽花上,对长乐苑里他所移种的那圃秋花,看都没看几眼,心中不免不快。
他这厢闷闷不说话,那厢目送送花侍从走远、回转过身的萧观音,见坐在廊下阶上的宇文泓,看着闷闷不乐的样子,上前柔声问他道“怎么了为什么不高兴”
宇文泓道“花开得不好。”
萧观音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花圃,惑道“没有啊,不是开得很好吗”
“不好不好”,宇文泓道,“要是开得很好,那你怎么不摘来赏看呢”
萧观音微怔了下,看宇文泓这是又犯小孩儿脾气了,唇际浮起笑意,揽衣在他身边坐下道“花留在枝上,才能开得长久些,若是折摘下来,照料得再好,几日时光,也就谢了的,若不是迦叶不肯过来,我也舍不得摘那伽花,现下圃里这些玉簪、凤仙,我平日随时都能赏看到的,为了能长长久久地与它们朝夕相伴,那自然是舍不得摘的。”
耷拉半晌的唇角,随着女子好听的言语,悄悄地弯了起来,纵是主人一再克制,仍忍不住勾上扬的弧度,宇文泓站起身来,嗓音明快,“摘一点没事的,我种了好多呢。”
他跑到花圃边上,选摘了一朵娇莹清香的玉簪花,又跑回萧观音身边,像从前所想的那样,将这种冰清玉洁的清丽花朵,簪在了她耳边鬓上。
萧观音身前无铜镜,不知簪花的她自己是何模样,遂一边手抚着鬓边小花,一边问宇文泓道“好看吗”
玉簪花花蕊淡黄、花瓣细长,整体色白如玉,形如发簪,故有此名,又因姿态脱俗、冰清玉洁,别有佳名白鹤仙,宇文泓见萧观音簪花抬眸看来,澄净的秋阳拂拢下,冰姿雪魄相映,更是清丽超逸、恬静动人,看着真似仙人一般,静默凝望片刻,动了动唇道“花好看。”
好看到恍若有雪光迷离,眼睛都要看花了,宇文泓站起身来,又跑到花圃边上,摘了一朵红凤仙,回来要给萧观音另一边发鬓簪上,却为她抬手拦住,愣了下问道“不喜欢红的吗”
萧观音从他手上接过小小的红凤仙,道“这花少有女子戴,一般是用来染指甲的。”
她像是忽然想到什么,眸光亮了起来,阳光下如星子璨璨,“不若再多摘一些,我做瓶染指甲的花液,过几日去阿秀家时,正好送她。”
说做便做,侍女们汲水的汲水,捧盆的捧盆,帮着夫人摘了些火红的凤仙花瓣,洗净淘干,萧观音将红色花瓣捧放入白玉臼中,加入明矾,一手挽长袖,一手持玉杵,轻捣研磨,宇文泓在旁蹲看,见凤仙花汁渐在臼底渗开,如用上好的胭脂调染出来,颜色深红,单看着,似就能想象的到女子十指蔻丹的美丽情景。
磨毕花瓣的萧观音,笑向阿措伸出手道“来,试涂看看”
宇文泓看这好像是她们主仆之间的常有之事,那个不会说话的阿措,闻言安安静静地跪坐在萧观音身旁,伸出自己一只的手,轻轻地搭在萧观音掌心,萧观音一手轻握着这阿措的指尖,一手执细软毛刷,浸饱凤仙花汁,小心翼翼地向她的小指指甲涂去,二人距离近的,几乎是抵额相靠,呼吸交融。
应该是看起来很寻常的场景,但他怎么心里莫名有点怪怪的呢
宇文泓忍耐地看等到萧观音将那小块指甲涂完,立将她的手,从阿措那里捉离,拿了她手中的小软毛刷道“我也给你涂涂。”
萧观音看宇文泓涂完一只指甲后还要再涂,淡笑着拦道“好了,不涂了,总共就摘做了这么些,越涂越少,阿秀就没有了。”
正涂得兴起、觉得十分有趣的宇文泓,哪里肯罢手,一边仍是低头认真涂饰,一边直接道“她没有就没有吧”,顿了顿,又补一句,“外面还有好多凤仙花呢,没了再做就是了。”
终是将十指圆润粉白,皆涂得艳如丹蔻,直到数日后往阿秀家去时,依然未消,艳若澄霞,收到花汁礼物的阿秀欢喜极了,一整日都绕着许久不见的“神仙姐姐”转,令原本只是来用午饭的长乐公夫妇,直在村里留到天黑都没离开,又被常春一家挽留下来用晚饭。
萧观音因觉中午那道莲子素肚汤味道很好,晚间无事,便按照白日里看过的李氏做法,有模有样地学做了一碗,等这道她亲手煮就的莲子素肚汤,端上食桌时,自是无人敢先动筷子,就连迫不及待的阿秀,都被自己阿娘按住,只等着长乐公本人用过他夫人烹制的鲜汤后,再跟在后面尝鲜。
坐在主座的宇文泓,在众人的目光下,望向正中那碗看起来卖相尚可的莲子素肚汤,难掩期待地舀了一勺,送入口中,立被某种五味杂全的神奇味道,冲击地舌尖发麻,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在萧观音期等的眸光注视下,终是将这勺神奇的汤,硬咽了下去。
萧观音好奇问道“味道怎样”
僵着舌头的宇文泓,说不出话来,只缓缓伸出一只手,慢慢地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太好了,我后面调料加来加去,自己都不知是好是坏了”,松了口气的萧观音,欢悦地一拍手,“我也尝尝”
她执一瓷勺,刚碰到汤面,就见宇文泓忽地端起这碗莲子素肚汤,“咕咚咕咚”喝了个见底。
“小气哥哥吃独食”,没汤喝了的阿秀,不满地轻轻嘀咕一句,立被爹爹轻拽了拽衣袖,农人常春忙打圆场哈哈道“看长乐公多喜欢喝夫人煮的汤啊”
萧观音笑看宇文泓,“你喜欢的话,等回长乐苑,我再煮给你喝。”
五脏六腑都正被神奇汤水冲击的宇文泓,闻言抖了抖唇角,“不用麻烦。”
萧观音笑说“不麻烦”,说着又给宇文泓夹了一筷豆角。
宇文泓有仇必报,凭白受了这碗闹心汤水,岂不有回报之理,等自己五脏六腑终于消停下来后,立给萧观音倒了满满一碗酒。
萧观音道“我会醉的,不能喝这么多。”
宇文泓又道“这种村酿酒,喝起来跟甜水似的,不怎么醉人”,又道“就算醉了,醉睡一觉就是,这么多人在这看着,会照顾好你的”,又道“难得来阿秀家一趟,就当高兴高兴,放肆一回”,终是左一句右一句,诓哄得萧观音,将这碗酒,慢慢地喝了下去。
等到星子满天时,宇文泓如愿看到米酒后劲上来的萧观音,双颊酡红,眸光飘忽,他心中暗笑,脸色正经,在看到萧观音揉着头站起身来、往某个方向走去时,开口问道“去哪儿啊”
女子含含糊糊道“天黑了要回家”
宇文泓不要侍从随侍,一个人跟走在萧观音身后,看她晃晃悠悠地走出了阿秀家的小院、走上了田间小道,一直不远不近地相隔几步,唇抿着笑意,背手跟走在后。
正是丰收后的时节,田地里的金黄稻谷都已割收,只一座座草垛留在田间,在天上繁星照耀下,如一座座的小山,年轻女子在连绵起伏的“山峦”间,脚步虚浮地缓缓走着,年轻男子慢悠悠地背手在后,在满天星光披拂下,一步一步,悠哉跟走,直至看到女子走到河边坡上,顿住了脚步,望向了下方平滑如镜、映着星子的清澈河溪。
宇文泓同样顿住脚步,并问萧观音道“到家了”
女子不说话,只是在静默片刻,要下坡往河边去。
宇文泓看她这醉步虚软的,别一脚站不稳、一头冲下去,他刚这么想了一瞬,就见萧观音好像真的要如他所想,忙大步近前,一把搂抱住了她。
这一抱一跌,两人一同从坡上滚了下去,只好在坡上土软草茂,并没坚实石木之类,一路滚下来也没受伤,只除了宇文泓的一只手,因护在萧观音头后,手背处被草叶割了条浅浅的血印子。
宇文泓是发现了,好像每次他想整点萧观音什么,最终倒霉的,都会是他自己
不知该作何感想的他,正躺瘫在河边草地上,看自己的倒霉手背时,软软趴在他身上的萧观音,也懵懵地抬起头来,看向他渗了点血的手背,在怔怔片刻后,轻握住他的手,送到唇边,轻轻地呼了几下。
宇文泓看呼完他手的萧观音,又将眸光落在了他的面上,两只手捧住他的脸,掰来掰去,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遭后,目光下移,蹙眉看向他穿着完好的衣裳,似在为何事犯难,没一会儿,又像想到了办法,一手搭上了他的腰带。
宇文泓登时脑弦儿一绷,“萧观音,你干什么”
女子恍若未闻,仍是将他的腰带玉勾解开,拉敞了他的衣裳,成天说瞎话不打草稿的宇文二公子,在这四周无人的秋夜里,不由舌头打结地结巴起来,“这这是野外不是屋里啊萧观音,你矜持一点啊你是大家淑女你容德甚美啊萧观音别太狂野啊你的佛看着你啊萧观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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